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装的山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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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星桥那仅容一顶软轿的桥面向北眺望,一阵阵细雨裹湿了两岸浓黑的河房屋脊,略略倾斜的虎丘塔在雾雨中显得淡远朦胧,回首阊门,早已不见踪影,重檐比屋遮挡了已成断壁残垣的昔日苏州城门。环城运河的细水无声无息漫进狭长的河道,不露声色地流淌。
  这便是一千两百年前苏州刺史白居易主持开凿的人工河道,起自阊门,逶迤七里直抵虎丘的七里山塘河。用开挖河道的泥土堆积成的山塘河岸,那时还是桃柳成行的堤坝,日久便成了民居街坊。这是项便民工程,山塘既开,人们远足虎丘,便不用越田爬埂,轻舟一叶便可吱吱呀呀地登临吴中第一胜迹。
  江南水乡苏州,自唐至宋,按照平江图所标明的情况,全城有水道五直十二横,长达82公里,桥梁325座,“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到明代中叶,资本主义经济萌芽,市民阶层兴起,阊门为水陆交会之所,使它成为姑苏繁华的最盛之区,作为体现水乡特色的山塘也自自然然地风光起来,投资者纷纷在两岸置房购地,自发形成了一个旅游胜地。这种风光,竟延绵几百年之久。
  山塘街的临水人家,麻条石的石阶层层往下直临河边,贴水的石埠头那端又层层地通达上去,从下塘隔水望去,仿佛苍鹰,展开双翼,临水欲飞。这些临水人家,往昔多半是酒楼茶馆,木结构的楼台、板壁、门窗,有的还雕着花。船靠埠头,拾级便入厅堂,小憩饮茶,宴客歌舞,方便至极,这便是古人吟咏的“水调行歌断续听,到门沽酒客船停”,那是何等的潇洒和惬意!岁月悠悠,风吹雨打剥蚀了楼台朱颜,但框架依旧,于古老中透出昔日的华彩底蕴。
  从星桥上纵目,满目古老而陈旧的河房旧廊,山塘在经历了几百年的辉煌后,无可挽回地斑驳了,这星桥上坑坑洼洼的桥面,以及桥缝里挤生出的青绿的野草小树,都仿佛在诉说一个久远的温柔长梦。这七里山塘上,石桥和木桥曾有几十座之多,桥是水的梦,如今桥已大多倾圮,连最负盛名的桐桥也无处觅踪,江南水乡的梦也就不再温柔,不再温馨,不再沉醉了。
  山塘是古老的,正因为时间的延续,岁月风尘的积淀,民居密集的生活图画在这儿随处可见。陈旧的砖雕门楣,坚实不朽的柱础、柱石、界石依然在静默中挺立;多见深深庭院,那是大户人家或官宦世家的旧宅,也是寻常百姓人家,烟熏的板壁和随意分割的空间,都在絮絮陈述往昔的繁华和盛况。
  在山塘街上,微风细雨中,酒幡店幌入目皆是,卵石路面上印满了各式人等的脚印。青砖夹墙上竟也丛生出簇簇的青草,雨丝中分外精神,墙角的青苔和车前子默默地叠生着,给人一份古意盎然的沉静气息和一种滤尽尘埃的归宁气氛。人们在进入这种境况的一瞬间,便如同走入时间隧道回到几十年前甚至几百年前的旧式文明所笼罩的文化氛围中去,使人生出些轻微的震撼和晕眩,如同微醺中捧阅一本可以陶冶人性情的线装书。
  从历史和现实的交融来看,七里山塘远较盛名炙手可热的昆山周庄更具文化意味。在山塘临近虎丘的那端,河面开阔,新修葺的驳岸,重建的花岗岩的普济桥都在重新营造出一种水乡的韵味。五人墓和六义士坟是不能不看的,那不仅是脂粉满河的山塘的一段高亢入云的铜板铁琶的豪情,也是“山温水滑如名姝”的苏州的一段大丈夫壮歌行板。
  
  自然记事
  
  六月是富足的月份,是季节中的青春。我最向往平原的麦地。
  日历掀开新的一页,进入六月。热风像钢琴家纤细的手指,弹奏着大地这架钢琴,奏出雄浑的乐曲。笼罩在绿色和金色麦浪下的大地,将给予人们一份丰收的喜悦,人们奔走相告,做收获前的准备。
  清晨的阳光,像激情的火焰,燃烧飞溅,舔舐着麦尖。留下的声音,顺着麦茎淌进温厚的土地,大地深埋着它的根须。这声音,是合唱中的多音部。伴着麦子开始高歌,歌唱生命,歌唱沉沉的原野,歌唱大地的恩赐。
  滚滚的热浪,席卷平原。麦地边野湾里的水,被一滴不剩地吸干,像被逐日的夸父一口气饮尽。湾里的苇子,密密麻麻的,像大地中央的绿碗。温润的泥土,瘦长的苇子,弱弱的小草,轻吟的小动物……在开阔的天空下,那有着强大表现力的泥土上,生活着无花的野草,高大的树木,掩盖了脏污和死亡,也塑造着新的生命。在如云的漫游中,没有世俗的烦恼。我产生诗人的灵感,想用苇杆作笔,湾水作墨,大地作纸,写下激情的诗句。
  麦子一步步走向成熟,青叶渐渐地变黄了。我曾经仔细地观察,被浸泡过的叶脉,露珠晶莹闪亮,在缓慢地流动汇集,形成一股涓细的水流。像文字在长长的岁月里,记载劳动者的话语,结实的笑声,成长的欢乐,母亲温暖的叮嘱,风雨之夜艰苦的磨砺。
  土地飘起了轻轻的雾岚,一层纱似的掩藏了太阳,野湾的苇子上栖落的鸟,用清润的嗓子,开始欢快地歌唱。六月的平原到处都是故事,背着的土布包袱里,装着一双圆口布鞋,麦面做的干粮,和对故乡黄土地的记忆。有人流浪,一次流浪之后,还会有另一次流浪,因为梦想总在远方。在即将来临的收获的前夜,一位老人辞世,再也看不到丰收的情景,闻不到割断的麦茎淌出的麦香。他却紧紧地投入土地,永远不再分离。没有悲伤,这是一种永恒,他是在一个美好的时刻,寻找到更美好的世界。六月的大地,发生的许多事并不都是美好的。挥动手中锋利板斧的人,偷偷地砍断一棵棵多年的树木。一圈圈年轮面对辽阔的天空,当麦芒的针尖划向年轮,流出的不是扬琴、琵琶、竹笛演奏的《欢乐庆丰收》,而是悲哀的乐曲。枪口追踪着,飞翔的鸟儿在天空自由自在,和伙伴们追逐、嬉闹,并没有感受到危险的潜伏。这个季节鸟的羽毛华丽,体态丰满,是最漂亮的时候。许多爬行动物,辛勤地在大地上穿行,在茂密的草丛中筑窝、开道,与自己的爱侣建立家园,生儿育女,延续家族的血脉。
  
  收割的日子到了,那是劳动者的节日。空气闷热,汗水从毛孔渗出,沿着山脉一样的身体流淌。脱掉的褂子,扔在地头的树荫下,染汗的褂子,吸引着几个黑蚂蚁。裸露的肌肤,让阳光晒成铜色。一簇绿草,拥着造型古朴的泥壶,里面泡着熬制得浓稠的绿豆水,既解渴又消暑。日头的毒辣,身体的疲劳,都被魔法似的绿豆水消解,产生奇迹般的力量。镰刀割断麦子的声音,在宽广的土地,流传了几百年、几千年,劳动者的脸俯向大地,呼吸到醇厚的麦香和泥土的气息。
  收割过的麦地,漫无边际,只剩下一片齐刷刷的麦茬。大地送走了收获的日子,变得安静,孕育新的生机。无意中我发现了遗弃的麦穗,轻轻地拾起,看着一颗颗饱满的麦粒,尖尖的麦芒。瞬间的伤感,使我想到风霜雪雨四季的轮转,想到生命的本质。
  村头的打麦场,被石碾压得平整结实,清扫得干净,四周陈旧的、新的麦秸垛,像童话森林中巨大的蘑菇,装饰着大地和村庄。新麦平展在土地,妇人光着脚在上面走动。竹耙子搂得均匀,一条条细细的沟,像金色的沙滩,大海叠涌的浪花追咬着她的脚,给她带来尽情的欢乐。在阳光下,衣服湿透了,溻在身体上。斗笠下的那张脸,看不出疲劳,只有幸福和满足。她们对生活,对大地没有过多的祈求,只求风调雨顺,有个好年景。
  一团团浮云出现在辽阔的天空,不久以后进入了雨季。多雨的日子,风雨刮走了收获的记忆。
  麦穗离开了大自然的怀抱,我把它挂在书架前,它伴我度过了很多的日子。芒刺依然尖锐,麦茎变成空的管状,里面曾经流淌的血汁干涸了,像一条废旧的河道。叶子风干卷曲,失去滋养的水分。小小的籽粒执著等待,它体内是旺旺的生命。虽然外面套的衣衫干枯,给它一片湿润的土地,一段休养生息的时间,它就会生出强壮的芽,拱出厚重的土地。为了那缕金色的阳光,为了丰收带给天空、大地和劳动者的欣悦。它不是祭品,是生命,是生命的延续。
  发稿/赵菱 tianxie101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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