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蜻蜒与时光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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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创作感言:这个故事最开始的构思是源于某次我去成都的夜市(没见过世面第一次逛夜市),吃的倒没怎么记住,反而对满天空的竹蜻蜓以及亲自体验过的“云霄飞车”记忆犹新,接着便有了这个故事。我相信每个人的过往里会有很多你不经意间会想起来的面孔,有些明明印象很深却记不住他什么样子,而有些你觉得根本不会有印象却记得他很多事情,随时光流逝,我们或许都会去好奇他或者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呢?生活又是怎样?偶尔想想心情都会莫名紧张呢。(你够了!)
  因为遗憾,小时候匆匆离别的遗憾,还有对他的愧疚,最后才是藏在她心里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地方的,
  1
  一到夏天,世界忽然间变得热闹了起来。聒噪的蝉鸣,云层之上滚过的隐隐雷鸣,以及旧时光的回忆从内心深处抽丝剥茧兀自浮现的,温柔的声音。
  易春枕着半只手臂,一边摆弄着桌面上的圆珠笔,一边望着教室窗外缓缓移动的云发呆。眼角的余光里,刚发下来的模拟考试卷上,惨不忍睹的红色钢笔打上的分数也像在嘲笑她似的扭曲着。
  易春幽怨地叹了口气。
  “哎,小春,看这个看这个……”同桌用手肘推着易春的后背,不知道在微博上又刷出什么稀罕的趣事来了。
  易春软绵绵地晃了晃手:“别打扰我放空!”
  “那我念给你听。”难缠的同桌果然自顾自念了起来,“广告模特长得像初恋,男生在公交车站潸然泪下两小时……唉,爱情哟,真是折磨人哪。”
  同桌还在感叹,手机已经被易春抢了过去,不由得也诧异起来:“……是有多喜欢他的初恋啊!”
  同桌凑过来,趁机八卦:“喂,小春,你初恋是谁啊?都没听你说起过。”
  易春把手机丢回去,重新把头倒在桌上,半眯着眼看着遥远的天空,若有所思地想起来。
  说起来是喜欢过不少人,那初恋到底是谁呢?易春不自觉地开始回忆起来。记忆有时候很奇怪,不想吧,偏偏冒出来,认真追溯却又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的模糊画面,什么都看不清。而这次有点不同,毛玻璃那边出现了一个身影,凑近看不难发现是个长得圆润的少年。像是加入了某种特效,视野开始清晰,背景是飞满竹蜻蜓的盛夏夜空,少年站在人群里憨憨地朝自己笑着。
  他是谁呢?易春闭着眼努力回想。半分钟后,她睁开眼,啊……阿圆,他是阿圆。
  只是,易春皱起眉头,为什么会想到了他呢?
  2
  毕竟分开了十年,要打听阿圆的下落,易春没少花工夫。继翻遍小时候的联系簿,问遍昔日好友之后,易春总算在屏蔽已久的QQ群里看见有人提起阿圆,虽然只是随口一说,但起码知道他在城北三中上学。下一分钟,易春便打开百度搜索去往三中的公交车线路。
  易春逃掉下午的课,乘了一小时的公交车到了三中学校门口。前一天,她特地向知情人打听到了阿圆所在的年级班级,她询问路过的学生教室的大概位置便有些紧张地朝那边走去。到了教室外的走廊,女生踮着脚尖往窗户里偷看,因为个头实在有限,根本辨认不出里面哪个男生是分别十年的阿圆。
  “同學,请问有事吗?”易春正踮着脚,旁边过来一个个头一米八的男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哦,我找人。”易春说。
  男生明白地点点头,问她:“你是外校的吧?我是这班的,你找谁?”
  “阿圆,我找阿圆,你能帮我叫他出来吗?”易春诚恳地请求男生。
  男生先是皱了皱眉,然后说:“阿圆吗?好的,你等一下。”
  男生转身走进教室,易春才觉得哪里有些奇怪。难道“阿圆”这个绰号那家伙到了今天也还在用?易春还在疑惑的时候,从教室里走出来一个圆滚滚的胖子,看上去抵得上三个当年的阿圆。
  “你找我?”胖子面朝易春有些羞涩地指了指自己。
  易春回过神,打量着对方:“阿圆?”
  胖子更害羞地点了点头:“嗯,请问你是?”
  看来“胖子都是潜力股”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小时候的阿圆是小胖子,长大后成了大胖子。原本想要缅怀一下初恋的易春心里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我是易春,小时候我们一起玩的啊,还记得吗?”
  阿圆用手抵着下巴,思考的模样和小时候还挺像。半晌,对方慢慢晃着脑袋:“想不起来。”
  易春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只是我一厢情愿,这样也就方便全身而退。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漂亮女孩来找自己,阿圆似乎很开心。
  易春耸耸肩,假笑着:“也没什么,就是路过你们学校过来看看你,哎哟,十年了,也不减减肥哪。”女生套近乎地过去掐了一把阿圆手臂上的肥肉。
  稍微寒暄了几句,易春便从楼上逃了下来,像受到惊吓似的捂住胸口。原以为会是一场浪漫的重逢,没想到这么尴尬……易春慢慢朝着校门口走去,接近黄昏的日光依旧很灼人。女生走得很慢,忽然有些为自己的态度羞愧。小时候阿圆因为胖,所以大家开始叫他阿圆,而自己难道不是因为那样的他才决定来这儿的吗?阿圆依旧是“阿圆”,为何自己临阵退缩了呢?突然间,女生在烈日下停下了脚步。
  火烧云蔓延在天边,落日在地平线慢慢退下去。易春一个人坐在三中门口的花坛边,下课铃响了好一阵子,都不见阿圆从里面出来,明明跟他说会在这里等他,难道他察觉了自己的虚假不想再见到她吗?半个小时过去,阿圆没出现,易春却看见了那个走廊上帮自己忙的帅气男生,他可能是田径队的,穿着运动背心短裤,满头大汗好像刚练习完的样子。
  易春犹豫了一下,朝对方摆手打着招呼,对方却径直走了过去,以为他没看见,易春又追上去:“请问你有看见阿圆吗?他怎么都没出来……”
  被挡住去路的男生看了一眼易春,冷冰冰地说:“不用等了。”
  “啊?阿圆他回家了吗?”
  “阿圆阿圆的,你就那么喜欢侮辱人吗?”男生莫名地生起气来。易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笑着解释道:“不是的,因为小时候我们都……”   “是啊,你们这种人从小把欺负人当乐趣!”顿了顿,男生转开身,“拜托你以后不要再来这里。”
  易春还没反应过来,不远处就有个女生朝这边走来。
  “路鸣,给你水。”女生把水递给男生,他没有接,直接走开了。
  易春有些不爽,她对女生说:“你男朋友啊?脾气很大嘛。”
  女生淡定地看着她:“易春,你够了。十年了,你专程来这里揭路鸣伤疤吗?”
  “什么?”
  女生指了指路边那个叫“路鸣”的男生:“已经很久没人叫他阿圆了。”
  “谢琼快点!”男生转头催促着女生。女生看了一眼怔住的易春,转身朝他走去。
  谢琼……是小时候和自己关系最要好的谢琼吗?而那个叫路鸣的就是阿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易春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余晖里。
  3
  十年前,易春家住在一个老小区里,那时候有阿圆,有谢琼。易春和谢琼是同班同学,每天一起上学放学。阿圆是一个小胖子,被人起绰号,受人欺负,但始终不吭声。阿圆的绰号是院子里长得最好看的男生起的,当时所有的女生都喜欢他,包括易春和谢琼。他身后总会跟随着很多男生,为他马首是瞻,特别威武。虽然“阿圆”这个绰号并不是很难听,但那时候的确像是一个丑陋的标签贴在了阿圆身上,不,是路鸣。当时易春没去在意过阿圆真正的名字,她和大伙一样,都只喊他“阿圆”,而每次阿圆都会笑着答应她。
  说起来真是奇妙,小时候喜欢的人是那个男生,如今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被自己和大家排挤的阿圆,而那个男生的名字,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他每次都把头发剃得短短的,那暂且叫他小光头好了。
  记得那时最热闹的还是夏天的夜晚,离家不远的公园开夜市,所有的游乐设施也会对外开放。易春每天都会和谢琼跟着小光头他们浩浩荡荡地冲进公园里,玩得昏天暗地。有一回,易春在楼下看见阿圆一个人在玩很過时的竹蜻蜓,公园里卖的都带荧光,而他的飞上天根本看不见。易春觉得他有些孤单,喊他一起玩,阿圆迟疑了下,然后点点头。虽然他的钱都被小光头抢去,但他好像并不在意。为了感谢易春,阿圆还将那只竹蜻蜓送给了她,易春根本不想要那种过时的东西,但还是伸手接下了。谢琼还为这事取笑过易春。
  有天,小光头从阿圆那抢走零花钱去玩“极速飞车”,大家便也跟着去,阿圆也去了,因为他长得胖,没人敢跟他坐一块,害怕钢索断了摔下来。易春去上了趟厕所回来,所有人都坐好了,谢琼还和小光头坐在了一起,只有阿圆身边的位置还空着。大家起哄要她坐阿圆旁边,她便一撅嘴朝阿圆走了过去,阿圆叫她等下一趟,易春没理,她说,我是想玩,又不是为了你。不过,那个晚上阿圆似乎特别开心。
  夜市散场,回家的路上,谢琼问她,你和阿圆走那么近,不怕小光头讨厌你吗?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好像是说:“管他呢,你不也喜欢他吗?这样你不用和我抢,应该开心才对。”
  时过境迁,帅气的小光头退出了她们的记忆,而被人欺负的小胖子阿圆像是被施了魔法变成了迷人美好的少年,他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阿圆”,他是路鸣,而站在他身边的人,也不是自己,是谢琼。
  4
  谢琼在家门前停住脚步,叫住身后正在掏钥匙的路鸣。
  “路鸣,易春她……”
  “不要提她。”男生转过身,眼睛里一片灰暗,“别说她好吗?”
  谢琼笑起来:“那丫头还是那样冒失,你不要在意,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嗯。”路鸣朝女生点点头,“早点进去吧,我练习有点累。”
  “路鸣……”男生回身,谢琼的手指抠着掌心,“如果你真的不想再见到她……”女生抿了抿嘴唇,“你可以说你在和我交往。”
  路鸣先是一愣,转而勉强笑着:“……不用了,我会处理好的。”
  路鸣对谢琼说了声“明天见”,便关上了门。安静下来的楼道里,谢琼独自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头顶的感应灯兀自暗下。几年前,搬家到这里,再次遇见了住在隔壁的路鸣,而他早已不是小时候的模样,谢琼见到他的第一眼便喜欢上了他。这些年,自己对他的心意已经很明显,可对方却总如刚才那样躲闪逃避。
  想起傍晚,她和路鸣从学校出来,练习完的路鸣满头大汗,头发也弄乱了,就跟往常一样。她去买水,路鸣说去趟卫生间。等她回身,路鸣已经站在了易春面前,他的头发被理得整洁了些,球鞋也干净了不少,去卫生间大概就是为了做这些吧。平时他都是直接和自己一起回家,却偏偏在易春出现的这天这样……
  谢琼掏出手机,从校友录里找出一个号码,一边按下拨通键,一边旋开家门钥匙,开门的刹那,电话接通,她说:“易春,我们见一面吧。”
  见面的地点约在两所学校之间的一家麦当劳,易春推门进去,店里冷气开得很足,比较靠里的位置,谢琼已经坐在了那里。
  “给你点了杯可乐。”谢琼将一杯冰可乐推到易春面前。
  易春坐下,看着眼前昔日亲密无间的好友有些陌生,但她依旧熟络地问道:“我还想说约你出来呢,被你抢先!”
  谢琼放下手里的饮料,冷漠地说:“我不是来和你叙旧的,我是来告诉你,不管你为什么来找路鸣,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上次路鸣的反应你也看到了,他根本不想见到你,而且……我是他的女朋友,所以我不希望有其他女生缠着他。”谢琼掩饰着语气里的紧张。
  “嗬。”易春感受到对方的敌意,“谢琼你也变了不少嘛,如果阿圆……路鸣他还是当初的胖子,你会喜欢他吗?当初在我耳边说他最多坏话的人,可是你哦。”
  谢琼抬高音量:“难道你不是吗?误以为路鸣的同学是他的时候,不也是很快跑掉了吗?”
  “我……”
  “好了,我要说的说完了,就当是念在我们曾经是朋友的份上,请你不要再来找路鸣。”谢琼站起身,手腕被易春握住,她看见易春脸上露出奇怪的微笑,听见她说:“还记得你的表哥以前很喜欢我吗?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有跟我说过一些关于你的很有趣的事呢。”   谢琼气愤地甩开易春的手,大步走出了麦当劳。易春泄气地倚在座位上,握起可乐大大地吸了一口,然后也走了出来。
  离开没多大一会儿,天空忽然下起雨来。易春狼狈地逃到路边的树底下躲雨,扫掉头发上的水珠时,她无意间看见路的另一头,谢琼站在雨里,路鸣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边帮她撑伞,朦胧的雨雾里,特别地扎眼。
  易春移开视线,失落地慢慢地在雨里走着,路人们在身边行色匆匆,没人注意到被淋透的她。她一遍一遍在心里说,她回去找阿圆完全是出于好奇心,好奇小时候胖胖的他如今长成了什么样子,她的初恋是小光头,不是他,会想到他纯粹是巧合罢了。好了,现在看到了,有什么好难过的,明明自己也没少做过捉弄他的事。
  不知不觉,易春走到了小时候常来玩的公园附近,远远地就能看见高耸的“极速飞车”,雨里的公园显得既落寞又伤感。
  眼前的光忽然暗下,易春抬头,头顶出现一把黑色雨伞,她视线往旁边移,为她撑伞的是路鸣。
  “阿圆,不是,路鸣,你怎么会在……”易春有些惊喜。
  “上次很抱歉,我是故意叫同学冒充我,但是他的确叫阿圆。也是因为这样……我才知道假如我还是胖子,你还是会看不上眼。”男生扯了扯嘴角。
  “不是的……”
  “去那里走走吗?听说下个月就要拆了。”路鸣指着公园的方向说。
  5
  小时候,易春虽然也和大家一样不太待见阿圆,但她没少在小光头面前帮他解围。她本以为小光头根本不可能喜欢她,但在某次易春和谢琼正在路边买雪糕,小光头忽然带着一伙人堵住她们,把易春强拉到一边,跟她告白。易春还是头一次看见他面红耳赤的模样,女生迟迟不回答,小光头不耐烦了,易春才说:“行,不过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小光头拍着胸脯:“没问题。”
  易春说:“第一是帮我和谢琼付雪糕钱;第二,以后不準再欺负阿圆。”
  小光头便当场告诫跟班们,以后谁都不准欺负阿圆。从那天开始,易春和小光头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起来,阿圆再没受到过欺负,而谢琼也没再和易春说过话。
  易春在院子里看见阿圆鼻青脸肿是在半个月后,她问阿圆是谁打的他,阿圆憨憨地摇头说没事。但易春哪里会善罢甘休,第二天她就去找小光头理论,小光头怎么也不肯承认,易春和他大吵了一架。几天后,小光头揪着阿圆的衣领去易春班上找她,说既然她不信他就没必要再遵守什么承诺,只是他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喊去了办公室。据说是有人拍下了他勒索低年级学生的照片,加上他经常打架闹事,学校决定把他开除。
  从那以后,易春偶尔会在校外看见他,但两人只是互相看看,没有打招呼也没说话。想起小光头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易春其实有点难过,因为在他揪着阿圆来之前,是她将那些照片交给老师的,因为他出尔反尔,也因为谢琼,她希望小光头因此讨厌她,这样她就可以和最好的朋友重归于好。
  父母知道了易春和小光头的事,责备了易春,女生一气之下跑出家门。天很晚了,等她回神已经跑出了好几条街,她转身,却看见阿圆气喘吁吁地跟在身后。她问他为什么跟着她?他回答,担心你。她问为什么担心她?他小声说,我喜欢你。
  易春看着胖墩墩的阿圆,发起火来:“我才不要你喜欢,我要喜欢也只喜欢小光头那样长得好看的!”
  不久后大院要拆迁,曾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伙伴们都搬家了。而那晚易春扭伤了脚,是阿圆背着她回家的。
  “小时候,你其实很讨厌我的吧。”雨停了,走在公园的小径上,路灯晕开昏黄的光。路鸣这样问易春。
  “没有。”易春淡淡地回答。
  男生停下脚步,看着她,冷笑道:“你只不过是为了想看我笑话罢了,我在你心里一直都是个滑稽的胖子,就像你那天晚上说的,你不可能喜欢上我这样的人。这也是后来我明白的,你之所以会跟我说话,或许只是同情罢了,我根本不需要!”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吗?”明明是夏天,易春却感觉到丝丝凉意。
  “在第一次你去我学校找我,张口闭口喊着‘阿圆’的时候,我就彻底懂了,你甚至不记得我真正叫什么名字,不是吗?”
  易春想说点什么,但男生却不给她机会:“我想也有可能是我误会了,直到谢琼她告诉我,我送你的那只竹蜻蜓……”男生眼里似乎闪动着光,“在我送你的那晚,就被你丢掉了。”
  易春本想解释,但想到如今他已和谢琼在一起了,便说:“就算我解释也没用了吧。”
  “都不反驳一下吗?”路鸣心灰意冷,转身离开。易春一个人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很久,直到大人带着小孩来散步,天空飞起很多很多竹蜻蜓,各种各样的,比以前的那些好看多了。
  没错,那天易春和谢琼在阳台写功课,无意间翻出阿圆送的那只竹蜻蜓,易春说了句“好丑”,就将它丢进了楼下的草丛里。可是谢琼也不知道,那晚临睡前她下楼拎着手电筒把它又找了回来,胳膊和腿上被蚊子叮了不少包。她一直把竹蜻蜓藏在抽屉里,直到今天。
  而路鸣所不知道的又岂止这些,坐“极速飞车”那回,其实易春根本不是去上厕所,她知道不会有人愿意和阿圆坐一起,所以她才故意拖延时间,这样她就可以帮他,他就不用那么狼狈。彼时的易春也有自尊心,才会故意掩藏起她的真心。
  还有,那时谢琼的表哥喜欢易春,大院拆迁之后,易春在学校里碰见过他,他告诉易春,那次路鸣之所以被打,是谢琼拜托他去的,说为了挑拨她和小光头的关系,这样谢琼可以抢回小光头,而他也可以再去追易春,不过得让路鸣吃点苦头罢了。比起易春,当时的谢琼根本不在意阿圆,或许她自己也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当初被自己利用鄙视的小胖子变成了帅气俊朗的少年,而她也喜欢上了他。
  倘若将这些告诉路鸣,他对自己的态度会改变吗?
  6
  从公园出来,路鸣在路边站立了很久,他看着昔日熟悉的场景,看着满天五彩缤纷的竹蜻蜓,明明是痛苦难堪的童年记忆,他却始终只记住那份弥足珍贵的温暖,易春赠与他的温暖。   他曾觉得胖点也没有关系,受人欺负忍忍就过去了,但是直到遇见易春,她第一次邀请他去玩,将他拉出孤独的世界。再到她残忍地对他说,她不会喜欢像他这样难看的人。
  这么多年,随着遇见的人越来越多,眼前的世界越来越大,他明白了很多,当初易春的好心或许就是常人的同情心,但他并不怪她,换成自己,大概也不想和曾经的“阿圆”交朋友吧。但他却没办法忘记那段回忆,不对,应该是没办法忘记易春,即便已经分开,不知未来还能否再次遇见,他依旧开始减肥,加入学校田径队,每天不断增加运动量,直到体重降了,脸变瘦了,个头长高了,变得开始受欢迎了。慢慢地……接近易春会喜欢的人的模样。
  他想象过无数次和易春再次遇见的场景,她会做出什么反应呢?会诧异,会开心,还是完全认不出他来,那样他可以酷酷地走上前说一声:“嘿,好久不见。”时隔十年,易春真的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他一眼便认出了她,可他却没了勇气上前与她打招呼,当知道她是来找自己的,却忽然冒出“假如自己还是一个大胖子她会怎样”的想法叫同学冒充了自己,见她尴尬地匆匆离去,他证实了一件事——她果然从未真的喜欢过他。
  “我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彼时她的这句话是激励,同时也是一把尖锐的刀,在心间留下一个隐隐作痛的疤。十年了,易春啊易春,你又何必再出现在我面前呢?路鸣叹口气,转过身却看见易春双手撑着膝盖喘着气,路鸣疑惑地看着她,女生咧着嘴笑着:“公园下周拆,在那之前要不要再坐一回‘急速飞车’?”
  7
  “好。”那天路鸣迟疑了一下,然后回答了这个字。
  接下来几天他都在想,为什么不果断地拒绝呢?难道自己还喜欢着易春吗?
  路鸣加快速度跑过重点线,老师看了眼秒表,皱眉道:“路鸣,后天就是运动会,这样的成绩可不行啊。”
  路鸣点头示意会继续努力,谢琼递过来一瓶水:“休息一下吧。”
  路鸣和她坐在绿茵场上,男生用手摸着额头的汗,谢琼问他:“后来送易春回家了吗?”那天路鸣将她送到附近的便利店便说有事先走了,却不知女生早就洞察了一切。
  路鸣喝了一口水:“没,就随便走了走。”
  谢琼低头拨弄着脚边的草叶:“这些年的辛苦,不告诉她吗?”
  “嗯?”
  “从初中就加入田径队,没日没夜地练习,都是为了她,为什么不告诉她?”
  路鸣本以为这些年自己掩饰得很好,原来谢琼都明白。他摇摇头:“没什么好说的,我是为了我自己。”
  谢琼仰起头,换了话题:“听说小时候我们常去的公园今天拆了啊……”
  “不是明天吗?”路鸣激动地问。
  “我听说提前了啊?怎么?”
  “跟教练说我有事先走了。”路鸣丢下水瓶跑出了田径场。
  他赶到公园已经天黑,公园里正在轰隆隆地运作着挖土机,高空的照明灯打下明亮刺眼的光,他看见‘极速飞车’还在,便拉住一个工头模样的大叔,恳求道:“那边那个‘极速飞车’可不可以明天再拆?”
  “什么‘飞车’?”对方挥手抹着汗,不耐烦地说,“今晚这里什么都要移走!”
  “我拜托你让那个留到明天……”
  “不行的,小子别碍事。”
  “这些全给你,拜托了!”路鸣将口袋里所有的钱掏出来,递到工头面前,对方总算勉强答应了。
  第二天,他放弃训练赶来,却没等到易春,过了约定的时间,路鸣听见身后传来巨大的坍塌声,他转过身,“极速飞车”缓缓倾倒下来,扬起漫天的灰尘。一如他十年来对易春所有的爱和恨。
  回到学校,谢琼问他去哪儿了?他沉默。谢琼握紧手机,屏幕上是刚刚易春发来的短信,让她转告路鸣,她成绩退步得厉害,老师给家里打了小报告,她被锁在了家里出不来。
  路鸣系好鞋带起身,轻轻对谢琼说:“易春的号码你有吧?帮我告诉她,我再也不想见到她,再也不想。”
  8
  夏季运动会。下一场就是八百米项目,路鸣正在田径场边上做准备,谢琼在他身边当后勤。整个赛场人声鼎沸,谢琼朝四处看去,忽然她从人群里看见了易春正朝他们这边走来。谢琼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矿泉水。
  “你来干吗?”等女生走近,谢琼问她:“难道要把以前的事都告诉路鸣吗?”
  路鸣转过头,跟着问:“你怎么还来这里?”
  “我有话要说,不会打扰你们很久的。”听见易春的话,谢琼额头开始冒汗,她试图将路鸣带走,提醒他比赛快要开始,可男生似乎想要听听易春想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
  易春看了眼谢琼,接着又把视线移回到男生脸上,说:“我会来找你,是因为和同学正好聊到初恋这个话题,我想了一下,想起来的却不是小时候喜欢过一阵子的小光头,而是你。但我和你好像连朋友都算不上,说是初恋太勉强了,所以,我就想来证实一下……”
  “证实什么?”
  “证实一下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接着说。”
  “结果,不是。”易春笑起来,路鸣和谢琼都疑惑地看着她,听她继续说下去,“这些天我在想我喜欢的可能只是小时候的那个‘阿圆’,并不是现在这样陌生的你,我并不是不知道你叫路鸣,而是……阿圆这个名字对于我来说更重要。就好像这个竹蜻蜓对我同样很重要一样。”易春从口袋掏出那只竹蜻蜓,交到路鸣手里,“现在我把它还给你……阿圆。”
  女生转身,又别过脸:“祝你比赛顺利……”接着看了看谢琼,“也祝福你们。我说过的,我最好的朋友幸福,我也就幸福。”
  易春离开田径场,身后广播提醒比赛即将开始,她深呼一口气,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一个赞,眼角却有点酸。她花了好几天去想,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会来找阿圆,因为遗憾,小时候匆匆离别的遗憾,还有对他的愧疚,最后才是藏在她心里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地方的,对他的喜欢。如同一串零散的珍珠,沿着时光这条透明的线,直到今天终于串在了一起。而她只是想要给它打上一个漂亮的结。
  路鸣回到跑道上,手里紧握着那只竹蜻蜓。谢琼看着易春离开的方向,想到她刚才说的那句话,握紧了拳头:“明明最惹人妒忌,还装什么好人,和小时候一样讨厌!”
  算了,还是认输吧,最起码要做一件作为最好的朋友该做的事。谢琼走去路鸣身边蹲下,男生疑惑:“就要开始了,你干吗?”
  谢琼认真地看着他,将打开着那条短信的手机立在他面前,并把过去的一切告诉了他。路鸣很震惊,但还是勉强集中起精神。可身边却传来阿圆的声音:“嘿,路鸣,刚才那个美女也是来找我的吗?上次我走了,她又回来把我堵在厕所门口,可把我给吓到了……”跑道边胖子一边啃着面包一边说。
  “又回来?”
  “是啊,她很奇怪,说就算我这么胖她还是喜欢我之类的,还说放学在门口等我,吓得我从后门溜了。刚才又是来找我的吗?没想到阿圆我魅力这么大……”
  砰!枪声响起,路鸣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出起跑线,远远甩开了其他选手。傍晚的风带着好闻的气息从身边呼呼吹过,耳边是潮汐般的欢呼声,路鸣的步伐越来越快,手里的竹蜻蜓也越握越紧。他以为这么多年他搞懂了一切,以为真的可以放下过去,忘记易春。却不知他从未从回忆里走出来过,反而易春在他心里一住就是住了十年,看来就算自己变得再帅再好看,唯独没办法在她面前真的酷起來啊。
  “糟了,我们班输定了。”谢琼耸肩对身边的人说。
  “领先那么多怎么会输……”对方刚说到这儿,跑道上那个遥遥领先的少年急速掉头,朝着运动场外跑去,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要干吗,包括那个他正追着,在路边哭鼻子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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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文字圈的人都不太正常,有的人上着上着班,突然跳起来趴到窗台上呼呼呼一口气做十个俯卧撑(丐胖!这样是瘦不下来的!),有的人喜欢蹲在椅子上写策划(朵爷!你是猴子吗!),还有的人一高兴就把全公司的人都喊到会议室里让大家坐着围成一个圈做游戏(大BOSS,求求你放过我们……)……  当然,这些都不算什么!  还有更可怕的……请往下看!  话题讨论:你身边有一个人经常做什么样的事让你无法理解?!  丐小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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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斐側过头来看她,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嘴角迟缓地翘了起来。在晨光和梵音里,那个淡淡的笑容就像一朵静开的莲。  前情提要:江恩宝和朴娓蓝从北方来,租住在纪瓷的家里。纪瓷无法知道,在未来的岁月里,那个笑得像小狐狸似的,又很大胆的少女,会给她带来怎样的遭遇。而林斐和纪瓷之间也开始了懵懂的动心之旅。  “有啊。”  “然后呢?”  “什么然后?”  “号码是什么啊?告诉我啊!”  “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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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被苏柚的国际长途吵醒时,方才凌晨,电话那头的他显得异常兴奋,说:“陈汉森,德国KFC的全家桶是不是超级赞,我看到微博上的图片,我去,全是鸡块!”  回想起一个多月来,因为全家桶半价而被广大网民扒出来的德国全家桶,就有些好笑,我闷声打了个哈欠回他:“你知道么,德国的全家桶要30欧,可以买半张床了……还有,因为七小时的时差,我这边是凌晨三点。”  他沉默不语,过了半晌才低声道:“其实我就是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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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鸭推荐:一直都能从卡卡薇的稿子里走过许多在我们的平时生活中无法接触和了解的地方,遇见和我们的人生完全不一样的少年。  而这一次的故事,她写完之后告诉我,她还想写到七年之后,2020年哥哥带着自己的女儿回到那座大山,女儿还会问爸爸:“为什么叔叔要住在山上?”  也许,是因为这里有少年阿森深爱的一切。  许原翻开面前的笔记本,那些光点就像蝴蝶停在芬芳的花朵上,美丽而温柔地绽开。  2013年哥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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