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房子》第二章 纸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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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桑桑上学路过办公室门口时,首先是正在往池塘边倒药渣的温幼菊发现了桑桑,惊讶地:“喔哟,桑桑,你要想干吗?”
   那时,各班老师都正准备往自己的教室走。见了平素整日泥猴一样甚至常不洗脸的桑桑,今日居然打扮成这样,都围过来看。六年级的语文老师朱恒问:“桑桑,是有相亲的要来吗?”
   桑桑说:“去你的。”他自己也感觉到,他的小白褂子实在太白了,赶紧往自己的教室走。
   桑桑进了教室,又遭到同学们一阵哄笑。不知是谁有节奏地喊了一声“小白褂”,随即全体响应:“小白褂!小白褂!……”
   眼见着桑桑要变恼了,他们才停止叫唤。
   上课前一刻钟,正当教室里乱得听不见人语时,蒋一轮领着纸月出现在门口。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在打量纸月:纸月上身穿着袖口大大的紫红色*褂子,下身穿着裤管微微短了一点的蓝布裤子,背着一只墨绿色*的绣了一朵红莲花的书包,正怯生生地看着大家。
   “她叫纸月,是你们的新同学。”蒋一轮说。
   “纸月?她叫纸月。”孩子们互相咀嚼着这一名字。
   从此,纸月就成了桑桑的同学。一直到六年级第二学期初纸月突然离开草房子为止。
   纸月坐下后,看了一眼桑桑,那时桑桑正趴在窗台上看他的鸽群。
   纸月到油麻地小学读书,引起了一些孩子的疑惑:她为什么要跑这么远来上学呢?但过了几天下大家也就不再去疑惑了,仿佛纸月本来就是他们的一个同学。而纸月呢,畏畏缩缩地生疏了几天之后,也与大家慢慢熟起来,她先是与女生们说了话,后与男生们说了话,一切都正常起来。唯一有点奇怪的是:她还没有与她第一个见到的桑桑说过话,而桑桑呢,也从没有要与她主动说话的意思。不过,这也没有什么。总之,纸月觉得在油麻地小学读书,挺愉快的。她那张显得有点苍白的脸上,总是微微地泛着红润。
   不久,大家还知道了这一点:纸月原来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女孩子,她的毛笔字大概要算是油麻地小学的学生中间写得最好的一个了,蒋一轮老师恨不能要对纸月大字簿上的每一个字都画上红色*的圆圈。桑乔的毛笔字,是油麻地小学的老师中间写得最好的一个。他翻看了蒋一轮拿过来的纸月的大字簿,说:“这孩子的字写得很秀润,不骄不躁,是有来头的。”就让蒋一轮将纸月叫来,问她:“你的字是谁教的?”纸月说:“没有人教。”纸月走后,桑乔就大惑不解,对蒋一轮说:“这不大可能。”那天,桑乔站在正在写大字的纸月身后,一直看她将一张纸写完,然后从心底里认定:“这孩子的坐样、握笔与运笔,绝对是有规矩与讲究的。不能是天生的。”后来,桑乔又从蒋一轮那里得知:这个小纸月还会背许多古诗词,现在语文课本上选的那些古诗词,她是早就会了的,并且还很会朗诵。蒋一轮还将纸月写的作文拿给桑乔看了,桑乔直觉得那作文虽然还是一番童趣,但在字面底下,却有一般其它孩子根本不可能有的灵气与书卷气。所有这一切,让桑乔觉得十分纳闷。他询问过板仓小学的老师,板仓小学的老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桑乔心里倒是暗暗高兴:油麻地小学收了这么一个不错的女孩子。
   但纸月却没有一点点傲气。她居然丝毫也不觉得她比其它孩子有什么高出的地方,一副平平常常的样子。她让油麻地小学的老师们居然觉得,她大概一辈子,都会是一个文弱、恬静、清纯而柔和的女孩儿。
   对于桑桑,很难说纸月就没有对他说过话,只不过是她没有用嘴说,而是用眼睛说罢了。比如说桑桑在课桌上再架课桌,又架课桌,最后还加了一张小凳,然后玩杂技一样颤颤抖抖地爬到最顶端,到高墙的洞中掏麻雀时,纸月见了,就仰着脸,两手抱着拳放在下巴下,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紧张与担忧,这时,桑桑假如看到了这双眼睛,就会听出:“桑桑,你下来吧,下来吧。”再比如说桑桑顺手从地里拔了根胡萝卜,在袖子上搓擦了几下,就“咯吱咯吱”地吃起来时,纸月见了,就会令人觉察不到地皱一下眉头,嘴微微地张着看了一眼桑桑,这时,桑桑假如看到了这双眼睛,就会听出:“桑桑,不洗的萝卜也是吃得的吗?”再比如说桑桑把时间玩光了,来不及去抠算术题了,打算将邻桌的作业本抓过来抄一通时,纸月看见了,就会把眼珠转到眼角上来看桑桑,这时,假如桑桑看到了这双眼睛,就会听出:“桑桑,这样的事也是做得的吗?”又比如说桑桑与人玩篮球,在被对方一个小孩狠咬了一口,胳膊上都流出鲜血来了,也没有将手中的球松掉,还坚持将它投到篮筐里时,纸月看见了,就会用细白的牙齿咬住薄薄的血色*似有似无的嘴唇,弯曲的双眉下,眼睛在阳光下跳着亮点。这时,假如桑桑看到了这双眼睛,就会听出:“桑桑,你真了不起!”
   这些日子,吃饭没有吃相,走路没有走样,难得安静的桑桑,似乎多了几分柔和。桑桑的母亲很纳闷,终于在见到桑桑吃饭不再吃得汤汤水水,直到将碗里最后一颗米粒也拨进嘴里才去看他的鸽子时,向桑桑的父亲感叹道:“我们家桑桑,怎么變得文雅起来了?”
   这时,正将饭吃得汤汤水水的妹妹柳柳,向母亲大声说:“哥哥不再抢我的饼吃了。”
   三初冬的一天下午,北风越刮越大,到了快放学时,天气迅捷阴*沉下来,桑桑家的那些在外觅食的鸽子受了惊吓,立即离开野地,飞上乱云飞渡的天空,然后象被大风吹得乱飘的枯叶一般,飘飘忽忽地飞回草房子。白杨在大风里鸣响,旗杆上的麻绳一下子一下子猛烈地鞭打着旗杆,发出“叭叭”声响。孩子们兴奋而略带恐怖地坐在教室里,早已听不下课去,只在心里想着:怎么回家去呢?桑乔走出办公室,呛了几口北风,系好领扣,看了看眼看就要压到头上的天空,便跑到各个教室说:“现在就放学!”
   不一会,各个教室的门都打开了,孩子们只管将书本与文具胡乱地塞进书包,叫喊着,或互相呼唤着同路者的名字,纷纷往校园外面跑,仿佛马上就有一场劫难。
   纸月收拾好自己的书包时,教室里就几乎只剩她一个人了。她朝门外看了看,一脸的惶恐与不安。因为,她马上想到了:未等到她回到家中,半路上就会有暴风雨的。那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可怎么办呢?    桑桑的母亲正在混乱的孩子群中朝这边走着,见着站在风中打哆嗦的桑桑问:“纸月呢?”
   桑桑:“在教室里。”
   桑桑的母亲急忙走到了教室门口:“纸月。”
   纸月见了桑桑的母亲,学着外婆的叫法,叫了一声:“师娘。”
   “你今天不要回家了。”
   “外婆在等我呢。”
   “我已托人带信给你外婆了。跟我回家去。天马上就要下雨了。”
   纸月说:“我还是回家吧。”
   桑桑的母亲说:“你会被雨浇在半路上的。”说罢,就过来拉住纸月冰凉的手,“走吧,外婆那边肯定会知道的。”
   当纸月跟着桑桑的母亲走出教室时,纸月不知为什么低下了头,眼睛里汪了泪水。
   一直在不远处站着的桑桑,见母亲领着纸月正往这边走,赶紧回头先回家了。
   纸月来到桑桑家不久,天就下起雨来,一开头就很猛烈。桑桑趴在窗台上往外看时,只见四下里白茫茫的一片,油麻地小学的草房子在雨幕里都看不成形了,虚虚幻幻的。
   柳柳听说纸月要在她家过夜,异常兴奋,拉住纸月的手就不肯再松下,反复向母亲说:“我跟纸月姐姐一张床。”
   纸月的神情不一会就安定自如了。
   在柳柳与纸月说话,纸月被柳柳拉着在屋里不住地走动时,桑桑则在一旁,不住地给两只小鸽子喂食,忙着做晚饭的母亲,在弥漫于灶房里的雾气中說:“你是非要把这两只小鸽子撑死不可。”
   桑桑这才不喂鸽子。可是桑桑不知道做什么好。他只好又趴到窗台上去,望外面的天气:天已晚了,黑乎乎的,那些草房子已几乎看不见了。但桑桑通过檐口的雨滴声,至少可以判断出离他家最近的那两幢草房子的位置。桑桑的耳朵里,除了稠密的雨声,偶尔会穿插*进来柳柳与纸月的说笑声。
   隐隐约约地,从屋后的大河上,传来打鱼人因为天气从而心情便略带了些悲伤的歌声。
   纸月果然被桑桑的母亲安排和柳柳一张床。柳柳便脱了鞋,爬到床上高兴地蹦跳。母亲就说:“柳柳别闹。”但柳柳却蹦得更高。
   母亲及时地在屋子中央烧了一个大火盆。屋外虽是凉风凉雨,但这草房子里,却是一派暖融融的。柳柳与纸月的脸颊被暖得红红的。
  不住地作睡前忙碌的母亲,有时会停住看一眼纸月。她的目光里,总是含着一份丢不下的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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