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内梃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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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明朝神宗万历四十三年(1615)五月初四日傍晚,有一名不知姓名男子,手持枣木棍梃混入紫禁城内,来到皇太子居住的慈庆宫门前要进宫,被守门内侍李鉴等阻挡,该男子竟持棍梃击伤李鉴而闯进宫里,直至前殿檐下。这时,内侍官韩本用等多名太监将该男子拿下并捆绑起来,将其交给东华门守卫指挥官朱雄等收禁关押。
  五月五日,皇太子向皇帝书面报告了以上情况,皇帝立即命令主管部门对该男子进行审问。
  当天巡皇城御史刘廷元提审持梃闯入慈庆宫门的男子,该男子供称:“名张差,蓟州人,家住井儿峪。”在审问当中,张差语言颠倒,形似疯狂,经刘廷元再三考讯追问,张差嘴里呶呶,只说吃斋讨封等语,语无伦次,显然,所供述并非实情,初看其外表,像似疯魔癫,细心观察,实为狡猾奸诈,其真实情况来由叵测。要将该犯的全部真实情况审出,需要进一步详细严审。刘廷元于当天即将以上情况向皇帝作了奏报。
  五月初十,刑部山东司郎中胡士相偕同岳骏声等对张差进行审讯。张差供说,他的柴草被李自强、李万仓烧了,他很是气愤,于四月来到京城,要到朝廷告状伸冤,在京城东走西转,也找不到门路,遇到不知姓名男子两人,言说,你告状伸冤,无凭据,如何进?你拿杠棍一条便可以当作冤情物证等语。张差听信了这两个男子的话,遂于五月四日手拿枣木棍一条,又进城从东华门混入,直至慈庆宫门前被阻,打伤守门官走入前殿被擒拿执缚。胡士相等根据刑律中“在宫殿前射箭放弹投石伤人者判处斩立决”的规定判决,但是审问情况和判决意见尚未上报。
  胡士相、赵会桢和劳永嘉三人的审讯结果和判决意见,引起了不少官员的怀疑。这种怀疑也是事出有因。因为当时的皇太子虽已久定,皇上对皇太子却比较冷淡,朝廷内外怀疑郑贵妃与其弟郑国泰谋害皇太子,只是还没机会得逞,而方从哲等也正在与郑国泰紧拉关系,以便巩固其在朝中的地位。张差被执缚拿下,朝廷内外、中央各机关非常震惊,刘廷元审问张差后在其向皇帝的奏报中有张差只称“吃斋讨封”及“稽其貌,实系狡猾”的情节言词,在胡士相等三人的审讯奏报中却没有了,只认定张差闯皇太子居住的慈庆宫,以杖梃击倒守门官,是属于气愤发癫,依法判处死刑斩决结案。朝中大臣得知胡士相等三人对张差梃杖原因没有追问,便只依疯癫判决,而未深究梃击闯宫原因,不明谁人主使,即判决很有疑问。刑部提牢主事王之寀就是持这种疑问并主张进一步讯问深究者之一。
  五月十三日,王之寀报告说:“本月十一日,狱中给囚犯挨个散发饭食,新到犯人是最后一人,臣见张差年壮力强,不是疯癫之人,对其讯问,初招供说,是为告状冒死而进闯。又招说,打死罢了,臣问说:‘如实招,给饭吃,不招,就饿死’即把饭放在张差面前,张差见饭,低下头,片刻后说,‘不敢说’,臣就让身边的书吏下去,只留下两名狱役。又问讯,张差这时才供说:“我的小名叫张五儿,父亲张义,病故,有马三舅、李外公叫我跟随不知姓名的一名老公,并说,事成给你几亩地种。老公骑马,小的我跟老公到京城去,记得初三住歇燕角铺,初四到京,我问老公,何人收留,老公只让我跟随着他走,到了不知街道名的一个大宅子里,一老公给我吃饭,并对我说:‘你先冲一遭,撞着一个,打死一个,打死人,我们救你,’就给了枣木棍,领我由后宰门直至宫门上,守门的阻挡我,我就用棍将他击倒在地,因老公多,我即被擒拿捆绑。张差又供说,有柏木棍,琉璃棍,棍多人众等情。其各犯姓名,至死不招。臣见此犯张差不颠不狂,有心有胆,用刑罚惧之不招,用神引导不招,许给饭吃,经沉默才说话,话语中多有疑处,愿皇上缚凶犯于文华殿前朝审,或敕令九卿科道三法司会审,其案情即可全部审出。”这个奏疏上报,留中未发下。
  五月十八日,户部郎中陆大受、大理寺丞王士昌、户部主事张庭、给事中姚永济等接连上奏,陆大受的奏疏中说:“张差招供一内官,为何不供说,也不追问其姓名,供说一街道,为何不供说该街道在何处,问官为何也不追问?皇太子居住的宫殿,是何等重要处所,张差是何等男子,而竟能手持棍梃,横肆闯宫,而霸州武举高顺宁等,现在究竟匿藏于何处?这些问题,关系非小,乞皇上大振朝纲,务使首恶必得,奸谋永销,将凶犯斩于刑场,以谢百姓而安天下。”由于陆大受的奏疏中有“奸戚”二字,皇帝非常厌恶,所以,陆大受的奏疏也留中不发。
  
  御史过庭训的奏疏中说“祸生肘腋,宜应尽快剪除”,也同样不上报,留中不发,过庭训知道此情,遂行文蓟州,让该州官查清张差案中有关人员的所有情况。
  蓟州知州戚延龄回文说明张差致疯癫症的前后经过是:“贵妃派遣太监建佛寺,为制作建修佛寺所需要的砖瓦,需要柴薪烧制,居民多卖给柴薪获利,张差就把地卖掉,专门与太监做起买卖柴薪的生意,引起当地人对张差的嫉恨,就焚烧了张差的柴薪,张差就向太监告状,本想得到太监的支持,求得解决,而太监却责备了张差,张差实在气愤难忍,就持梃杖要告御状。”于是,原审问张差各官,就根据知州的这个回文为口实,以疯癫定案。
  
  二
  
  五月二十一日,刑部十三司司官胡士相、陆萝龙、邹绍光等再审,张差供称:“马三舅,名三道,李外父,名守才,同在井儿峪居住,又有姐夫孔道,住本州城内,不知姓名老公,就是修铁瓦殿的庞保,不知名街道宅子里的老公就是住朝外大宅之刘成。三舅、外公常往庞保处送炭,庞刘在玉皇殿商量,庞刘二人还有我三舅、外公令我打入宫中,撞着一个打一个,打得小爷,吃也有,穿也有。”小爷即内监所称皇太子。张差供说:“刘成把我领进去又说,你打了我救得你;又有三舅送红票封我为真人。”又说“有姐夫孔道同谋,凡五人”。于是,刑部即行文蓟州道提解马三舅等,并疏请法司提庞保、刘成对鞫。
  给事中何士晋、大学士方从哲也都是以这种意见上奏。
  在这种情况下,万历皇帝谕令追究主使,会同法司定罪。
  当天,根据蓟州的回文,向皇帝作了奏报。
  五月二十七日,皇上再次谕令法司严刑鞫审,从快判决,明正典刑。
  
  当时,舆论多涉及外戚即皇帝宠爱的郑贵妃的哥哥郑国泰,郑国泰坐不住了,就迫不及待地写出揭疏自我申辩。本来罪犯张差及有关案中嫌疑人,都还未说郑国泰是幕后主使人,而郑国泰具揭文自辩,更加引起众议。给事中何士晋上奏说,国泰如此恐慌,不能不使人们怀疑,若欲释众疑,求皇上速将张差所供出的庞保、刘成立即送交法司考讯,如果供有国泰主谋,是大逆罪人,不但宫中不能包庇,就是皇帝也不能包庇,假若与国泰无关,国泰应自写一陈奏,告诉皇上,今后凡皇太子皇长孙的一切起居等人身安全,都由国泰负责保护,如稍有疏忽,国泰即坐罪,这样,人心就会安定下来,永无他议了。若今日怕各犯招供举报,使皇上思绪惑萦,使廷讯久稽搁延,或潜党案中,或阴毙张差灭口,必然使人疑复生疑,疑问怀疑都将成为事实,如此,只有从快审理判刑决,以消除后患。何士晋的这个奏疏,皇帝等人看后,留中不发。
  五月二十八日,万历帝到慈宁宫召见文武百官,百官向皇帝行叩头礼后,皇帝连呼群臣,到前面来,群臣就稍向前移挪步伐距御座又近了些。这时,皇帝面向西而坐,皇太子朱常洛在皇上御座右面站立,三个皇孙雁行立站于左边阶下,万历帝对百官宣谕说:“朕自圣母升遐,哀痛不已,今春以来,脚腿无力,然每遇季节、初一和十五日及父母祖先忌辰,必身到慈宁宫圣母灵座前行礼,从不懈怠。近有疯癫张差,闯入东宫(即皇太子居住的慈庆宫)伤人,外廷有许多离间的话,你们谁无父子,怎能离间我们父子,谕令照刑部郎中赵会桢所问招情,只将案内有各犯张差、庞保、刘成即时凌迟处死,其余不许波及株连无辜一人。”皇上遂拉住皇太子的手对群臣说:“此儿极为孝顺,我极为爱惜。”
  这时,跪在朝班后面的御史刘光复高声说:“皇上非常慈爱皇太子,皇太子对皇上非常仁孝,这样,天意就顺当了。”皇帝见有臣插话打断自己宣谕群臣的训话,就诘问是谁指示御史刘光复插话,刘光复仍大言高声不止,皇帝接连斥止,刘光复像是没有听见皇帝的斥责一样仍喋喋不休,万历帝立即变脸,连着三次呼唤锦衣卫何在?都没有人应声,就令太监将御史刘光复绑了,立即以梃打刘光复后对下边人说,不要乱殴打他,将他押到朝房候旨。
  大学士方从哲等向皇帝叩头,说:小臣无知妄言,望皇上天威消怒。皇帝怒遂稍消解,手拉着皇太子说:“皇太子自生下来到养成大丈夫,立为皇太子,容易吗?若使我有别意,何不早作更置?皇太子已经立了多年了,今天有什么值得怀疑的?而且福王已经到他的封地,远离京城数千里,没有朕的宣召,他即是有翅,也是飞不回来的。”又让太监引三个皇孙到石阶上,令文武大臣们瞧瞧。皇上说:“朕的诸孙都已长成,还有何说的?”皇帝看看皇太子,问他:“有什么说的,对各位臣卿有啥说啥,无须顾虑保留。”皇太子说:“疯癫之人决了便罢,不必株连。”又说:“我父子何等亲爱,外廷有许多议论,尔辈为无君之臣,使我为不孝之子。”
  万历帝接着皇太子的话对群臣说:“皇太子的话,你们听到了吗?”皇帝又将皇太子的话复说了一遍。
  群臣这时都在跪着聆听皇帝的话,都还没有起来。万历帝几次把目光投向把守宫门的司官,令陆续把后到的官员都放进来,不要借故阻进,后来的臣卿自然都俟次向右,以便距御座较近。万历帝又握着皇太子的手向右面问道:“你们都看见吗?”众臣俯首伏谢。这时,皇帝就让各臣一同出宫。
  万历帝与皇太子在群臣面前宣布他们父子关系很好,父皇爱皇太子,皇太子孝敬父皇,皇帝对皇太子从无别的意思,即从无另立皇太子的意思,外边的种种传说,纯系离间。关于张差闯宫,张差是一个疯子,斩决了就完了,不能株连,这是他们父子共同商定的调子,以此来平息朝廷内外的种种议论,解除怀疑。以免使张差闯太子慈庆宫并梃杖伤人案深究,供出郑贵妃及兄郑国泰主使太监买凶闯宫谋害太子并图谋另立郑贵妃所生皇子为太子的阴谋。
  皇帝与皇太子对群臣的一番话,使群臣认为:既然皇上父子都说父子亲睦无间,太子地位毫无问题,臣子们还有何话可说。既然皇帝皇太子都说张差是疯子,并以此定性结案,群臣都听从了事,按照皇上与太子的意见办理就是了。
  
  三
  
  五月二十九日,张差在刑场被凌迟处死。
  五月三十日,万历帝令司礼监会同九卿(即吏户礼兵刑工、都察院、大理寺等机关的负责官员和大学士)于文华门前审讯太监庞保、刘成。庞保原名郑进,刘成原名刘登云,因为张差已死,庞保、刘成供给张差吃饭并给他枣木棍及引他进入紫禁城等重要情节,都不承认,问官们正要进行审问,皇太子传谕说,张差持棍闯宫至大殿檐下,当时就被擒拿,并无别的物件,张差确实是疯癫,误入宫中,打倒内侍,罪所不赦,张差招出庞保、刘成后,本宫反复阅看口供和其他有关本案的详文,庞保、刘成二人要谋害本宫,这对于庞、刘二人,有什么益处?这必然是因为庞、刘二人曾经欺凌虐待张差,所以张差就对庞、刘二人进行报复,诬陷二人主使他闯宫行凶。本宫念其人命关天,谋逆大事怎可轻信,所以本宫连日奏请父皇,将张差尽快处决,以安人心。对诬举庞保、刘成的若一概治罪,恐伤天和,况且因为诬举者姓名情况不同,应当以仇诬干连,从轻判罪。东宫皇太子的这道谕令,实际上是不让正在对庞、刘等进行会审的九卿对张差的幕后主使人进行讯究,百般为庞保、刘成开脱辩护,甚至到了不能自圆其说的地步。这次会审,因为有二十八日皇太子的一番话,所以庞、刘二犯拒不承认,审讯的大臣们又因东宫皇太子的谕令,就休审散去。
  但这个大案,总不能就此完结,到了六月十三日,刑部继续审讯该案张三道、李守才、孔道三犯,依法判处流放,李自强、李万仓处以笞刑。皇帝同意、批准了这个判决。
  随即将庞保、刘成二凶在内廷处死,而没有在刑场公开处决。
  到此,张差梃击案算是结案了。
  已经25年没有上朝与群臣见面的神宗皇帝,因为梃击案中供出郑贵妃的身边太监庞保、刘成是罪犯张差的主使,已经牵连出郑贵妃和她的哥哥郑国泰,所以皇帝出来向群臣表明态度,解除对贵妃及其兄长的怀疑,调剂太子与贵妃的关系,把贵妃保了下来。但要完全消除朝中大臣之间对此案不同态度的冲突,是不可能的,万历四十五年(1617)在每三年一次对中央机关官员的考核评定即京察当中,王之寀被都察院的科臣给事中徐绍吉、御史韩浚纠参,吏部给予闲住处分,即停止其工作,在家闲住,薪俸等待遇都是有的,此后旨令将其削籍为民。刑部将刘光复判罪下狱,剥夺刑部侍郎张向达的薪俸。但随后就将刘光复释放。何士晋调到地方工作,巧借考核给陆大受处分,张廷因上疏陈奏亦忧愤而死等等,凡因在此案中认为张差后有奸党主使者,受到各种处分的并非一二。至天启元年(1621)御史魏光缙等上奏疏为王之寀等多名在该案中因极力主张深究张差幕后主使者而受到处分官员申冤,要求平反,熹宗皇帝只得将被冤官员召复官职。
  天启二年二月王之寀上奏疏,评析张差梃击案案情,深受朝廷内外官员认同赞赏,王之寀任尚宝少卿,后任太仆少卿。这时,刘廷元及岳骏声、曾道唯以王之寀的奏疏中攻击损害其名誉人格,先后上疏辩护剖析,王之寀亦接连上疏揭发以上三人曾共同贪污赃银,三人对王之寀更加攻击。
  天启四年秋天,王之寀任刑部侍郎,五年二月,魏忠贤奸党杨维垣首先为梃击案翻案,极力诋毁王之寀,王之寀被革职,后入狱。岳骏声言说王之寀逼收郑国泰二万两金,诏令追问治罪,后又因被定为梃击案罪首,被重劾,逮入诏狱,坐赃八千,王之寀竟狱中瘐死。至崇祯初年王之寀被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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