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杭州的文艺环境越来越如这深秋之烂漫。不久前，中央民族歌舞团大型原创舞剧《仓央嘉措》在杭州上演。
“白色的野鹤啊/请将飞的本领借我一用/我不到远处去耽搁/到理塘去一遭就回来”（其五十三）。
仓央嘉措笔下的洁白仙鹤被填词谱曲，带着某种象征、隐喻的意味，缓缓回旋在剧院的演出大厅，渐渐飘逸出尘，飞往另外一个世界。
“在那东方的山顶”
仓央嘉措是西藏历史上最具代表性的民歌诗人。
“写成的黑色字迹/已被水和‘雨’滴消灭/未曾写出的心迹/虽要拭去也无从”（其十三）
“杜鹃从墓地来时/适时的地气也来了/我同爱人相会后/身心都舒畅了”（其四十四）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至相恋/第二最好不相识/如此便可不用相思”（其六十二）
仓央嘉措也是唯一一位非藏族或蒙古族出身的达赖喇嘛。
1683年，仓央嘉措生于西藏南部门巴族的一户农奴家庭；1685年，被选为转世灵童；1696年，被接入布达拉宫成为六世达赖。雪域活佛受万人敬仰，然而在布达拉宫里，他要潜心修行，苦习佛典、医学、天文历算。尽管聪颖好学，只是日复一日的单调刻板的生活、繁文缛节、清规戒律，让他感到厌倦。仓央嘉措似乎不在意从农奴的孩子转身成为至高无上的活佛，似乎更介意从无拘无束的广阔天地来到寂寞的深宫，他时时怀念民间多彩的习俗，思念亲人和一起玩耍的伙伴。少年心中的愁苦有谁知？
在无数个黑暗的夜里，在闪烁的酥油灯下，身不由己的法王、年轻的仓央嘉措在佛法之外放飞自己的心灵，写出了那么多美好的民歌排遣心境。他的民歌大都短小，有的几乎就是片断，根本无法构建成像布达拉宫那样宏大叙事的精神建筑，但那是一个人心灵的折射、灵魂的吟唱。他的民歌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诗经》里的民歌，比如《郑风·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陈风·月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天然质朴，读起来有简洁的诗意，又有清朗的音韵之美。
传说，成长中的仓央嘉措爱上一个姑娘，并为她写了一首民歌，流传很广：“从东边的山尖上/白亮的月儿出来了/‘未生娘’的脸儿/在心中已渐显现”（其一）这民歌被改编成现代歌曲广为传唱——就是那首著名的《在那东山顶上》。民歌原文（藏文）中的她是“ma-skyes-a-ma”，直译为“玛吉阿妈”。但我想，不要具体落实传说，而把玛吉阿妈看作一个意象，是对仓央嘉措青春浪漫情怀的最好诠释，更有意蕴。
他的民歌一以贯之的美丽：
“我向露了白齿微笑的女子们底/座位间普遍地看了一眼/一人羞涩的目光流转时/从眼角间射到我少年的脸上”（其二十）
“花开的时节已过/‘松石蜂儿’并未伤心/同爱人的因缘尽时/我也不必伤心”（其七）
“不负如来不负卿”
仓央嘉措在出世与入世之间徘徊，茫然而痛苦。他的民歌，除几首颂歌外，都是个人独立意识的作品，人们以“情歌”称之。他在诗中写道：
“躁急和暴怒联合/将鹰的羽毛弄乱了/诡诈和忧虑的心思/将我弄憔悴了”（其三十六）
“我默想喇嘛的脸儿/心中却不能显现/我不想爱人的脸儿/心中却清楚可见”（其十七A）
他终究不能两全：“若要随彼女的心意/今生与佛法的缘分断绝了/若要往空寂的山岭间去云游/就把彼女的心愿违背了”（其二十二），从中可以读出他的纠结、无奈。
仓央嘉措的民歌不仅美，还带有哲思，有着对人生意义的追问，比如：
“若不常想到无常和死/虽有绝顶的聪明/照理说也和呆子一样”（其四十五）
“在极短的今生之中/邀得了这些宠幸/在来生童年的时候/看是否能再相逢”（其五十九）
也许正像有人评价：他用诗人的眼睛看世界，用哲人的心想问题。
仓央嘉措虽有达赖喇嘛之名，却并无实权。生活上遭到禁锢，政治上受人摆布，仓央嘉措内心抑郁，他便经常微服出宫，追求浪漫的生活。他对自由与爱情充满向往，对戒律和权谋做出反叛。
“在拉萨城里时/是浪子宕桑汪波/秘密也无用了/足迹已印在了雪上”（其五十）
1705年，因为政治斗争的牵连，不问宗教事务、更不问国本事务的仓央嘉措被人告状，清帝康熙准奏，令押往北京予以废黜。
传说，仓央嘉措被押解离宫之前，十分坦然平静，他走出宫门，忽然回头对随从说：“不要散失我的诗稿，来日还要交还给我的。”在他预感自己生死大限将至的那一刻，只在意那些凝结了他关怀最深切的精神结晶。
仓央嘉措的终局故事有多种，最为主流的是，第二年，他行到青海湖边，在病中郁郁圆寂，年仅23岁。他没有轰轰烈烈，只是悄悄地离去。这符合他短暂的生命——六世达赖的身份和西藏民歌诗人的意义，应当留在青藏圣区。
仓央嘉措谱写出触动心灵、饱含情感的“情话”“史诗”，却是一个未被诗歌史记载的民歌诗人，他写民歌只是为了抒发感情，这使得他的民歌更纯粹、更容易引起共鸣，也使得他的民歌比一些名垂史册的诗作有更广泛的影响。
西藏当代诗人谭中说，仓央嘉措的那些民歌每个年代都在传唱，从没有中断过，已构成西藏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的民歌本是藏文流传，300年后通过汉译创作而风行，成为永远属于西藏、属于中国的文学财富。
“爱，还是不爱”
仓央嘉措是一个短暂而不失灿烂的生命，因此他多次成为文艺作品的创作对象，中央民族歌舞团更是把他搬来舞之蹈之。
《仓央嘉措》想传达什么思想、完成什么主题呢：雪域很美、宗教很美、人性很美、诗歌很美？观看舞剧前我有些模糊，觉得它缺乏甚至没有任何普遍意义，但一进入剧情很快就明白这是一部优秀的原创性文艺作品，因为它塑造了一个极端例外、成功的艺术典型。
仓央嘉措的经历平淡简单，舞剧不可能有小说故事的铺叙，只能依靠散文情节来表现，用跳跃发展的意识来刻画人物形象。海报上有着醒目的提问：“爱，还是不爱？”“爱！”该剧导演丁伟给出了明确的答案：“对家乡的爱、对母亲的爱和对恋人的爱，表现了他作为一个诗人的内心以及他背后灿烂辉煌的民族文化。”因此，舞剧也没有突出主人公的宗教背景，可以说是有意剥离，着力于把仓央嘉措作为一位年轻的浪漫诗人来把握和塑造。 舞剧以舞蹈为主要语言。《仓央嘉措》的舞蹈来自民间的传统，进而提炼得优雅，综合音乐（听觉的时间性）和舞台美术（视觉的空间性）的辅助，美化了的人体组合动作显得空灵而充满想象。在观赏的过程中，最触动我的是：
——少年仓央嘉措与母亲的双人舞，表现出两人之间相濡以沫的情感；
——青年仓央嘉措在布达拉宫里的独舞，他拖着身上沉重的长布幅而跳动，这是心情的延续，忧伤、孤独、彷徨都随之流荡；
——青年仓央嘉措与年轻姑娘的爱情有一段若即若离、没有肢体接触的双人舞，写意的手法特别浓烈，蕴含人性中的根本核心“爱，还是不爱”的哲理性思考，也就是触碰灵魂最深处的哈姆雷特“Be or not to be（生存还是毁灭）”式的撕裂。
舞剧借助的音乐很简洁，不累赘、不张扬。歌手演唱谱曲后的仓央嘉措的民歌《洁白的仙鹤》时，没有加入很多东西，只是很纯真地唱。《洁白的仙鹤》作为主题背景音乐，缓慢、平静，如一湖雪山水，圆润而波澜不惊，内敛而情怀深沉。这本身也是仓央嘉措诗歌运用民歌“谐体”的特点和语音的抑扬顿挫来体现韵律美所决定的。
《仓央嘉措》在杭州的演出很成功，观众反响很热烈，因为它以遥远的情思为背景打动人心：西藏高原，蕴含文思；一位来自辽阔宽广、壮丽雄浑地域的民歌诗人，却如此纤柔细腻、宁静安详，还带着每个年代文艺青年的轻轻忧愁、淡淡悲伤。
于是，在我看来，舞剧《仓央嘉措》追求唯美，主题唯美，人物唯美，舞蹈、音乐以及舞台美术也唯美。杭州需要这样的唯美。
（本文图片由庞茹、安娜拍摄、提供）
本文引诗据无患子编《此生虽短意缠绵：仓央嘉措情诗珍本》（上海文艺出版社）所辑于道泉译本。
In recent years Cangyang Jiacuo （1683-1706） has become well known in China. His revival does not come from history， however， though his being the sixth Dalai Lama in the 17th century adds a legendary touch to his life story. He is now renowned for the love poems he wrote. His poems have been reprinted many times in recent years and won the hearts of millions of readers. Another testimonial to his new popularity is a dance drama named after him. The dance drama was staged in Hangzhou recently by the Central Ethnic Song and Dance Ensemble.
It is said that Cangyang Jiacuo is the best ballad poet in the history of Tibet. Moreover， he is the only Dalai Lama who isn’t of the Tibetan ethnicity or Mongolian ethnicity.
In 1683 he was born into a slave family of Menba Ethnic Group in the south of Tibet. In 1685 he was recognized as the incarnate soul boy and in 1696 he was admitted into Potala Palace and became the sixth Dalai Lama. Though he was the top religious leader， he led a monotonous life. He was depressed by the heavy study courses required for every young Dalai. During this time， he found solace in writing poems of romance. These poems can be compared to those in Book of Song of more than 2，000 years old. He was dethroned in a political infighting. At the age of 23， he died mysteriously on his way to Beijing.
A contemporary Tibetan poet observes that the poems have been sung by Tibetan people for centuries and the poet’s popularity has never waned in the heart of the Tibetan people. After so many years， these poems were translated into the mandarin from the Tibetan and have become immortal. It is said that these poems are now a key chapter in the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ture.
The brief and splendid life and poems of Cangyang Jiacuo have inspired numerous works of art across China over the last 30 some years. The dance drama is the latest ode to the young man who disappeared into history， leaving only his poems speaking for his emotions. After learning that the dance drama was to be staged in Hangzhou， I wondered how the life and romance of the Dalai Lama was to be presented. There would be various perspectives： religion， humanity， poetry， remote land. I thought that the dance drama would be pointless. With such misgivings， I watched the dance drama and found it convincing.
The dance drama doesn’t focus on the religious side of Cangyang Jiacuo. The poster says it is about the choice a poet makes. He loves Tibet， he attaches emotionally to his mother， and he loves his girl friend. I was touched by the beauty of the choreography. When he is alone in Potala Palace， he experiences solitude and sadness. When the poet and his girl dance， they don’t touch each other， torn by the hesitation of “to love， or not to love”， reflecting the Shakespearesque question of “to be or not to be”. These pieces are well choreographed and impressive and touching.
The music is another highlight of the dance drama. Nothing is fancy in melody and presentation. Emotions come out in serenity and restrain.
The performance in Hangzhou was a huge success. The audience responded enthusiastically. The success was only natural： everything in the dance drama is beautiful. Hangzhou enjoys such perfect presentations.
“白色的野鹤啊/请将飞的本领借我一用/我不到远处去耽搁/到理塘去一遭就回来”（其五十三）。
仓央嘉措笔下的洁白仙鹤被填词谱曲，带着某种象征、隐喻的意味，缓缓回旋在剧院的演出大厅，渐渐飘逸出尘，飞往另外一个世界。
“在那东方的山顶”
仓央嘉措是西藏历史上最具代表性的民歌诗人。
“写成的黑色字迹/已被水和‘雨’滴消灭/未曾写出的心迹/虽要拭去也无从”（其十三）
“杜鹃从墓地来时/适时的地气也来了/我同爱人相会后/身心都舒畅了”（其四十四）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至相恋/第二最好不相识/如此便可不用相思”（其六十二）
仓央嘉措也是唯一一位非藏族或蒙古族出身的达赖喇嘛。
1683年，仓央嘉措生于西藏南部门巴族的一户农奴家庭；1685年，被选为转世灵童；1696年，被接入布达拉宫成为六世达赖。雪域活佛受万人敬仰，然而在布达拉宫里，他要潜心修行，苦习佛典、医学、天文历算。尽管聪颖好学，只是日复一日的单调刻板的生活、繁文缛节、清规戒律，让他感到厌倦。仓央嘉措似乎不在意从农奴的孩子转身成为至高无上的活佛，似乎更介意从无拘无束的广阔天地来到寂寞的深宫，他时时怀念民间多彩的习俗，思念亲人和一起玩耍的伙伴。少年心中的愁苦有谁知？
在无数个黑暗的夜里，在闪烁的酥油灯下，身不由己的法王、年轻的仓央嘉措在佛法之外放飞自己的心灵，写出了那么多美好的民歌排遣心境。他的民歌大都短小，有的几乎就是片断，根本无法构建成像布达拉宫那样宏大叙事的精神建筑，但那是一个人心灵的折射、灵魂的吟唱。他的民歌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诗经》里的民歌，比如《郑风·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陈风·月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天然质朴，读起来有简洁的诗意，又有清朗的音韵之美。
传说，成长中的仓央嘉措爱上一个姑娘，并为她写了一首民歌，流传很广：“从东边的山尖上/白亮的月儿出来了/‘未生娘’的脸儿/在心中已渐显现”（其一）这民歌被改编成现代歌曲广为传唱——就是那首著名的《在那东山顶上》。民歌原文（藏文）中的她是“ma-skyes-a-ma”，直译为“玛吉阿妈”。但我想，不要具体落实传说，而把玛吉阿妈看作一个意象，是对仓央嘉措青春浪漫情怀的最好诠释，更有意蕴。
他的民歌一以贯之的美丽：
“我向露了白齿微笑的女子们底/座位间普遍地看了一眼/一人羞涩的目光流转时/从眼角间射到我少年的脸上”（其二十）
“花开的时节已过/‘松石蜂儿’并未伤心/同爱人的因缘尽时/我也不必伤心”（其七）
“不负如来不负卿”
仓央嘉措在出世与入世之间徘徊，茫然而痛苦。他的民歌，除几首颂歌外，都是个人独立意识的作品，人们以“情歌”称之。他在诗中写道：
“躁急和暴怒联合/将鹰的羽毛弄乱了/诡诈和忧虑的心思/将我弄憔悴了”（其三十六）
“我默想喇嘛的脸儿/心中却不能显现/我不想爱人的脸儿/心中却清楚可见”（其十七A）
他终究不能两全：“若要随彼女的心意/今生与佛法的缘分断绝了/若要往空寂的山岭间去云游/就把彼女的心愿违背了”（其二十二），从中可以读出他的纠结、无奈。
仓央嘉措的民歌不仅美，还带有哲思，有着对人生意义的追问，比如：
“若不常想到无常和死/虽有绝顶的聪明/照理说也和呆子一样”（其四十五）
“在极短的今生之中/邀得了这些宠幸/在来生童年的时候/看是否能再相逢”（其五十九）
也许正像有人评价：他用诗人的眼睛看世界，用哲人的心想问题。
仓央嘉措虽有达赖喇嘛之名，却并无实权。生活上遭到禁锢，政治上受人摆布，仓央嘉措内心抑郁，他便经常微服出宫，追求浪漫的生活。他对自由与爱情充满向往，对戒律和权谋做出反叛。
“在拉萨城里时/是浪子宕桑汪波/秘密也无用了/足迹已印在了雪上”（其五十）
1705年，因为政治斗争的牵连，不问宗教事务、更不问国本事务的仓央嘉措被人告状，清帝康熙准奏，令押往北京予以废黜。
传说，仓央嘉措被押解离宫之前，十分坦然平静，他走出宫门，忽然回头对随从说：“不要散失我的诗稿，来日还要交还给我的。”在他预感自己生死大限将至的那一刻，只在意那些凝结了他关怀最深切的精神结晶。
仓央嘉措的终局故事有多种，最为主流的是，第二年，他行到青海湖边，在病中郁郁圆寂，年仅23岁。他没有轰轰烈烈，只是悄悄地离去。这符合他短暂的生命——六世达赖的身份和西藏民歌诗人的意义，应当留在青藏圣区。
仓央嘉措谱写出触动心灵、饱含情感的“情话”“史诗”，却是一个未被诗歌史记载的民歌诗人，他写民歌只是为了抒发感情，这使得他的民歌更纯粹、更容易引起共鸣，也使得他的民歌比一些名垂史册的诗作有更广泛的影响。
西藏当代诗人谭中说，仓央嘉措的那些民歌每个年代都在传唱，从没有中断过，已构成西藏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的民歌本是藏文流传，300年后通过汉译创作而风行，成为永远属于西藏、属于中国的文学财富。
“爱，还是不爱”
仓央嘉措是一个短暂而不失灿烂的生命，因此他多次成为文艺作品的创作对象，中央民族歌舞团更是把他搬来舞之蹈之。
《仓央嘉措》想传达什么思想、完成什么主题呢：雪域很美、宗教很美、人性很美、诗歌很美？观看舞剧前我有些模糊，觉得它缺乏甚至没有任何普遍意义，但一进入剧情很快就明白这是一部优秀的原创性文艺作品，因为它塑造了一个极端例外、成功的艺术典型。
仓央嘉措的经历平淡简单，舞剧不可能有小说故事的铺叙，只能依靠散文情节来表现，用跳跃发展的意识来刻画人物形象。海报上有着醒目的提问：“爱，还是不爱？”“爱！”该剧导演丁伟给出了明确的答案：“对家乡的爱、对母亲的爱和对恋人的爱，表现了他作为一个诗人的内心以及他背后灿烂辉煌的民族文化。”因此，舞剧也没有突出主人公的宗教背景，可以说是有意剥离，着力于把仓央嘉措作为一位年轻的浪漫诗人来把握和塑造。 舞剧以舞蹈为主要语言。《仓央嘉措》的舞蹈来自民间的传统，进而提炼得优雅，综合音乐（听觉的时间性）和舞台美术（视觉的空间性）的辅助，美化了的人体组合动作显得空灵而充满想象。在观赏的过程中，最触动我的是：
——少年仓央嘉措与母亲的双人舞，表现出两人之间相濡以沫的情感；
——青年仓央嘉措在布达拉宫里的独舞，他拖着身上沉重的长布幅而跳动，这是心情的延续，忧伤、孤独、彷徨都随之流荡；
——青年仓央嘉措与年轻姑娘的爱情有一段若即若离、没有肢体接触的双人舞，写意的手法特别浓烈，蕴含人性中的根本核心“爱，还是不爱”的哲理性思考，也就是触碰灵魂最深处的哈姆雷特“Be or not to be（生存还是毁灭）”式的撕裂。
舞剧借助的音乐很简洁，不累赘、不张扬。歌手演唱谱曲后的仓央嘉措的民歌《洁白的仙鹤》时，没有加入很多东西，只是很纯真地唱。《洁白的仙鹤》作为主题背景音乐，缓慢、平静，如一湖雪山水，圆润而波澜不惊，内敛而情怀深沉。这本身也是仓央嘉措诗歌运用民歌“谐体”的特点和语音的抑扬顿挫来体现韵律美所决定的。
《仓央嘉措》在杭州的演出很成功，观众反响很热烈，因为它以遥远的情思为背景打动人心：西藏高原，蕴含文思；一位来自辽阔宽广、壮丽雄浑地域的民歌诗人，却如此纤柔细腻、宁静安详，还带着每个年代文艺青年的轻轻忧愁、淡淡悲伤。
于是，在我看来，舞剧《仓央嘉措》追求唯美，主题唯美，人物唯美，舞蹈、音乐以及舞台美术也唯美。杭州需要这样的唯美。
（本文图片由庞茹、安娜拍摄、提供）
本文引诗据无患子编《此生虽短意缠绵：仓央嘉措情诗珍本》（上海文艺出版社）所辑于道泉译本。
In recent years Cangyang Jiacuo （1683-1706） has become well known in China. His revival does not come from history， however， though his being the sixth Dalai Lama in the 17th century adds a legendary touch to his life story. He is now renowned for the love poems he wrote. His poems have been reprinted many times in recent years and won the hearts of millions of readers. Another testimonial to his new popularity is a dance drama named after him. The dance drama was staged in Hangzhou recently by the Central Ethnic Song and Dance Ensemble.
It is said that Cangyang Jiacuo is the best ballad poet in the history of Tibet. Moreover， he is the only Dalai Lama who isn’t of the Tibetan ethnicity or Mongolian ethnicity.
In 1683 he was born into a slave family of Menba Ethnic Group in the south of Tibet. In 1685 he was recognized as the incarnate soul boy and in 1696 he was admitted into Potala Palace and became the sixth Dalai Lama. Though he was the top religious leader， he led a monotonous life. He was depressed by the heavy study courses required for every young Dalai. During this time， he found solace in writing poems of romance. These poems can be compared to those in Book of Song of more than 2，000 years old. He was dethroned in a political infighting. At the age of 23， he died mysteriously on his way to Beijing.
A contemporary Tibetan poet observes that the poems have been sung by Tibetan people for centuries and the poet’s popularity has never waned in the heart of the Tibetan people. After so many years， these poems were translated into the mandarin from the Tibetan and have become immortal. It is said that these poems are now a key chapter in the history of Chinese literature.
The brief and splendid life and poems of Cangyang Jiacuo have inspired numerous works of art across China over the last 30 some years. The dance drama is the latest ode to the young man who disappeared into history， leaving only his poems speaking for his emotions. After learning that the dance drama was to be staged in Hangzhou， I wondered how the life and romance of the Dalai Lama was to be presented. There would be various perspectives： religion， humanity， poetry， remote land. I thought that the dance drama would be pointless. With such misgivings， I watched the dance drama and found it convincing.
The dance drama doesn’t focus on the religious side of Cangyang Jiacuo. The poster says it is about the choice a poet makes. He loves Tibet， he attaches emotionally to his mother， and he loves his girl friend. I was touched by the beauty of the choreography. When he is alone in Potala Palace， he experiences solitude and sadness. When the poet and his girl dance， they don’t touch each other， torn by the hesitation of “to love， or not to love”， reflecting the Shakespearesque question of “to be or not to be”. These pieces are well choreographed and impressive and touching.
The music is another highlight of the dance drama. Nothing is fancy in melody and presentation. Emotions come out in serenity and restrain.
The performance in Hangzhou was a huge success. The audience responded enthusiastically. The success was only natural： everything in the dance drama is beautiful. Hangzhou enjoys such perfect presentati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