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潭水深千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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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湘和济慈一样,在本国诗歌史上应是一位有生命力有文名的诗人。他们在诗艺上的造诣能够并驾齐驱么?鲁迅的称誉是恰如其分的评价么?我不知道。
  朱湘终其一生,主要从事诗的事业。他写新诗,翻译诗,评论诗,乃至他短暂而美丽的一生,也被诗化了。
  不知为什么,我就是爱读这样的诗,——人格和文章没有可悲地分裂的诗!朱湘的为人与为文,正合了那句老话:“文如其人”。我自己对朱湘的短诗有偏好,爱屋及乌,也对“关于朱湘”的书抱有兴趣。可惜太孤零了。放下这一册薄薄的《二罗一柳忆朱湘》,心中蓦地浮起一阵往昔的痛楚而又愉快的回忆。
  我仅仅读过朱湘的一部分作品。梅雨时节的一个黄昏,我偶然从本破旧的书中读到他写的两首写景的诗《雨前》和《夏夜》,记得喜欢那种细致的笔路;后来又陆续读到一些信札,那是《海外寄霓君》吧?我至今记得初次读到朱湘短诗心里的喜悦,以及手上仅有一篇唐先生《诗人朱湘》心中的懊恼。几度夕阳红。书架上总算又新添了一本《二罗一柳忆朱湘》。
  在世俗的眼里,诗人朱湘始终是一个“怪”物,一个谜。他可以不守校规被清华学校革除而孤傲地徘徊;也可以不要学位而到国外去留学翻译诗;还可以一手包办刊物,失败了而毫不气馁;还可以因为念到一段侮辱中国人象猴子的文字而气愤地转学,甚至可以将“莎士比亚”译成“莎士比”直至弄成“施士陂”!但是,诗人的内心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呢?“不懂得子沅的人时常奚落他,以为他是怪,是孤傲;熟识子沅的人,方始知道子沅的人是这样的清高,这样的直爽,他待友人的心情是这样的忠厚。”可惜他太感伤了,而且那种带有个人奋斗色彩的“严肃的狂妄”也不见容于诗人那个时代,那个社会,以至于投水自杀,结束了自己“凄苦而幽愤”的一生。“死了的人就死了”,这是欧里庇得斯的一句名言?“但,这是一个美丽的悲剧,为诗歌所美化与纯化的悲剧。”他的死是一曲哀怨的歌,是对“见鬼作揖,见人磨牙”的旧社会发出的最强烈抗议。由于他对祖国前景的乐观和对于苦难中同胞的忧郁,他对于友人的热情和对于流俗的鄙视,是那样的出自肺腑,庄严和崇高,都一如他那些写得顶好的书信,“率性见真”,孤高,落落寡合,十二分地感人!而“他那种对新文学前途怀抱着无穷希望的信心,那种为实践理想而奋斗的热忱,为青年作家所特有,最能激动人们的心弦,引起共鸣。”他将名字写在水上——“水之长流不尽,有如诗人之永久不朽”——朱湘死而不死!
  我合上《二罗一柳忆朱湘》,仿佛听完一曲即兴的钢琴曲,撩人心绪的旋律还回绕于心间。在这些追忆朱湘的文章中,“奚岚的笔调象小说家”,观察敏锐,文笔生动,譬如在朱湘的婚姻这件事上要数岚认识最深刻,唯独他一眼就瞧出朱湘夫妇感情上有隙缝,他的《朱湘的书籍》纯粹是一篇娓娓道来的真实动人的故事。“无忌的风格象诗”,他那段对于劳伦斯大学读书生活的描绘,充满着诗情画意。至于“念生的涂鸦”,则显然是学者式的,谈身世,叙友情,评论著作,探讨诗艺,以比较广阔的背景分析了朱湘的人格及其文章的风格,这些都带着学人的谨严。那篇破“格”收入集子的《朱湘的诗论》,要是没有这一篇,“忆朱湘”就似乎是不完整的。因为对于这样一位在新诗理论上有贡献的诗人,三位先生在文章中屡次提及,可是大都偏于简单介绍;而这篇文章却使读者得以看到,朱湘是如何尝试着各种诗体的写作,以实践他关于新诗形式的理论主旨:“新诗的未来便只有一条路,要任何种的情感、意境都能找到它的最妥贴的表达形式。”(《巴俚曲与跋》)于是,“忆朱湘”的什锦上又增加了令人品味的花色。
  《二罗一柳忆朱湘》的三位作者行文各有特色,而“忆朱湘”时那种深情却是殊途同归,因为他们“三人都是在朱湘的指引与鼓励下走上文学的道路的”,对于早逝的师友怀有又真挚又强烈的感激之情。《二罗一柳忆朱湘》的调子尽管是“忧郁而悲愤的”,但是它也记录了时代的痕迹。五十年前的悼念文章毕竟与五十年后的纪念文章略有不同,后者执笔时的心情宽慰多了。这些文章,给我们提供了一种了解诗人朱湘命运的参考读物;并且“风尘三杰”那种为朋友鸣不平的激情使读者在意绪上受尽了感染,不觉中仿佛领略到三位先生的风采。这是双重收获的喜悦!
  
  多年的老友,难道可以忘了,
  一点不放在心上?
  多年的老友,难道可以忘了,
  还有旧日的时光?
  
  ——彭斯
  
  (《二罗一柳忆朱湘》,罗念生编,三联书店一九八五年四月第一版,0.6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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