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行山水 乐居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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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


  去蒙中的私宅竹庵前,先在农场选了一束花,两三枝马蹄莲,搭配蓬莱松、雪柳叶、高山羊齿和尤加利叶,他画山水画,应该不喜欢色彩艳丽、体形肥硕的花,正得意,刚进家门口,他就开心地告诉我,早上刚去村头采了一大捧野菊花回来,已经插在厨房、餐厅和书房里,生机勃勃。我那束自以为雅致的花,顿时蔫了下去,但是蒙夫人把它放在窗前,前面搭配几个前日从田里摘回来的野柿子后,也有了山野气。

  他们家在喜洲,相比20公里外的大理古城,倍显清静,也有完整的村庄形态,加上他家是村尾最后一户,窗外直接与农田衔接。上次来时正值4月,在书房聊天时,播种水稻的村民就在窗外的水田里忙进忙出。午后天气多变,一会儿太阳,一会儿小雨,小雨后,彩虹就挂在村民背上,恍如隔世。半年过去,窗外已经休耕,野生的荒草一直铺向洱海。
  他前一晚刚从剑川县的沙溪古镇回来,讲起偶遇的一条隐蔽山谷,山谷内清泉流淌,两岸全是参天古树,成百上千棵,非常入画。上次来时,他也讲到家附近弥苴河一带,堤岸也有很多古树,绵延20公里,参天蔽日,目不暇接。这个时节,木叶脱尽,很像宋代的寒林图,他说如果以后有学生画山水画,就先在这个地方精心画上半年,最后交的作业就是把这些树画成一幅长卷。
  这就是蒙中家,苍山为西界,洱海为东界,竹庵在山海之间的坝子上。5年前的春天,他来大理游玩,其中一晚住在南诏风情岛,夜里,他们点着蜡烛,在开满繁花的树下听朋友弹唱各种歌曲,大家也围成圈儿一起唱,唱到不想睡觉,看着天上的月亮,听浪打到堤岸上,唰……唰……唰……就像一个梦,原来人生可以这么过!
  就这样,他们决定搬来大理,但是选择了喜洲,而不是艺术家和文艺青年聚集的大理古城,这里有良田,有村落,还是古老的文献之邦,20世纪40年代老舍来这里讲学时,把它比作剑桥:“我想不起,在国内什么偏僻的地方,見过这么体面的市镇。进到镇里,仿佛是到了英国的剑桥,街旁到处流着活水:一出门,便可以洗菜洗衣,而污浊立刻随流而逝。不到一里便是洱海,不到五六里便是高山。山水之间有这样的一镇市,真是世外桃源啊!”

植物们


  我们在客厅对坐着喝茶,茶桌西侧摆放着一盆朋友送的杜松,来竹庵之前,它曾长期摆放在某位日本名人的案头。外面中庭的花几上还有一盆200多年的赤松,典型的文人松。他说日日面对,笔下也会焕起勃勃生机,常起画兴。抬起头,北面墙壁最高处留了一条窄长的窗户,可以窥见后庭石榴树的树冠。
  竹庵有大小植物一百多种,竹子五六种,全是根据蒙中的审美喜好选的,有果树,如德树、杏树、桃树、枣树、梅树、石榴树,大部分果实可直接食用,梅子则用来酿酒,杏子就晒成杏干。更多的是花树,在四季里渐次开放:一月迎春、兰花开放;二月杏花开;三月郁李、玫瑰、木绣球、桃花开;四月轮到清香木、缅桂;五月则是高山杜鹃、黄鸢尾、蔷薇、金银花;六月石榴、萱草;七月荷花、睡莲;八月桂花;九月菊花;十月芦荟;十一月茶花;十二月梅花……还有四季常开的花,以及屋外格种野花。书房外还有一片菜地,葱、蒜苗、香菜、茄子、毛豆、空心菜轮番耕种。
  听起来,竹庵像是一座花园,一个菜园。但蒙中说,它们都是传统绘画和诗文里常见的花草,使他足不出户,就可与自然相融。而中国文人的理想书房,就是在自然山水里与天地融合。
  和这些植物呼应的,是蒙中挂在书房里的书画作品:明代文徵明八十多岁时画的《古木寒泉图》,一松一柏,相伴而生;汉代的《西岳华山庙碑》,端庄的庙堂文字,以隶书写成,方正流丽;宋代文同的《墨竹图》,水墨画倒垂竹枝,深墨为面,淡墨为背。画室里还有一幅明代人画的《行乐图》,主人公在有朱漆建筑的庭院中煮茶、放鹤、洗砚,水池边雅致的盆景,屋后郊野的桃花林……几乎就是蒙中竹庵生活的现实写照。
  “你看那水纹,鱼鳞一样,这景致只有上午才能看到。”书房西侧是中庭湖面,水波投影到北侧屋顶上,水光荡漾。他们没要孩子,养了一条杜宾,叫小贝;一条日本掠,叫多多,还有一只加菲猫踏踏小贝和多多逮着机会就合围踏踏,蒙中夫妇偶尔出面调停,它们就像绕膝的儿女。

独处

  来大理之前,蒙中一直生活在重庆。那是当代艺术的半壁江山,罗中立、张晓刚、何多苓,全来自这里,他们现出一种强烈的重庆艺术风格:世界性的知名度、对当下现实的关注和展示,以及游刃有余的社交性。和这些全都来自四川美院的校友比起来,蒙中好像来自另一个星球,沉静、恬淡,不问世事地活在自己的王国里。
  他儿时的家在嘉陵江边一个印染厂里,小时候就在江边钓鱼、游戏、野坎,旁边是工人家里种的菜园子,里边养着鸡鸭。他是单亲家庭,5岁起跟着父亲生活,父亲也在单亲家庭长大,严厉,但开明。父亲喜欢看书,尤其喜欢《三言两拍》、金庸小说,他觉得人要找到自己的喜好,发挥长处,走出一条自己的路。考再好的大学,都不如像唐伯虎那样,身上带一枚印,到什么地方都能自在生活,还受人尊敬。
  好像顺乎自然,蒙中从小就表现出在绘画和书法上的天分,动手能力也强,自己做鸟笼子养鸟、弄池塘养鱼,从江边捡清代墓碑回来做拓片,连风筝都是全校做得最好的。
  厂区的子弟校里有美术老师,常给美术组开小灶,下课后把美术教室打开,送他们些颜料,送些纸。厂里有专门的美工,附近也有一些年长的画家,大家常结伴外出写生,带点儿干粮,煮点儿面条,很愉决的一天。那时候的人跟现在不一样,没什么高低贵贱,很纯粹。
  著名油画家罗中立也是从这个厂里走出去的,老师希望蒙中画油画,但是他很小小就看《石涛画语录》,临摹倪瓒《芥子园画谱》,比起画里的三面五调、光影,他觉得中国山水画里的韵要高级多了。
  他也抄唐诗,诗里开阔、悠远的景象,完全符合他的想象。他从古人身上学会了学习时间要如何分配:四分读书、三分写字、三分画画。而在《浮生六记》里,他看到了一个普通的知识分子,如何在普通的经济条件下,也可以有情趣的生活。
  单亲家庭的孤独和缺少母爱,在这些和自己玩儿的时间里,在艺术和阅读的滋养里,完全抵消了,他自己的形容是:“就是快乐,像蜜蜂掉进蜜罐子一样。”
  上学时数学成绩很差,但他擅长篆刻,高考前,他用一晚上时间,把数学公式刻在一支美工笔的塑料笔管上,有了这些公式,那次考了80分。我问他觉得难为情吗?“不会,我只是不愿花精力学数学。”后来自然而然考上美院,但是家里没钱,他安慰父亲,画画完全可以自学。那时有朋友在古玩城修复瓷器、字画,他也准备去学这些手艺谋生,再一边自学绘画。
  后来在父亲朋友的资助下上了美院,因为喜静好古,在当代艺术气息浓厚的美院蒙中显得格格不入。不过他高中时就看过杰克·伦敦的小说《荒野的呼唤》,写一条狗群里的狼的自我觉醒,在自然的召唤下回到荒原的狼群里。这对蒙中影响很大,“一个人应该找到自己的位置。”

  美院毕业后,为了生计,他做过各种工作:工程队美工、兼职老师、出版社编辑……工作外的所有时间,他全都用在了篆刻、画画、写字上。他很少介入所谓的主流艺术圈子(没有留长发,也不穿长袍),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玩儿,偶尔在周末和三五好友去郊外写生。春天油菜花开的时候,阳光照在田野上,风吹着田野,觉得生命美好。庆幸自己能有一双艺术家的眼睛看这个世界。写生结束,每次都会摘很大一束野花回来,插在夫送他的陶罐里,放在简陋的画板上,旁边是砖头搭的架子,花布遮挡着旧桌子,“无论生活条件如何,这些成本很低的生活情趣,会带给你无限的决乐。”那个陶罐,现在就放在竹庵,我正对着的书架上。

造园


  当建筑师赵扬接手竹庵的建筑设计时,他先收到了蒙中的书画作品集《笔墨旧约》和散文集《银淀桥西的月色》,他在蒙中从成长道路到作品的一致性里,看到了一位仿佛自古代穿越而来的人物,一位主动拾起传统文脉的读书人,进而也想通过艺术家的住宅来拾起古代文人居所的文脉。
  在这之前,他刚在斯里兰卡参观了建筑师杰弗里·巴瓦的自宅,几乎是一层铺开的平面,大大小小的花园和天井穿插在各种功能的房间之间,室内外没有明确的限定,阳光、热带植物、水的光泽和声响、各個年代的家具和巴瓦周游世界收来的物件,交织成一个迷人的氛围。大理明媚的阳光和洁净的空气,保证一年四季有大量时间适合在室外或半室外生活,蒙中夫妇又热爱家居陈设和园林植物。因此,赵扬想象一个将房间和“园子”混在一起的住宅,把功能空间和游戏空间交织在一起,让室内、半室外和完全露天的空间不经意地过渡,让功能性的行走也是游赏的漫步。于是拿巴瓦自宅的平面图和照片与蒙中夫妇讨论,没过多久,蒙中便分别用毛笔和圆珠笔绘制了竹庵的平面图和生活场景,与赵扬最终的设计图不离左右。赵扬说,这是因为蒙中对自己想要的生活非常清楚,并且做好了准备。
  而今的竹庵,可居、可游、可观,从前庭、中庭到后院,一共有大大小小9个庭院和天井,整个园子都在蒙中的“造园”理论下逐一落实:选树首重姿态,移步换景,点线面穿插呼应;大面积留白,节奏疏朗;堆坡种树,有元代画家倪瓒的神韵等等。
  造一所房子,就是造一个世界,蒙中早已在心中造好了这个世界,只是邀请赵扬来合力完成。房子是时间性的事情,不只是空间性的。蒙中在竹庵游走、读书喝茶、画画写字、侍花弄草,蒙夫人在这里读书弹琴……这些和传统紧密相连的生活方式,日积月累,一点点儿丰富竹庵。赵扬说,“我和蒙中是棋逢对手,这在建筑项目里非常难得。但是因为蒙中,这个房子才变得美好。你很难想象让他搬出来,我搬进去,会是什么样子。”
  竹庵原本是个低调的房子,从田野上看过去,和当地白族民居完全混同,尤其是墙外的桃树柳树长起来之后,完全成了背景,藏在前面的田野和后面的苍山之间。然而从它建成之日起,就变得非常火,数千万人在不同平台看到对竹庵的报道,然后慕名而来。蒙中离开都市来到喜洲,本来是来避世,最后整件事情变成了一项行为艺术。人们对他生活方式的关注,甚至超越了对他艺术作品的关注。

理想生活


  午后,和夫妇二人在中庭北侧半室外的廊下喝茶,有微风,湖中央的清香木轻轻摇晃,天上的云排着队往东飘移。太阳明晃晃的,晃眼、烤背,太晒了,我们移步到后院蒙中画室里继续喝茶。画室东侧窗外有桃树和柳树,南侧有另一个小天井,里边种着梅、兰、竹、菊、石梢、麵,都是文人画里常出现的植物,也常出现在蒙中笔下。
  大理地处高原,景观、气候、光影、云彩,都和别地不同,很有画头,但是竟然没什么画家好好画过。清代在感通寺驻锡的担当和尚画过一些,不过只是画自己,和大理没有直接关系。
  移居大理两年,蒙中画了《会见拂云册》,那是专门画竹子的,也画了《一笑皆春册》,那是画桃花的,还有《大理山水册》,有大理的晨昏,海舌的春秋,洱海的渔船。此刻案头有一册《竹庵拟古墨梅册》,全册梅花,有的欢快短小,有的舒缓悠长。他的畫,画幅都不大,小册子而已,适合案头把玩。他画里的景象,不陌生,也不抽象,全来自他每日走路、骑车范围内所见,来自竹庵的日常。但是自成一家,有非常清晰的个人面目,既不同于古人,也不同于今人。

  他在《苍洱游记册》里画竹子、桃花、樱花,用浓重的颜色,这是传统美学反对的,因为颜色处理不好就会艳俗,但他不管,艺术家应该忠实表达自己的感受,刚长出来的嫩叶子,在大埋的阳光里,映着白墙,绿得发黄,就是这种光感,“我就要去表现它。有些人说我不师法古人,那些一笔笔临摹古人的,其实一点儿没体会古人的好,是画形去了。我看古画最大的感受不是技法厉害,是大师笔下都很自由,敢于尝试,没有太多陈规,后来大部分人被套路框住。”他文弱谦和的外相下,竟然藏着如此独立、果决的心思,就像他能将时代的洪流置之度外。
  作品最终打动人的,不是物象和技法,是透过艺术作品,感受艺术家本人的生命状态和力量。木心说,艺术家是无限接近上帝的人,他说得还是抽象。按照中国传统说法,到了某种境界,艺术家的一举手一投足,一笔一画,都是道的化身。人和画一体,画画和不画画的时候一体。画画,只是把它画出来,不画出来,内心也已体会到。这是蒙中对艺糊艺术家的理解,也是他本人在作品和生活里践行的。在重庆期间,下笔也有刻意的时候,来大理后,整个人都比以前放松,只追求内心所向。大理像一个契机,以前理想的生活场景,在这里全都有了呼应。他笔下有竹林、桃林、松树、梅树,他也生活在这样的场景里,“我就生活在自己的画境中,这有点儿像幻觉。”

观海


  下午4点,我起身告辞,他邀我去看海舌的红叶,“特别好看。”
  穿过喜洲大大小小的院子和巷道,穿过田野,路边冬樱花已经盛开,还有茂盛的芦苇到处飘荡,“你看,这里所有植物都开得心花怒放的,回来时我们摘点儿回去插花,樱花放餐厅,芦苇放书房……”
  海舌,顾名思义,就是舌头状一样伸入洱海勺一块湿地,窄长,绵延3公里。上面大半是水杉,金灿灿的,中间点缀着十数株墨绿的大青树。苍山十九峰十八溪,海舌是十八溪里水量最大的万花溪冲刷而成,以前两边都是湿地,很多鱼,蒙中看过七八十岁老人的回忆录,他们小时候,两岸全是雪白的沙滩,夏天游泳时,踩着沙,可以走出去一两百米。有月光的晚上,沙滩是银白色的,月光也是银白色的,彼此应答。

  春天的海舌,黄昏的海舌,海舌遥望到的海东的山,都出现在蒙中的笔下过。他希望这里全是梨花,或者桃花,没有一棵杂树,现实里没办法实现,他便在画里实现。
  黄昏来了,光线穿过云层,把整个海舌照亮。蒙中一路推荐,“你看这水杉的光线!”“这一段水边的芦苇特别好!”“你看远处那些水鸟,还有白鹭!”“那边还有渔船,浪好大!”夕阳无限好,风越来越大,吹拂芦苇,也吹打海浪,海西的山,海东的山,眼前的海,远处的海,大大小小的渔船,还有水鸭、白鹭,全在这风声里、浪声里、鸟叫声里,在金色的夕阳里。“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些都画出来。”他一边拍视频一边说道,像一个给自己开心布置作业的学生。
  在这样一个喧嚣的时代,人们要么忙着和时代苟合,要么愤世嫉俗,更多人被时代裹挟,遑遑前行。蒙中来自重庆,一个火爆、生猛的城市,而今住在大理,一个聚集了各个领域的艺术家,每晚都有几十人聚会的长桌宴的城市,但他既没有任何重庆式的习气,也没有投身任何热闹场所。没有被时代裹挟,也没有孤芳自赏。只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平静、快乐地生活。这生活里有书香,也有饭香,有精神生活,也有日常生活。而这平静和快乐,来自随遇而安的性格,也来自自然,就像海舌这样的黄昏。“大家都说失败是成功之母,我觉得快乐才是成功之母。哪怕把我禁闭起来,只要看到花花草草,看到小昆虫,都会很快乐。”   夕阳西下的最后时分,太阳骑在苍山山脊上,最后一束光从山脊和云之间横扫下来,照亮整個云层底部,波澜壮阔!很快,大地便没有了颜色,远处村庄里升起袅袅炊烟。我们坐在一艘闲置的木船上看着这一切发生,蒙中感慨道:“中国十几亿人,此时此刻,有多少人在享受这样的黄昏!”

对话蒙中


  GQ:你一直深居简出,现在又隐居乡下,对热闹的生活从未有过念想吗?
  蒙中:小时候看《红楼梦》,觉得现实都是幻觉,不要太执着,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人最快乐的时候就是清静的状态,跟自己对话,这种快乐持久,而且清明,在浮躁的环境里,沉静不下来,智慧就不容易出来。
  GQ:你也有浮躁的时候?
  蒙中:十几、二十几岁的时候也经历过焦灼的阶段,后来在生活中慢慢得到平复,到大理后,有时候出去走走,吹吹风,看一看天上的云,读最好的书都比不上这些,大自然才是真正最牛的书,只是很多人不去看它。以前拥有大智慧的人,释迦牟尼、老子、庄子,都在大自然中获得启示,他们和自然没有隔阂。我们进入都市文明后,都在钢筋混凝土的房子里,虽然有书本、理论,但终极层面上的灵感和智慧跟大自然是分开的,是被隔断的。有时候我在想,我们这种艺术家,不要求你有太多髓的知识,盈盈然就够了。更多来源于你对古典、对自然、对自身的理解和认识,这三者构成稳定的三角形,各方面达到均衡,这时再往上走,你就成了
  GQ:你在竹庵一天的作息是怎样的?
  蒙中:早上自然醒,吃了早饭浇花,然后开始工作。中午1点左右吃饭,不睡午觉,写点儿字、画点儿画、看点儿书,有时候陪狗玩一下。晚饭后出去散步,回来之后又是写字画画看书,晚上12点左右睡觉。晚上特别安静,早上会被鸟儿叫醒,外面杏花树上有一群鸟。有时坐在这里,天上飞过几只白鹤,飘过七彩云,像幻觉一样。我写过一首《独坐》,大概就是这样的心情帘卷春风在,山桃隔水开。日高宜独坐,花影入深苔。
  我曾经的理想是在《千里江山图》中那样逶迤连绵的山水里,盖几间茅屋瓦房,篱笆院落,栽种些桃李芭蕉,寻常花草,看鸢飞鱼游,云山变幻。在这样的地方,静静读我未读的书,画我心中梦想的画,平淡宁静地享受我的书房生涯。
  GQ:现在算是过上了你的理想生活了吗?
  蒙中:不算是理想,它是一种很正常的生活。一个做艺术的人,就应该过一种简单、纯粹的日常生活。
  GQ:创作上会有对自己不满意得时候吗?
  蒙中:从几年前开始做职业画家以来,每一年都有变化,就像一潭水一样,我自己去探自己的底,发现一直探不到底,就充满期待,觉得还有很多可能性,这是很有魅力的。

  人到中年,很多人被现实折磨,早年的锐气和灵气没有了,只能走下坡路,但是我现在很快乐。人生每个阶段都要不停地给自己添柴,让自己充满后劲,充满动力。你看齐白石那种艺术家,九十多岁了,生命力和艺术创造力一点儿不减退,西方很多艺术家都在二三十岁时达到巅峰,中国文化讲究滋养,讲究厚积薄发,所以西方有很多早逝的天才,中国有很多大器晚成者。
  GQ:家中养这么多植物,对你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蒙中:就像不同植物对土壤、雨水、阳光的需求不一样,一个人如果能在有生之年找到适合自己的土壤、光线、温度、湿度,是很幸运的。你看植物状态好的时候,每一张叶片都是饱满的,充满了弹性和生机,人最好的状态就是这样,自然地生长和舒展。人要调整自己,即便落在贫瘠的土壤里,乃至石头缝里,也要去适应。
  GQ:你看黄山松,多让人惊讶!
  蒙中:是呀,你看木心,历经坎坷,五十多岁出国之后生命才开始绽放,跟司马迁多像啊,一般人的生命韧性不会这样强劲的。莫扎特也是,他音乐里没有痛苦,充满了欢乐宁静,但是你去读他的传记,他一辈子很不幸。这些人非常纯净清澈,像钻石一样。艺术家是上帝给人类的礼物,如果艺术家死了,我们看到的艺术作品只不过是他这个生命体的冰山一角而已。
  GQ:在我们这样一个时代,你既不远离,也不亲近,就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耕耘,和这个时代隔着山水握一握手。
  蒙中:艺术本身完全可以占满你所有时间,哪有精力想艺术之外的东西。海舌的叶子红了,像伽达默尔的画,走吧,陪你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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