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高官换班记

来源 :中国周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otherwang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2011年11月29日,农行发布公告,提名蒋超良为执行董事。按照惯例,不出意外的话,在走完2012年1月股东大会的程序后,蒋超良将正式成为农行新任董事长。
  蒋超良本是个“老农行”,曾在农行待了16年,也曾担任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助理兼办公厅主任。2004年起任交通银行董事长,后又调至国家开发银行任行长。
  几大银行兜了一圈后,蒋再回农行,引人注目。
  在金融圈,频繁的换班现象常有。换班成了每年金融界的重头新闻。2011年,更是浓墨重彩。蒋超良只是其中一笔。
  
  大幕拉开
  这一轮换班,从原证监会主席尚福林开始。
  2011年10月,尚福林接任中国银监会主席、党委书记。尚做事稳健,他的升官路也被认为是最稳健的。在央行,他从副处长到处长,副司长、司长再到行长助理和副行长,一个台阶也没落下。
  他的调动,也开启了今年中国金融高管大换班的序幕。
  尚福林之后,被空缺下来的证监会主席职务很快被郭树清补上。郭树清原是中国建设银行的董事长。
  从被监管者到监管者,郭树清的职务变化不小。2005年,他曾经从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的职务空降到建行,完成的是监管者到被监管者的身份转变。
  从央行空降人才到几大银行,是金融界人才输血的主要方式。这次,也不例外。
  郭树清一走,不过一个月,建行提名57岁的王洪章为执行董事。王洪章原是央行纪委书记。按照惯例,王洪章也将出任建行的董事长,全面接替郭树清。
  接下来,王洪章空缺下来的位子,还会有人继续补上。
  同时,因保监会原主席吴定富已到退休年龄,另一条换班链条也被扯出来。
  首先,补上保监会主席一职的是项俊波。项腾出的农行董事长职位,即由国开行原行长蒋超良补上。
  国开行也是大行,行长一职,从内部选拨的可行性较小,接下来,哪家银行的行长或者副行长级别的高管或者央行的负责人会去补上这一职务?截至记者发稿,这个链条还敞着口子。
  仔细梳理近年来金融高管们的换班,这种链条一直存在,一两个机构高管的变化往往会带来多个机构负责人的大轮换。从三大监管机构,到几大国有商业银行,似乎有种不牵扯遍就不罢休的气势。
  
  历史有之
  拿出2009年底的一通任命通告,密集的换班令,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那一年,中国银行党委副书记、监事长刘自强因年龄退休,换班链条由此拉开。交行原行长李军,补上了刘自强的中行监事长职务。工行原副行长牛锡明补上了李军交行行长的职务。牛锡明的工行副行长职务则由农行副行长罗熹补上。罗熹的空缺,由国开行副行长蔡华相补上。
  由此,几大银行之间进行了一次全班轮换。
  再早一些,被公认为行业第一轮大换班,是在2004年至2007年之间。在银行改制的初级阶段,换班是为了银行改制上市与内控的需要。譬如,央行空降三个副行长至商业银行任董事长:肖钢任中行董事长,郭树清任建行董事长,项俊波任农行董事长。
  在中国,金融具有一定的垄断性,哪家大行改制上市,都要上升到国家任务层面。接手这些任务的,理所当然是那些组织上过硬、业务上在一线的高官。
  拿农行来说。作为最后一家上市的大型国有商业银行,是一家历史包袱最重、需要注资额最高的银行。能否顺利上市,意味着金融改制能否打赢最后一仗。
  这更像一场“政治战争”,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肩负这个任务的就是时任央行副行长的项俊波。
  项俊波自2004年8月起担任央行副行长。审计署出身,使他多了一些胆识和敏感。业内认为,此人最适合负责兼具政治使命和金融里程碑的事情。
  类似项的这种“政治任务”,每年都有不同。金融高管们也因此被换来换去。
  终于,2006年夏天的一次换班,引起了社会广泛争议。
  中信集团原董事长王军卸任,总经理孔丹接任,王军的老部下常振明,从建行行长的位置调任中信集团总经理。交行原行长张建国担任建行行长。
  如此,中信集团、建设银行、交通银行三家金融机构迅速完成了一次高层体内循环。此时,交通银行已于2005年6月H股上市,建设银行于2005年10月H股上市。中信集团也有部分子公司分拆上市。上市公司之间互换高管,被舆论诟病,认为这种行为完全不顾及各上市公司之间的竞争关系,董事会如同“影子”,不符合市场价值判断。
  外媒也因此大做文章,怀疑中国金融的独立性。
  也从这一年开始,不管争议有多大,国有商业银行金融高管们换帅的规模越来越大。接下来的2007、2008、2009年,都有大范围的高管换班。
  
  换班的理由
  一位在城市银行做高管的人士对《中国周刊》记者直言:不仅仅几大国有商业银行,地方的城市商业银行的行长、董事长、监事长,也是由地方组织任命的。到了这个层次必须这样。
  “必须性在哪?”
  “金融关乎国家安全,具有特殊性和重要性,组织管着是正常。”
  她认为任命换班的合理性还存在于,“银行是国家控股,组织任命,也代表了大股东的意见,符合公司治理的逻辑。”
  2008年,在“改革开放30周年理论研讨会”上,中央财经大学银行业研究中心主任郭田勇分析,“以前银行没有改革的时候,更多体现的是一种政府机关的性质,国家想把哪个官从这个行调到那个行是很自然的事情,社会上也不会有各种反应,但是改革以后,董事会每一届都是有任期的,就不能随意调。”在他看来,股改后,银行改革逐步迈入深水区,“银行的发展更加注重稳健与高效,局部调整有利于整个国有银行系统的稳健。”
  不稳健的因素便是银行内部风险。
  2006年11月,时任银监会副主席的唐双宁指出,中国银行业存在的风险仍然比较严重。不良贷款反弹压力大,成因尚未根本改变。多个银行还会时不时爆出违规的消息。要予以改善,通常用外部力量来打破原来的利益格局均衡,这样会更容易一些。
  在这之前的2005年,中国银监会通报,仅2005年一年银行业金融机构共发现案件1272起,325位金融高管落马,揪出违规资金7671亿元。不定期地轮岗成了解决这种情况的外力之一。
  著名财经评论员叶檀发现,换班的一个直接影响就是揭贪,“银行资金问题曝光之日大多是前后任交接之时,后任不愿为前任背黑锅、实行严格的离任审计等原因成为上不得台面的理由。强制休假、轮岗制度甚至成为银行内控的重要措施。回想一下偶尔的换帅是如何使高山案等大案大白于天下的,就可以知道在前市场化时代的银行,由上级部门给银行换大管家是多么必要。”
  行长换来换去,对银行的长远发展是好是坏?
  有一个银行的例子,不能忽视。
  1999年,马蔚华上任招商银行行长,到今年,已经有十三年的历史。多年前,招行是偏居深圳蛇口一隅的地区性小银行,今天其总资产规模超过1.2万亿元,稳居股份制商业银行前列。
  2006年,看上去很成功的马蔚华和很成功的招行,又开始打算。20岁的招行怎么办?是按部就班,稳扎稳打,还是“创造性破坏”、用大胆创新来“颠覆招行”。按照他的脾气性格,固然是选择了后者。
  北京大学金融研究中心主任胡坚说,“一个银行的发展战略,金融产品的创新,都需要一个长远的规划。”这就像一个企业,时间长了,就成了企业家的孩子,银行也成了银行家的孩子。
  像马蔚华一样坚持十几年在一家银行做行长的,在地方城市银行中,还是能找出不少例子。尽管城市银行行长也是地方组织任命,但是,相比大型国有商业银行,机制相对灵活。“特别是有些民营企业家们做股东,关注的就是盈利,决策的民主性就会好一些。”
  上述某城市银行高管对《中国周刊》记者解释,银行高管在一个岗位上满3年就得轮换(作为董事会成员,3年是必须任满的时限),分行经常换,此外还有强制休假的要求。但是,这仅限于银行内部。各大银行之间没有强制规定和制度说一定要换。
  
  风险和尴尬
  2011年底的这一轮换帅,由于三大金融监管机构集体换人,尤为引发关注。
  一位长期从事证券业研究的人士对《中国周刊》记者表示,从金融市场角度看,很不理解金融监管机构和被监管机构之间的换班。“银行行长换换,还可以理解,一个被监管者和监管者岗位互换,我很不理解。”
  他担心的是,如果被监管部门和监管部门之间形成很熟悉的人脉,如何保证监管的独立性和公正性?
  他的担心,不是没有发生过。
  2010年,国开行原副行长王益出事。早在1995年,王益就担任过中国证监会副主席职务,分管发行、基金等最为核心的部门,位高权重,结下了一帮监管部门的人脉。其后事发,所收贿赂达到上千万。
  事实证明,王益的人脉,确实很给他面子。
  2006年,王益创作了曲目《神州颂》,并由中国交响乐团在北京首演,大获成功。2007年,修改后的《神州颂》在北京演出三场,并到上海、杭州等地巡演,半年内演了17场。
  事后曝出内幕,原来《神州颂》的观众,基本上是各证券公司等和王益有关的企业所组织的员工。
  胡坚说,“被监管者和监管者之间,应该是有一个隔离带的,或者说是防火墙。从一个被监管者变为监管者,情况会好些,可能他多了基层经验,知道从哪些方面监管。但是如果从一个监管者变成被监管者就比较危险了,在监管岗位积累的人脉和防监管手段会非常清楚,就像反侦察一样。反而会有很多逃掉监管的手段。”
  她解释,在国外,这个隔离带是存在的,譬如,从监管部门退下,隔离一定的时间后才允许再任职被监管金融机构的高层,也会签署保密协议,还会签一些类似于保证不动用监管时候的人脉资源这样的协议。“在我们国家,这个隔离带是没有的,短期内看不到。多数靠道德。”
  一方面,他们是金融高管,上市公司的老总,受现代公司治理机制的约束;一方面,他们是政界名正言顺的高官,享受行政待遇。双重标准下的“金官”们,也享受着双重的荣耀与尴尬。
  胡坚讲了一个段子。在国有商业银行改制上市比较集中的那几年,开始,外国人不敢买中国上市银行的股票。为什么呢?因为听说,这个银行资产过多少亿,可是董事长、行长等一把手的年薪只有十几万、几十万,他们觉得不能理解,这么点钱,能管好这个企业么?但是,中国的金融高管是行政编制,作为官,不能拿很多钱,怎么办呢?就专门成立了一个基金,把提高的工资放在这个基金里。这样一来,数字上,这些高管收入很高了。实际上,他们依旧只拿到一部分工资。基金里的工资是拿不到手的。
  这个办法并没有持续多久。但是在那个特殊的时期,金融高管们的“官”“商”身份,的确让外国人一时想不明白。
  金官换班,什么时候才能不被争议?叶檀认为,一旦中国金融机构的外资控股权上限被突破,这些“胜利完成股份制改革”的国有商业银行,才能真正在专业职业经理人队伍中选拔人才。
  或许,那时,市场化的职位调整才会变成现实。
其他文献
才女刘索拉在《口红集》中说:“ 音乐,使人感到与众不同和共同、逃避和面对现实、原谅和忘却自己和他人的弱点、清醒和麻醉、幻觉和思想、帮助人类接近上帝,但上帝不一定听音乐……”  听, 还是不听,这是一个问题。如果上帝他老人家不听音乐,我想,一是因为他足够强大,二是因为他单身。  教廷有别市井,音乐,无时无刻不充斥于我们的生活,我们每个人都是它的聆听者。  音乐,或崇高、或荼靡;或急切、或缓滞;或凝重
期刊
人的一生就是一场旅途,注定了是一段又一段由起点走向终点、又在终点向起点道再见的轮回。没有人不留恋路边的风景,谁也不想错过四季的转换。在路上捡拾到的片段,终要链接成记忆,或者收归文牍,或者汇入谈资。前人走过的路,后人大多都是要重走的,因为你的发现你的感悟来自你的足下。前人错失的路径,就是今人或者后人的发现,它涤荡千年,激发了一代又一代人的豪气。行万里长路,赏千秋美景,不仅仅关乎自然,也是生命之旅的炫
期刊
在德班街头,傅超突然被一个加拿大人拽住了。此人八十多岁,冲他唠叨不止。他是自费来参加世界气候大会的,但他每天围着会场转,也找不到发表言论的场合,就只好拽住身边的年轻人唠叨来唠叨去。  又一次,傅超又被一个黑人拽住,他看起来满脸愁容,抓住他的胳膊就说,“你一定要帮帮我们啊。”  还有一次,傅超碰到一个肥肥大大的男人。这个人看到傅超在拍照片,就来拍他的肩膀,“为什么不给我拍张照片?”傅超出于礼貌,抬起
期刊
2011年12月6日,雀巢收购徐福记国际60%股权的计划获得商务部批准。这被一些媒体解读为,跨国企业在华正在进行反击,反击的方式是在当地实施收购。  之所以将其定义为反击,是因为前不久,达能宣布暂停上海工厂的生产,关停了其在上海的酸奶厂。与此同时,雀巢集团也暂停了所有华东地区的冰淇淋零售业务,同时停止上海相应工厂的生产运营。  两大国际巨头同时在上海市场做出的同类举动引起广泛关注,有媒体对此评价称
期刊
傻,汉语词典解释为,“头脑糊涂,不明事理”,或“死心眼,不知变通”。这原本是个有点贬义色彩的评价。但在浮躁的资本时代,傻,恰恰是实业守望者身上一种稀缺的精神。  我们讲述的就是三个“傻子”的故事。  一个是董明珠,格力电器的总裁,一个强势女人,她一直用一种“傻劲儿”,坚守着“吃亏”的工业精神,表示“绝对不会随波逐流”;  一个是温州的鞋业老板,他本来是带领大家做实业的“老大哥”,结果小兄弟投资挣了
期刊
正因瑞蒙克故事讲得罗嗦,读者才有机会认识或许是更真实的维特根斯坦。  维是哲学家,早年曾有机会步履剑桥,与罗素等诸多世界顶级学者过从甚密,一战前离开剑桥,战时入伍,从军四年,战俘营一年,他是带着少有人看懂但影响甚巨的《逻辑哲学论》走出战场的——维特根斯坦的哲学人生,如此起步,演绎无数令人唏嘘的故事。  对维氏的评价,从极端到极端,有着丰富而绵长的光谱,最多的,说他是天才和疯子。很多人说他尖锐乃至刻
期刊
大小凉山的彝族,没有统一的宗教信仰,没有儒、释、道,更不知道有什么耶稣、基督。但相信人有灵魂,“人死灵魂在”,普遍信“鬼”不信“神”。在这方面,设有专司其事的从业者,高级的叫“毕摩”,他们了解彝族的文化和历史,有的还精通彝文与习惯法,拥有经书和典籍;低级的叫“苏尼”,主要是给彝胞“送鬼”驱魔、除病。前者人数很少,多为长者,社会地位颇高;后者类似汉区的“端公道士”和“仙娘婆”,“送鬼”驱魔时敲着自制
期刊
白家的祖坟被刨了。  刨坟的,是白家的后人。  半年前,村里的耕地,包括白家祖坟所在的那片,都被小满村的村委会卖给了一座国营风电厂,他们正在寻找厂房新址。  白家人别无选择,只能亲手挖开了自己的祖坟,把祖先的骸骨,从棺材里取出、敲断,然后装进收骨坛,再移至一座临时建起的收骨堂里。  祖先们最后的归宿在哪里?活着的后人们没有答案。不仅如此,就连白家人祖祖辈辈栖身于此的村庄,也会在不远的将来,成为崭新
期刊
2011年11月17日,一场小雨让深秋北京笼罩在薄薄的水雾里,这让府右街边红墙的颜色变得更加深沉。  墙的那一边,便是中南海,中共中央、国务院所在地,全国的政治枢纽。透过一座有士兵守卫的大门,目力所及,能看到的只有延伸至远处的行道树。  64年前,吴永增便是从面临府右街的西门走入中南海,完成自己的终身大事。    怀仁堂的平民婚礼  1947年9月3日,北平市民吴永增吃完了午饭,准备从丰台启程赶往
期刊
二十多年来,王建平说自己的公司来来回回全是“素菜”,只做实业不做投资。将来,他还会继续如此,哪怕有红烧肉似的投资的诱惑。    47岁的王建平有QQ,他和别人推荐自己的联系方式时,会首先主动报上QQ号码,并建议对方去看他的空间。  这是一个实名的QQ,签名常年为“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空间里是一首节奏感很强的土耳其进行曲,加快版的。  他的发家史几乎和温州当地所有商人一样:小时候家里穷,改革开放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