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根幽怨,一把悲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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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国兴一生所制二胡获奖无数,甚至达到“拿别人的奖,让别人无奖可拿”的地步。但他对这两个厂办的奖项情有独钟,是因为那时的苏州民族乐器厂见证了中国民族乐器最辉煌年代,也是王国兴和父亲王瑞泉同台献技的时期。
  谈到自己在中国二胡界“南王”的名号,王国兴摇了摇头:无论是南王还是北李,都只是小圈子内地域性的尊称。而父亲王瑞泉则是中国二胡界里程碑式的人物,是被国内乐器界和演奏家共尊的“中国二胡王”。“就连刘天华演奏的二胡都指定由父亲亲手制作,那是什么概念!”谈到父亲,王国兴有说不出的崇敬。
  1979年,自从父亲把王国兴带进苏州民族乐器厂后,父亲就成为了王国兴追赶的对象:“就像是一位纽扣匠,做纽扣其实是枯燥无味的,但是一旦你锁定了厂里最好的纽扣匠为追赶目标,每天的工作就神清气爽了。”王国兴工作时,受到“劳动光荣”的思想熏陶,认为若把二胡比纽扣,起早摸黑两相宜。他从来没把做二胡的自己当成一回事:“父亲制的二胡,获得过国家乐器评定委员会授予的‘国家银质奖’,我都制二胡三十多年了,还没人给我颁这个奖,那就说明我的二胡还没做到位,那就继续努力啰!”王国兴说起来轻描淡写,但是却让人无语至极—那可是二胡界至今为止获得的唯一一个国家最高奖项。做琴齐上阵,拿奖也要父子兵么?

蒙皮绝活


  王国兴在二胡界称王,琴筒制作上“制膛”和“蒙皮”手艺是其压箱底的手艺。为保证每把出品的二胡都精益求精。王国兴决定让工作室的师傅们在其它工序上分工协作,但是最关键的“制膛”和“蒙皮”却由自己亲自操刀。亲自操刀时也不是信手拈来,还必须找灵感、寻状态。灵感来了,虽然有客自远方来也得靠边站,在工作室里,制二胡永远都是摆在第一位的。
  他推开一个小房间,大小不一的木头呈现在眼前:“这是珍藏了十几年的花梨木,这是新进的印度小叶紫檀,这些都是做二胡琴壳的原料。”说完他又推开了另一个房间,四壁居然是一块块木块堆起的木墙。
  “二胡琴筒就是由六块这样的板组合起来。每块板长131毫米,前口外边,宽度为51.9毫米,前口内边宽41.6毫米,后口外边宽46.2毫米,后口内边宽35.8毫米,厚度均为9毫米。六块,才能成为正六方形,每块板两边所刨成的角度均为60度。”
  在秀完“制膛”绝技后,他又开始展示家传的蒙皮绝活。所谓蒙皮就是把蟒皮蒙在琴筒上的过程。对于二胡制作来说,蒙皮是最为重要的工艺。二胡是靠蟒皮的震动来传导声音,因而蟒皮的厚薄、松紧对二胡的音色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蒙皮没有具体量化的指标,完全得依靠蒙皮人的听觉和手感。再者,不同蟒皮和不同琴筒接触都会产生不同的声音。选哪张蟒皮和哪个琴筒配对都有讲究。这个红娘做得好,二胡就成了一半;如果强用‘拉郎配’,那回头二胡拉出的声音会让你听了想哭!”
  王国兴站在一架打孔机前,把一张张制成烧饼状的蟒皮往打孔机前送,就如同缝纫工往缝纫机里送布料。当打孔针在蟒皮上打下一个孔后提起的瞬间,他的手麻利地转动蟒皮。“二胡琴筒是正六边形的,蟒皮蒙在琴筒之上,全由蟒皮上打的六个小孔来固定。因而每次打孔时,转动蟒皮都必须是60度才行。”
  待所有蟒皮都打完孔后,王国兴下意识地闻了闻双手:“蟒蛇皮上有股血腥味,和蟒蛇皮接触多了难免沾上了。这不,这血腥味太重,房子里老鼠都不敢来。要不是身上有这股子腥味,我还一直以为我是在这钮扣厂中的纽扣匠呢!”
  他把蟒皮每个孔里穿好棉线后缠上小木棍,然后把蟒皮顶在琴筒。待蟒皮在琴筒上固定后,在琴筒内壁塞进一个小木桩,然后把蟒皮上的小木棍在木桩上缠绕拴紧,这样蟒皮就被“五花大绑”地捆在琴筒上了。
  蒙一张蟒皮,王国兴足足用了十分钟时间。我看到工作室里摆满的琴筒,对王国兴生出无限的怜悯—每一只等待蒙皮的琴筒就像一只雏鸟,要把这些嗷嗷待哺的雏鸟喂饱,一喂就是三十多年,这得要多大毅力啊!看来每一位二胡制作师,都要有一颗做超级奶爸的心才行。

不谙弹奏


  “通常我制二胡时,为了节约时间,同一时间只做一道工序。看,这边案板上都是我昨天做好的琴筒;那边木桶里插的,都是我昨天做的琴头;那边墙上挂的,是我上周制的琴弓……”
  王国兴在工作室里指点江山。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在案板上,我看到了一排整洁的蜂巢;在木桶里,是一朵朵盛开的硕大蒲公英;在墙壁上,是弓箭手的兵器库……
  在我沉醉在这些精美的图案中时,王国兴的身影开始在这些场景中不断游走:取了一块蜂巢、抽走蒲公英中的一朵、摘下墙壁上的一支弓箭……经过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变身后,这些零散的配件组合成了一支精美的二胡。
  当王国兴把组合好的二胡抱在怀里时,在我眼中,他不再是驯龙高手而是阿炳转世:“与君弹一曲,请君为我亲耳听!”
  我已经把情绪调到《二泉映月》的悲凉基调,但是眼前的“阿炳”却迟迟不肯演奏。“抱歉,我不会拉二胡!”王国兴说出了一句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话。
  “卖茶叶蛋的就应该下蛋吗?”看到我的表情,王国兴来了个更让我惊愕的反问。“对于琴师来说,用最多的心血把最好的材料制成二胡,工作就完成了。至于要让二胡发出什么样的旋律,那就不是琴师考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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