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可嘉 落“叶”归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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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可嘉一看,哈哈乐了,还拿起笔题了一行字:“好一个脑袋!”
  
  纽约时间11月8日,“九叶派”著名诗人、翻译家袁可嘉在女儿家中与世长辞,享年87岁。在北京,88岁的女诗人郑敏一声长叹,“我们‘九叶’很惨啊,又一片叶子凋落了,就剩下我这最后一叶。”
  
  30年后“拉幫结派”
  
  “九叶派”诗人是袁先生的重要身份。然而,“九叶”虽在1940年代就被视为群体,当年却并不相熟,“拉帮结派”是在30年后。
  袁可嘉1921年出生于浙江慈溪,1946年毕业于西南联大。1940年代他和辛笛、穆旦、郑敏、杜运燮、陈敬容、杭约赫、唐祈、唐湜等先后在沈从文主编的天津《大公报》文艺副刊上发表了新诗。他们大多是校园诗人出身,深受西方现代主义诗歌的影响,在白话诗创作相对幼稚的年代,这批诗人的表达方式和诗学观念领一时风气之先。但解放后环境的变化,使他们中间的多数人归于沉默。
  郑敏女士回忆,“1979年之后国内整个空气缓和了,大家都很活跃,我才又重新开始写诗。有一天我接到唐祈的来信,约我和杜运燮、袁可嘉、上海的王辛笛、唐湜、陈敬容,到曹辛之(杭约赫)家见面。”
  唐祈、唐湜、曹辛之、陈敬容四人在上海办过杂志,相互间比较熟,穆旦当时已经去世了。“我是第一次见到他们。袁可嘉虽然是我校友,但此前并没有什么来往。其他的人我也都只是知道名字。曹辛之是一个非常聪明、有智慧的人,他觉得我们该把40年代的诗歌结成集,给孩子们看看。让他们知道,在40年代也有人写过和主流诗歌完全不同风格的作品。”
  商议书名时郑敏说,“我们在《大公报》发表诗歌,不老被人说南北才子围绕着沈从文这个大粪坑转嘛,咱们做不了社会主义红花,不如就当片绿叶好了。咱们九个人就是九片叶子,干脆就叫《九叶集》。”
  袁可嘉执笔按这个意思为诗集作序。诗集出版之后备受好评,“九叶派”由此得名。不过,据说袁可嘉所写的序言因为“思想消极”,受到了有关方面的批评。
  《九叶集》出版后,大家又各忙各的,再没有大规模聚会过。郑敏说,“九叶派远没有大家想象的那样往来密切,独立地思考和创作才是九叶的真正精神。”回想同袁可嘉的交往,她印象最深的是一次应袁可嘉之邀去他们家吃饭,沈从文也在,“他们俩是很要好的”。饭吃到一半沈从文忽然问袁可嘉,“原来有个写诗的郑敏,她现在去哪里了呀?”袁可嘉哈哈大笑,“去哪里了?她就坐在你旁边呢!”
  
  
  大规模引进现代派
  
  《沉钟》是袁可嘉得意的诗作之一。
  让我沉默于时空,
  如古寺锈绿的洪钟,
  负驮三千载沉重,
  听窗外风雨匆匆;
  把波澜掷给大海,
  把无垠还诸苍穹,
  我是沉寂的洪钟,
  沉寂如蓝色凝冻;
  生命脱蒂于苦痛,
  苦痛任死寂煎烘,
  我是锈绿的洪钟,
  收容八方的野风!
  这首豁达中见苍凉的诗作,袁可嘉在“文革”中受到冲击时,曾无数次吟诵。因为在西南联大时曾经给美国飞虎队做过翻译,他被打成特务。原本就不爱说话的他因为这些风波更加谨慎。“文革”过后,他依然谨言慎行。然而在治学时,日常隐匿的个性和独立精神似乎全都显现出来了。1980年代,袁可嘉和董衡巽、郑克鲁两位先生共同主编《外国现代派作品选》,大规模译介西方现代主义文学。
  当时做现代派文学研究的人非常少,有人开玩笑说,为人低调谨慎的袁可嘉做的是最大胆、最前卫的研究。起初有些人对他热心介绍外国现代派不理解,甚至冷嘲热讽。但他抱定了青山,笔耕不辍,最终被认为是在中国新诗和西方现代派文学交融借鉴过程中,介绍最早、成果最多、影响最大的中国学者之一。
  中国社科院外文所研究员傅浩是袁可嘉带出的第一位博士生。当年在北京大学读研究生时,他跟许多同学一样,“将袁先生编的书奉为经典,正是那一套《外国现代派作品选》打开了我们的视界,原来文学还有这么丰富多彩的样式!”
  他怀着仰慕之心投考到袁先生门下,在先生的指导下研究英文诗歌。但即便是跟自己的学生在一起,先生的话也是非常少的,“我们每次见面都要隔上几个星期,坐在一起并没有太多话说,常常是说不了两三句话,两个人就静默地坐在那里了。但话少似乎也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沟通,彼此好像始终有一种默契。”
  “在学术上他非常果敢,他要拿出来的东西,绝对不会让步退却。”傅浩说,先生自己勤于钻研,对于学生,则给予极大的自由。“任我们自己去发展,极少干涉,我写的东西,他很少修改。”
  尽管袁先生建国后转向翻译和理论研究,基本没有新的诗作,“但先生内心认为自己首先是个诗人。他非常在意这一点,认为创作是高于研究工作的。”
  老同事高莽赞叹,“袁先生这人做学问成就很大,其实为人也是很潇洒的,凡事都看得很开,我觉得他其实是一个很豁达幽默的人。”
  “我这个人喜欢画几笔漫画。有一次开会,恰好我跟袁先生邻座,无聊时就信笔画了一幅漫画头像。袁先生头发比较少,我画的时候又夸张了一下,就画了一个大大的光头,笑得也很夸张。照说一般人比较忌讳,有一些秃顶的人特别开不了这样的玩笑,但是袁可嘉一看,哈哈乐了,还拿起笔题了一行字:‘好一个脑袋!’”
  
  译诗是艺术而不是技术
  
  译诗是袁可嘉最钟爱的工作之一。美国诗人弗罗斯特曾说,“诗在翻译中丢失。”袁先生集翻译家、诗人和评论家于一身,似乎丢失得很少。爱尔兰诗人叶芝的名作《当你老了》,包括冰心在内的诸多名家都曾尝试翻译,袁可嘉的版本是流传最广、最受读者喜爱的。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意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1986年他应邀去香港讲学,香港记者问他:“译诗时,究竟有什么原则可跟随?又有什么地方要注意?”他回答说:“并没有什么特定的原则和标准,简单地说,就是忠实地把原文的精神、风格、内容传达过来。首先要明白是艺术性的翻译,不是技术性的,所以不是逐字逐句地译过来就算。一切要看对象。”
  “翻译诗歌不是一种不可能的传达方式,而是一种不完美的传达方式而已,翻译工作者和文艺工作者一样,所追求的是要超越那不完美的境界。”
  诗人、翻译家屠岸一再赞叹袁可嘉的译作。“他翻译了许多叶芝和彭斯的诗,非常精准、得体。彭斯是位农民诗人,你看,袁先生翻译他的作品,非常朴实到位。再看他翻译的叶芝的诗又是一种味道。而这所有的味道里都有他袁可嘉的风格。”
  屠岸与“九叶派”早有神交,真正与袁可嘉相识相交却是在退休后。退休前,他在人民文学出版社担任领导,袁可嘉拜托他与出版社方面沟通,出版自己的诗文集。
  “那个集子是《半个世纪的脚印——袁可嘉文选》,他非常看重自己的创作,为了出版还自己掏了好几千块钱。”
  1991年,袁可嘉从社科院退休,不久便去美国探望女儿,一住多年。两年前,他应邀回国参加外文所一个纪念活动,屠岸特地去看望他。“那时候他身体状况已经不太好了,非常消瘦,坐在轮椅上。他拜托我再次为他联系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自己的完整文集。”
  他感叹道,“他的文集还没出版,这是他晚年最大的愿望啊!可是,上帝召唤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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