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每一座孤单的岛(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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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斐側过头来看她,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嘴角迟缓地翘了起来。在晨光和梵音里,那个淡淡的笑容就像一朵静开的莲。
  前情提要:江恩宝和朴娓蓝从北方来,租住在纪瓷的家里。纪瓷无法知道,在未来的岁月里,那个笑得像小狐狸似的,又很大胆的少女,会给她带来怎样的遭遇。而林斐和纪瓷之间也开始了懵懂的动心之旅。
  “有啊。”
  “然后呢?”
  “什么然后?”
  “号码是什么啊?告诉我啊!”
  “为什么呢?”林斐一本正经地问。
  “我真要疯了!世界上怎么有你这种闷得要死的男生,考试居然还会考第一名。”
  看着纪瓷抓狂的样子,林斐似乎觉得已经达到了目的,于是,他突然拉起纪瓷的手,在她手心写下了一串号码,漫不经心地说:“但是我妈比较凶,每个打电话过来的女生,都会被她盘问半个小时。”
  说完,他把纪瓷的手甩开,从她旁边轻轻走过去。
  纪瓷迟缓地举起自己的手,有阳光从指缝间落下来,她看着手心的号码傻笑了一下,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急忙回转身追过去:“喂,你刚刚说什么,有很多女生给你打电话吗?”
  林斐紧绷着一张脸,看起来一副很酷的样子,也不理她,只管向着教学楼外面走去。
  “反正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她在他身后大喊了一句。
  训导主任从纪瓷后面走过来,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纪瓷吐吐舌头,得意地跑开了。
  事实上,随后而来的暑假,纪瓷过得并不太开心,她每天都在纠结找一个什么借口给林斐打电话。为此,她认认真真地去翻物理作业,终于找到一道自认为非常难的题目,然后去拨号码。
  电话响了五声,她几乎都要放弃了,一个轻柔的女声从电话那端传过来:“你好,哪位?”
  纪瓷有些慌,小声说:“阿姨你好,请问林斐在家吗?”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稍后,纪瓷听见一串清脆的爆笑声,电话里的女生笑着对林斐说:“林斐,你同学喊我阿姨呢。”
  纪瓷这才注意到,那个女声甜美婉转,应该是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年纪。她又羞又恼,急忙挂了电话,然后把头埋在枕头底下,真觉得自己丢脸丢到家了。
  6
  阳台里“扑通”一声,朴娓蓝像天兵天将一样从天而降,大力拍着她房间和阳台之间的拉门。
  纪瓷抓狂地打开门,忍无可忍地抗议道:“朴娓蓝,你再跳下来一次试试?我非告诉我妈不可,我们家房子说什么也不会租给你们了。”
  她都记不清是从哪天开始,朴娓蓝突然发现了到她房间的捷径——踩着几根裸露在墙上的钢筋头,从阁楼的露台直接爬到她房间外的露天阳台。
  朴娓蓝第一次如此造访是在某天晚上十点钟,纪瓷刚做完功课准备睡觉,看着阳台上的黑影她几乎吓破了胆。而朴娓蓝只是拍拍手上的灰尘,轻描淡写地说:“纪瓷,恩宝哥今天不回来,我自己睡害怕,我们一起睡吧?”
  看她那神情,哪有丝毫害怕的样子,简直像个野孩子。
  纪瓷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像朴娓蓝那样厚脸皮的人。
  后来有一天,她后知后觉地把朴娓蓝和野蔷薇联想到一起,带着刺,带着无拘无束的肆意和自由,只是,还未开到浓烈。
  “纪瓷,别这样嘛,你是我在江城唯一的好朋友啊!”朴娓蓝皱着鼻子笑起来,“阁楼里好闷啊,让我在你这里凉快凉快嘛,你怎么不开空调啊?在你们南方,没有空调我简直活不下去了。”
  说着,朴娓蓝就去拿空调的遥控器。
  “空调坏了。”纪瓷瞪着她,“明天才有人来修。”
  朴娓蓝惨叫一声,扑倒在纪瓷的床上。
  “你们美容学校也放暑假吗?”
  “哦——”
  “骗人!我早晨明明听见你和江恩宝说你去学校。”
  朴娓蓝眨眨眼:“纪瓷,你越来越聪明伶俐了,要帮我保密啊,不要告诉恩宝哥。嗯……其实是我们第一期的课结束了,第二期的学费要翻倍,我不想学了,恩宝哥赚钱很辛苦,我想去打工。”
  纪瓷迟疑地问:“你爸妈呢?不给你学费吗?”
  “纪瓷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好命的。”朴娓蓝翻个身,拿起床上的手机,故意转换话题,“你手机不错啊?我们自拍一下吧。”
  纪瓷只是盯着朴娓蓝的后背,不言不语。
  朴娓蓝的白色T恤下露出一小截皮肤,纪瓷看见了一条又长又丑的疤。
  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转过头,看着窗外的天空。七月的阳光洒满了整个阳台,纵是如此璀璨,青灰色的墙砖底部仍旧生长着细细密密的苔藓。
  小小的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手机响起的来电铃声便显得格外突兀。在纪瓷还来不及反应之前,朴娓蓝已经失手按下了接听键。
  大概是纪瓷把通话声音设置得过高,即使她离朴娓蓝有一米远,仍能听见手机里熟悉而又慵懒散淡的男声:“喂,刚刚打电话的是你吧,纪呆呆?”
  朴娓蓝眯起眼睛,声音里透着清甜:“我猜你是纪瓷喜欢的林斐吧?”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
  纪瓷的脸腾地烧了起来,她夺过手机,气急败坏地捶了朴娓蓝一拳。朴娓蓝趴在床上,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纪瓷,说话。”手机里的男声明显变得更严肃。
  她握着手机,清了清嗓,欲盖弥彰地说:“不好意思,刚刚是我一个朋友在用我电话,她完全在胡言乱语……”
  “你找我什么事?”林斐似乎不想听她解释。
  “哦,我有一道物理题不太明白……”纪瓷瞥了瞥仍旧趴在床上抽笑的朴娓蓝,完全机械地回答,“第三十八页,第二题。”
  她听见电话那端传来翻书的声音,隐约,还有女生的笑。
  “冉晴朗,请你出去。”林斐在电话那端说。
  “你说什么?”纪瓷问。
  “算了,电话里说不清,把作业本带着,我们出来说吧。海棠路,你知道吧?离你家不远。海棠路25号,有一间叫‘翠’的咖啡馆,我们在那儿见。”   也不待纪瓷回应,林斐直接挂了电话。
  日光移到了卧室的地面上,窗台上的那盆吊钟海棠在地上投下疏淡的花影。
  海棠。她从来不曾觉得这盆花的名字如此讨喜。
  海棠路,就在弄堂不远,每天放学她都从那里经过。翠咖啡馆,是去年秋天才开的,有刷着苍绿色油漆的门面,白色条纹的遮阳棚下挂着葱茏的吊兰,小小的黑板上每天都有特色咖啡推荐。
  纪瓷每次从那间咖啡馆路过,都会好奇又向往地张望一下,从去年秋天到这个夏天。
  “喂,纪呆呆,别发呆了,快约会去吧!”朴娓蓝出其不意地轻轻踹了纪瓷一脚。
  “谁要去约会啊?”纪瓷别别扭扭地解释,“是去请教功课。”
  “带我去好不好?我想看看林斐长什么样子,我保证不乱说话。”朴娓蓝讨好地说。
  纪瓷飞快地换好衣服出门,生怕朴娓蓝跟过来。朴娓蓝却还是追上了她,坏笑着拉住她的胳膊。
  “朴娓蓝,你别捣乱。”纪瓷正色道。
  “我明明是想帮你。”朴娓蓝一边说一边将她向阁楼上扯。
  自从江恩宝和朴娓蓝搬到这间阁楼,纪瓷还是第一次上来。十几平方米的小空间,被一条缀着碎花的棉布横隔成两个空间,向南的一面是朴娓蓝的床,另一面自然是江恩宝的地盘。
  房间简陋又寒酸。
  朴娓蓝把纪瓷拉到窗前,微微抬起她的下巴,然后打开自己的化妆箱,说道:“第一次约会嘛,总要正式一点。放心啦,我只是给你化一点淡妆。”
  日光照着纪瓷的脸,有一点温热。她闭着眼,闻到一丝香粉的味道,还有朴娓蓝的手指偶尔摩擦到她脸颊的触感。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镜子里的自己便有些不一样。
  她有些羞涩,嘴里嘟囔着:“这样不太好吧?只是去问功课而已。”
  而她心里,却是极其欢喜。
  朴娓蓝推推她:“快走吧,也许过一会儿我就又忍不住想要和你一起去了。”
  纪瓷走到门前,还是别别扭扭地说了一声:“嗯……谢谢你啦。”
  她一路小跑穿过午后静寂的弄堂,站在海棠路上,远远看着咖啡馆的方向,一颗心突然剧烈地跳起来,不受控制,似野马脱缰。
  7
  林斐比纪瓷迟来了十分钟,穿一件天蓝格子的短袖衬衫,看见一直站在遮阳棚下的纪瓷,眼里闪过一抹光亮,却只淡淡说道:“进去吧。”
  纪瓷像只兔子一样,蹑手蹑脚地跟在林斐身后。林斐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径直带她坐在了二楼靠窗的位置,浓密的香樟树把枝丫探了进来,连带着阳光与风,也凑在桌前,似要打探少年人的秘密。
  金棕色头发的服务生走过来,笑嘻嘻地对纪瓷说:“你未成年吧,不要喝咖啡了,喝果汁才有利于长身体。”
  纪瓷茫然地看着他。
  林斐挑挑眉:“小樽,你别欺负她,给她抹茶拿铁吧。”又转过头看纪瓷,“抹茶拿铁,其实不是咖啡,好像女生都喜欢。”
  墙角有一只猫,弓起身子,抖了抖毛。
  纪瓷看了一会儿那只猫,认认真真地对林斐说:“你一直都这么强势吗?这不太好吧,以后会发展成大男子主义。”
  林斐抿了一口柠檬水。阳光在他的唇边闪烁。
  纪瓷看着他,声音不由得又低下来,兀自叹了一口气,心想,他明明是个性格不讨喜的怪咖,自己怎么就会走火入魔喜欢他了呢。
  抹茶拿铁,入口竟是那样的甜,真的没有咖啡的苦涩。
  她点点头,说道:“是挺好喝的,可是如果其他女生都喜欢,那我就不喜欢了,不过因为是你点的,所以我还是会喜欢……”
  林斐似乎没有耐性听她绕口令一样的点评,翻着手里的书,斜睨了纪瓷一眼,只道:“你好像忘了带作业。”
  “啊,真的……”
  林斐把手里的书转向纪瓷的方向,然后简洁直接地把题目口述了一遍。
  林斐的声音很好听,有一点磁性,永远带着几分慵懒,不急不缓的。她想,他要是唱情歌,一定很动听吧。于是,她就开始溜号,想着等新年联欢会的时候,一定要鼓动他唱一首歌。
  有一记栗暴落在纪瓷的额头上,纪瓷来不及去体味那手指尖的温度,已然眼含着泪,委委屈屈地看着林斐,抱怨道:“疼啊!”
  林斐只是严肃地说:“浪费别人的时间是可耻的。”
  于是,纪瓷终于老老实实地开始听林斐讲解那道并不是太难的题目。
  一节课的时间里,林斐把所有纪瓷点出来的题目都讲解了一遍。
  咖啡杯空了。
  他利落地起身,准备告别。
  笑嘻嘻的服务生拿着蒲草编制的盒子过来,说:“我们这里还有五子棋,你们玩不玩?”
  纪瓷咧开嘴,从未觉得还有谁会比那服务生更可爱。
  林斐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坐下了,展开棋盘,说:“那就来检验一下,你的棋艺是否有进步。”
  纪瓷小声嘀咕:“明明是你自己想玩。”
  第一盘棋,纪瓷毫无悬念地输了。
  第二盘棋,黑白棋子快要铺满整个棋盘,也不见胜负。
  林斐执着黑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突然说:“下周班里组织的郊游,你去吗?”
  纪瓷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思考,想也不想地答:“我这么爱热闹的人,怎么可能不去呢。”
  林斐轻轻落棋,纪瓷一声惨叫:“又输了!”
  日光西移,缓缓从他们的桌子上退去。
  林斐說:“回去吧。”
  纪瓷说:“哦。”
  她不经意地抬眼,看见他的脸,在夕阳的背影里,有着她所见过的世上最平静的表情。任谁看着他,都会跟着他安静下来吧。
  林斐静静地和她对视着,不过二三秒钟,纪瓷却觉得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还是慌了,率先下了楼。
  她并不知道,林斐在她身后偷偷笑着,笑得双肩都抖了起来。只是因为,落在林斐眼里的她,睫毛膏化开了,像一只没睡醒的熊猫。   她是他见过的最有趣的女生。
  七月的傍晚,空气还是温热的。
  他们并肩走了一会儿,没有人说话。
  在路口,纪瓷指指弄堂的方向,说:“那……我回家咯。”
  林斐突然伸手,在她眼睛下轻轻抹了抹。她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身体向后闪躲。他的手,带着炽热的温度,像落在她心上的一颗星,烫得她晕乎乎的。再睁开眼,林斐已经转过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留给她的,仍旧是夕阳下的背影。
  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后悔,因为忘了问他,之前在他家接电话的女生是谁。
  8
  八月初,班里组织去清澜山露营,纪瓷是早就报过名的。
  出发前的夜里,程思薇打来电话,惊讶地说:“纪瓷,听说明天林斐也会去。”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啊,不是所有人都会去的吗?”
  “可是之前苏寒星找他报名的时候,他明明说不去的,都说他是怪咖了,就喜欢冷冷清清,从来不爱凑热闹。喂,我告诉你这个消息的主要目的……”程思薇说着说着就笑起来,仿佛觉得她要说的这件事情有多有趣似的,“我是想说,纪瓷啊,你明天千万不要犯花痴,表现得正常一点就行。”
  那一夜,纪瓷有点失眠,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是想起在咖啡馆里林斐问她去不去郊游的那句话。心里暗说,难道林斐是因为自己才改变主意的?这样想,不免有自作多情的嫌疑,但心里还是有隐秘的欢喜。
  早晨起来,她已然鼻音浓重。
  老纪婆婆妈妈地劝她:“乖女儿,要不然,你别去了,山上早晚都凉,你们还要在那儿睡一夜,感冒了怎么办?”
  梁女士捂着电话,对老纪竖起食指,示意他小点声,转回头又眉开眼笑地和对方宣传新推出的险种。
  纪瓷咬了一口面包片,悄声对老纪说:“爸,有时候我觉得你和我妈的性别应该替换一下,你说,你堂堂一个男子汉,怎么这么娘里娘气的呢?你看我妈,多彪悍!”
  老纪恶狠狠地说:“我觉得你也渐渐有了梁女士的真传。”
  纪瓷打了个喷嚏。
  “你真是要感冒了吧?来,带一床薄毯子去。”
  纪瓷揉揉鼻子,拗不过老纪,接过老纪准备的袋子跑出家门。
  清澜山在近郊,本是默默无名的小山,但有一座清朝留下来的清澜寺,纪瓷小时候跟着老纪和梁女士去过一次。后来,有开发商在清澜山发现了温泉,建了度假村,原本寂寞的山,一下子成了江城的新宠。
  班里包了一辆中巴车,纪瓷上车的时候,程思薇就向她挥手。她坐过去,打量着车里的人,并没有林斐的身影。
  “他真的会来吗?”纪瓷扭头问程思薇。
  程思薇白了她一眼,抢过她的包,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一遍:“你怎么没带我爱吃的番茄味薯片啊!”
  纪瓷看看四周,侧过头对程思薇低语道:“我觉得林斐不喜欢番茄味的,因为他在食堂从来不点西红柿炒蛋。”
  “呵呵。”程思薇冷笑道,“据说像你这样的,就是传说中的脑残粉。”
  正说着,班长苏寒星开始清点人数,车子里才坐了不到一半的人,然后司机就发动了车子。
  纪瓷看着空荡荡的路口,有些着急,不由得对苏寒星说:“要不要再等等,也许还有人来。”
  苏寒星看着手里的名单,耸耸肩:“该来的都来了,有一大半的人临时爽约,据说是家长不让来,因为不放心在山里过夜。唉,等到了高二哪儿还有时间出来狂欢,这些人怎么忍心错过呢!”
  言毕,苏寒星直愣愣地看着纪瓷:“你还想让谁来?”
  纪瓷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说:“我这不是关心你的工作嘛。”
  苏寒星嘿嘿一笑。
  车子渐渐驶离城市,窗外的植被渐渐葱茏浓郁起来。进山的路,被高大茂密的行道树掩映着,一派苍翠。
  纪瓷没有心情看风景,心里有说不出的失落,也懒得和程思薇聊天,只恹恹地把头抵在车窗上,听着耳机里的歌。
  车子在山门处停下,苏寒星组织大家下车,纪瓷下车走了两步又想起把老纪硬塞给她的薄毯忘在了车上,急忙回去取。她踮起脚去够行李架上的塑料袋,最后一排忽然有人坐起来,伸着懒腰打了一个呵欠。纪瓷吓了一跳,手里的袋子险些掉下来。
  刹那之间,那人已经走过来,抬手接下了她手里的袋子。
  “大神,你什么时候来的?”纪瓷诧异地盯着林斐。
  他似乎沒睡醒,两眼无神,只闷闷地说:“昨晚没睡好,所以一直躺在最后一排补觉。”
  纪瓷笑了,嘴角一直翘着,美滋滋地跟在林斐身后下了车。她忽然觉得清澜山真是个好地方,单是看山门,就已经让人心旷神怡。
  9
  进了山,一行人又走了半个小时,才到达露营地。
  有女生抱怨起来,说难道不是去住温泉度假村吗?
  苏寒星特别豪迈地说:“我们怎么能住那么俗气的地方呢?我们是来感受大自然的啊!下面分配任务,男生们负责搭帐篷,女生们负责准备吃的。对了,再来几个人,跟我去抓鱼,我们晚上烤鱼吃。”
  苏寒星点了林斐的名。
  那条河与露营地之间只隔了一小片树林。纪瓷把香菇串在竹签上的时候,几乎都能听见河水潺潺流动的声音。她不时回头张望,心里有些许不安。
  终于,她还是向着河边跑过去。
  只见苏寒星和两个男生站在河里,正合力对付几条小银鱼。而林斐拎着一个蓝色的水桶,极绅士地在河边静默而立。
  “林斐,你倒是下来啊!出来玩还摆谱。”其中一个男生冲他喊着,语气里有小小的不友好。
  林斐那种男生,鹤立鸡群,清高孤傲,即使在男生圈里也并不讨喜。
  纪瓷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担心,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林斐的手上,握成拳的手,似乎透露出他的紧张。
  她想,林斐到底是真的有洁癖呢?还是真的怕水呢?   于是,纪瓷大大咧咧地抓住林斐的袖子:“喂,去帮我们把烧烤架支起来,那东西太复杂了,只有你这种高智商的天才能搞定。”
  还不等林斐回应,河里的男生已经开始抗议:“纪呆,你怎么随便抓壮丁,我们这里人手还不够呢。”
  纪瓷想也不想就脱下脚上的凉拖:“那我和他换总可以了吧,我小时候在外公家的鱼塘抓过鱼哦。”
  “不要。”林斐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坚定地看着她。
  “没关系啦。”纪瓷眯着眼睛,咧咧嘴,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不然,她一定可以看见林斐眼睛里闪烁着晶亮的光芒。
  勇敢的纪瓷姑娘大概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她果断地从青草蔓蔓的斜坡小跑着下了河,但是随即脚下一滑,整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在了河里。虽然那条河并不深,但是足以沒过纪瓷的小身板。
  还是苏寒星反应快,一把将她捞了起来。但是,一转眼,林斐已经从苏寒星手里抢过了纪瓷。
  立刻有人揶揄道:“哟,林斐,英雄救美的时候,你倒是挺积极,比抓鱼可积极多了。”
  纪瓷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林斐不言不语,只是扶着纪瓷上了岸,然后脱下自己的衬衫递给她。
  纪瓷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一低头看见林斐脚上的帆布鞋,也已经湿透了。林斐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他也没想到,自己情急之下竟然会下水去扶她。
  他看了一眼那条河,虽然水流清澈,但也足以没过小腿。他脸上有意味不明的笑意,渐渐地,那笑意加重。他转头看了纪瓷一眼,纪瓷就呆住了,因为她从来没见过林斐有那样璀璨明亮的笑容。
  晚上的活动是围炉夜话,听起来挺文雅的。其实就是十几个人围着一个烧烤炉子,一边吃一边聊八卦。后来苏寒星提议开个即兴的联欢会,他率先抱着吉他弹唱了几首歌,勉勉强强算不跑调,倒也助长了现场的气氛。
  纪瓷紧紧挨着程思薇,像是觉得冷,把老纪塞给她的薄毯抱了出来,反而被大家笑话。她兴致不高,觉得昏沉沉的,吃了半根烤玉米,就有些倦怠。看看对面,几个男生围成小圈在喝酒,不知是谁偷偷带了几罐啤酒来。而林斐坐在离他们半米远的地方,安静地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隔着炉火,她看不清他的脸。
  像一个不合群的小孩儿。她心里暗说。然后,她看着远处的山峦,一轮圆月在山峦之上,旁边只有一颗星明灭闪烁。
  苏寒星大概喝多了,对着夜空高喊:“喂,我们高一(八)班永远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友谊万岁!”
  四周响起一阵哄笑。
  过了一会儿,纪瓷还是觉得夜寒难耐,这是南方的八月啊,最热的季节,山里怎么会这么凉呢?纪瓷终于站起来,决定回帐篷里躺着去,她很快就有些困顿,隐隐听见帐篷外的虫鸣和歌声。
  后来开始做梦,大段大段碎片一样的梦,像是在云雾里穿行,脚下的路没有尽头,山峦和树林在夜色里铺展开,她有些茫然。有人喊她的名字,语气里带着焦灼。
  “纪瓷,纪瓷,你醒醒。”
  她睁不开眼睛。
  有一只手慢慢覆在她额头上,带着沁凉的山间气息,很舒服。她下意识地按住那只手,不想松开。
  后来回想这一切,纪瓷仍不知那是在梦里,还是真实的所在。
  而那场绵绵不绝的梦,完全是因为她发烧了。
  是林斐率先发现这件事的。没有人想过,为什么只有林斐注意到纪瓷的离开,为什么只有林斐在一刻钟之后会去她的帐篷外查看。
  总之,那个快乐的夜晚因着纪瓷的高烧而中断。
  苏寒星判断了一下地势,温泉度假村离他们比较远,最近的反倒是山上的清澜寺,抄近路大概只要十几分钟。他提议送纪瓷去清澜寺求助,话音刚落,林斐已然背起了纪瓷。
  夜里的山路不好走,林斐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耳畔是纪瓷炽热的呼吸。苏寒星和程思薇在后面给他打着手电,两簇光在夜里辉映,他却说不出自己为什么那么心焦。
  纪瓷一直在说胡话,她说:“老纪,今天星星真美啊,山里的星星就是多。”
  隔一会儿又嘟囔:“老纪,唱首歌吧,我睡不着。”
  林斐脚步顿了顿,像是狠狠地下了一番决心,终于还是轻轻地哼出口:“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身后传来程思薇和苏寒星的窃笑声。
  而背后的女孩倒是发出了匀称的呼吸声,她终于安静,沉沉睡着。
  那之后,每每程思薇用那首歌来取笑纪瓷的时候,纪瓷始终觉得心里满是遗憾。总觉得昏睡的自己辜负了那个美好的夜晚,更辜负了唱情歌的少年。
  10
  寺院里的住持和尚给纪瓷量了体温,三十九度二,找了退烧药给她吃下去,又安排了一间禅房给他们。
  苏寒星不放心营地的同学,独自回去报消息,留下林斐和程思薇在庙里陪着纪瓷。
  他们按照住持和尚教的方法,给纪瓷清天河水,每个人握着纪瓷的一只胳膊,从手腕处向手肘处推拿,各做一百下。
  后半夜,纪瓷的烧终于退下去了。
  纪瓷睁开眼睛,看见程思薇躺在相邻的床上,睡得像一只小猪。纪瓷有些困惑,看看天花板上昏黄的灯,再一转头,对上了林斐的眼睛。林斐坐在木凳上,一直守在她的床头,见她醒了,急忙倒了水给她喝,又伸手去摸她的额头。纪瓷下意识地向后躲了躲。林斐忽然红了脸。
  气氛有些尴尬。
  林斐说:“你感冒了,现在烧退了,接着睡吧,等天亮我们就回营地。”
  纪瓷想说话,但还是困倦,翻个身很快又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五点钟,窗外微白。林斐趴在她的床头,闭着眼睛。纪瓷蹑手蹑脚地坐起来,林斐很快也醒了。两个人没说话,只是彼此凝望了一下。
  山里的清晨,鸟鸣声宛转悠扬。空气里有松木香,还有寺院里特有的檀香。
  扫地僧人在廊下淋了水,值日僧清理烟炉中的香灰。大殿里,住持带着弟子在做早课,诵经声袅袅飘过。
  纪瓷在一尊菩萨前停下,她记得小时候和父母也来过这里,也看过这尊菩萨。她一直是无神论者,但此刻,心生恩慈,她在蒲团上跪下来,也说不好是为了什么,大约只是想记下这一夜,记下这个清晨,还有这个少年。
  纪瓷回头看看林斐,林斐站在初起的晨光里,五官被光映照得甚是明亮。
  她小声说:“你要拜拜吗?”
  林斐蹙了蹙眉,迟疑了一下,然后在纪瓷身边的蒲团上跪下来。
  她莞尔,合掌,低头顺眉地拜了下去。
  起身的时候,转头看着林斐的侧脸,她想也不想地说:“林斐,我喜欢你。”
  她的勇气蓄势而发。
  林斐侧过头来看她,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嘴角迟缓地翘了起来。在晨光和梵音里,那个淡淡的笑容就像一朵静开的莲。
  只是那时候的纪瓷,完全不懂得那朵莲的心事。
  住持走过来,看看他们,脱下手里的一串念珠,递给了林斐。
  纪瓷很想也要一串,但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住持却看着她说:“你命中自有吉星。”
  后来,她才觉得,命运之玄妙,足以令人心生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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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人礼晚点》是本奇怪的书,作者是@丐小亥,@朵爷,还没上市,因为没写完。  那天看《快乐大本营》,主题是张杰出道十年。  在许多以音乐为梦的人眼里,张杰应该是一个成功的代表。可他也曾窘迫过,参加《我型我秀》夺冠却未大红大紫。在快要被娱乐圈遗忘时,他背负“背叛”之名参加“快男”,结果绝地反击,一夜爆红,从此鲜花相拥,掌声环绕。  作为观众,我们都喜欢看这样的桥段,仿佛在那些燥热的夜晚里,我们在用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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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的尾声正悄悄靠近。每一天,我们都在和昨天告别,和明天遇见。  丐小亥说过这样一句话:“只有抵达终点,才会知道一路经历过什么。喜或悲,都是对你的奖赏。”就像……岁月总是有着不动声色的力量,多少经历,幸或不幸,也都终将远去。过往会教会我们更懂珍惜,而未来,则能带给我们更多期许和希望。  两次幸运的旅行 文/鲨鲨比亚  今年最幸运的就是两次旅行。  一次是去尼亚加拉瀑布。说来有点搞笑,我在尼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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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人人愛”的例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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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张图配一起  是快下班时收到梅子寄来的这封信。里面有三张明信片和一张“迷鹿卡”。“迷鹿卡”是图书《我亲爱的迷鹿不见了》的活动卡片,凡在亚马逊、当当、魅丽淘宝店购买这本书,就会获得一张迷鹿卡,填好信息后回寄,就有机会获奖。  梅子的字写得挺好,明信片的内容好温暖。这样的来信真是小惊喜,整个深夜的心情都被点亮。  丐小亥,买八周年周边时因为钱被限制不能买多,犹豫不决到底买哪个小镜子,好友建议我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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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文字圈的人都不太正常,有的人上着上着班,突然跳起来趴到窗台上呼呼呼一口气做十个俯卧撑(丐胖!这样是瘦不下来的!),有的人喜欢蹲在椅子上写策划(朵爷!你是猴子吗!),还有的人一高兴就把全公司的人都喊到会议室里让大家坐着围成一个圈做游戏(大BOSS,求求你放过我们……)……  当然,这些都不算什么!  还有更可怕的……请往下看!  话题讨论:你身边有一个人经常做什么样的事让你无法理解?!  丐小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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