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唐代翰林学士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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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玄宗于开元二十六年(738年)置学士院,设立翰林学士,专掌起草诏书文诰之职。关于翰林学士的发展演变过程,学术界已多有研究成果,兹不赘述。本文重点分析这一文人群体在当时社会的特殊地位,探讨翰林学士对唐代政治文化产生影响的可能性。
  政治地位
  据韦执谊《翰林院故事》记载,翰林院所在“左接寝殿,右瞻彤楼,晨趋锁闼,夕宿严卫,密之至也”。现代考古发掘也证实,翰林院有一道小门(翰林门)与大明宫相通,直达大明宫最大的宫殿——麟德殿,而麟德殿是当时宫内宴会、使臣来朝、宰相奏事及大内设道场的地方,翰林院位置的重要与机密,由此可见一斑。翰林学士身处宫中,接近皇帝,俾专内命,是唐代文士参与政治的最高层次,草拟制诰与顾问参议是其两项基本职能,“在中国封建社会,制诏出令是中央决策的最主要环节,因此掌握了草诏权,就意味着能进入决策中心”(毛蕾:《唐代翰林学士》,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版)。所以,草诏职能让翰林学士有机会直接介人国家机密大事的策划谋议,首先获悉皇帝的旨意;而充当皇帝的参谋顾问,对重大事宜提出建议,有利于翰林学士积极表达个人政治观点,从而对皇帝的最终决策产生影响,进一步跃居唐代政治生活的核心层。
  至唐宪宗时,又置翰林承旨学士一员,由“年深德重者”担任,“位在诸学士上……凡大诰令,大废置,丞相之密画,内外之密奏,上之所甚注意者,莫不专受专对,他人无碍而参”(元稹:《承旨学士院记》,见傅璇琮、施纯德编《翰学三书》,辽宁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尤其是中唐以后,翰林学士在朝廷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至号“内相”,被认为是“天子私人”。以陆贽为例,史称“始,贽人翰林,年尚少,以材幸,天子常以辈行呼而不名。在奉天,朝夕进见,然小心精洁,未尝有过。由是帝亲倚,至解衣衣之,同类莫敢望。虽外有宰相主大议,贽常居中参裁可否”(《新唐书·陆贽传》),皇帝对翰林学士的依赖由此可见。
  同一般官员相比,翰林学士所受待遇也令人羡慕,据《翰林志》记载,学士初入院时:
  本院赐宴,营幕使宿设帐幕图褥,尚食供馔,酒坊使供美酒……拜恩讫,候就宴,又赐衣一副,绢三十匹,飞龙司借马一匹。旬日,又进文一轴,内库给青绮棉被、青绮方褡、青绫单帕、漆通中枕、铜镜、漆奁、象蓖、大小象梳、漆箱、铜挲、罗铜、觜碗、紫丝履、白布手巾、画木架牀、炉铜案席、毡褥之类,毕备。
  如此等等,数不畦数。另外,每位学士“度支月给手力资四人,人钱三千五百,四品以上加一人”(李肇:《翰林志》),每逢重大节日亦均有大量赏赐:“凡内宴,坐次宰相,坐居一品班之上,别赐酒食珍果,与宰相同,赐帛二十匹,金花银器一事。”(同上)白居易在《三月三日谢恩赐曲江宴会状》一文中就以“荣降天上,宠惊人间”来盛赞翰林学士得到的殊荣。应该说,翰林学士的这种特殊待遇,得益于其特殊的政治地位,而这种优越的待遇反过来又刺激了学士们的参政热情。
  另外,翰林学士更是朝廷高级文官的睹备之职。陈寅恪在《唐代政治史述论稿》中说:“贞元以后宰相多以翰林学士为之,而翰林学士复出自进士科之高选。”翰林学士(尤其是翰林承旨学士)出院后,拜相几率很大。据岑仲勉统计,从德宗朝到懿宗朝,翰林学士出院后任宰相一职的比例是32%;从宪宗朝到懿宗朝,这一比例为58%,其中穆宗朝更是达到了100%,这更加提高了翰林学士一职在普通官吏心目中的地位。所以,李肇在《翰林志》中说:“时以居翰苑,皆谓凌玉清,溯紫霄,岂止于登瀛州哉!亦日登王署、玉堂焉。”
  正因如此,唐代的翰林学士一职历来被视为“清要之极选”“公辅之先路”,为众多执著于传统“立功、立德、立言”儒家价值观的唐代士人带来了新的希望。文学地位
  杜甫曾作《赠翰林张四学士》一诗,盛赞翰林学士地位之显要、文才之出众:
  翰林逼华盖,鲸力破沧溟。
  天上张公子,宫中汉客星。
  赋诗拾翠殿,佐酒望云亭。
  紫诰仍兼绾,黄麻似六经。
  
  从诗中可以看出,翰林学士平日里既要作为御用文人创作应酬文字,又要作为机要秘书起草诏书,这两项职能都要求当事人必须具备深厚的文学功底。因此,翰林学士的选拔将文学才能作为首要标准,注重进士科出身的文学之士。据岑仲勉对玄宗至哀帝期间约184名翰林学士出身所作的粗略统计来看,其中进士出身者有111人,占全部人数的60%(不包括61位出身不详或无考的)。
  翰林学士的人院考试内容也充分说明了以文词选士的特点,《翰林志》曰:“凡初迁者,中书、门下召令右银台门候旨。其日入院,试制书答共三首,诗一首,自张仲素后,加赋一首。试毕封进,可者翌日受宣。”例如白居易在元和年间入院时,就分别制诏三首(《奉敕试边镇节度使加仆射制》《与金陵立功将士等敕书》《与崇文诏》)、批答一首(《批河中进嘉禾图表》)、诗一首(《太社观献捷诗》)。这样的测试可洞察应试者的文采以及草拟诏书的能力,因为制、书、诗、赋、答,这些都是学士起草制诰文书所必需的文学才能。但也有一些文士,因文才出众而不用通过考试,直接擢升为翰林学士的,如穆宗时的元稹,“皇帝在东宫,有妃嫔左右尝诵稹歌诗以为乐曲者,知稹所为,尝称其善,宫中呼为元才子”,“居无何,召人翰林,为中书舍人、承旨学士”。因此可以说,文才是翰林学士安身立命的根本、青云直上的阶梯。唐文宗时的宰相李珏就曾上书日:“今翰林学士皆有文词,陛下得览古今作者,可怡悦其间;有疑,顾问学士可也。”(王谠:《唐语林》卷一)
  正是由于上述翰林学士的职能特点所决定,终唐一代,入选学士院的官员“或久洽通儒之望,或早升文墨之科”,有着很高的文学修养,他们不仅以卓越的文学才华参与文学创作,更以居高临下的政治地位影响着文人心态以及文坛动向。
  就士人最为关心的科举考试来说,翰林学士积极提拔后进,对赴考者有着不可忽视的举荐作用,在他们周围经常会聚集众多文人,从而形成某种文人固。贞元八年有名的科场盛事“龙虎榜”,即是由当年的翰林学士梁肃协助已出院的陆贽主持推出的,据《新唐书·欧阳詹传》记载:“(欧阳詹)举进士,与韩愈、李观、李绛、崔群、王涯、冯宿、咦承宣连第,皆天下选,时称‘龙虎榜’。”“龙虎榜”的主要成员韩愈、李观、王涯、崔群等人和陆贽与梁肃都有着行卷之举或师生关系,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当时文人愿意与翰林学士进行交往、继而求荐的现象。
  除此之外,翰林学士与古文运动、中唐诗歌唱和以及新乐府辞的创作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类“政治型文人”以自身的政治影响力和在文坛的号召力,对唐代文学的发展作出了积极的贡献。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用文宗时诗人刘得仁《上翰林丁学士》一诗来对翰林学士的职能及地位作一总结:
  今代如尧代,征贤察众情。
  久聆推行实,然后佐聪明。
  官自文华重,恩因顾问生。
  词人求作称,天子许和羹。
  御柳凋霜晚,宫泉滴月清。
  直庐寒漏近,秋烛白麻成。
  玉殿移时对,金舆数侍行。
  赐衣香未散,借马色难名。
  时辈何偏羡,儒流此最荣。
  终当闻燮理,寰宇永升平。
  
  唐代翰林学士作为“天子私人”“侍从亲近,人臣第一”,有着令普通文人羡慕的政治地位;翰林学士又由当时的博学才彦之士充任,是皇帝的近侍词臣,可以称得上是词臣之首。作为一类具有特殊地位和经历的文人集团,他们身负政治与文学的双重角色,占据着唐代政坛和文坛的双重制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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