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故事中国梦:《我们》的文学表达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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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阅读有个纪实类谱系,就是外国人在中国的亲历,最早为《马可·波罗游记》。我选择外国作家、学者、探险家、旅游者、外交官、牧师撰写的回忆录,均为当今所谓的非虚构,或者说纪实。相当长一段时间,我们则把其中的纪实称为报告文学。但是,我们一度把报告文学这个文学品种败坏了——让人腻味。因为其视角单一而僵化。纪实、非虚构的称谓渐渐被人频繁提起,换了标签。真正意义上的纪实,我认为跟改革开放、解放思想密切相关,时代的变革呼唤这种文体的觉醒。农民从土地上“解放”,出现持续的民工潮——作家同步关注普通民众的生存状况。
  我阅读外国人写中国,尤其是表现中国普通民众的生存状况,其中,多有外国人的误谈误看误解,导致了中西方文化的隔膜。我关注的是其中的视角:怎么看“我们”?什么方式看?看出了什么?又如何表达?
  我们向来相当在乎他人的目光。一定意义上,作为个人,是在他人的目光中成长、成熟。我们是被“看”大的。潜意识里尽可能去符合或迎合他人的目光。《我们》里也写到被“看”的尴尬、焦虑,还涉及到“面子”问题。所以,彭素虹这部长篇纪实文学《我们》,使我联想到美国作家何伟(因为这个名字,他觉得变身了,有了个中国身份,他的美国名字叫彼得·海斯勒),他写过中国纪实三部曲。何伟1996年毅然来中国,他来中国的目的是寻找素材,他说:“我喜欢住在中国的原因之一——我佩服所有那些我遇见的背井离乡、试图改变自己命运的人,他们是我的灵感源泉。”他写《寻路中国》,不就是在中国寻找自己的创作之路吗?他以美国式的个人意识,无牵无挂地强调:离开家,离开你熟悉的生活,花时间跟与你不同的人在一起,学会观察跟随他人。
  外国人看中国人的谱系,看者有个共同的姿态:过客。何伟也是过客,他在中国待了十年,他没有生存危机。为了交流,他学会了汉语。且不说何伟和彭素虹的纪实品格对照,我注意到,都是差不多的时间点离开家。何伟以外部观察者的视角寻找素材,发现他人;彭素虹以内部亲历者的身份,寻找梦想,发现自己。前者是美国式的个人行为,后者是中国式的“我们”行动(个体觉醒,但依托的是“集体”,离或找都有个单位,更何况“离开家”带出的是“我们”——抱团取暖的打工群体由家族、乡亲组合)。寻找的是梦想落地的地方,于是就有了新的身份:新宁波人。为了生计,不做“过客”。《我们》里的人物,也学习语言——方言,涉及到生存问题。
  同为中国故事,何伟是他怎么好奇地看“我们”?彭素虹则是我们怎么焦虑地看自己?前者隔在“外”看,后者融在“里”看。不同的身份,不同的视角,所“看”的层次和深度各异。将《寻路中国》与《我们》对比阅读,何伟寻找素材,他驾车不停地走,只见“现在”;而彭素虹就生活在“素材”之中,居住其中,有了“现在”,还上溯“过去”。何伟的“现在”缺失了“过去”,缺失了血缘上中国的“过去”,文本的细部运行就显示出来了,毕竟是带着好奇好感目光的过客。彭素虹纪实里的“我们”,置身有微妙疼痛的生计问题。
  就迁徙这个词,是不是可以拔起萝卜带出泥,提取一部历史?悠久的中华民族历史,由于战乱、灾荒,人口流动、迁徙,如果我们追溯、考证历史,“我们”本以为是原住民,但是上溯千年或百年,以及当代的运动岁月,会发现,许多原住民其实是异乡人: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而那是被动的迁徙,没有选择的无奈的选择。何伟《寻路中国》,彭素虹《我们》里的人物,体现了当今时代特征:本能地主动选择。能够发自内在的主动选择,是社会进步的一个重要标志。
  无论被动选择还是主动选择,均带出一个“双根”现象,两个根,即两个故乡。彭素虹的《我们》里的人物,在时代变革、潮流之中,做出了主动选择,引发了“双根”情结。
  “我们”有多少人组成?彭素虹选取讲述了“我们”四个来宁波打工家庭的故事。当然,彭素虹一家三口也在“我们”之中。这些年轻夫妻,孩子均为女儿。四个打工家庭可视为打工族的典型缩影。中国式家庭中的“我们”,在新故乡,还包括原故乡的长辈,两者组成了中国传统观念上的“我们”。进而包涵作为读者的“我们”。
  长篇纪实文学《我们》的叙述由中国传统精神为基底。当今的热门词语:中国故事,中国梦,被很好地体现在文本中的“我们”上边。我启用三个关键词来解读《我们》的文学表达特色。
  1.家书。长篇纪实,得有一个结构设计,由此创造一个结构感,这个结构的容器,盛装素材。彭素虹采用了书信体。女儿给父亲写信,单数的叙述者传达复数的“我们”的故事。而且“我”也是“我们”中的一员。进入网络时代,选择传统家书,进入故事,家书这个小角度,传达大时代的信息。它将復杂的故事,用单纯的方式来讲述,其效果是:消除和拉近了读者与文本的隔膜和距离。我阅读时,就有亲切、温暖的感受。传统家书的方式,一是传递了中国式的亲情、血缘关系。二是,包含着思念和牵挂。网络稀释了过去文学的永恒主题:思念。思念的存在,由遥远的时空作用。三是,家书能自然而不生硬地安置“宁波”元素。每一章开头,由大至小——大环境到小环境:城中屋,屋中人。家书还表现出叙述者的一种倾诉、一种安慰、一种省略(“我们”不也向父母隐瞒负面的伤痛吗?)。家书本身具有温馨的叙事腔调,它是发声装置。腔调当然要有节奏。叙述展开来,节奏明晰、简洁,如同其中的人物柳莺“做起事情来毫不拖泥带水”。第三章起,父亲病逝,家书在续写,消除了生死的界线,体现着父女情深,标志着父亲仍然活着。常说谁谁谁永远活在我们心中,其实,所谓活着,是指思念、记忆的犹在。一个人死,真正的死是没人念没人记了,遗忘是真正的死。继续家书,读者也感觉到了继续“活着”的父亲的存在。《我们》保持了形式和内容的和谐。
  2.人物。纪实文学的第一要务,也是要写好写活时代变革中的人物。彭素虹写过小说,现在写纪实,尽管两种体裁有虚构和非虚构的区别。彭素虹明显地采取了小说方法来写纪实,这样,增强了纪实的文学品质。表象看《我们》中的“我们”,没有大风大浪、大起大落的曲折情节,我更看重“我们”那日常生活的进行时,小人物的小事情、小梦想、小喜欢、小纠结、小麻烦、小矛盾。正是在一系列“小”里,见识了一种化蝶的蜕变运程。作者在讲述一系列“小”时,尤为可贵的是,她对小细节的敏感捕捉,这得益于她写过小说,自觉地给人物配套细节,让人物形象鲜活起来。例如,王劳动脸上贴着一块纱布,伤疤的遮与揭,一个人的伤疤引出了不同文化背景的两拨打工群体的聚会:协商私了也是中国式民间的方式。伤疤的遮与揭,采取的是吻合生活进展的文学延缓手法,那些多重的情节的碎片,如葱花般撒在文本所表现的日常生活之中,穿插交替,形成了生活的变奏进行曲。这种一个细节引发整体,还可见柳莺操作吊车,短暂的迷糊,一个小小的晃动导致一个工伤事故,从而改变了自己的处境,有意味的是梦见海里的小鱼,一个浪花,平静的水面不见小鱼踪影。彭素虹写出了现实的不确定,难预料。例如,沐春的收录机,不知何因卡了壳,他急得团团转,这个物件细节的点,引出了一个面,与老家母亲的关系。我想到美国作家卡佛的关于冰箱的故事。冰箱出故障,一对夫妻也是不知所措,家里顿时乱了套。一位大学教授评点:叫个修冰箱的人来不就解决了吗?卡佛说:我的作品中的人物付不起修冰箱的50美元。这就是小人物的焦虑。彭素虹的《我们》,不忽视不轻视每一个人物。例如,小女孩燕燕,离开家乡的房子——怎么表现小孩对故乡的留恋,采取小女孩的方式,借珍爱的玩具的名义,声称小兔子要住在这里生宝宝,小熊还在做梦,别吵醒它。进一步,又延伸,引出老家有以鸟给女孩取名的习俗。《我们》中,一不留神就带出传统习俗,外国人通常看不到随时会“长”出冒出的中国习俗。习俗与人物深处的心灵相关。这种一个小触点引发一个大面积的连锁反应,包括,一个人打工,带动一群人,甚至联接更广的时空,是人物形象活起来的一个亮点,像幽暗的屋中点亮一盏煤油灯,也构成了平凡生活中的奇迹。
  3.故乡。“我们”都有两个故乡,这种有普遍意义的故乡情结,我把新故乡界定为这边,将原故乡界定为那边。藕断丝连,这边那边的对比运行,是贯穿整部书的基本格局,或者说,《我们》由“双根”并置构成了人物成活的丰厚土壤。这边随时连动那边,形成了“我们”的基本的精神底蕴:思念、向往、追求、忍耐。明显的表现方式是,这边的一个物件,能跨越时空,带出那边的一个人物,或一个回忆,同时,散发出时代的气息。例如,燕燕刚入“这边”的幼儿园,一个宣传栏玻璃破碎的事情,老师责怪家长,家长出面一问,燕燕的话表现了小女孩的天真、纯洁,仿佛燕子传报春天的消息。燕燕说:老师要小朋友勇于承认,玻璃坏了没人站出来承认,老师点了我的名,我怕老师批评,就点头承认。燕燕勇敢地当替罪羊,我体会到背后的原故乡——那边的作用。这其实反映出两种文化的落差。作为小物件的玻璃多么透明、多么脆弱。此节的小标题为:海定则波宁——小女孩平息了玻璃风波。例如,沐春的小型收录机收不到信号,卡壳这么个小故障(本身具有象征意味),沐春顿时焦虑、慌乱,因为,这边的“卡壳”,中断了那边的交流:那边的母亲患有风湿性心脏病,与那边的气象预报有关联,母子的关系“卡壳”,进而,放录音——那边孤独的母亲对这边惦念的儿子说话,引出跟儿子同名的小鸡的生活境况,让叫小春的鸡向叫小春的儿子叫唤几声。母亲来不了这边,而让小鸡来。儿子守“机”,母亲守“鸡”,与其说守望,不如说陪伴。卡壳的收录机,就这么一步一步连带出母亲、小鸡。两个故乡就这样密切相联。仅仅是小物件,连结的那么紧密那么迫切,却又那么脆弱。其中弥漫着中国传统血缘关系的温暖、温情。人性的暖意,犹如“我们”中的女性——心灵之鸟超越空间的阻隔,在两个故乡之间自由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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