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巴.辛格:永远的“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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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艾萨克·巴什维斯·辛格是获得1978年诺贝尔文学奖的美国犹太作家,也是唯一坚持用犹太民族语言意第绪语创作文学作品的作家,但他的世界“局外人”的身份却是无法更改的。本文将从辛格对意第绪语的执着坚守、对美国主流社会的严重疏离、由犹太人身份所产生的煎熬等三个方面对其局外人的身份进行确认。
  关键词:美国主流 辛格 犹太人 局外人
  中图分类号:I106文献标识码:A
  
  美国著名文学评论家、纽约大学文学教授欧文·豪说:“辛格作为一个意第绪语作家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不仅是空前的,恐怕也是绝后的。”这是欧文·豪在美籍犹太作家艾萨克·巴什维斯·辛格于1978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所发表的精彩评论。的确,辛格是一位典型的犹太民族主义作家,他用古老的犹太民族语言意第绪语创作了大量的优秀文学作品,为弘扬犹太文化、传承行将消亡的意第绪语言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从此种意义上来说,辛格不仅是一位真正的犹太民族主义作家,一位犹太民族精神的坚守者,也是一位犹太古老文明的歌唱者。但对于辛格所处的美国文化来说,辛格所坚守着的意第绪语、他所坚信的犹太宗教、他不可更改的犹太人的身份,都使辛格疏离他所生活着的现实时空,难以恰切地融入到美国乃至世界的主流文化里,而使其成为一个现实生活里的世界局外人。这种世界“局外人”身份,不仅表示了辛格在现实社会中的一种边缘化的生存状态,更意味着以辛格为代表的犹太人普遍的生命写真。因此包括辛格在内的这些世界“局外人”的生命状态、他们内心渴望进入主流社会的期待,就代表了辛格乃至整个犹太民族的深层文化心理。具体分析,辛格所持有的局外人身份特征,主要表现在如下三个方面:
  一 对意第绪语的执着坚守
  1904年,辛格出生于波兰一个贫困的犹太家庭,他的父亲是位犹太教虔诚派的教士和法学博士,因此,辛格从小就被严厉地禁锢在“上帝的世界”里。家庭环境的熏陶、正统而严厉的犹太式教育,不仅使辛格的思想很早就被打上了宗教信仰的烙印,而且也让他熟悉了希伯来文和意第绪文,犹太教的经典和宗教仪式以及犹太民族的风俗习惯,这些早期教育铸成了辛格一生的信仰,更使他对犹太人古老的意第绪语言深怀虔诚:
  “对于我来说,意第绪语本身和讲意第绪语的人是一种含义。任何人都能从这一语言和古老作风里感受到虔诚的快乐,以及对生活的渴望。”
  “我认为在创造一种新的文化方面意第绪语已经做出了自己的贡献,这种文化从过去的600年里一直伴随着我们的生活,谁也无法将意第绪语从我们的生活里抹去。”
  从15岁开始,辛格创作了30余部意第绪语文学作品。这些以古老而小众的意第绪语言创作的作品只能在东欧范围很小的犹太人的居住圈子里传播,因为美国的意第绪语已名存实亡,意第绪语的书籍、报刊的出版发行几乎没有读者,如果不翻译成英语根本没有多少人能读懂。如果犹太移民作家坚持用意第绪语创作,读者会越来越少;而如果他们改用英语创作,则会失掉母语的语言特性,进而失去自己本民族的文化和本民族的根。在这种生存与理想的缝隙里,辛格仍坚持用意第绪语写作,这无疑使辛格在自己与美国当代人群之间用语言砌起了一座高墙,使得他将自己隔绝于高墙的另一端,眼睁睁看着身边的生活渐行渐远,眼睁睁看着成群的读者用冷漠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创作。辛格消解这种隔膜的方式是请人将自己的作品译成英文在报上发表,作为作家,他最终获得了成功,但作为一个犹太人的儿子,辛格为自己疏离母语而焦虑万分,他认为自己正在向着毁灭的方向沉沦:“我当时觉得自己的根被全部拔了出来,我在这个国家再也不会生长了。”他声称:“一个作家必须了解自己的根,否则他不会写出好的作品来。被同化的人绝对不会成为伟大的作家”。辛格“充分注意到了一个民族在放弃传统,向另一种文化靠拢时那种激烈的冲突和漫长的过程,以及相伴随的沉沦之感”。
  事实上,辛格的这种以小语种写作的行为本身就使他疏离了主流社会,疏离了大众语言,正如辛格自己所说的那样:
  “(意第绪语)已失去了国土,也没有边界,它是一种流放的语言,得不到任何政府的支持,它是一种没有军火、武器、战争一类词汇的语言,它是一种被外族人与不愿受束缚的犹太人所鄙视的语言。”
  基于意第绪语言的这种即将失传的特征,辛格的文化局外人的身份便确定无疑,对于这一点,辛格本人也十分清楚:
  “意第绪语的前途在我看来一片黑暗,但我不认为这种语言某一天会死亡。因为它生下来的时候就是死的,是一个死胎。……毫无疑问,我是用意第绪语写作的最后一位作家。”
  二 对美国主流社会的严重疏离
  1935年,辛格移居美国,并居住在纽约的犹太人聚居区。在这个区域里生活的犹太人是以一种民族群居者的身份夹杂于美国社会之中的,并由此形成了他们独特的“格托”生存空间。所谓“格托”,就是相对封闭、自给、自足的犹太隔离区或犹太社区,这种社区空间的存在,一方面使漂泊的美国犹太人增加了群体的力量感,抵消了新来居住地时的陌生与软弱;另一方面,也形成了犹太人传承和保持传统文化和宗教思想的一种氛围。因为“格托”内有健全的机构设施和法律规章,构成了犹太文化主体下的一个较为完整的文化存在单位,也成为保护犹太传统的一种较坚固的“文化栅栏”。居住在其中的犹太人平时很少与其他美国人接触,思想上仍然保持着犹太化的纯正性质,并努力地与企图同化他们的美国文化做顽强的抗争。更为严重的是,一面无形的精神之墙也在有力地束缚着犹太人的精神生活,这就是被称之为“精神格托”的存在,这种“精神格托”是指犹太人基于自身特殊的历史境遇和文化,在与异质文化的撞击中,为保持民族文化的传承和纯洁、抵御外族文化的浸润而表现出的文化取向和价值追求,由于这种精神格托的作用,使得犹太文化在世界上有着形散而神聚的力量,并通过这种精神力量使隔绝于南北两大陆的犹太人得以沟通。身为作家的辛格,不但始终保持着自己的犹太宗教信仰,更保持着对犹太下层民众生活的关注,他的故事都是对古老犹太往事的回忆、对犹太习俗的宣扬,对保持犹太传统的期待,对现在进行的美国生活却极少涉及。而这种写作主题势必与美国本土文化格格不入,与美国各种新兴思维相悖,与美国日新月异的生活进程相疏离。如出版于1960年的长篇小说《卢布林的魔术师》,小说中的青年魔术师雅夏·梅休尔和许多在美国出生的犹太青年一样,是个既依恋犹太传统但又受美国社会个人主义精神感召的新一代犹太人,他面对的是一场激烈的犹太文化与异质文化的斗争和冲突。他以魔术为业,常年的漂泊演出生活使他远离犹太格托,但在异教徒眼中,他却仍是个犹太人,为寻求自我身份,摆脱尴尬空虚的内心困惑,雅夏四处漂泊,也吸收各种科学信息,但却始终不能彻底摆脱犹太人的传统和宗教信仰对他根深蒂固的影响,不能解决他心底的种种困惑,于是他只能在对上帝的信仰和怀疑的激烈思辩中挣扎着,在不同生活方式间交错磨合着,在抛弃与传承的道德价值观中取舍着。虔诚的犹太教徒的妻子埃丝特,异教情人玛格达、风骚诱人的泽夫特尔、谈吐优雅风度迷人的教授遗孀埃米莉亚,分别代表着犹太人的传统习俗、美国的个人主义精神、欧洲的罗曼蒂克向雅夏·梅休爾实施的争夺与诱惑。表面上,风流的雅夏周旋于不同女人间似乎很得意,但实质却是雅夏正在对不同信仰、不同生活方式、不同文明做出艰难抉择。于是在故事的结尾处,辛格选择了让历经磨难的雅夏真心忏悔、浪子回头的结局,雅夏在历尽磨难之后回忆起父亲临终以前要他发誓永远做个真正的犹太人,他突然感到,“明明是天上那些神不允许他走上犯罪之路,不允许他抛弃埃丝特和改变宗教信仰,也许他那去世了的父亲在为他调停。”在这个故事里,父亲就是犹太传统文化的旗帜,是精神格托的旗帜。正是在精神格托的昭示下,雅夏·梅休尔最终回归于犹太大传统之中,而这种回归,也昭示了美国文化对新一代犹太青年影响力的失败,昭示着犹太人“精神格托”的强大力量。正是对犹太宗教和文化的忠实,使辛格自己也终生禁锢于“精神格托”的故园中,尽管辛格生活于地理上的美国国家之中,但在精神上,他永远归属于犹太故园,这种精神故园的存在势必将辛格隔离于美国主体社会之外,永远对美国主流社会文化产生排异感。对于这种局外人的感觉,辛格曾明白地说道:
  “我觉得自己一直未被美国读者所知,到了1953年,《党派评论》发表了索尔·贝娄翻译的《傻瓜吉姆佩尔》,这篇小说让我声名远播,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美国所有的文人都读到了《党派评论》上的那个作品。”
  三 由犹太人身份所产生的煎熬
  “一个民族的生存应该有其地理疆界作为保证。自然赐予它作为故乡的土地是构成一个民族历史的最持久的要素。但犹太人是例外,他们被驱散到世界的各个角落,没有自己的政治故乡,然而他们却生存了下来。……他们不是忠于某个统治者,而是忠于一个理想、一种生活方式、一部圣书,即《圣经》。”因此,没有国土的犹太人自称为“上帝的选民”,而从两千多年来犹太民族颠沛流离、受驱逐被掠杀的苦难史之中我们可以看到,犹太人一直是被上帝抛弃的弃子、犹太人的历史就是漂泊的历史,应当说,犹太人处于整个人类生活的边缘,一直是整个世界进程的局外人,犹太人被抛置到现代社会的边缘,晃来晃去,不能定位。不仅如此,在西方人的心目中,犹太人一向是吝啬鬼、巫术士、魔术师等行为诡秘的人的代名词,犹太人是集欺骗、偷盗、酗酒等一切恶德于一身的人群,这种西方人对犹太人厌恶感,更从精神上直接把犹太人排除在正常的人群之外。全世界多次的排犹运动就是受这种思想影响下而导致的犹太民族的大灾难,因此犹太民族一直是西方人心目中的世界“局外人”。而辛格本人就是俄国排犹运动的受害者,正是为了逃避俄国对犹太人的屠杀,辛格不得不迁移到新大陆,过着极度穷困而惊恐的生活。据说辛格晚年仍有一个习惯,就是整天随身带着现金和支票,生怕突然有什么不测降临下来,这说明他一生都被逃避屠杀的灾难所笼罩。这种漂泊无定的生活和心理上的不安使辛格一生都生活在犹太人身份的煎熬和焦虑之中,也注定使他把自己隔绝于正常的生活范畴之外。因此在1978年的诺贝尔文学奖的授奖演说中,辛格沉重地说:
  “我的民族承受过人世间疯狂到无以复加的沉重打击,作为这个民族的儿子,我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岂可掉以轻心。无奈多次努力始终找不到真正的出路……”
  此情此景,也正如傅晓微博士所言:“辛格的一生为犹太民族出路的探索和努力,决定了他不同那些试图融入美国文化主流的犹太作家。”因此“辛格尽管大半生生活在美国,也接受了不符合犹太教义的世俗生活,但他骨子里仍然对严格的犹太传统生活始终心存推崇与怀念。”
  总而言之,辛格的一生都在为他的犹太人身份而倍受煎熬,也都在为他的犹太民族而煎熬,辛格用古老的犹太民族语言意第绪语创作的方式,表达了他对民族身份的一种坚守,同时也是将他永恒地定位于美国生活的局外的一种标志。
  
   参考文献:
   [1] 艾·巴·辛格,刘兴安、张镜译:《傻瓜吉姆佩尔》,外语教育与研究出版社,1981年版。
   [2] 王宁:《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家谈创作》,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
   [3] 徐新译:《辛格谈文学创作》,《当代外国文学》,1989年第7期。
   [4] 张昌华、江修荣选编:《诺贝尔文学奖获者美文选》,甘肃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
   [5] 欧文·豪,王海良、赵立行译:《父辈的世界》,三联书店,1996年版。
   [6] 韩玉琴、崔璐:《交融与冲撞》,《绥化学院学报》,2008年第12期。
   [7] 杜鵑、王玉玲:《论辛格及其作品的悖论情结》,《北京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3期。
   [8] 傅晓微:《艾·巴·辛格的创作思想及其对中国文坛的影响》,四川大学博士论文,2005年。
  
   作者简介:周玉梅,女,1972—,辽宁大连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商贸英语、英语语言学、英美文学,工作单位:吉林工商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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