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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小丑蛋最亲的奶奶
1992年10月底的一个清晨，河南省三门峡市市民曹秀风起床后，正在梳洗时，看到刚打开院门出去散步的老伴又走了回来。手里还多了个竹篮，竹篮里躺着一个面色腊黄的婴儿。
曹秀风正诧异间，老伴急火火地说：“这孩子有病，被人扔在咱家院门前，咱们得救他!”曹秀风和老伴一起打开包裹着婴儿的襁褓。一股腥臭味冲进鼻孔里。襁褓里是名男婴，浑身长满了脓疱，屁股被稀便浸泡得通红，还不停地拉着肚子。曹秀风和老伴在襁褓里发现了一张字条。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1991年11月3日出生，病重无钱医治，盼好心人收养!”
曹秀风和老伴调好热水把孩子的身体擦拭干净，然后赶紧送往医院。医生把这个可怜的弃婴收治入院，输了三天液。孩子才转危为安。
婴儿出院后，为了孩子的去留问题，一家人产生了分歧。时年51岁的曹秀风和老伴育有两儿两女，两个女儿都已出嫁，两个儿子即将走上社会。眼看她和老伴就没有心事了，只等着退休后安享晚年，这个“不速之客”的造访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曹秀风的老伴服役多年。在部队因公负伤后，被定为二等一级残废退伍，上级部门安排他在铁路系统当工人，曹秀风在商业系统当保管员，两人工资都不高，把四个孩子拉扯大已属不易。
曹秀风和孩子们意见一致，建议老伴把这个孩子送往福利院，由国家来抚养。老伴却不容分辩地说：“这孩子让我捡到就是缘分，我的退休金加上伤残补贴，每月有800多块，足够养这个孩子的，就这么定了!”
随后，老伴把目光转向曹秀风，说：“我想好了，让这孩子随你的姓，名字叫岩磊，小名丑蛋。他的体质弱，起这个名字是希望他的身体能像石头一样经得起敲打。”
看到老伴主意已定，家里人不再反对。曹秀风和孩子们心地善良。对小岩磊照顾得很好。小岩磊称呼曹秀风老两口为奶奶、爷爷，喊她的女儿、儿子为姑姑、叔叔。
小岩磊体质不好，瘦弱的肩膀上扛着个大大的脑袋，眼睛又大又亮。透着一股灵气。曹秀风和老伴都很喜欢小岩磊，特别是老伴，更是天天不离手地抱着他，晚上睡觉也搂着小岩磊，他不放心孩子跟曹秀风睡。怕她睡觉死，把孩子给压坏了。
曹秀风的老伴虽行伍出身，却喜欢习文弄墨，不仅写得一手好字，象棋下得也很好。小岩磊长到三岁后，老伴每天肩膀上驮着小岩磊，到处找人杀几盘过过瘾。
让人惊奇的是，老伴与人厮杀得天昏地暗的时候，骑在爷爷肩膀上的小岩磊却忽闪着眼睛，不哭也不闹，静静地看着棋盘，大眼睛格外地明亮。
谁也没想到，小岩磊看爷爷和别人下棋次数多了，竟看出了门道。一次，爷爷去了趟厕所，回来后看到小岩磊竟替他把棋子摆好了，车、马、相等各归其位，一点儿也不差。这下把爷爷乐坏了，手把手教孙子下起棋来。没想到小岩磊悟性惊人。爷爷没教他几天，居然会走很多步了。
这一来，爷爷积极性更高了，每天都要和孙子杀几盘。起先，小岩磊只能赢不能输，一输就哭。可没多久，爷爷却真的下不赢他了。不仅如此，小岩磊记忆力惊人，新闻联播后的天气预报仅看一遍，他就能记住全部城市的名字，让曹秀风老两口惊讶不已。
1997年3月，老伴到河南周口市参加战友聚会。三天后才能回来。看着小岩磊泪水涟涟，与他难分难舍的样子，老伴眼圈红了，郑重地嘱咐曹秀风说：“这孩子下棋天分很高。将来肯定能成才，咱们得好好培养他，不能让孩子耽搁在咱的手里!”
没想到老伴的话竟成了他的临终遗言。两天后，从周口市传来噩耗，老伴因为和战友相聚，过于兴奋，竞血压升高，突发脑溢血死亡。
老伴的猝然离世让曹秀风觉得塌了天。老伴安葬后几天，她还沉浸在无尽的悲伤之中。那天，她踉跄着出去买东西，刚到家门口，听见邻居们在议论，说小丑蛋命真苦，爷爷不在了，谁还疼他呀!
这句话提醒了曹秀风，自从老伴病逝后，自己和孩子光顾着伤心了，竞忽略了小岩磊的存在。曹秀风发疯似的回到家，到处寻找小岩磊。结果，她发现小岩磊坐在老伴生前书房的墙角，满脸泪痕地摆弄着爷爷经常与他对弈的那副象棋。孤零零的小人儿是那样地无助，他的内心一定对爷爷的离开充满了恐惧。小丑蛋的眼中，在这个世界上，爷爷可是他最亲的人啊!
曹秀风走过去，紧紧地拥住小岩磊。为他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喃喃地说：“小丑蛋，爷爷走了，还有奶奶。奶奶会记住爷爷的话，无论多苦多难，我都会把你培养成才的!”小岩磊紧紧搂住奶奶的脖子，放声大哭起来。
老伴走了以后，曾有好心人劝曹秀风把小岩磊送个好人家，然后，她就可以和儿女尽享天伦之乐了。也有一些人主动找到家里来。要求收养小岩磊，但都遭到了曹秀风的拒绝。她掷地有声地说：“我如果把小丑蛋送人了，对不起死去的老伴，我要把小岩磊拉扯成人!”
漂泊异乡，尽尝人间甘苦
老伴的遗愿深深刻在了曹秀风的心里。此后，她一有空便四处寻访象棋高手。一天，她得知火车站附近有位靠摆棋摊为生的老人。棋下得很好，便带着孙子赶了过去，提出让小岩磊拜他为师。老人和小岩磊下了一盘，感觉这孩子天分不错。就收下了。
跟着摆棋摊的老人学了半年，那老人说啥也不带小岩磊了。他真诚地对曹秀风说：“大妹子，你这孙子是下象棋的天才，赶紧为他另访名师吧，再跟着我会把他耽误了。”
这时，小岩磊的棋艺在当地已出了名，许多慕名来访的成年人都败在他的手下，三门峡驻军某部一位姓张的连长，自荐上门每周为小岩磊上两次课。后来，因部队任务繁重，张连长来不成了。他把小岩磊的事情汇报给了驻军首长。首长爱惜人才，遣人遍访民间象棋高手给小岩磊当老师。后来，他们打听到附近的卢氏县有位姓安的农民，棋艺精湛。于是，部队首长便把他请来辅导小岩磊，包吃包住，每月还给他发300元工资。在安老师的精心点拨下，小岩磊棋艺突飞猛进。
1998年11月，曹秀风带小岩磊到天津参加全国象棋锦标赛。参赛选手中，年龄最大的60多岁。刚满7岁的小岩磊年龄最小。
小岩磊一路过关斩将，取得了3.5分的好成绩，比很多成人选手分数还高。赛后，他得到了与河北特级象棋大师刘殿中下车轮战的机会，赢得了大师的赞赏。刘殿中建议天津海河棋院院长赵长忠收下小岩磊。赵院长邀请曹秀风春节后带孙子前来学棋。曹秀风高兴地答应了。
听母亲说春节后要带小岩磊到天津学棋，儿女们都很担心。母亲年近花甲。小岩磊刚满7岁，这一老一小到异地他乡漂泊，如何让人放心得下。但曹秀风没有半点犹豫，她斩钉截铁地说：“小岩磊是象棋方面的人才，如果不把他培养出来，对不起你们死去的爸爸啊!”
1999年春节后，曹秀风带小岩磊到天津海河棋院报到。院方对祖孙俩很照顾，不仅免了他们的住宿费，还让曹秀风在院里打扫卫生，每月发给她400元工资。为了不耽误小岩磊的文化课学习，赵院长还帮他联系 了附近的红旗小学。
曹秀风领着孙子报到时，红旗小学校长看到小岩磊个子瘦小，不肯收下他。曹秀风苦苦央求。就差跪下了。最后，她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让小岩磊试读一个月，如果成绩跟不上，就主动退学。校长这才勉强同意了。
小岩磊是个懂事的孩子，看到奶奶为了他上学差点下了跪，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此后，他学棋、读书更加用心了。一个月后，小岩磊的班主任对曹秀风说：“这孩子脑子聪明，学习很好，就留在这里读吧!”曹秀风悬了一个月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一年后，海河棋院解散，小岩磊又转到天津河西区象棋俱乐部。就是在这里，祖孙俩遇到了一桩让他们铭心刻骨的事情。
2000年8月，小岩磊在天津参加全国少年象棋邀请赛。赛前，一名选手家长找到曹秀风的住处，恳求小岩磊比赛时能网开一面，说儿子如果一盘也不赢，就没脸回家了。看人家说得可怜，曹秀风和小岩磊动了恻隐之心。在比赛中，小岩磊就放了那个小选手一马。
由于曹秀风对这件事情的利害关系考虑不周，这一让竟惹出了许多麻烦。有人当着曹秀风的面，对着小岩磊破口大骂：“臭要饭的，假仁假义。再这样下去就滚蛋!”这顿臭骂让曹秀风心里格外难受，小岩磊的自尊心也受到了很大伤害。
回到住处，小岩磊抱着奶奶哭得很伤心，并闹着要回家。曹秀风帮孙子擦干眼泪，一字一顿地说：“孩子。你记住，即使讨饭，我们也不会讨一辈子。别人可以看不起我们，我们可不能看不起自己!”小岩磊咬着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在天津学了三年棋，小岩磊棋艺大长。可这三年里，曹秀风家里的情况却发生了很大变化。
自从陪着小岩磊到外地学棋后，曹秀风再也没时间照顾家里。2002年，大女儿因病离开了人世，留下了16岁的外孙女。
老来丧女，痛何以堪!可曹秀风在家待了几天便返回了天津。她心里挂念着小岩磊。女儿走了。外孙女还有爸爸照顾，而小岩磊离开她一天，生活便会一团糟啊!
没想到，让曹秀风内疚的事情一桩接一桩。大儿媳因为婆婆不能为她看孩子，整天与儿子吵闹，最后两人选择了分手。在电话里获知这个消息后，曹秀风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似的沉重，生性豁达的她半个月内瘦了十几斤。
那一次，她回家小住了几天。父母离婚后，跟着爸爸一起生活的孙女委屈地对她说：“奶奶，别人都让我长大后不和你亲，说你对捡来的弟弟太好了，对我们从来没有管过!”听了这话，曹秀风的心快要碎了。
内疚归内疚，曹秀风却只能这样做。她想。虽然孙女、外孙女都不是父母双全。可终归还有一个亲人，而小岩磊离开了她，就是一个地道的孤儿啊!
2003年，12岁的小岩磊和奶奶一起到江苏镇江参加全国少年象棋锦标赛。一举夺得14岁组亚军。辽宁盘锦市棋院教练陈建明非常欣赏小岩磊，邀请他到盘锦学棋。
为了孙子的前途，曹秀风毫不犹豫地再次选择了漂泊。
2003年9月，祖孙俩来到了盘锦。曹秀风花150元租了间房子，置办了简单的炊具，在这个城市安置了下来。
盘锦城市不大，生活消费水平低。可曹秀风带来的钱不多，一时又找不到挣外快的工作。为了省钱，她平时连把屋子烧暖都不舍得，吃的方面也是能省则省。
2003年12月初，因为屋内温度太低。小岩磊受了凉。高烧40度。曹秀风急忙把孙子送往医院，为了省下4元钱的车钱，她借了辆自行车，载着小岩磊往医院赶。
62岁的奶奶带着12岁的孙子，冒着零下十几度的严寒，吃力地骑行在如刀的寒风中。在一处转弯的地方，由于天冷路面结了冰，曹秀风一不留神，连人带车重重摔倒在路面上。
小岩磊挣扎着爬起来，看到奶奶躺在地上呻吟不止，吓得他哭喊着：“奶奶，奶奶，你没事吧?”曹秀风疼得直吸气，说不出话来。小岩磊拽着奶奶的手，眼泪汪汪地说：“奶奶，我不学棋了，咱们回家吧!”
在小岩磊的搀扶下，曹秀风费力地站起身来，试着走了几步。觉得自己还能走路，心里踏实了许多，她帮惊惶失措的小岩磊擦着眼泪，笑着安慰他：“小丑蛋，奶奶没事儿，还能走路。奶奶要是摔坏了，就照顾不了你了，这是老天爷让你好好学棋啊!”小岩磊紧紧地抱住奶奶，用力地点了点头。
到底是年逾花甲的人了，从医院回来后，曹秀风腿上的青紫半个多月才消下去。那些天，她咬牙坚持着去买菜。接送孙子上下学。在滴水成冰的北国，祖孙俩相互搀扶的身影成了这个城市最动人的一幕。
小岩磊的棋艺越来越好了，整个盘锦几乎找不到对手，他尝到了独孤求败的寂寞。小岩磊只能到网吧，在网上找人下棋，可每小时1.5元的上网费让曹秀风有些吃不消，她带来的钱已所剩无几了。
在深圳打工的曹秀风大儿子得知小岩磊的处境后，便在深圳四处打听象棋高手。他听人说深圳棋院有位叫刘星的象棋大师，棋下得非常好。便打电话给母亲，让她带小岩磊到深圳学棋。
2004年4月，曹秀风和小岩磊结束了在盘锦半年多的学棋生活。踏上了南下深圳的火车。
小丑蛋驶入成才快车道
到深圳后的第二天，大儿子就带着小岩磊拜访刘星大师。刘星和小岩磊对弈后，赞叹他是象棋天才，决定亲自执教小岩磊。
为了不让小岩磊的文化课拉下，刘星为他联系到深圳滨河中学就读。滨河中学按特长生接收了小岩磊，除了免去他的借读费和学杂费外，还为祖孙俩提供了住处。
学校负责人的关照让曹秀风感恩不尽，她决定带小岩磊在这里读完中学。可此时，经济上的窘迫却深深困扰着曹秀风。
深圳是个高消费城市，祖孙俩单单生活费每月就要近千元，加上其他开支，在深圳生活三年，没有十万元钱是过不下去的。大儿子已离开深圳返回到家乡，曹秀风靠着每月400多元的退休金举步维艰，她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曹秀风想到老伴去世前。老伴单位分的那套80平米的住房。眼下，唯一的筹钱办法就是卖掉这套她赖以养老的房子了。可这房子她并不是唯一的继承人，儿女们也都有份，如果卖房，还要和孩子们商量。于是，她把小岩磊安排好，匆匆坐火车回了家。
对于母亲提出的卖房打算，懂事、善良的儿女们没有说半个不字。当孩子们和曹秀风到公证处公证时，公证处的工作人员弄清事情真相后，都感动得赞叹不已。
2004年8月，老家的房子还没有卖出，曹秀风又借钱带着小岩磊到济南参赛。在“济钢杯”全国少年象棋邀请赛中，曹岩磊表现神勇，战胜了赛前夺冠呼声最高的另一名少年，以13岁的年龄获得了16岁最高年龄组的冠军。因为曹岩磊在这次象棋大赛中超过规定胜率，依据中国象棋协会有关规定，他成了中国年龄最小的象棋大师。
让曹秀风更加开心的是，孙子不但为深圳争了光，还获得了一笔不菲的奖金。这样一来，她在老家赖以养老的房子也保住了。
获得象棋大师的称号后，广东队、浙江队、澳门队等都向小岩磊抛出了绣球。小岩磊曾到广东王老吉象棋俱乐部试训了一段日子，但职业棋手不集中参加文化课学习。这一点让小岩磊心生退意。他向奶奶提出自己在下象棋的同时，并不想放弃考大学的愿望。还是边学习文化课边下棋为好。曹秀风同意了孙子的意见。还高兴地夸他考虑问题更全面了。
重回滨河中学读书的小岩磊更加用功了，学习成绩在班里也是名列前茅，考上大学只是时间问题。让祖孙俩更为高兴的是，在滨河中学负责人的努力下，2006年7月，曹岩磊的户口也迁到了深圳。
业余时间，小岩磊享受着象棋给他带来的快乐。在深圳市“教育局长杯”象棋邀请赛上，曹岩磊作为特邀选手参赛，与30多名局长、中学校长展开车轮大战，并取得了全胜的战绩。
深圳棋院吴院长很欣赏曹岩磊的象棋天分，他说：“以曹岩磊现在的棋力，只有特级象棋大师才能带得了他。”的确，在深圳难寻对手的曹岩磊学习之余，一方面拿着棋谱过瘾，一方面到网上找高手下棋。
有一次，曹岩磊在网上遇到了河北的一名象棋高手，两人交手了几十个回合。小岩磊终于把对方拿下。对方夸他说：“没想到你竟有大师的水准呢!”曹岩磊得意地说：“我本来就是大师嘛!”听着孙子得意的话语，曹秀风很是开心。
今年，曹岩磊就要参加高考了。曹秀风心里早就作好了打算：孙子考上大学后，她就回老家与儿女们团聚，这些年来，为了陪伴小岩磊学棋，她欠儿女的感情债太多太多了。
让曹秀风欣慰的是，孙子终于驶入了成才快车道，在九泉之下的老伴也该安心了。
责编 弘微
1992年10月底的一个清晨，河南省三门峡市市民曹秀风起床后，正在梳洗时，看到刚打开院门出去散步的老伴又走了回来。手里还多了个竹篮，竹篮里躺着一个面色腊黄的婴儿。
曹秀风正诧异间，老伴急火火地说：“这孩子有病，被人扔在咱家院门前，咱们得救他!”曹秀风和老伴一起打开包裹着婴儿的襁褓。一股腥臭味冲进鼻孔里。襁褓里是名男婴，浑身长满了脓疱，屁股被稀便浸泡得通红，还不停地拉着肚子。曹秀风和老伴在襁褓里发现了一张字条。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1991年11月3日出生，病重无钱医治，盼好心人收养!”
曹秀风和老伴调好热水把孩子的身体擦拭干净，然后赶紧送往医院。医生把这个可怜的弃婴收治入院，输了三天液。孩子才转危为安。
婴儿出院后，为了孩子的去留问题，一家人产生了分歧。时年51岁的曹秀风和老伴育有两儿两女，两个女儿都已出嫁，两个儿子即将走上社会。眼看她和老伴就没有心事了，只等着退休后安享晚年，这个“不速之客”的造访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曹秀风的老伴服役多年。在部队因公负伤后，被定为二等一级残废退伍，上级部门安排他在铁路系统当工人，曹秀风在商业系统当保管员，两人工资都不高，把四个孩子拉扯大已属不易。
曹秀风和孩子们意见一致，建议老伴把这个孩子送往福利院，由国家来抚养。老伴却不容分辩地说：“这孩子让我捡到就是缘分，我的退休金加上伤残补贴，每月有800多块，足够养这个孩子的，就这么定了!”
随后，老伴把目光转向曹秀风，说：“我想好了，让这孩子随你的姓，名字叫岩磊，小名丑蛋。他的体质弱，起这个名字是希望他的身体能像石头一样经得起敲打。”
看到老伴主意已定，家里人不再反对。曹秀风和孩子们心地善良。对小岩磊照顾得很好。小岩磊称呼曹秀风老两口为奶奶、爷爷，喊她的女儿、儿子为姑姑、叔叔。
小岩磊体质不好，瘦弱的肩膀上扛着个大大的脑袋，眼睛又大又亮。透着一股灵气。曹秀风和老伴都很喜欢小岩磊，特别是老伴，更是天天不离手地抱着他，晚上睡觉也搂着小岩磊，他不放心孩子跟曹秀风睡。怕她睡觉死，把孩子给压坏了。
曹秀风的老伴虽行伍出身，却喜欢习文弄墨，不仅写得一手好字，象棋下得也很好。小岩磊长到三岁后，老伴每天肩膀上驮着小岩磊，到处找人杀几盘过过瘾。
让人惊奇的是，老伴与人厮杀得天昏地暗的时候，骑在爷爷肩膀上的小岩磊却忽闪着眼睛，不哭也不闹，静静地看着棋盘，大眼睛格外地明亮。
谁也没想到，小岩磊看爷爷和别人下棋次数多了，竟看出了门道。一次，爷爷去了趟厕所，回来后看到小岩磊竟替他把棋子摆好了，车、马、相等各归其位，一点儿也不差。这下把爷爷乐坏了，手把手教孙子下起棋来。没想到小岩磊悟性惊人。爷爷没教他几天，居然会走很多步了。
这一来，爷爷积极性更高了，每天都要和孙子杀几盘。起先，小岩磊只能赢不能输，一输就哭。可没多久，爷爷却真的下不赢他了。不仅如此，小岩磊记忆力惊人，新闻联播后的天气预报仅看一遍，他就能记住全部城市的名字，让曹秀风老两口惊讶不已。
1997年3月，老伴到河南周口市参加战友聚会。三天后才能回来。看着小岩磊泪水涟涟，与他难分难舍的样子，老伴眼圈红了，郑重地嘱咐曹秀风说：“这孩子下棋天分很高。将来肯定能成才，咱们得好好培养他，不能让孩子耽搁在咱的手里!”
没想到老伴的话竟成了他的临终遗言。两天后，从周口市传来噩耗，老伴因为和战友相聚，过于兴奋，竞血压升高，突发脑溢血死亡。
老伴的猝然离世让曹秀风觉得塌了天。老伴安葬后几天，她还沉浸在无尽的悲伤之中。那天，她踉跄着出去买东西，刚到家门口，听见邻居们在议论，说小丑蛋命真苦，爷爷不在了，谁还疼他呀!
这句话提醒了曹秀风，自从老伴病逝后，自己和孩子光顾着伤心了，竞忽略了小岩磊的存在。曹秀风发疯似的回到家，到处寻找小岩磊。结果，她发现小岩磊坐在老伴生前书房的墙角，满脸泪痕地摆弄着爷爷经常与他对弈的那副象棋。孤零零的小人儿是那样地无助，他的内心一定对爷爷的离开充满了恐惧。小丑蛋的眼中，在这个世界上，爷爷可是他最亲的人啊!
曹秀风走过去，紧紧地拥住小岩磊。为他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喃喃地说：“小丑蛋，爷爷走了，还有奶奶。奶奶会记住爷爷的话，无论多苦多难，我都会把你培养成才的!”小岩磊紧紧搂住奶奶的脖子，放声大哭起来。
老伴走了以后，曾有好心人劝曹秀风把小岩磊送个好人家，然后，她就可以和儿女尽享天伦之乐了。也有一些人主动找到家里来。要求收养小岩磊，但都遭到了曹秀风的拒绝。她掷地有声地说：“我如果把小丑蛋送人了，对不起死去的老伴，我要把小岩磊拉扯成人!”
漂泊异乡，尽尝人间甘苦
老伴的遗愿深深刻在了曹秀风的心里。此后，她一有空便四处寻访象棋高手。一天，她得知火车站附近有位靠摆棋摊为生的老人。棋下得很好，便带着孙子赶了过去，提出让小岩磊拜他为师。老人和小岩磊下了一盘，感觉这孩子天分不错。就收下了。
跟着摆棋摊的老人学了半年，那老人说啥也不带小岩磊了。他真诚地对曹秀风说：“大妹子，你这孙子是下象棋的天才，赶紧为他另访名师吧，再跟着我会把他耽误了。”
这时，小岩磊的棋艺在当地已出了名，许多慕名来访的成年人都败在他的手下，三门峡驻军某部一位姓张的连长，自荐上门每周为小岩磊上两次课。后来，因部队任务繁重，张连长来不成了。他把小岩磊的事情汇报给了驻军首长。首长爱惜人才，遣人遍访民间象棋高手给小岩磊当老师。后来，他们打听到附近的卢氏县有位姓安的农民，棋艺精湛。于是，部队首长便把他请来辅导小岩磊，包吃包住，每月还给他发300元工资。在安老师的精心点拨下，小岩磊棋艺突飞猛进。
1998年11月，曹秀风带小岩磊到天津参加全国象棋锦标赛。参赛选手中，年龄最大的60多岁。刚满7岁的小岩磊年龄最小。
小岩磊一路过关斩将，取得了3.5分的好成绩，比很多成人选手分数还高。赛后，他得到了与河北特级象棋大师刘殿中下车轮战的机会，赢得了大师的赞赏。刘殿中建议天津海河棋院院长赵长忠收下小岩磊。赵院长邀请曹秀风春节后带孙子前来学棋。曹秀风高兴地答应了。
听母亲说春节后要带小岩磊到天津学棋，儿女们都很担心。母亲年近花甲。小岩磊刚满7岁，这一老一小到异地他乡漂泊，如何让人放心得下。但曹秀风没有半点犹豫，她斩钉截铁地说：“小岩磊是象棋方面的人才，如果不把他培养出来，对不起你们死去的爸爸啊!”
1999年春节后，曹秀风带小岩磊到天津海河棋院报到。院方对祖孙俩很照顾，不仅免了他们的住宿费，还让曹秀风在院里打扫卫生，每月发给她400元工资。为了不耽误小岩磊的文化课学习，赵院长还帮他联系 了附近的红旗小学。
曹秀风领着孙子报到时，红旗小学校长看到小岩磊个子瘦小，不肯收下他。曹秀风苦苦央求。就差跪下了。最后，她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让小岩磊试读一个月，如果成绩跟不上，就主动退学。校长这才勉强同意了。
小岩磊是个懂事的孩子，看到奶奶为了他上学差点下了跪，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此后，他学棋、读书更加用心了。一个月后，小岩磊的班主任对曹秀风说：“这孩子脑子聪明，学习很好，就留在这里读吧!”曹秀风悬了一个月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一年后，海河棋院解散，小岩磊又转到天津河西区象棋俱乐部。就是在这里，祖孙俩遇到了一桩让他们铭心刻骨的事情。
2000年8月，小岩磊在天津参加全国少年象棋邀请赛。赛前，一名选手家长找到曹秀风的住处，恳求小岩磊比赛时能网开一面，说儿子如果一盘也不赢，就没脸回家了。看人家说得可怜，曹秀风和小岩磊动了恻隐之心。在比赛中，小岩磊就放了那个小选手一马。
由于曹秀风对这件事情的利害关系考虑不周，这一让竟惹出了许多麻烦。有人当着曹秀风的面，对着小岩磊破口大骂：“臭要饭的，假仁假义。再这样下去就滚蛋!”这顿臭骂让曹秀风心里格外难受，小岩磊的自尊心也受到了很大伤害。
回到住处，小岩磊抱着奶奶哭得很伤心，并闹着要回家。曹秀风帮孙子擦干眼泪，一字一顿地说：“孩子。你记住，即使讨饭，我们也不会讨一辈子。别人可以看不起我们，我们可不能看不起自己!”小岩磊咬着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在天津学了三年棋，小岩磊棋艺大长。可这三年里，曹秀风家里的情况却发生了很大变化。
自从陪着小岩磊到外地学棋后，曹秀风再也没时间照顾家里。2002年，大女儿因病离开了人世，留下了16岁的外孙女。
老来丧女，痛何以堪!可曹秀风在家待了几天便返回了天津。她心里挂念着小岩磊。女儿走了。外孙女还有爸爸照顾，而小岩磊离开她一天，生活便会一团糟啊!
没想到，让曹秀风内疚的事情一桩接一桩。大儿媳因为婆婆不能为她看孩子，整天与儿子吵闹，最后两人选择了分手。在电话里获知这个消息后，曹秀风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似的沉重，生性豁达的她半个月内瘦了十几斤。
那一次，她回家小住了几天。父母离婚后，跟着爸爸一起生活的孙女委屈地对她说：“奶奶，别人都让我长大后不和你亲，说你对捡来的弟弟太好了，对我们从来没有管过!”听了这话，曹秀风的心快要碎了。
内疚归内疚，曹秀风却只能这样做。她想。虽然孙女、外孙女都不是父母双全。可终归还有一个亲人，而小岩磊离开了她，就是一个地道的孤儿啊!
2003年，12岁的小岩磊和奶奶一起到江苏镇江参加全国少年象棋锦标赛。一举夺得14岁组亚军。辽宁盘锦市棋院教练陈建明非常欣赏小岩磊，邀请他到盘锦学棋。
为了孙子的前途，曹秀风毫不犹豫地再次选择了漂泊。
2003年9月，祖孙俩来到了盘锦。曹秀风花150元租了间房子，置办了简单的炊具，在这个城市安置了下来。
盘锦城市不大，生活消费水平低。可曹秀风带来的钱不多，一时又找不到挣外快的工作。为了省钱，她平时连把屋子烧暖都不舍得，吃的方面也是能省则省。
2003年12月初，因为屋内温度太低。小岩磊受了凉。高烧40度。曹秀风急忙把孙子送往医院，为了省下4元钱的车钱，她借了辆自行车，载着小岩磊往医院赶。
62岁的奶奶带着12岁的孙子，冒着零下十几度的严寒，吃力地骑行在如刀的寒风中。在一处转弯的地方，由于天冷路面结了冰，曹秀风一不留神，连人带车重重摔倒在路面上。
小岩磊挣扎着爬起来，看到奶奶躺在地上呻吟不止，吓得他哭喊着：“奶奶，奶奶，你没事吧?”曹秀风疼得直吸气，说不出话来。小岩磊拽着奶奶的手，眼泪汪汪地说：“奶奶，我不学棋了，咱们回家吧!”
在小岩磊的搀扶下，曹秀风费力地站起身来，试着走了几步。觉得自己还能走路，心里踏实了许多，她帮惊惶失措的小岩磊擦着眼泪，笑着安慰他：“小丑蛋，奶奶没事儿，还能走路。奶奶要是摔坏了，就照顾不了你了，这是老天爷让你好好学棋啊!”小岩磊紧紧地抱住奶奶，用力地点了点头。
到底是年逾花甲的人了，从医院回来后，曹秀风腿上的青紫半个多月才消下去。那些天，她咬牙坚持着去买菜。接送孙子上下学。在滴水成冰的北国，祖孙俩相互搀扶的身影成了这个城市最动人的一幕。
小岩磊的棋艺越来越好了，整个盘锦几乎找不到对手，他尝到了独孤求败的寂寞。小岩磊只能到网吧，在网上找人下棋，可每小时1.5元的上网费让曹秀风有些吃不消，她带来的钱已所剩无几了。
在深圳打工的曹秀风大儿子得知小岩磊的处境后，便在深圳四处打听象棋高手。他听人说深圳棋院有位叫刘星的象棋大师，棋下得非常好。便打电话给母亲，让她带小岩磊到深圳学棋。
2004年4月，曹秀风和小岩磊结束了在盘锦半年多的学棋生活。踏上了南下深圳的火车。
小丑蛋驶入成才快车道
到深圳后的第二天，大儿子就带着小岩磊拜访刘星大师。刘星和小岩磊对弈后，赞叹他是象棋天才，决定亲自执教小岩磊。
为了不让小岩磊的文化课拉下，刘星为他联系到深圳滨河中学就读。滨河中学按特长生接收了小岩磊，除了免去他的借读费和学杂费外，还为祖孙俩提供了住处。
学校负责人的关照让曹秀风感恩不尽，她决定带小岩磊在这里读完中学。可此时，经济上的窘迫却深深困扰着曹秀风。
深圳是个高消费城市，祖孙俩单单生活费每月就要近千元，加上其他开支，在深圳生活三年，没有十万元钱是过不下去的。大儿子已离开深圳返回到家乡，曹秀风靠着每月400多元的退休金举步维艰，她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曹秀风想到老伴去世前。老伴单位分的那套80平米的住房。眼下，唯一的筹钱办法就是卖掉这套她赖以养老的房子了。可这房子她并不是唯一的继承人，儿女们也都有份，如果卖房，还要和孩子们商量。于是，她把小岩磊安排好，匆匆坐火车回了家。
对于母亲提出的卖房打算，懂事、善良的儿女们没有说半个不字。当孩子们和曹秀风到公证处公证时，公证处的工作人员弄清事情真相后，都感动得赞叹不已。
2004年8月，老家的房子还没有卖出，曹秀风又借钱带着小岩磊到济南参赛。在“济钢杯”全国少年象棋邀请赛中，曹岩磊表现神勇，战胜了赛前夺冠呼声最高的另一名少年，以13岁的年龄获得了16岁最高年龄组的冠军。因为曹岩磊在这次象棋大赛中超过规定胜率，依据中国象棋协会有关规定，他成了中国年龄最小的象棋大师。
让曹秀风更加开心的是，孙子不但为深圳争了光，还获得了一笔不菲的奖金。这样一来，她在老家赖以养老的房子也保住了。
获得象棋大师的称号后，广东队、浙江队、澳门队等都向小岩磊抛出了绣球。小岩磊曾到广东王老吉象棋俱乐部试训了一段日子，但职业棋手不集中参加文化课学习。这一点让小岩磊心生退意。他向奶奶提出自己在下象棋的同时，并不想放弃考大学的愿望。还是边学习文化课边下棋为好。曹秀风同意了孙子的意见。还高兴地夸他考虑问题更全面了。
重回滨河中学读书的小岩磊更加用功了，学习成绩在班里也是名列前茅，考上大学只是时间问题。让祖孙俩更为高兴的是，在滨河中学负责人的努力下，2006年7月，曹岩磊的户口也迁到了深圳。
业余时间，小岩磊享受着象棋给他带来的快乐。在深圳市“教育局长杯”象棋邀请赛上，曹岩磊作为特邀选手参赛，与30多名局长、中学校长展开车轮大战，并取得了全胜的战绩。
深圳棋院吴院长很欣赏曹岩磊的象棋天分，他说：“以曹岩磊现在的棋力，只有特级象棋大师才能带得了他。”的确，在深圳难寻对手的曹岩磊学习之余，一方面拿着棋谱过瘾，一方面到网上找高手下棋。
有一次，曹岩磊在网上遇到了河北的一名象棋高手，两人交手了几十个回合。小岩磊终于把对方拿下。对方夸他说：“没想到你竟有大师的水准呢!”曹岩磊得意地说：“我本来就是大师嘛!”听着孙子得意的话语，曹秀风很是开心。
今年，曹岩磊就要参加高考了。曹秀风心里早就作好了打算：孙子考上大学后，她就回老家与儿女们团聚，这些年来，为了陪伴小岩磊学棋，她欠儿女的感情债太多太多了。
让曹秀风欣慰的是，孙子终于驶入了成才快车道，在九泉之下的老伴也该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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