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22岁进赌场做事，如今已经31年。我一直是个旁观者。这些年，我可以说算是把赌博这个行当看清楚了。
　　赌博本身并不创造财富，它主要是重新分配财富，把姓刘的钱分给姓张的，把姓张的钱再分给姓唐的，把刘、张、唐的钱分一些给开赌场的。分配的办法是强制性的。你只要往赌桌前一坐，就要承认别的赌客有按规则来分你钱的权利。当然，你也有权去分别人的钱。
　　每个人的本性里面，都有一种不劳而获、很快致富的要求，或者叫欲望。赌博这种东西，利用的就是人的这种本性。你想要不劳而获很快致富吗？那就来赌博吧。
　　应该承认，赌博的确是一条能让人很快致富的途径。我亲眼看到过很多例子，他们前一天还是谁也不愿理的穷光蛋，突然就变成大富豪，成了众人争相上前握手巴结的人物。香港一个姓田的先生得了重病，急需换肾治疗，可因失业在家手上没钱，一气之下决定来澳门的赌场碰碰运气。他拿上仅有的1200港元来到澳门，原来想，假如这些钱都输了，就跳海自杀，不在世上受罪了。进了赌场，他就不管不顾地赌起来，没想到一天赌下来，竟赢了八百多万元。他那个高兴呀。他回港后，一家医院接他住院，最后把肾换了。前不久我去香港，恰巧碰见他。他正在自己开的一家超市门前同人大声说笑，连声音都跟过去不一样了。
　　大陆一个姓林的青年，有一个堂哥在澳门做事。他来探望堂哥，想让堂哥给他找个挣钱的工作。堂嫂嫌他穷，对他爱理不理，而且冷言冷语地要赶他走。他很伤心，觉得不如不来。临走前一天，他进了赌场，心想，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来澳门，咱也体验一把赌博，回去好向乡亲们吹吹牛。他掏出身上的钱，留下路费后，剩下的就去赌。没想到，他在老虎机上接连得手，几天赌下来，竟赢得一千多万澳元。堂哥一家听说他赢了这么多钱，很吃惊。堂嫂待他的态度立马变了，再三热情挽留他多住些日子。可他摇头说不住了，给堂哥留下50万澳元，就离开了澳门，听说回家买了车和房。
　　当然，输的人也不少。北京有一个大官的秘书，利用手中的权力为一家公司办了事，那家公司的老总为了感谢他，陪他到澳门玩。看罢澳门的风景，两个人进了赌场。老总买了五万元的筹码交给秘书，说：“输了作罢，赢了，钱都是你的。”秘书没有心理负担，就很痛快地玩了起来。没想到还真赢了，总共赢了七十来万元。他还了老总的筹码钱，带了六十五万多元兴冲冲地回到北京。
　　回到北京后，赢钱的事让他心中不能平静。他想，若再赢一次，以后就再不用为钱发愁了。他暗中决定，下个周末再到澳门赌上一把。没想到，当他再次来到我们这家赌场时，开始不断地输。越输他越急着想赢回来，钱没了就在赌场借。一夜过去，他输了将近一百九十万元人民币。天亮时，他绝望地抱住头。
　　在赌场借的钱不还上是不让走的，没办法，他只得往家里打电话。老婆一听他输了这么多钱，先是吓傻，后是吓哭了。他老婆哭着四处筹钱，三天后才把钱借齐打了过来。他被允许走的那天傍晚，仇恨地望着我们的赌场叫道：“老子此生永不再进你的门……”
　　大陆来的一些大赌家，常常不是一个人。他们通常是两个人，一个人赌，一个人负责照料赌的人，和保镖近似。大赌家赌起来很有派头，对输一局两局根本不在乎。一般人输个十万二十万，会脸色发白、牙关紧咬、眼睛发红。他们眉毛都不动一下，完全无动于衷。有时，看他们输了上百万，我们会派人暗中跟着他们，怕他们自杀，可他们竟然没什么感觉。时间长了，我们才知道，他们用来赌的钱不是自己的。输了，是公家的，找个名目在账上走了；赢了，就是自己的。
　　我在赌场里做事，如果说对赌完全不动心，那是假话，就像你见了漂亮女人，能没一点想法？可这些哭哭笑笑的事看得多了，心就静下来了。我现在是真的一点也不想赌的事了，只把到赌场做事看成谋生手段，只靠自己的工钱来养家糊口。
　　澳门与别的地方相比，最大的特点就是赌场漂亮，赌业兴旺。特区政府财政收入的一半源于这个产业，它是澳门经济的支柱。到澳门不去赌场看看，不是傻瓜，就是假装正经。当然，看看可以，你一定要控制着不能动心。每个人心底都有赌一把的欲望，切记不要让赌场把你不劳而获的欲望勾出来。只要它把你的欲望勾出来，你就准备好擦泪水的纸巾吧，那泪水不是笑出的，就是哭出的……
　　（摘自《北京文学》2010年第4期图/乔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