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看到发光的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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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夏天,高中校门前,很多同学挤在一起,说刚刚结束的考试,说晚上的球赛,没有人注意何小练,她像一个孤独的影子,骑着单车出了校门,拐进了一个小小的巷子。
  小练和奶奶住在一起,奶奶并不是小练的亲奶奶,而是小练的领养者。很多次,小练问在孤儿院那么多孩子中,奶奶为什么会领养自己,奶奶笑着说:“你的眼睛里有一种渴望的光,那光太强烈,太蜇人,让人没有办法忽略。”
  是啊,很多次,小练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她有一双大大的眼睛,有着浅浅的哀伤,她能听见自己内心发出的叫喊,她要的东西很简单,她要爱。要很多很多爱。
  很多年前的一天,小练被遗弃到孤儿院的大门外,她在襁褓里虚弱地啼哭,小小的手指那么无力,却想要紧紧地抓住抱起自己的人。
  孤儿院就在大连的海边。院长将襁褓里的小练带了回去,孤儿院也就成了小练的家。她在孤儿院长到7岁,所幸有个叫杨勇的志愿者一度负担了她的零用开销,所幸后来她遇到了何老太,何老太将她带回了家,让她姓了自己的姓。
  如果说小练还和孤儿院有什么联系,那就是院长的儿子邵逸年吧,这个比小练大一岁,尽管那么努力,成绩依然在班上摇尾巴的男孩常常来看小练。偶尔,他会带来孤儿院里的书,和小练一起看。小练最喜欢的书是关于斐济的,书中说斐济有一种闪闪发光的海藻,一年只浮出水面一次,见到它的人就能得到幸福。
  每当看到这儿,小练就会问邵逸年,渤海边有没有这样的水草,如果有,怎样才能看到它。邵逸年总是哑口无言。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他们都长大了;一眨眼,小练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
  离家去成都的那天,她并没有让奶奶送自己。奶奶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太好。巷口的路灯有幽幽的光,逸年看到小练,很快迎上来。
  逸年并没有考上大学,在院长的坚持下选择了复读。他印象中和小练最接近的一次,是在海边吃冰棍。逸年问小练谁是她生活中最重要的人。小练说奶奶。逸年笑了,他多么希望小练能说出自己的名字,都是喜欢吧,让他变得那么敏感。他又问谁是她最喜欢的人,心怦怦地跳着,仿佛一张口,就会跃出来。
  “杨勇。”小练想了一会儿,慢慢地说出这个名字。
  逸年叹息了。他知道杨勇是资助过小练的人,可他多么希望小练能说出自己的名字。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路灯的光淡淡的,这不再是那个海边的下午,而是送别的夜晚。伸出手,逸年接过小练手中沉甸甸的箱子。“你怎么来了?快回寄宿学校吧,明年还要再参加高考呢!”小练有一些埋怨,还有一些担忧。
  逸年的心悬在半空,哗地坠了地。眼前的小练个子小小的,瘦弱得让人想抱一抱。他多想告诉小练,他喜欢她,从小时候见到她开始。别人眼里不美的孤儿小练,在逸年眼里却是纯洁的天使,他是那样自卑,喜欢的话都压在胸口,变成小小的一团,轻轻一碰,是会痛的。他想等自己考上了大学,等自己变得优秀了,到那时候,他就会告诉她,他喜欢她。
  
  复读的一年,逸年给小练写了很多信。说自己复读的生活,他问小练你好吗?还和从前一样吗?你还记得我吗?他说他一直在找闪闪发光的幸福的水草,如果找到,他一定会装在最美丽的玻璃瓶里,带给她。
  那些信,都是他躲在寄宿学校的被窝里写的。在他的心中,那些信都有了翅膀,带着自己的希望飞到小练的城市,他并不知道,小练的确很重视他的来信,只是读完了,便让它们躺在抽屉的角落。
  偶尔,小练也会想起逸年,在她眼里,他只是她童年的玩伴,她没有时间给逸年回信,而是忙着惦记奶奶,忙着参加社团活动,忙着做一个好学生。
  奶奶去世的消息传来,是三个月后的冬天。小练趴在宿舍的小床上,眼泪一直流。她请假回到故乡的小城,初冬的海边有淡淡的雾,海水是深蓝的颜色,而世界上最疼自己的人却走了。她亲手给奶奶穿好衣服,给送别仪式上的幕布缝上层层叠叠的梨花。手指结了茧,还有大大小小的针眼,摁上去很疼,却比不过她的心更疼,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她真的是一个孤儿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失去奶奶的小练更想找到资助过自己的杨勇了,她甚至写信向孤儿院院长询问杨勇的真实身份。
  傻傻地等待着,却等来了失望。很长时间后,院长终于回信了,密密麻麻,足足有三页纸,她要小练好好学习,要她注意身体,她说小练一直是她最爱的小孩。在信的末尾,她说你为什么要问呢?在那个资助你的人看来,那是他应当做的。恰当的时候,你们会见面的。
  春天再来的时候,小练开始勤工俭学了,虽然奶奶给她留下了不多不少,刚够念完大学的财产,但小练不舍得花,那是奶奶留给她唯一的纪念了。她开始写一些东西了,刚开始,发在校报上,后来,被校报的老师推荐到了报社,老师说小练是有一些天赋的。那篇文章,是关于奶奶,关于小练,也关于杨勇的,小练说奶奶走了,杨勇便是她唯一的亲人。
  一个平常的星期天,有电话打到小练的寝室。男人的声音低低的,灼人心扉。
  他说他叫杨勇,在报社工作,同事告诉他他成了故事的主角。一个新闻工作者的敏感让他打来了这个电话。那是一个幽默的男人,说何小姐你这样找人费力不讨好,你并不知道杨勇是真名还是假名,不是吗?
  小练几乎要哭了,这是她接到的第一个关于杨勇的电话,奶奶说她的眼睛里有一口井,小练知道那口井干涸了太久,干涸到疼痛了。“你是我找的杨勇吗?”男人答不是,小练的声音那样急切忧伤,以至于他迟疑了一会儿,说你是个大学生吧,我们见个面吧!
  就这样有了开始,那天以后,男人便常常找小练,请她吃饭,教她滑冰。刚开始,小练是拒绝的,他却说虽然我不是杨勇,但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希望我是他。我和他有一样的名字,让我照顾你好吗?
  小练的心,就这样被触碰到最柔软的地方,在这个叫杨勇的男子面前,再也不能拒绝了。
  
  2000年夏天,逸年高考结束了。这一次,他终于考上了大学,虽然是一个很不好的印刷学校,但他到底考上了。
  他去了小练的大学,给小练打去电话时,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快乐:“小练,我高考结束了,我来看你了。”校门外的“好吃街”,逸年一眼就看到了小练,来不及招呼,个子高高的男人便接过了他手里的行李,小练满脸喜悦:“我的男朋友杨勇。这是邵逸年,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
  “他是杨勇啊!”逸年愣住了,脱口而出。小练笑,有淡淡的忧伤,还有一点点无奈。“他并不是从小资助我的杨勇,只是同名而已。”她顿了顿,“那个杨勇,我想我永远都找不到他了。”
  逸年的心掉进了海底,挣扎着,想要浮起来,终究还是沉了下去。那么多美丽的幻想,等待了那么久,期待了那么久的快乐,像小人鱼的肥皂泡,在阳光下破灭了。后来说些什么,逸年都记不得了,他只知道杨勇很年轻,已经有一些名气,还有和名气相符的事业,还知道他对小练很好,在他面前,自己这个大学都需要考两次的小男生是微不足道的。
  逸年喝了酒,很快就醉了。杨勇说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吧!
  他是一个成熟的男子,说话间有恰到好处的分寸,就连他的笑话,也讲得那么好。烟雾弥漫的烧烤店里,逸年第一次看到小练笑得那么开心,以至于额角出了汗,杨勇轻轻地替她抹去了,眼里尽是宠爱。一刹那的恍惚,逸年想眼前的男子,或许,才是能够给小练幸福的人。
  逸年离开了小练的大学,回到了故乡的小城。他说这儿太大太陌生。我还是回去吧!
  离开的那晚,他偷偷地躲在小练的宿舍楼旁,时间一秒秒过去,他等啊等。夜晚的风很凉,逸年只穿了薄薄的T恤,手指冰凉,心却灼热,反反复复,都是煎熬。
  小练回来时已是晚上11:00,是杨勇送她回来的,他们愉快地告别,杨勇甚至轻轻吻了小练的脸颊,逸年的心,不知不觉缩成海里的一粒沙。他踉踉跄跄地,走在校园的小路上。夜风轻拂,远远的,仿佛有汹涌的风吹过来,树木的枝丫低低地摇曳,想对小练说的话都埋在心底,终究还是放弃了。
  后来,念大学的几年间,逸年又几次来学校看望小练,有一些话,他一直想对小练说,但每每看到小练,每每看到小练那样幸福地恋爱着,那些话却总是说不出口。
  逸年知道在远离大海的内陆,他再也不能帮小练找幸福的水草,小练的幸福,已经由别人承担了。
  
  接到小练的婚礼请柬,是在逸年大学毕业,回到大连工作后。
  小练的婚礼简朴而庄重,在海边的一个小小的饭店,她穿一身白纱,巧笑嫣然。逸年给他们敬酒,说祝你们永远幸福!
  逸年是和一个女孩子一起来的,女孩是逸年的同事,见到逸年的第一眼,便喜欢上了他。小练的脸颊,有微微的粉红,她看看女孩,又看看逸年,便真心替他开心起来,说你们也一样啊!
  走出饭店,逸年和女孩分了手,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逸年走了一会儿,又走回到海边,他看着蔚蓝的大海,记起很多年前,他和小练一起吃冰棍,一起看书,想起书上说在斐济,有一种闪闪发光的海藻,一年只浮出水面一次,见到它的人就能得到幸福。一度,他想海都是很大很大的,渤海会连着黄海,也会连着斐济的海吧,他要帮小练找到闪闪发光的水草;还想起很多年前的夜晚,他叮嘱做院长的母亲不要告诉小练杨勇的真实姓名。
  母亲问:“为什么要瞒着小练呢?”
  逸年笑了,眼底有闪亮的光:“并不是永远瞒着她。等我考上了大学,那时候我就会告诉小练我就是杨勇,小时候,我把所有的零花钱都给了她,我还要告诉她我喜欢她,喜欢她很久很久了。”
  母亲笑了。他还想起自己考上大学后,母亲多次要打电话告诉小练真相,都被逸年阻止了,他说那个杨勇是一个优秀的男子,他才是闪闪发光的水草,能给小练更多的幸福。而属于自己的闪光水草,就是海边的初恋吧,人的一生只会经历一次,虽然不能拥有它,但对他来说,经历过,也是幸福。
  那是逸年写在一张小纸片上的话,那些话,是写给小练的,只是,逸年给了小练满满的祝福,将纸片放在箱子的最底层,小练永远不会看到它。
  编辑/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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