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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会快结束的时候，班主任严老师才轻描淡写地宣布了参加区一中提前招考的名单。
对于这群一个多月后将参加中考的学生来说，是否上这份名单意义重大：参加提前招考意味着你多了一次机会，而且一中承诺，凡参加此次招考未录取的学生，中考后享受降20分进一中的优惠政策——这是多么诱人的条件啊！
当然，大家也知道，学校推荐提前招考的名额是有限的。今年有多少指标？班上前几名轮得上？所以大家屏气凝神地听老班报名单。名单很短，全班只有5个。也是，听说去年全年级才15个名额。大家把艳羡的目光投向那5个幸运儿。
黄小米坐那儿蒙了，她有点怀疑自己的听力是否出了问题：自己一直保持年级前三名的好成绩，怎么没听到念自己的名字呢？推荐招录考试不是凭平时的成绩么？就算是凭综合素质自己也不差呀！从初一担任班长以来自己一直任劳任怨、与同学和睦相处、积极配合老师的工作……除了没有乐器过级证、体育获奖证——当然，音乐、体育考试还是都轻松过关了的，再说一中也不会在乎这些吧？毕竟不是艺校、体校招考。但，结果怎么会这样呢？
黄小米求助似的望向同桌詹晓，却发现詹晓正疑惑地打量自己。
“怎么啦？你的眼神好怪。”黄小米小声说。
“怎么没有你的名字？莫非你已经被一中免试录取啦？”詹晓小声问。
看来，自己的听力没出毛病，自己确实不在名单之列。黄小米的心情顿时跌入谷底。她无比悲凉地冲詹晓摇摇头，表示对她的猜测的否定——怎么可能被一中免试录取？自己还没优秀到成为“免检产品”的地步！
詹晓看着黄小米，眼神中闪过惊奇、不解和一丝同情。
“你待会儿去问问老班吧。”她轻声建议。
黄小米无力地点点头。
班会课结束了，黄小米正琢磨该怎么向班主任开口，另一个神情落寞的人站在了她桌边。
“走，咱们去问问老班，让她给个说法。”
是周大平。黄小米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名单里也没有周大平的名字。黄小米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自己和他被称为班里的“一姐”、“一哥”，居然落选了，多么滑稽呀。
两人来到办公室。
里面有个女生正在委屈地落泪：“那万一我中考考砸了咋办？我想要这次机会。”
黄小米认出了她。那女孩叫林桃子，也是年级尖子生，隔壁班的。
“看，我们班的两个也来了，没准也是来兴师问罪的。”严老师冲林桃子的班主任华老师笑着说。
两位班主任苦笑着交换了一下眼神，里面闪过的那丝无可奈何被黄小米敏锐地捕捉到了。
“不，老师，我们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来问问，为什么我们没有资格参加招录考试。”黄小米诚恳地解释。
“谁说你们没资格？你们三个人都有资格！”严老师亲切地笑着，手指顺着三个学生的位置划了一道弧线，“但是，正因为你们三个人很优秀，所以学校没推荐你们去参加招录考试。”
严老师说到这儿，卖关子似的停下来，喝了口水。
黄小米和周大平焦急地盯着严老师，一脸的迫切；林桃子表情淡漠，她估计会和班主任的解释差不多。
“你们属于实力派、稳定型选手，考入一中压根儿不是难事，所以不如把机会让给那些发挥不稳定的同学，这是其一；其二，如果你们参加了提前招考，被录取后就不能参加中考了，这对于学校的优秀率来说是个损失呀；其三，你们三个都有实力去夺得‘中考状元’的头衔，这对学校对你们个人都是极大的荣誉。希望你们的眼光放长远些，为荣誉而战！”
说到最后，严老师甚至有些慷慨激昂的味儿了，还握拳在空中有力地挥舞了一下。
黄小米明白老师快到班会结束才轻描淡写宣布如此重要之事的原因了——这是策略。可是，严老师的激情并未感染学生。三位学生站在那儿，沉默不语，眼神有些空洞。
“哎呀，孩子们哪，要有点挑战精神啊！”华老师起身到饮水机边接了杯茶，“你看严老师的儿子，当初有机会保送北大数学系，可人家非清华建筑学院不读，坚决放弃保送参加高考，不也成功地圆了自己的梦想？”
严老师骄傲地笑了：“我的儿子是非常有冲劲的！”
“所以他们该向你儿子学习呀。”华老师哈哈一笑说。
黄小米心想，这压根儿不是一回事。如果当初严老师的儿子能保送进清华建筑学院，他还会主动放弃这个机会么？对于“中考状元”的头衔自己还真没觊觎过。自己只想以更稳妥更保险的方式考进一中，以确保家里不用出好几万的“调节费”。
显然，参加招考的名单是经过学校、年级组研究过的，估计是不可能轻易更改了。黄小米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那就背水一战全力以赴吧。
晚自习后刚进家门，黄小米就听到父母的争吵声。
一见黄小米回来了，老妈立即像见到救星一般冲过来，把一本墨绿色的存折塞进她手里：“这是家里的全部积蓄，我留给你读书用的。你爸现在想要用它炒股。我把它交给你了，你做主吧。”老妈急急地解释说。
老爸见存折已移交到黄小米手中，完全没了刚才的嚣张，挤出一丝笑容道：“现在是股票抄底的大好时机，绝对大赚，我到时候双倍还你。”
黄小米并不回应，沉稳地把存折放进书包，然后洗手，坐到桌边吃老妈热好的饭菜。
爸妈也不出声了，都看着黄小米，家里的气氛有些沉闷。这正是黄小米要的效果：先冷静下来再解决问题。
黄小米是啥时奠定了她在家庭中的地位的？不清楚，好像就是那么顺其自然的事吧。
在黄小米的眼里，老妈是个善良得近乎懦弱的人，一板一眼地当超市营业员；老爸是个心智不成熟的男人，没什么家庭责任感，做事一向三分钟热度，每天吊儿郎当地做着小电工，稍不顺意就回家找老妈扯皮。
黄小米从小就乖巧懂事，上学后一直成绩优秀，做事成稳有主见，亲戚、邻居、老师人见人夸……也许，就是这样慢慢树立起了黄小米在家中的权威吧。
老爸坐客厅里边看电视边点燃一支烟，故意把打火机重重扔到茶几上。
黄小米无动于衷，按部就班地吃饭。吃完后，她坐到老爸身边。
“折子上的钱我无权做主，那是你和我妈的共同财产。但在你们意见不统一的情况下我可以代为保管。股票跌到4000点时，有人嚷着说抄底，很快，股票跌破4000一路跌到3000，也许没多久它会跌破3000到2000多点，啥时是底？我认为它深不见底。”
黄小米不炒股，也不懂炒股，但这并不代表她读报时不看经济版。
“再说，你心理素质不好，不适合炒股，别急出啥病什么的。”
“嗨，哪有你说的那么邪乎。”老爸冷笑道。
“对了，就你迟迟不肯戒烟的问题我们也得谈谈。有关吸烟对身体的危害，我都整理成资料给你看过。既然你不予理睬，那我们就签份协议吧——虽说将来赡养你是我的义务，但因抽烟而引起的各种疾病不在我的义务范围内。我现在进屋去起草协议书，你待会儿签字就行。”
黄小米说完，不容老爸反应，拎起书包进了自己房间。她拿出存折，看了看里面的数额，不足四万元。假如中考“阴沟里翻船”，这些钱还不够交调节费的。黄小米的心陡然就慌了起来：谁能保证万无一失呢？招考的事不能跟爸妈说。他们帮不了忙还徒增担忧。哎——黄小米沉重地叹了口气，将存折藏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开始起草协议书。
待她拿着起草好的协议书走出房门，老爸已经溜之大吉了——意料之中的事。她得意地冲老妈笑笑，回房间用功去了。
不知怎么回事，今天学习很不在状态，老是静不下心来。一会儿是存折上的数字钻进脑袋里，一会儿突然琢磨高中读三年得花多少钱，一会儿又担心大学学费会不会很贵……然后，心情就随之往下沉，人就莫名沮丧起来。
哎，干嘛胡思乱想，黄小米拍拍脑门劝慰自己：抛开杂念，冲刺中考！
客厅里，电话铃响了。不一会儿，老妈进来：“你姨妈让你接电话。”
如果姨妈没调到市里的中学去教书，没准儿这次就能帮自己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黄小米拿起听筒，喊了声“姨妈”。
姨妈关切地问黄小米最近的身体状况、学习状态，然后鼓励她好好参加提前招考……
“我不能参加招考。”黄小米突然觉得好委屈。
“啊？怎么回事？你的成绩那么好……”姨妈很惊异。
身边的老妈闻此也紧张起来：“啊？怎么没有你？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这可怎么办……”
看着老妈一副失落慌乱的样子，黄小米的心里酸酸的，她挤出一丝安慰性的笑容给老妈。
黄小米握着电话，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姨妈。
“那么，事已成定局了。”姨妈沉吟了一会儿，冷静地说，“没关系，大不了就是通过中考进一中，你也有这个实力。不过，我听说我们区二中今年面向全省招生。我去帮你打听一下，看你有没有资格参加他们学校的提前招考。这样多条路多个选择。你看怎么样？”
二中？黄小米的心激动起来，那可是省级示范学校呢！第一次听说他们面向全省招生。
“真的？！那太好了！”黄小米惊呼。
放下电话，黄小米的心被点亮了，甚至有点小兴奋，学习劲头一下就高涨起来。
第二天晚上，姨妈就来电话了。
“真是好巧，他们正在找你的联系方式呢。”姨妈的语气里透着喜悦，“二中的工作真是做得到位，他们把好多初中尖子生的成绩都搜集、列表了，正逐个联系邀请参加他们的提前招考呢。”
黄小米听着心里暖洋洋的，她庆幸自己从初一开始的每一分努力。
“对了，你们学校还有两个人：一个叫林桃子，一个叫周大平。你有他们的电话吗？二中也要联系他俩。”姨妈问。
“我明天去学校问他俩要！他俩要是知道这个好消息肯定喜疯啦！”黄小米感觉自己快乐得像要飞起来。
两天后，姨妈就把三个孩子的准考证送来了。
考试时间：5月24日早上9点开始。黄小米哑然失笑：据说，虽然每所学校是自行命题，但是所有组织提前招考的重点高中考试时间都是一致的。这就意味着你即使再优秀也只能参加一所重点高中的提前招考。这就是所谓的“生源大战”吧。
没料到，事情又横生枝节。
三个学生被同时叫到了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严老师和华老师。
“听说，你们要去参加二中的提前招考？”严老师问。
林桃子、周大平不知所措地相互对视了几秒，求助似的把目光扫向黄小米。
“嗯。”黄小米避开老师直视的目光，轻轻回答。
“哎呀呀，你们这几个孩子呀……真是……”华老师接过话茬，“算了算了，既然你们不想挑战自己，那就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华老师卖关子似的喝了口水，“学校为你们特意又去一中争取了三个招考名额。你们5月24日去一中参加考试吧。”华老师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三张准考证递给三个孩子，“这下满意了吧？”华老师的口气有点儿像哄小孩子。
“好了，全力以赴准备一中的考试吧。别去想二中了，离得那么远，坐车都得花两个小时，考上了还得住校——住校哪能比得上家里的条件？更何况高中三年营养一定得跟上，学校食堂哪能保证？想当年我儿子读一中，早餐在家吃，中餐晚餐我都坚持去送饭——离得近就是有优势，吃得好住得好。”这是严老师的经验之谈。
三个学生拿着一中的准考证出了办公室。
“按道理说，这该叫做幸福来得太突然，可我却有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痛苦。”周大平说。
“在我看来，二中是熊掌，一中是鱼——每年二中上一本的人数是一中难以企及的。”林桃子慢悠悠地说。
“关键是一中有降20分的优惠承诺，是二中没有的。”黄小米一语中的。
三人都不做声了。
晚自习回到家，老妈笑眯眯地迎上来。
“一中的领导打电话来家里了，说了好多，就是让你一定去参加他们学校的提前招考。我就说嘛，我女儿这么优秀，读书考试哪需要我操心！”老妈满脸的骄傲和幸福。
黄小米“哦”了一声。整个下午，她的内心都在挣扎——二中？一中？没机会时，心里是失望是渴求；获得双份机会了，心里却矛盾重重，无法抉择。唉，这人哪……
电话响了，是周大平打来的。
“……一中校长也给你家打电话了吧？我们家商量后决定，就考一中了，这样保险系数大些。唉……”
周大平的最后一声叹息里，有失落，有惆怅，也有点如释重负的解脱。黄小米很能理解，她感同身受：几万元的“调节费”对于他们这些郊区的普通家庭来说，是很大一笔数字。他们的这次决定牵动着整个家庭的命运。
存折上的数字又跳进了黄小米的大脑。她清楚，如果不冲钱考虑，她肯定是义无反顾奔二中去。可是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电话铃又响了。黄小米以为是林桃子打来的。但不是，是姨妈。
“一中该给你家打电话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妈说的？”黄小米很惊奇。
“你妈没说。我干这一行的怎么会不清楚！今年‘生源大战’尤为激烈，各区都在严防尖子生外流。你决定了吗？”姨妈问。
“还没有，很纠结。”黄小米如实回答。
“嗯，确实各有利弊，你们自己决定吧。”姨妈说。
黄小米简单地向老妈说明了情况。
“这事儿别让你爸知道，他肯定以省钱为主。那钱就是攒给你读书用的。你别顾虑，以前途为重。”老妈永远毫无条件地支持女儿。
黄小米感激地点点头：“我再考虑考虑。”
第二天在学校走廊上，黄小米碰到了林桃子。
“决定了吗，你？”林桃子问。
“我还是想读二中。”黄小米觉得说得很没底气。
“是啊，我也想。但，住校的食宿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我放弃了，就考一中吧。”林桃子的语气里有些无可奈何。
晚自习后，黄小米再次被召唤到了办公室。而这次，办公室里只有她和严老师了。
“还是执意考二中？”严老师问，语气淡淡的。
黄小米点点头。
“万一……”严老师只说了半句，但黄小米能明白。
“我已经做了最坏打算。如果招考失败，参加中考也没达到一中分数线，那我就读二类高中。我不会让家里交调节费，爸妈赚那点钱不容易。我想我会在二类高中卧薪尝胆似的拼三年。”
严老师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后抬头看着黄小米：“你和我儿子还是蛮像的。那么，放下一切思想包袱，轻装上阵，我对你有信心。”
“老师，对不起。”黄小米由衷地说。
严老师含笑摇摇头，伸出了右手。黄小米愣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也伸出右手，郑重地和老师握了握。
走出校门，骑上自行车，初夏的风细细碎碎地吹到脸上，黄小米居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说不清为什么。
对于这群一个多月后将参加中考的学生来说，是否上这份名单意义重大：参加提前招考意味着你多了一次机会，而且一中承诺，凡参加此次招考未录取的学生，中考后享受降20分进一中的优惠政策——这是多么诱人的条件啊！
当然，大家也知道，学校推荐提前招考的名额是有限的。今年有多少指标？班上前几名轮得上？所以大家屏气凝神地听老班报名单。名单很短，全班只有5个。也是，听说去年全年级才15个名额。大家把艳羡的目光投向那5个幸运儿。
黄小米坐那儿蒙了，她有点怀疑自己的听力是否出了问题：自己一直保持年级前三名的好成绩，怎么没听到念自己的名字呢？推荐招录考试不是凭平时的成绩么？就算是凭综合素质自己也不差呀！从初一担任班长以来自己一直任劳任怨、与同学和睦相处、积极配合老师的工作……除了没有乐器过级证、体育获奖证——当然，音乐、体育考试还是都轻松过关了的，再说一中也不会在乎这些吧？毕竟不是艺校、体校招考。但，结果怎么会这样呢？
黄小米求助似的望向同桌詹晓，却发现詹晓正疑惑地打量自己。
“怎么啦？你的眼神好怪。”黄小米小声说。
“怎么没有你的名字？莫非你已经被一中免试录取啦？”詹晓小声问。
看来，自己的听力没出毛病，自己确实不在名单之列。黄小米的心情顿时跌入谷底。她无比悲凉地冲詹晓摇摇头，表示对她的猜测的否定——怎么可能被一中免试录取？自己还没优秀到成为“免检产品”的地步！
詹晓看着黄小米，眼神中闪过惊奇、不解和一丝同情。
“你待会儿去问问老班吧。”她轻声建议。
黄小米无力地点点头。
班会课结束了，黄小米正琢磨该怎么向班主任开口，另一个神情落寞的人站在了她桌边。
“走，咱们去问问老班，让她给个说法。”
是周大平。黄小米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名单里也没有周大平的名字。黄小米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自己和他被称为班里的“一姐”、“一哥”，居然落选了，多么滑稽呀。
两人来到办公室。
里面有个女生正在委屈地落泪：“那万一我中考考砸了咋办？我想要这次机会。”
黄小米认出了她。那女孩叫林桃子，也是年级尖子生，隔壁班的。
“看，我们班的两个也来了，没准也是来兴师问罪的。”严老师冲林桃子的班主任华老师笑着说。
两位班主任苦笑着交换了一下眼神，里面闪过的那丝无可奈何被黄小米敏锐地捕捉到了。
“不，老师，我们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来问问，为什么我们没有资格参加招录考试。”黄小米诚恳地解释。
“谁说你们没资格？你们三个人都有资格！”严老师亲切地笑着，手指顺着三个学生的位置划了一道弧线，“但是，正因为你们三个人很优秀，所以学校没推荐你们去参加招录考试。”
严老师说到这儿，卖关子似的停下来，喝了口水。
黄小米和周大平焦急地盯着严老师，一脸的迫切；林桃子表情淡漠，她估计会和班主任的解释差不多。
“你们属于实力派、稳定型选手，考入一中压根儿不是难事，所以不如把机会让给那些发挥不稳定的同学，这是其一；其二，如果你们参加了提前招考，被录取后就不能参加中考了，这对于学校的优秀率来说是个损失呀；其三，你们三个都有实力去夺得‘中考状元’的头衔，这对学校对你们个人都是极大的荣誉。希望你们的眼光放长远些，为荣誉而战！”
说到最后，严老师甚至有些慷慨激昂的味儿了，还握拳在空中有力地挥舞了一下。
黄小米明白老师快到班会结束才轻描淡写宣布如此重要之事的原因了——这是策略。可是，严老师的激情并未感染学生。三位学生站在那儿，沉默不语，眼神有些空洞。
“哎呀，孩子们哪，要有点挑战精神啊！”华老师起身到饮水机边接了杯茶，“你看严老师的儿子，当初有机会保送北大数学系，可人家非清华建筑学院不读，坚决放弃保送参加高考，不也成功地圆了自己的梦想？”
严老师骄傲地笑了：“我的儿子是非常有冲劲的！”
“所以他们该向你儿子学习呀。”华老师哈哈一笑说。
黄小米心想，这压根儿不是一回事。如果当初严老师的儿子能保送进清华建筑学院，他还会主动放弃这个机会么？对于“中考状元”的头衔自己还真没觊觎过。自己只想以更稳妥更保险的方式考进一中，以确保家里不用出好几万的“调节费”。
显然，参加招考的名单是经过学校、年级组研究过的，估计是不可能轻易更改了。黄小米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那就背水一战全力以赴吧。
晚自习后刚进家门，黄小米就听到父母的争吵声。
一见黄小米回来了，老妈立即像见到救星一般冲过来，把一本墨绿色的存折塞进她手里：“这是家里的全部积蓄，我留给你读书用的。你爸现在想要用它炒股。我把它交给你了，你做主吧。”老妈急急地解释说。
老爸见存折已移交到黄小米手中，完全没了刚才的嚣张，挤出一丝笑容道：“现在是股票抄底的大好时机，绝对大赚，我到时候双倍还你。”
黄小米并不回应，沉稳地把存折放进书包，然后洗手，坐到桌边吃老妈热好的饭菜。
爸妈也不出声了，都看着黄小米，家里的气氛有些沉闷。这正是黄小米要的效果：先冷静下来再解决问题。
黄小米是啥时奠定了她在家庭中的地位的？不清楚，好像就是那么顺其自然的事吧。
在黄小米的眼里，老妈是个善良得近乎懦弱的人，一板一眼地当超市营业员；老爸是个心智不成熟的男人，没什么家庭责任感，做事一向三分钟热度，每天吊儿郎当地做着小电工，稍不顺意就回家找老妈扯皮。
黄小米从小就乖巧懂事，上学后一直成绩优秀，做事成稳有主见，亲戚、邻居、老师人见人夸……也许，就是这样慢慢树立起了黄小米在家中的权威吧。
老爸坐客厅里边看电视边点燃一支烟，故意把打火机重重扔到茶几上。
黄小米无动于衷，按部就班地吃饭。吃完后，她坐到老爸身边。
“折子上的钱我无权做主，那是你和我妈的共同财产。但在你们意见不统一的情况下我可以代为保管。股票跌到4000点时，有人嚷着说抄底，很快，股票跌破4000一路跌到3000，也许没多久它会跌破3000到2000多点，啥时是底？我认为它深不见底。”
黄小米不炒股，也不懂炒股，但这并不代表她读报时不看经济版。
“再说，你心理素质不好，不适合炒股，别急出啥病什么的。”
“嗨，哪有你说的那么邪乎。”老爸冷笑道。
“对了，就你迟迟不肯戒烟的问题我们也得谈谈。有关吸烟对身体的危害，我都整理成资料给你看过。既然你不予理睬，那我们就签份协议吧——虽说将来赡养你是我的义务，但因抽烟而引起的各种疾病不在我的义务范围内。我现在进屋去起草协议书，你待会儿签字就行。”
黄小米说完，不容老爸反应，拎起书包进了自己房间。她拿出存折，看了看里面的数额，不足四万元。假如中考“阴沟里翻船”，这些钱还不够交调节费的。黄小米的心陡然就慌了起来：谁能保证万无一失呢？招考的事不能跟爸妈说。他们帮不了忙还徒增担忧。哎——黄小米沉重地叹了口气，将存折藏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开始起草协议书。
待她拿着起草好的协议书走出房门，老爸已经溜之大吉了——意料之中的事。她得意地冲老妈笑笑，回房间用功去了。
不知怎么回事，今天学习很不在状态，老是静不下心来。一会儿是存折上的数字钻进脑袋里，一会儿突然琢磨高中读三年得花多少钱，一会儿又担心大学学费会不会很贵……然后，心情就随之往下沉，人就莫名沮丧起来。
哎，干嘛胡思乱想，黄小米拍拍脑门劝慰自己：抛开杂念，冲刺中考！
客厅里，电话铃响了。不一会儿，老妈进来：“你姨妈让你接电话。”
如果姨妈没调到市里的中学去教书，没准儿这次就能帮自己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黄小米拿起听筒，喊了声“姨妈”。
姨妈关切地问黄小米最近的身体状况、学习状态，然后鼓励她好好参加提前招考……
“我不能参加招考。”黄小米突然觉得好委屈。
“啊？怎么回事？你的成绩那么好……”姨妈很惊异。
身边的老妈闻此也紧张起来：“啊？怎么没有你？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这可怎么办……”
看着老妈一副失落慌乱的样子，黄小米的心里酸酸的，她挤出一丝安慰性的笑容给老妈。
黄小米握着电话，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姨妈。
“那么，事已成定局了。”姨妈沉吟了一会儿，冷静地说，“没关系，大不了就是通过中考进一中，你也有这个实力。不过，我听说我们区二中今年面向全省招生。我去帮你打听一下，看你有没有资格参加他们学校的提前招考。这样多条路多个选择。你看怎么样？”
二中？黄小米的心激动起来，那可是省级示范学校呢！第一次听说他们面向全省招生。
“真的？！那太好了！”黄小米惊呼。
放下电话，黄小米的心被点亮了，甚至有点小兴奋，学习劲头一下就高涨起来。
第二天晚上，姨妈就来电话了。
“真是好巧，他们正在找你的联系方式呢。”姨妈的语气里透着喜悦，“二中的工作真是做得到位，他们把好多初中尖子生的成绩都搜集、列表了，正逐个联系邀请参加他们的提前招考呢。”
黄小米听着心里暖洋洋的，她庆幸自己从初一开始的每一分努力。
“对了，你们学校还有两个人：一个叫林桃子，一个叫周大平。你有他们的电话吗？二中也要联系他俩。”姨妈问。
“我明天去学校问他俩要！他俩要是知道这个好消息肯定喜疯啦！”黄小米感觉自己快乐得像要飞起来。
两天后，姨妈就把三个孩子的准考证送来了。
考试时间：5月24日早上9点开始。黄小米哑然失笑：据说，虽然每所学校是自行命题，但是所有组织提前招考的重点高中考试时间都是一致的。这就意味着你即使再优秀也只能参加一所重点高中的提前招考。这就是所谓的“生源大战”吧。
没料到，事情又横生枝节。
三个学生被同时叫到了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严老师和华老师。
“听说，你们要去参加二中的提前招考？”严老师问。
林桃子、周大平不知所措地相互对视了几秒，求助似的把目光扫向黄小米。
“嗯。”黄小米避开老师直视的目光，轻轻回答。
“哎呀呀，你们这几个孩子呀……真是……”华老师接过话茬，“算了算了，既然你们不想挑战自己，那就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华老师卖关子似的喝了口水，“学校为你们特意又去一中争取了三个招考名额。你们5月24日去一中参加考试吧。”华老师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三张准考证递给三个孩子，“这下满意了吧？”华老师的口气有点儿像哄小孩子。
“好了，全力以赴准备一中的考试吧。别去想二中了，离得那么远，坐车都得花两个小时，考上了还得住校——住校哪能比得上家里的条件？更何况高中三年营养一定得跟上，学校食堂哪能保证？想当年我儿子读一中，早餐在家吃，中餐晚餐我都坚持去送饭——离得近就是有优势，吃得好住得好。”这是严老师的经验之谈。
三个学生拿着一中的准考证出了办公室。
“按道理说，这该叫做幸福来得太突然，可我却有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痛苦。”周大平说。
“在我看来，二中是熊掌，一中是鱼——每年二中上一本的人数是一中难以企及的。”林桃子慢悠悠地说。
“关键是一中有降20分的优惠承诺，是二中没有的。”黄小米一语中的。
三人都不做声了。
晚自习回到家，老妈笑眯眯地迎上来。
“一中的领导打电话来家里了，说了好多，就是让你一定去参加他们学校的提前招考。我就说嘛，我女儿这么优秀，读书考试哪需要我操心！”老妈满脸的骄傲和幸福。
黄小米“哦”了一声。整个下午，她的内心都在挣扎——二中？一中？没机会时，心里是失望是渴求；获得双份机会了，心里却矛盾重重，无法抉择。唉，这人哪……
电话响了，是周大平打来的。
“……一中校长也给你家打电话了吧？我们家商量后决定，就考一中了，这样保险系数大些。唉……”
周大平的最后一声叹息里，有失落，有惆怅，也有点如释重负的解脱。黄小米很能理解，她感同身受：几万元的“调节费”对于他们这些郊区的普通家庭来说，是很大一笔数字。他们的这次决定牵动着整个家庭的命运。
存折上的数字又跳进了黄小米的大脑。她清楚，如果不冲钱考虑，她肯定是义无反顾奔二中去。可是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电话铃又响了。黄小米以为是林桃子打来的。但不是，是姨妈。
“一中该给你家打电话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妈说的？”黄小米很惊奇。
“你妈没说。我干这一行的怎么会不清楚！今年‘生源大战’尤为激烈，各区都在严防尖子生外流。你决定了吗？”姨妈问。
“还没有，很纠结。”黄小米如实回答。
“嗯，确实各有利弊，你们自己决定吧。”姨妈说。
黄小米简单地向老妈说明了情况。
“这事儿别让你爸知道，他肯定以省钱为主。那钱就是攒给你读书用的。你别顾虑，以前途为重。”老妈永远毫无条件地支持女儿。
黄小米感激地点点头：“我再考虑考虑。”
第二天在学校走廊上，黄小米碰到了林桃子。
“决定了吗，你？”林桃子问。
“我还是想读二中。”黄小米觉得说得很没底气。
“是啊，我也想。但，住校的食宿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我放弃了，就考一中吧。”林桃子的语气里有些无可奈何。
晚自习后，黄小米再次被召唤到了办公室。而这次，办公室里只有她和严老师了。
“还是执意考二中？”严老师问，语气淡淡的。
黄小米点点头。
“万一……”严老师只说了半句，但黄小米能明白。
“我已经做了最坏打算。如果招考失败，参加中考也没达到一中分数线，那我就读二类高中。我不会让家里交调节费，爸妈赚那点钱不容易。我想我会在二类高中卧薪尝胆似的拼三年。”
严老师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后抬头看着黄小米：“你和我儿子还是蛮像的。那么，放下一切思想包袱，轻装上阵，我对你有信心。”
“老师，对不起。”黄小米由衷地说。
严老师含笑摇摇头，伸出了右手。黄小米愣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也伸出右手，郑重地和老师握了握。
走出校门，骑上自行车，初夏的风细细碎碎地吹到脸上，黄小米居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说不清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