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帮你，妈妈。”玛丽催促道，“快到出发的时间了。”
　　 汉娜看着姐姐熟练地将珍珠项链系到妈妈的脖子上。在玛丽跟前，汉娜有时觉得渺小而笨拙。
　　 “汉娜？”妈妈弯腰对她说，“你没事吧？”
　　 汉娜点了点头表示没事。但这不是真的。今天一大早她胃里就开始翻个儿。那感觉与她那天滑冰（是滑水，不是滑冰，一种娱乐运动项目——译者注）越来越快却无法慢下来一样。滑到底的时候，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炎热的人行道上呕吐。想到这事汉娜觉得更恶心了。
　　 “你不紧张，是吧？”妈妈问。
　　 汉娜摇了摇头。
　　 “她为什么要紧张呢？”玛丽忽然尖声说道，“她只不过要演奏《小星星，亮晶晶》。那容易，容易得我从来都不用练习。而且，我将和她同台演奏。”
　　 “不管怎么说，”玛丽又补充道，“紧张的应该是我。”
　　 提到《小星星，亮晶晶》，汉娜觉得胃里又翻个儿了。她想到了正在约翰逊夫人音乐工作室等待她的那架钢琴，她的嘴里突然感到又干又粘。
　　 玛丽拿起小提琴，开始拉一支曲子。对汉娜来说这支曲子美妙而动听。那是某种太难的她拉不了的曲子。
　　 “我应当很紧张的。”玛丽说，“今晚我必须拉三支曲子。但我不害怕。”
　　汉娜知道玛丽不害怕。玛丽从来不害怕，汉娜希望自己更像玛丽。
　　 “有点儿紧张没关系。”妈妈对汉娜说，“大多数人第一次演出之前都很紧张。”
　　 “我不。”玛丽说。
　　 “你只是不记得了。”妈妈说，“我记得。你曾经害怕过。”
　　 “不。”玛丽说，她把小提琴高高举过头顶抡起来，“我肯定我没有。”
　　妈妈微微一笑，耸了耸肩。然后她回头看汉娜。“你看上去非常漂亮。”她说。
　　汉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衬衫，黑裙子，白裤袜，和在正式场合穿的黑鞋。她感觉自己像一匹斑马。
　　 “我的小姑娘们，准备好了吗？”爸爸声音低沉地说。
　　 他来到屋里，首先抱起玛丽。“那么，这是个重要的夜晚，不是么？要听我的小音乐家们演奏，我简直等不及了。”他朝汉娜笑笑。
　　 汉娜勉强笑了笑。
　　 “紧张吗？”爸爸问她。
　　 汉娜又一次摇了摇头表示不。
　　 爸爸将她揽过来，仍然抱着玛丽。“那就上车去吧。”他说，“我们向约翰逊夫人音乐工作室出发。”
　　 在后台，汉娜的双手突然冰凉而潮湿。她将它们相互摩擦，好让它们热起来。
　　 在她周围，学生们在调试乐器，跑前跑后。汉娜透过台上未拉开的大幕偷看。它显得宽大无比，而钢琴看上去似乎能张开琴盖将她吞掉。
　　 “各就各位！”约翰逊夫人喊道，“各就各位！”玛丽跳着舞走进汉娜和其他较小的孩子们身后的队伍里。
　　 “你应该站到我们这里来吧，玛丽！”一个年龄大点的女孩大声说。
　　 “我得先跟我妹妹一起演奏。”玛丽低声回答，“然后我就过去。”
　　 玛丽把手伸到汉娜的手里，使劲儿握了握。“会好的。”她温柔地说。
　　 汉娜无力地回握了一下。
　　 幕启，音乐会开始。一个孩子演奏，然后是另一个。不一会儿，轮到汉娜上场了。
　　 她听到约翰逊夫人报她和玛丽的名字。
　　 汉娜缓缓地走到台上，玛丽跟在身后。汉娜的双腿软而无力，微微发颤。灯光明亮耀眼。舞台之外，只有黑暗。汉娜看不到任何人，这使她感觉稍稍好一点。
　　 她匆匆走向钢琴。玛丽站在她一旁，她们鞠躬。掌声响起，汉娜又一次感到嘴里泛起一股不好的味道。
　　 掌声停下来，汉娜轻轻坐到琴凳上。玛丽将小提琴顶住下巴，朝汉娜笑了笑。
　　 玛丽点点头，汉娜开始演奏。她用心演奏，别的什么也不想。“A，A，E，E，F升半音，F升半音，E……”
　　 忽然，汉娜听到一些古怪的音调。玛丽没拉《小星星，亮晶晶》。汉娜不知道玛丽在拉什么。
　　 汉娜无法相信，她的姐姐，玛丽，把《小星星，亮晶晶》这么简单的曲子弄得一团糟。
　　 汉娜瞥了瞥玛丽。玛丽面色苍白，双手在小提琴上直颤抖。这时汉娜明白了，玛丽忘记了音调，此刻她害怕了。
　　 “我真应该练习。”玛丽几乎哭出声来。
　　 “A，”汉娜低声对玛丽说，“E，F升半音，E，D，C升半音。”
　　 随着曲子的进行，汉娜把音调低声说给了玛丽。慢慢地，玛丽与汉娜的演奏合上了节拍。该结束时，她们同时演奏完。
　　 汉娜听到掌声如雷。当她们站着鞠躬时，汉娜抓住玛丽的手，使劲儿握了握。玛丽的手潮湿而冰冷。汉娜的手干燥而温暖。
　　 在后台，玛丽没说一句话，跑到队后同她的朋友们在一起。
　　 “你紧张了吗？”汉娜听到有人问玛丽。
　　 “谁，我？”玛丽回头看见了汉娜的目光。玛丽微笑，汉娜报以微笑。
　　 汉娜绝不会说出去的，因为玛丽是她姐姐。另外，在汉娜内心深处，她因为知道玛丽也有可能害怕而感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