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侠客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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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人似乎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侠客情结。从先秦到民国,悠悠两千余年,有关侠客的传闻史不绝书,由此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文化,即“侠文化”,其核心是侠客的行侠仗义行为,而侠客情结正是产生侠文化的社会心理基础。
  在中国人的心目中,侠义精神包括了惩恶扬善、锄强扶弱、生死不惧、大智大勇、一诺千金、不矜其功等多种美德,而以惩恶扬善、锄强扶弱为其核心,具有十分鲜明的道德价值取向。又因为行侠仗义常常与武功高强联系在一起,武功几乎成为实施侠义行为的必要条件,所以,凡以侠义出名者大多拥有高超武功。这就是中国历史上“侠客”的基本内涵。
  在封建社会里,所谓为强为恶者,几乎全部来自社会上层,或为贪官污吏,或为豪强劣绅。因此,侠客的剑锋所向,大抵在统治阶层。
  物不平则鸣,社会不平是造成“以武犯禁”的根本原因,也是织就中国人侠客情结的历史根源,诚如《水浒传》所言:“禅杖打开危险路,戒刀杀尽不平人。”尽管统治者曾屡屡加以镇压,但因无法改变“社会不平”的本质,所以统治者的镇压也就无法从根本上杜绝这种游侠现象。例如自西汉初年起,豫鲁一带侠客迭出,汉景帝时为了加以裁抑,不仅“尽诛”各地游侠,而且族灭了名气最大的郭解。但是,“自是之后,为侠者极众”,真可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了。因此,中国的游侠之风绵绵不绝,大体与封建社会相始终,“以武犯禁”也就成了中国封建社会一种持续不断的历史现象。
  中国社会历来拥有一个庞大的游民阶层,如僧道、巫卜、倡优、乞丐、匪盗之类,以及大批江湖中人和游手好闲之人。他们大多数没有正当职业,谋生多采取非常手段,而且往往与秘密社会有牵连。这是中国历史上最不稳定的一个社会阶层,常常被视为现存秩序的永恒挑战者。而侠客多为“布衣之徒”,本来就属于社会下层,与贫者弱者可谓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故“振人不瞻,先从贫贱始”。他们无疑是游民阶层中最具有游离性、最富于冒险性的一群。
  侠客们最不愿意受到束缚,他们习惯于天马行空,独来独往,甚至不屑与秘密社会为伍。他们自恃武功卓绝,且行事诡秘,也不太把官府放在眼里。侠客们富于正义感,以惩恶扬善、锄强扶弱为己任。所有这些,决定了他们总是要同那些贪官污吏作对,同社会的腐败丑恶现象作对。
  《清稗类钞·义侠类》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清道光年间,大学士穆彰阿把持朝政,包庇鸦片走私,从中分肥,主张对英求和。一天深夜,一个相貌奇丑的和尚突然闯进穆彰阿的卧室,掣出明晃晃的短刀来。穆彰阿吓得魂不附体,连诵观音佛号,跪地求饶。和尚大笑道:“我原来还当你是个奸雄,不料如此贪生怕死。若杀了你,反倒玷污了我这把刀!”遂扬长而去。事后,穆彰阿恼羞成怒,怀疑和尚为主战派官员所遣,于是出重金收买一名刺客,去暗杀主战派首领林则徐。此时林则徐已被革职查办,流放到新疆。一天晚上,林则徐突然发现有个丑和尚横卧窗外,执不进屋。二十多天后,窗外忽然传来凄厉叫声,旋即又寂静如初。林则徐急命仆人去看,却见那个丑和尚正在掘坑埋一个尸首,台阶上下满是血迹。仆人惊呼道:“和尚杀人了!”丑和尚笑道:“和尚不杀人,和尚杀杀人者!”林则徐强邀他入室,欲以酒食款待,和尚说:“我持酒戒。”又问他何以不持杀戒,和尚答道:“能杀人,方能活人。”后来,林则徐被赦免回来,那丑和尚也忽然不知去向了。
  这是一个典型的反奸臣而保清官的事例。
  也是在《清稗类钞》中记载,道光年间,四川总督宝兴贪赃枉法,民不堪命。一个绰号叫“靴子李”的侠客半夜窃去其侍妾的金钏,尔后又跟踪到京,夤夜持刀闯入宝兴府邸,索走黄金300两、白玉鼻烟壶一具。宝兴遣人缉捕,靴子李坦然入狱。不料几天后靴子李“顿”足一呼,铁索寸断,上下桎梏如蜕脱,跃登屋瓦,三四转即不见”。次日凌晨,靴子李又从容进入宝兴卧室,历数其罪,宝兴亦唯唯而已。
  乾隆年间,江苏省川沙厅(今川沙县,属上海市)遭海啸袭击,田地无收,百姓流离失所,而江苏巡抚庄有恭却携眷游金焦二山。官船正在江上行驶,突然有个壮士跳到船上,击倒左右随从,拿出一张纸来,威逼这位巡抚大人盖上大印。月余之后,川沙厅上呈公文,称已奉命豁免沿海诸地钱粮。庄有恭大怒,但官印已钤,亦无可奈何。
  以武犯禁,对抗法律,本来是掉脑袋的事,但在古人的笔记小说和民间传说中,侠客们却大多能凭着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而来去自由,化险为夷,恐怕其中已经渗透了古代人民的价值取向和美好愿望,带有理想化的色彩,是经过净化和过滤的传说故事。
  我们中华民族是个很守规矩的民族,温文有礼,感情内向,但同时又是一个长于幻想的民族,崇奉神怪,耽于奇幻。规矩现之于外,是为形;幻想发之于内,是为神。规矩太多太严,而幻想又太诡太奇,于是就造成了形与神之间的不协调。漫长的封建专制统治,使我们民族的心理气质趋于畸形发展,形神分离、表里不一、人格分裂就是这种畸形发展的标志。
  在中国历史上,虽然朝代累有更替,但封建君主专制却是一以贯之地沿袭下来,而且愈到后来手段愈完备,禁锢愈严酷。明代的东西厂和锦衣卫,清代的文字狱和团练,以及从北宋一直延续到民国时期的保甲制度,大概都是历代统治者的“创举”,堪称“世界之最”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在中国历史上一向如此。
  中国人的言行受到名教纲常的严格限制,其思想也必然处于相对的禁锢之中。等级的森严,政治的黑暗,社会的不平,生活的贫困,婚姻的不自主,使得许许多多的现实事情无法可想,甚至也用不着去想,只要你循着祖辈的老路走下去,学着老调子唱下去就是了。可是,人的思想毕竟是不甘寂寞的,倘若它不往现实的、科学的路上发展,就一定要朝着虚幻的、缥缈的世界开辟道路。
  社会的不平太多了,面对着强大的封建国家机器,人们感到自己是那样渺小,那样无力,于是,他们就很容易幻想救世主,或明君,或清官,或神仙,或身怀绝技、行侠仗义之人,希望他们能出来主持公道,伸张正义。人们甚至幻想自己就是那种飞檐走壁、来去无踪的侠客,于冥想之中逞一时之雄,泄心头之愤。   所以,所谓“侠客情结”,实际上是平民百姓的侠客情结,是社会底层的侠客情结,而与达官贵人、豪强富绅基本无涉。透过侠客情结,后人可以发现中国历史上平民百姓的感情指向和精神期待。当然,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这种有关侠客的心绪纠结,在精神上和情绪上无疑都含有宣泄作用,也有着自我平衡的心理功效。
  在中国人的侠客情结中,还蕴含着一个执着的心理祈求,那就是对那种巨大人格力量的向往。文化史研究证明,在一个民族的历史发展进程中,该民族最缺失的某各群体性品格,往往成为该民族多数个体持久的精神追求。而在中国,最缺失的就是那种不含奴颜和媚骨的健全人格。
  在中国,由于二千多年封建专制思想的统治,尤其是从南宋时程朱理学被奉为正统官学,在意识形态领域取得垄断地位之后,所谓“三纲五常”及“存天理,灭人欲”之说,几乎取得了与法律同等的地位,成为伦理道德的无形之法,迫使人们压抑本性、扭曲人格、言行不一、形神分离,示伪于外而隐真于内,对整个民族的性格气质造成了负面影响。在这样的历史文化背景下,整体的、全方位的精神压抑与个体的正常欲望之间,由上而下的思想禁锢与下层百姓之间,形成了持久的隐性文化冲突。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这种文化冲突有可能转化为民间文化与廊庙文化的公开对抗。而“侠客情结”,基本上属于民间文化的范畴,它大体上应被视作下层百姓对现存秩序的幻想中的反抗,也是下层百姓对幻想中的完美英雄人格的追求。
  侠客情结在文化形态方面的集中体现是武侠小说的长盛不衰。
  人们爱读武侠小说,其着眼点并不在于那些绝世武功,而在于书中人物那种豪迈坦荡、敢作敢为、一诺千金、万死不辞的英雄形象和巨大的人格魅力。在作家笔下,那些侠客仗剑遨游天下,放浪形骸,毫无羁绊,喜笑怒骂皆由自己。他们凭着自己的坚韧毅力与高超武功,顽强地与逆境抗争,与命运搏击,出入于生死线上,显威于掌风剑影之中,爱得热烈,恨得真切,生也坦荡,死也悲壮,向读者展示了真正的潇洒人生,真正的辉煌生命。人生如此,复有何憾?对比一下当今荧屏上那些搔首弄姿的奶油小生,那些卖弄风骚的靓妆女郎,人们会立即感受到人格的巨大差异。
  那些英雄们,为情人,为朋友,为知遇之恩,为一言之诺,无不可以出生入死,百折不回,强敌环伺而神犹从容,白刃加颈而目竟不瞬。他们为朋友披肝沥胆,为情人冒险犯难,为弱者拔刀相助,为长者奔走效劳,坦坦荡荡,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毫不做作。他们徜徉于世俗之外,凌越于法律之上,白眼对公卿,坦裼骂王侯,天马行空,独来独往,或隐迹于荒山古寺,或出没于酒楼歌榭。华宴豪饮,一掷千金;杀人越货,直如寻常。美人与醇酒常伴,寒刃共明月交辉。如此人物,如此人生,通常只有在人们的幻想中才能支离破碎地出现,而作家们却把这些完整地塑造出来,有血有肉地奉献在普通百姓面前。把人们脑子中的片断的幻想变成文字形象上的完整的人格真实,这就是武侠小说。
  然而,在现实中,侠客们的“以武犯禁”毕竟是个人的反抗行为,是针对统治阶层个别人的个体暴力。它是零星的,散乱的,带有很强的随意性和偶然性。侠客们从来没有明晰的政治目标,他们只是从铲除社会不平的良善愿望出发,实施个人的反抗行为。尽管侠客们历来都是封建社会的一支破坏力量,但就整个社会而言,侠客的破坏行为是微不足道的。以一己之力与整个封建国家机器相对抗,即便武功再高,也终究无济于事,个人的反抗行为从来不会也根本不可能触动封建王朝的统治基础,充其量只能起到些许调节作用,使个别贪官豪强稍有收敛,使个别弱者暂脱厄运,而于社会大局并无补益。明清两代游侠之风甚盛,而政治腐败日甚一日,便是明证。所以,以武犯禁之举尽管不乏崇高的献身精神,但从本质上讲,侠客们又无一不是最终的失败者。
  其实,武侠小说并不是生活的真实,而是幻想的真实,换言之,即“真实的幻想”。那是常人的美妙梦境,百姓的真心呼唤,也是对封建“人治”历史的潜意识的反抗。在中国,武侠小说或许将成为民族的永恒童话,面侠客情结作为一种特殊的精神元素,也将融入民族心理的历史积淀,成为我们民族心灵史上一种永久的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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