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扒了官场的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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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像官场的卧底,扒了官场的裤子,让人家都不高兴,就好像一个得过“非典”的病人——被完全孤立了。过去那种前呼后拥的风光日子永远不再有了。为什么像我这样的确实想干事,有点政治理想的人,早早地离开了官场?
  
  “你扒了官场的裤子,人家肯定都不高兴”
  
  新民周刊:写《官路》这本书,你最想表达的是什么?
  姜宗福:我为什么一直强调写内心的感受,写亲身的经历?我写这本书有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让大家了解一个很真实的官场,让大家知道官员心里在想什么,把这个情况反映出来,让高层、给搞政治体制改革的人提供一些思考:究竟这个政治体制应该怎么改?我就是要让高层了解一个基层官员的真实情况。
  新民周刊:你一直强调在写亲身经历 ,《官路》出版时你虽然用了“普扬”的化名,但这本自传体小说以第一人称行文,让大家会不由自主地对号入座,这样你昔日的同僚与领导看了肯定会不高兴,你心里有没有过衡量?
  姜宗福:肯定有过衡量。我说过,我像官场的卧底。你扒了官场的裤子,人家肯定都不高兴,无形之中就把你自己孤立了。
  实际上,我现在已经是非常的孤立了。我好像是曾经得过一次“非典”的病人一样——人家就这么看我。也不会有哪个官场上的领导,跟我很深入地交流;原来的同僚,看到我就是很平常地打个招呼,很礼貌地点个头这样的。
  新民周刊:这本书出版以后,有人向你表达过不满或不高兴之类的么?
  姜宗福:那倒没有。如果当初是真名真姓写出来,可能会有人找我理论理论。但现在,谁敢跳出来对号入座呢?他不敢跳出来了。
  新民周刊:这种对于你的疏离,是在你出书之后产生的,还是一直如此?
  姜宗福:经历了几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非常沉默,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这个事情,也没有哪个过去的同僚主动打电话问问,不像我炮轰房价、炮轰张艺谋的时候,会有人打电话说你出名了之类的。接着,有很多人偷偷地打听书里写什么,担心把自己卷进去。第三个阶段,当然有些人就不希望这本书出版了,我在微博里有句话,虽情非得己,但总算见了阳光。很耐人寻味。
  新民周刊:你的写作过程,还算顺利么?
  姜宗福:不是很顺利。我去年5月6日离开临湘以后,大概七八月份就住院了,痛风结节,动手术切除,动了11个地方,也很痛苦。 我住院将近一个月,是在医院里用电脑写出这本书的。我老婆天天跟我吵架,不让我写,我老婆觉得很恐惧啊!到现在为止,她还是觉得很恐惧,她就是怕别人报复嘛!因为你揭露了好多官场里不该揭露的东西,说不定哪天走在街上,被别人打一棒子,不省人事,你也搞不清楚,就完了。这个危险,也可能存在。但我跟她的想法不一样,毕竟是法制社会。另外,我的书里也没有具体写哪个领导贪污腐败什么的,我主要是写一种官场生态,当初因为信息不对称,他不知道你书里面究竟写什么,以为你曝了一个腐败大案,把他卷进去。
  新民周刊:你自己在这个问题上也纠结过吗?
  姜宗福:当然是有恐惧的。但我这个人向来做事胆子很大。我认定了要做一件事情,不会去考虑什么的。有人认为我是为了泄愤,是心理不平衡,还有人觉得我是要整一本畅销书出来赚点钱,并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心血来潮。早在4年以前,我就跟《女报》副总编辑樊舟聊过想写这本书,那时我已经在临湘市做市长助理了,我跟他讲,真实的官场和我们了解的官场,太不一样了。
  
  官场“潜规则”,大家就是不说,但是我说了
  
  新民周刊:你暴露了领导签字很有讲究这些“潜规则”,你后来想过会引起外界的关注吗?
  姜宗福:签字的技巧是从中国的古代就传下来的,只是现在的人把它用得有点登峰造极了,包括人家找领导批条子、打招呼等等(都是),所以说,现在的领导不会去签字、发短信,不会亲自去打电话,那就要通过秘书的方式,推得干干净净,叫作不留痕迹……像这样,都是公开的“潜规则”,大家都心知肚明。我当时在书里写出来,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反响。这就反映了官场和民间的这种信息不对称,始终觉得官场是很神秘的一个地方,实际上一点也不神秘,而且这都是一种生存本能。
  新民周刊:你书中提到你朋友教给你“十八条官规”,以及你总结的“官场四种煎熬”,这些是怎么来的?
  姜宗福:那是官场里面的“潜规则”,大家都知道,心照不宣的事情。实际上,我的书里、言论里讲的这些“潜规则”、官场弊端,官场上是人人尽知,大家就是不说,但是我说了。讲真话不容易,大家都在讲假话的时候,你讲真话,你不是个傻子吗?人家就把你当成傻子!
  新民周刊:你觉得你自己吃了讲真话的亏?
  姜宗福:那当然!我吃了很多亏,都是因为讲真话!但这个是骨子里面的,改不了,也没想过去改。
  前几天,我老婆都在怨我说,其实好多事情,只要你说出来,就可以改变。我就是不说!我老婆那时候调工作,前任的那位培养我的局长,对我非常好,只要我跟他讲,即便是开玩笑地讲,我老婆不会像现在这样赋闲在家里、打打零工。在临湘,我当副市长的时候,我只要跟我书记说一下:我老婆下岗了,能不能重新安排一下?也可能她就调到财政局或什么单位去了。但我就是不开口。我老婆逼过很多次,我就跟她讲:你到外面随便找个公司打打工,也交“三金”,也有退休工资,何必去求人呢?好多时候开个口还是很容易的,也并不掉什么面子,但说穿了,我就是不愿意求人,不愿意屈服。我到现在还是这个观点。这是性格决定了的。
  新民周刊:我注意到你在书中提及,你在当副市长期间,经常孤独地在食堂吃晚饭,那时你的心里会感觉失落么?
  姜宗福:基本上是这样的。我开玩笑说,我是“常委”叻,食堂的“常委”!
  肯定有失落感的。一到吃晚饭的时候,人家都有人请,高朋满座。只有像我这样的人,一到吃饭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女厨师帮你做饭,吃完就走人。实际上不是我没有饭局,是因为我这种性格导致了(这种局面),别人不愿意喊我,我不喝酒,一天到晚又很较真,又不去唱歌,又不去洗脚,什么都不搞,也玩不来。
  新民周刊:你也提到,“现实是财政很穷,官员很富”。
  姜宗福:是啊,这是事实。人家住个党校就能敛一笔财,只要一个副市长、副县长在党校学习,那么你分管的线上的人或跟你有利害关系的人都会去看望你,不是白看的,是送红包的。像有的领导,他住党校一个月,那笔收入是不少的。
  新民周刊:你说过,要在官场生存并不难,诀窍只有两个字:融入。
  姜宗福:是啊,就是跟大家和稀泥嘛,人家来了,你收,人家怎么做,你也怎么做嘛。那大家才高兴呀!比方,一个领导如果进娱乐场所的话,你是下面哪个单位的,陪他去,如果你给这个领导喊一个小姐而你自己不喊一个的话,那个领导是绝对不会接受的;只有他叫一个小姐的时候你也叫一个,这才能融入,他才对你有一种信任感。很简单,在官场混,也就这样。
  新民周刊:你理解的官场上那套常规的东西,是什么?
  姜宗福:就是戴着个面具吧。实际上现在我们国家的官员成了一种职业了,现在官员缺乏理想。这种职业最可怕的是,现在开始“世袭”了,“官二代”现象越来越严重。
  
  “这个副市长,是鸡肋”
  
  新民周刊:有人评价你从记者到官员的转型挺失败的,你赞同么?
  姜宗福:不能叫失败,是我自己的一个选择,性格的必然。如果我要选择继续做官,我改变就是了。不该说的我不说,该说的好话我一样地说,又不是很难。但我觉得,说假话没意思。
  我现在在学院里很传奇的。当时我们院党委书记找我谈话,四顾茅庐,要我兼这个经管系的主任。经管系有个旅游专业,他也知道,我是搞改革出来的人,还是有点办法。我就把这个担子接过来了。当时民院的职业教育这一块很薄弱,而且招生数量急剧下跌,我接管的经管系2010年招了97个学生,而此前是297个,一下子跌了200人,那么800人规模的一个系,可能玩3年就玩不下去了。我认为,我们高职院校缺少的是创业精神和创业技能。不改革不行,那样不仅我的经管系办不下去,整个我们全国的高职都会面临很大问题。现在我也担心我的改革能不能进行下去。
  我刚到学院,学院对我的看法也很复杂,有一种是,学生、老师都想求变,希望有个人站出来去改革,我现在就是站出来的这个人;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是觉得,步子迈得过大,他们也受不了,觉得你的商业化意识过浓。年终考评的结果,全院的选票中,选我优秀的50%,称职的50%。
  新民周刊:现在让你重新选择,你还会进入官场么?
  姜宗福:也没有这种可能了,我基本上官路断了。也没什么遗憾的,人的政治生命也有限,哪怕我现在还在官场上面,我今年42岁了,也就是还干个10年。如果我这10年从政,退下来肯定是特别平庸。
  新民周刊:现在想想,你有什么遗憾吗?
  姜宗福:遗憾就是政治理想没有实现,未来也不可能有了。
  新民周刊:你觉得你现在的生活幸福吗?
  姜宗福:我觉得现在的状态蛮好。绝大多数时候我对自己这种生活状态是很满意的,我现在有一种成就感,特别是2010年下半年,一个是我的汉字研究方面的散文、随笔被《花城》重磅推出,这对一个搞学术的人来说,是最看重的。第二个就是对于《瓷道》的研究,我认为已经填补了一个空白。然后在高校的改革方面,有点小小的收获,我在民院有江湖地位。至于说我《官路》的出版,这不算成果,说穿了,《官路》的走红,得益于这个题材和我的这段经历,但它可能在我的整个人生历程当中只是昙花一现而已,无非是把知名度提高了,不能算成果。
  但有时候我还是有一些小小的失落感,就是看到比我不如的、我认为很糟糕的官员还在升官的时候,自己心里还是有一种小小的落差。为什么像我这样的确实想干事,有点政治理想的人,早早地离开了官场?
  权力,你如果用好了,就是实现理想的一种平台;你用得不好,就会害了自己一生。我觉得我失去了做事的一个平台。你说不留恋,那是撒谎。偶尔失落,这是人的本性。因为毕竟过去前呼后拥,那种风光,到哪里人家都全部给你安排好了,你一坐下,人家就把烟给你放到嘴边。那种日子,永远不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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