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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林景雄每次来球场打球都点名要我下场。碰上我有客人的时候,他就到会所等四个小时。他的下属说,林董,要不给您换个球童吧,有比陈月似更漂亮的。林景雄摇头,只说,等陈月似。
这样等了几次之后,球场的人就都知道林景雄看上我了。我走到哪都有人用复杂的眼光看我,羡慕?妒忌?或者担忧?到后来,我就几乎成了林景雄的专职球童。只要他那辆银灰色的宝马7系远远地朝我们出发台开过来,姐妹们就异口同声地叫:月似候驾!实际上球童部经理也早已不给我安排其他下场机会,我的任务就是随时等候林景雄大老板大驾光临。林景雄是我们球场的白金卡会员,就是花一百多万买个尊贵会籍却什么实惠也不图的那种有钱人。还有人说林景雄其实是我们球场的主要股东,球场周围那片每栋卖六千多万的别墅群就是他投资开发的。
其实具体情况我一点儿也不清楚,我也不管这些。他林景雄再有钱也改变不了我只爱周执南这个事实。我只管做我的球童,从宝马7系的后备箱里卸下林景雄的球包球杆,放到球车上,然后面无表情地问,林董,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事实上,林景雄也什么都没对我说,但他喜欢观察我,眼光犀利,让我想到鹰。有时候我也会开玩笑说,林董您总这么盯着别人看吗?他就微笑,瞬间像个父亲,很慈祥地,不,只这么看你的,你很漂亮,月似。我注意到他握球杆时总是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左臂施力击球,执南也是这样的。就在那一刻,我对林景雄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好感。
月似,你有男朋友吗?林景雄问。我说,有呀,他叫周执南,球打得很棒的。说到执南我总是不由自主没心没肺地高兴。林景雄双眉微皱,啪的一声小白球飞出了200多码,不偏不斜正好落在球道中央。林景雄将球杆递给我后一言不发地朝球走去,我呆愣了一下,赶紧从球包里选出3号铁杆跟过去。他回过头来看了看我手中的3号铁杆,竟然又微笑了起来,说,你那个男朋友打这杆时用3号铁杆?不!执南喜欢用5号木杆,越水区上果岭,很潇洒的。哦,他喜欢用木杆?是呀,执南说木杆温情,握在手里有种母性。林景雄接过杆子说,男人应该习惯用铁杆,铁杆才是男人的杆!话音一落,3号铁杆挥起,落下,球纵身腾湖而上果岭。好干脆的球!比之执南的优美,林景雄打出了铮铮铁汉般的阳刚和果断,荡漾起削铁如泥的快感。
我对林景雄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而且是情不自禁的。难道一个女人真的可以同时爱上两个男人?只因这两个男人各怀截然不同的魅力?执南是阳光下的湖水,单纯、阳光、有活力。林景雄是宽阔深邃的大海,稳重、内敛、神秘莫测。还有一点,他们之间隔着20年光阴,执南24岁,林景雄44岁。我跟执南同龄。
二
那天,林景雄问我球打得怎么样。我说执南在练习场教过我,但我没有在球场真正挥过杆,因为球场从不给我们球童下场打球的机会,而且我自己是付不起打球费的。停顿了一下,我马上又兴高采烈地补充道,不过执南下个月会参加一场业余球手的比赛,他说一定能拿总杆第一,有3万元奖金呢,他已经计划好了,拿了这笔奖金就马上带我去玉龙雪山打球。我说这些的时候,林景雄一直站在果岭上沉默地一遍遍做着试推的动作,当我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说对不起时,他却果断地将球推进了洞,然后打着哈哈说,你放心,我不会到球场投诉你,说你在客人打球时不保持安静,何况我把你的唧唧呱呱当成小鸟在唱歌。原来林景雄也会像执南那样哈哈笑,自然灿烂得如同阳光在跳跃。我把帽檐压低,为了不让林景雄看到我的惊喜,那么真实的惊喜。
林景雄把球杆递给我说,你来打。我犹豫了一下,用力将球打了出去,就像执南在练习场教我的那样。球落水了。我红着脸站在那儿。林景雄走过来说,练习场是练习场,球场是球场,练习固然重要,但实战更重要,也更精彩。
我站在8号洞的发球台上,跟林景雄学发球,我们的身体只隔着一根球杆的距离。执南开着装载草皮的卡车恰好经过,仿佛从天而降,将林景雄一把摔倒在旁边的沙坑里,口里喷射出不知所云的咆哮。
这件事的后果很严重,球场决定开除执南。我知道这对执南意味着什么,他一年前来到球场,为了能打上高尔夫,每个星期无偿给球场整理草皮五天,换来每周免费打两场球。是的,高尔夫是贵族运动,一穷二白的执南却如此痴迷于那个小小的白球,沉陷其中。执南每次吻我之前,我都要目不转睛地问,你爱我多一些还是爱高尔夫多一些?他说,高尔夫和陈月似是我的全部,我都深爱。我便转过头拒绝他那张像高原蓝天般纯净的脸。他哈哈笑,爱陈月似多一些。我们便粘在一起了。执南的吻也是纯净纯净的,甚至没有缠绕,有种不知所措的懵懂,仿佛那么浓厚的爱不知道该怎么给我,只能紧一点再紧一点,久一点再久一点。
我在练习场找到了执南,他机械地练着发球,爆发力一下比一下强烈,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我站在那很长时间,什么也没说,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
执南一向最讨厌听安慰的话,他6岁时没了父亲,父亲刚死的那一年没有人安慰他,他们让他尽情悲伤。6岁的孩子就已经习惯沉迷于一种情感,讨厌别人试图把他从这种沉迷中拔出。父亲死后一年,安慰声突然从四面八方包抄他,因为他有了新爸爸,一个喜欢打高尔夫的成功男人。这个男人给执南买来儿童用的球包球杆,每个星期六都带他去打球,骄傲地向别人介绍执南:我儿子。执南说他一直没有喜欢上这个以他父亲自居的男人,但他喜欢上了高尔夫。9年后,执南的母亲也走了,丢下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永远离开了。母亲的葬礼一结束,执南就去了火车站,那个生养他的繁华南方城市被汽笛声远远地甩在了他的身后。他没有带一分钱,只背了一套球杆,那个家里的钱都是另一个男人的,他拒绝,倔强而坚持,球杆是妈妈送的,是他唯一感到温暖的东西,他一直带着,从此辗转各个城市的各个球场,整理草皮,打球。然后认识了当球童的我,彼此相恋,像穿梭跳跃在球场花花草草里的两只兔子,简单而纯净地快乐。
现在,兔子的甜蜜生活面临威胁,因为有一只老狼闯入。执南飞舞着一号木杆朝我吼叫。温顺的兔子,现在成了毛发竖立的怒狮。我害怕,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三
执南最终还是没有离开球场,因为林景雄出面保了他。
可是林景雄仍旧频繁地来打球,而且似乎比之前更频繁。他对我越来越亲热,在出发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也会怜爱地唤我月似,甚至宝贝,用深情的目光看我。他不再让我开球车,我不再需要背球包,这一切他都做了。现在好像反过来了,他成了我的球童了。
就在这时,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爱上了这个强大的男人。这个男人,像一个大的磁场,引力吸人,我不由自主一步步走近。
藏着爱情的女人真的非常自私,我竟然开始在执南面前说林景雄的好话,我说执南你应该感激他,是他让你继续留在球场的。女人的虚荣心也在体内作怪,我以为林景雄的魅力与强大来自他的成功,我在潜意识里逐渐希望执南也能像林景雄那样功成名就。我不厌其烦地在执南面前列出泰格·伍兹全年的奖金收入,我说执南你不能做兔子,你得做老虎,因为我喜欢强大的老虎。执南用怀疑的目光注视我,他说月似你变了,你难道不知道林景雄留下我的真实目的吗?他就是要我亲眼看着你离开我而选择他,他就是想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他要向我宣布,他是老虎他是狼,而我是兔子,是男人就要做老虎。我说是呀,男人就应该做老虎啊。执南摇头,我就是想做一只兔子,一只善良的永远爱你的兔子。月似,你不知道老虎强大的后面带着血腥,你不懂的。
执南似乎无奈地妥协了。我跟林景雄在球场出双入对,他躲避着以求心静。休息日,林景雄以各种各样的借口让我陪在身边,他也不再咆哮着闹事。我突然对执南非常非常失望,你怎么可以这么懦弱。我明白自己在一点点远离他,就像他说的,我变了。是的,我变了,执南我希望你也变,那样我们才可以一起欢快地跑。可是,你看来要让我失望了。或者,是我要让你失望了,执南。
我是无意中发现执南躲在树林里偷看我和林景雄打球的,他甚至用相机拍下了林景雄挥杆的每一个动作。回到房间后,执南将这些照片输入电脑里一组一组地研究。表情严肃。
我很想发火,想告诉他,执南你多么幼稚,你拍下这些就能像他那么强大了吗?如果是为了学打球,你应该看职业赛手的录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觉得心痛,我走过去从后面环住他,将头贴在他的背上,一遍遍地呼唤,执南,执南。
他回过身将我整个人揽入怀中,我第一次感觉自己像襁褓中的婴儿。执南,似乎是用尽几十年的力量来拥我。他呢喃,月似,我要把我所有的爱给你。良久,他突然理智地问,林景雄在第9洞攻果岭前总习惯右曲,对吗?我说是的,他总把球打到那片香樟林里。
四
深秋的球场,一片金黄,特别是9号洞右边的那片香樟林,美得像电影画面。
9号洞是林景雄的魔鬼洞,他似乎总摆脱不了那片香樟。开第3杆前他问我,月似你说我今天会右曲吗?我笑,不会,你今天杀气重,魔鬼被你吓跑了。
杆起球飞的刹那,我看到他的手抖了一下,再自信的人,在同一个地方失败太多次,也会有不由自主的心慌。果然是右曲,球直射香樟林,金黄飘落。突然随之有惊叫,执南,快躲!我看到林景雄开始朝香樟林飞奔,我看到执南朝球落的方向一头冲上去……球,击中了执南的太阳穴。不,是执南让太阳穴击中了球!他躺在林景雄的怀里朝我微笑,月似,我把所有的爱都给你了,所以我要走了,你要幸福。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注视林景雄,说,爱情,是不受强大控制的,你在我爸手里就输了,在我这,你又输了。
林景雄,就是在执南父亲死后一年娶了他妈妈入住他家的那个男人。执南在他的遗书里说,他一辈子都不会屈服于这个叫林景雄的强大男人。
18年前的那个夜晚,林景雄像老虎一样掐住执南父亲的双肩咬牙切齿,书呆子,我会把她从你身边夺走,你会知道我有多强大。文气的执南父亲,平静地回答,爱情,是不受强大控制的。原本是好友的两个男人,为了深爱的女人展开了竞争,直至一方逝离人世。当时在一旁玩耍的执南,在心上永久地刻下了林景雄那样凶悍的表情以及自己父亲坚定而无奈的神情。
林景雄告诉我的是故事的另一面,执南父亲是为救他而死的,当时两人站在马路边再次争吵,有车子冲过来时,执南父亲推开了他。林景雄和执南母亲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他们是为了要给执南一个完整的家才住到同一个屋檐下的。执南的母亲一辈子都没有爱上林景雄,而林景雄,在好友死后,他面对自己深爱的女人无法再言爱。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执南,他铁了心要把他培养成一个像自己那样强大的男人,因为他不允许别人欺负自己的儿子,于是他在苦苦找到离家出走的执南后,采用了“夺爱”的方式来迫使执南走向强大。可是他忘了,执南终究不是他的儿子,不是任何事情都可以受强大控制的。
执南,在天国,你还是做那只快乐的兔子吧。你说得对,爱情,是不受强大控制的,其实在你最后一次用襁褓式拥抱我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这句话,我深爱的男人,只有周执南。
责编/彭艺珂
E-mail:pengke420@163.com
林景雄每次来球场打球都点名要我下场。碰上我有客人的时候,他就到会所等四个小时。他的下属说,林董,要不给您换个球童吧,有比陈月似更漂亮的。林景雄摇头,只说,等陈月似。
这样等了几次之后,球场的人就都知道林景雄看上我了。我走到哪都有人用复杂的眼光看我,羡慕?妒忌?或者担忧?到后来,我就几乎成了林景雄的专职球童。只要他那辆银灰色的宝马7系远远地朝我们出发台开过来,姐妹们就异口同声地叫:月似候驾!实际上球童部经理也早已不给我安排其他下场机会,我的任务就是随时等候林景雄大老板大驾光临。林景雄是我们球场的白金卡会员,就是花一百多万买个尊贵会籍却什么实惠也不图的那种有钱人。还有人说林景雄其实是我们球场的主要股东,球场周围那片每栋卖六千多万的别墅群就是他投资开发的。
其实具体情况我一点儿也不清楚,我也不管这些。他林景雄再有钱也改变不了我只爱周执南这个事实。我只管做我的球童,从宝马7系的后备箱里卸下林景雄的球包球杆,放到球车上,然后面无表情地问,林董,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事实上,林景雄也什么都没对我说,但他喜欢观察我,眼光犀利,让我想到鹰。有时候我也会开玩笑说,林董您总这么盯着别人看吗?他就微笑,瞬间像个父亲,很慈祥地,不,只这么看你的,你很漂亮,月似。我注意到他握球杆时总是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左臂施力击球,执南也是这样的。就在那一刻,我对林景雄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好感。
月似,你有男朋友吗?林景雄问。我说,有呀,他叫周执南,球打得很棒的。说到执南我总是不由自主没心没肺地高兴。林景雄双眉微皱,啪的一声小白球飞出了200多码,不偏不斜正好落在球道中央。林景雄将球杆递给我后一言不发地朝球走去,我呆愣了一下,赶紧从球包里选出3号铁杆跟过去。他回过头来看了看我手中的3号铁杆,竟然又微笑了起来,说,你那个男朋友打这杆时用3号铁杆?不!执南喜欢用5号木杆,越水区上果岭,很潇洒的。哦,他喜欢用木杆?是呀,执南说木杆温情,握在手里有种母性。林景雄接过杆子说,男人应该习惯用铁杆,铁杆才是男人的杆!话音一落,3号铁杆挥起,落下,球纵身腾湖而上果岭。好干脆的球!比之执南的优美,林景雄打出了铮铮铁汉般的阳刚和果断,荡漾起削铁如泥的快感。
我对林景雄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而且是情不自禁的。难道一个女人真的可以同时爱上两个男人?只因这两个男人各怀截然不同的魅力?执南是阳光下的湖水,单纯、阳光、有活力。林景雄是宽阔深邃的大海,稳重、内敛、神秘莫测。还有一点,他们之间隔着20年光阴,执南24岁,林景雄44岁。我跟执南同龄。
二
那天,林景雄问我球打得怎么样。我说执南在练习场教过我,但我没有在球场真正挥过杆,因为球场从不给我们球童下场打球的机会,而且我自己是付不起打球费的。停顿了一下,我马上又兴高采烈地补充道,不过执南下个月会参加一场业余球手的比赛,他说一定能拿总杆第一,有3万元奖金呢,他已经计划好了,拿了这笔奖金就马上带我去玉龙雪山打球。我说这些的时候,林景雄一直站在果岭上沉默地一遍遍做着试推的动作,当我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说对不起时,他却果断地将球推进了洞,然后打着哈哈说,你放心,我不会到球场投诉你,说你在客人打球时不保持安静,何况我把你的唧唧呱呱当成小鸟在唱歌。原来林景雄也会像执南那样哈哈笑,自然灿烂得如同阳光在跳跃。我把帽檐压低,为了不让林景雄看到我的惊喜,那么真实的惊喜。
林景雄把球杆递给我说,你来打。我犹豫了一下,用力将球打了出去,就像执南在练习场教我的那样。球落水了。我红着脸站在那儿。林景雄走过来说,练习场是练习场,球场是球场,练习固然重要,但实战更重要,也更精彩。
我站在8号洞的发球台上,跟林景雄学发球,我们的身体只隔着一根球杆的距离。执南开着装载草皮的卡车恰好经过,仿佛从天而降,将林景雄一把摔倒在旁边的沙坑里,口里喷射出不知所云的咆哮。
这件事的后果很严重,球场决定开除执南。我知道这对执南意味着什么,他一年前来到球场,为了能打上高尔夫,每个星期无偿给球场整理草皮五天,换来每周免费打两场球。是的,高尔夫是贵族运动,一穷二白的执南却如此痴迷于那个小小的白球,沉陷其中。执南每次吻我之前,我都要目不转睛地问,你爱我多一些还是爱高尔夫多一些?他说,高尔夫和陈月似是我的全部,我都深爱。我便转过头拒绝他那张像高原蓝天般纯净的脸。他哈哈笑,爱陈月似多一些。我们便粘在一起了。执南的吻也是纯净纯净的,甚至没有缠绕,有种不知所措的懵懂,仿佛那么浓厚的爱不知道该怎么给我,只能紧一点再紧一点,久一点再久一点。
我在练习场找到了执南,他机械地练着发球,爆发力一下比一下强烈,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我站在那很长时间,什么也没说,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
执南一向最讨厌听安慰的话,他6岁时没了父亲,父亲刚死的那一年没有人安慰他,他们让他尽情悲伤。6岁的孩子就已经习惯沉迷于一种情感,讨厌别人试图把他从这种沉迷中拔出。父亲死后一年,安慰声突然从四面八方包抄他,因为他有了新爸爸,一个喜欢打高尔夫的成功男人。这个男人给执南买来儿童用的球包球杆,每个星期六都带他去打球,骄傲地向别人介绍执南:我儿子。执南说他一直没有喜欢上这个以他父亲自居的男人,但他喜欢上了高尔夫。9年后,执南的母亲也走了,丢下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永远离开了。母亲的葬礼一结束,执南就去了火车站,那个生养他的繁华南方城市被汽笛声远远地甩在了他的身后。他没有带一分钱,只背了一套球杆,那个家里的钱都是另一个男人的,他拒绝,倔强而坚持,球杆是妈妈送的,是他唯一感到温暖的东西,他一直带着,从此辗转各个城市的各个球场,整理草皮,打球。然后认识了当球童的我,彼此相恋,像穿梭跳跃在球场花花草草里的两只兔子,简单而纯净地快乐。
现在,兔子的甜蜜生活面临威胁,因为有一只老狼闯入。执南飞舞着一号木杆朝我吼叫。温顺的兔子,现在成了毛发竖立的怒狮。我害怕,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三
执南最终还是没有离开球场,因为林景雄出面保了他。
可是林景雄仍旧频繁地来打球,而且似乎比之前更频繁。他对我越来越亲热,在出发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也会怜爱地唤我月似,甚至宝贝,用深情的目光看我。他不再让我开球车,我不再需要背球包,这一切他都做了。现在好像反过来了,他成了我的球童了。
就在这时,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爱上了这个强大的男人。这个男人,像一个大的磁场,引力吸人,我不由自主一步步走近。
藏着爱情的女人真的非常自私,我竟然开始在执南面前说林景雄的好话,我说执南你应该感激他,是他让你继续留在球场的。女人的虚荣心也在体内作怪,我以为林景雄的魅力与强大来自他的成功,我在潜意识里逐渐希望执南也能像林景雄那样功成名就。我不厌其烦地在执南面前列出泰格·伍兹全年的奖金收入,我说执南你不能做兔子,你得做老虎,因为我喜欢强大的老虎。执南用怀疑的目光注视我,他说月似你变了,你难道不知道林景雄留下我的真实目的吗?他就是要我亲眼看着你离开我而选择他,他就是想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他要向我宣布,他是老虎他是狼,而我是兔子,是男人就要做老虎。我说是呀,男人就应该做老虎啊。执南摇头,我就是想做一只兔子,一只善良的永远爱你的兔子。月似,你不知道老虎强大的后面带着血腥,你不懂的。
执南似乎无奈地妥协了。我跟林景雄在球场出双入对,他躲避着以求心静。休息日,林景雄以各种各样的借口让我陪在身边,他也不再咆哮着闹事。我突然对执南非常非常失望,你怎么可以这么懦弱。我明白自己在一点点远离他,就像他说的,我变了。是的,我变了,执南我希望你也变,那样我们才可以一起欢快地跑。可是,你看来要让我失望了。或者,是我要让你失望了,执南。
我是无意中发现执南躲在树林里偷看我和林景雄打球的,他甚至用相机拍下了林景雄挥杆的每一个动作。回到房间后,执南将这些照片输入电脑里一组一组地研究。表情严肃。
我很想发火,想告诉他,执南你多么幼稚,你拍下这些就能像他那么强大了吗?如果是为了学打球,你应该看职业赛手的录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觉得心痛,我走过去从后面环住他,将头贴在他的背上,一遍遍地呼唤,执南,执南。
他回过身将我整个人揽入怀中,我第一次感觉自己像襁褓中的婴儿。执南,似乎是用尽几十年的力量来拥我。他呢喃,月似,我要把我所有的爱给你。良久,他突然理智地问,林景雄在第9洞攻果岭前总习惯右曲,对吗?我说是的,他总把球打到那片香樟林里。
四
深秋的球场,一片金黄,特别是9号洞右边的那片香樟林,美得像电影画面。
9号洞是林景雄的魔鬼洞,他似乎总摆脱不了那片香樟。开第3杆前他问我,月似你说我今天会右曲吗?我笑,不会,你今天杀气重,魔鬼被你吓跑了。
杆起球飞的刹那,我看到他的手抖了一下,再自信的人,在同一个地方失败太多次,也会有不由自主的心慌。果然是右曲,球直射香樟林,金黄飘落。突然随之有惊叫,执南,快躲!我看到林景雄开始朝香樟林飞奔,我看到执南朝球落的方向一头冲上去……球,击中了执南的太阳穴。不,是执南让太阳穴击中了球!他躺在林景雄的怀里朝我微笑,月似,我把所有的爱都给你了,所以我要走了,你要幸福。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注视林景雄,说,爱情,是不受强大控制的,你在我爸手里就输了,在我这,你又输了。
林景雄,就是在执南父亲死后一年娶了他妈妈入住他家的那个男人。执南在他的遗书里说,他一辈子都不会屈服于这个叫林景雄的强大男人。
18年前的那个夜晚,林景雄像老虎一样掐住执南父亲的双肩咬牙切齿,书呆子,我会把她从你身边夺走,你会知道我有多强大。文气的执南父亲,平静地回答,爱情,是不受强大控制的。原本是好友的两个男人,为了深爱的女人展开了竞争,直至一方逝离人世。当时在一旁玩耍的执南,在心上永久地刻下了林景雄那样凶悍的表情以及自己父亲坚定而无奈的神情。
林景雄告诉我的是故事的另一面,执南父亲是为救他而死的,当时两人站在马路边再次争吵,有车子冲过来时,执南父亲推开了他。林景雄和执南母亲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他们是为了要给执南一个完整的家才住到同一个屋檐下的。执南的母亲一辈子都没有爱上林景雄,而林景雄,在好友死后,他面对自己深爱的女人无法再言爱。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执南,他铁了心要把他培养成一个像自己那样强大的男人,因为他不允许别人欺负自己的儿子,于是他在苦苦找到离家出走的执南后,采用了“夺爱”的方式来迫使执南走向强大。可是他忘了,执南终究不是他的儿子,不是任何事情都可以受强大控制的。
执南,在天国,你还是做那只快乐的兔子吧。你说得对,爱情,是不受强大控制的,其实在你最后一次用襁褓式拥抱我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这句话,我深爱的男人,只有周执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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