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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王正功的盛赞之句,读到韩愈的小雅之咏,浸润在这万千诗词中,即使未曾泛舟漓江之上、穿行湘桂之间,人们依然能从那些富有灵性的辞藻中,体味千百年前文人墨客的飞扬文采和激荡情怀。那么,没到过桂林,又有何妨呢!
恢弘画道丹青浩浩的水墨漓江
桂林山水,美在它的自然形态,而那时而朦胧、时而飘逸的漓江烟雨,又赋予了它无穷无尽的变化。如此说来,这份随四季交替、昼夜轮回而转瞬即逝的变幻,似乎是任何诗文所不能穷尽的,那么画呢?
有人将桂林山水比作一幅行云流水的中国画——独特的喀斯特地貌,成就了桂林千峰“雄、奇、险、秀”的万般姿態;宛如青罗玉带的漓江,又以缠绕之势穿山而过,二者相交相融,汇成了一江碧水、两岸青山的立体景致。此情此景,唯有大写意的水墨丹青才配得上它的气势与气韵。
北宋书法家、画家米芾,是现存史料中以画笔彰显桂林山水之美的第一人。北宋熙宁年间,米芾在桂林任临桂县尉时,曾泛舟漓江、遍览名山。桂林的奇山秀水让其沉醉,他遂于城南的阳朔万云亭之上,泼墨作画,《阳朔山图》成之。但不幸的是,这幅描绘阳朔早年风光的画作现已不知去向,但米芾与其子米友仁一同创立的“米点山水”技法,对后来的中国山水画发展产生了深远而重大的影响。简单地说,就是这种讲究“以点代皴,积点成片”的技法,把以往山水画追求可望、可行、可游、可居的写实风格,提高到了精神境界,这也标志着中国山水画的审美意识,从具象发展到抽象的一次质的飞跃。
既然谈到山水画创新,那么除了米芾,当代中国最活跃的绘画流派之一——漓江画派对中国山水画转型的贡献,也值得大书特书。有意思的是,在这段画史中,有两个让人颇为诧异的名字:一个是因画虾名扬四海的齐白石,另一个是以《奔马图》享名于世的徐悲鸿。


当然,徐悲鸿并非光说不练之人。1937年,徐悲鸿用画笔开启了山水画的新艺术流变——他的山水画代表作《漓江春雨》,虽未取象鼻山、芦笛岩、伏波山等知名景点,却采用“以焦点透视”的手法,将“扁舟渔人”作为前景,以小见大,营造出清幽空蒙的意境。整幅画作不见一丝线条,取而代之的是大小墨块,它们或浓或淡,于虚实交替间,展现出漓江山水的烟雨迷蒙之妙。次年,他与满谦子、吴伯超等因抗战爆发而撤退到桂林的艺术家,共同筹办了广西省会国民基础学校艺术师资训练班,为广西现代美术、漓江画派的形成,以及后来广西艺术学院的成立打下了基础。
如果说,齐白石和徐悲鸿是为漓江画派洒下墨痕的先驱者,那么,当代绘画艺术大师关山月、山水画巨匠李可染,便是将这点点墨痕晕染开来的代表性人物:1940年,关山月创作了有史以来第一幅全方位展现漓江山水的长卷《漓江百里图》;李可染曾三访桂林,他创作的《桂林春雨》《漓江山水天下无》等作品,将浑厚润泽的积墨手法推高到凝重朴茂的艺术境界,被画坛奉为“20世纪中国山水画经典范式之一”。
对于漓江画派来说,1962年是一个极具开拓意义的年份。这一年,桂林本土画家代表阳太阳,首次提出打造属于广西自己的美术品牌,而漓江画派也随之逐渐壮大,成为中国画坛的重要组成部分。
无疑,桂林山水的健硕肌理成全了水墨大家的丹青妙笔,而这一众绘画大师也用气韵生动的墨色,将漓江烟雨泼洒得朦胧梦幻,为中国画史留下了一幅幅不朽名作。
逆流而上的柳宗元开创山水游记之新风
把目光移至湘桂走廊另一端的永州,这里山川纵横、溪涧交汇:越城岭-四明山系、都庞岭-阳明山系、萌渚岭-九疑山系自北向南,如臂弯般顺时针将永州城环抱;发源于各山间的溪流,呈树枝状跌宕而下,穿山绕岭,最终在城北的萍洲汇入潇、湘二水,呈现出一派“欸乃一声山水绿”的景象。
和桂林一样,山水有灵的永州,自古就是群贤毕至的风雅之地。但相较于桂林璀璨而恢弘的诗画历史,唐代文学家、思想家柳宗元留在永州的故事,似乎就有些傲霜斗雪的意味。
唐元和年间,柳宗元因“永贞革新”失败,被贬为永州司马。那时的永州,虽有潇、湘二水汇于城外,亦有青山密林将其拱卫,却也是饱经战乱的荒凉瘴疠之地。这一点,从柳宗元写给挚友李建的书信中可探得一二:在居于楚地南端、环境与南越相仿的永州,若想踏足山水排解心中之苦闷,还得时刻瞻前顾后,以免遭遇“蝮虺大蜂”“射工沙虱”等恶虫攻击,因而总是“寸步劳倦”,即便遇到“幽树好石”,也只能“暂得一笑”。 而初抵永州的柳宗元,由于仕途不顺,本就带着一身的伤痛与悲愤,所以当他一路风尘仆仆、翻山越岭而来后,难免会触景伤怀,深感自己的满腔抱负就此荡然无存。以至于此后的几年里,壮志难酬的柳宗元,终日郁郁寡欢,甚至还疯狂地自我否定,认为自己愚不可及。于是,他就将自己居所旁的冉溪改名为“愚溪”,还把附近的山、沟、岛、亭等景物建筑,均以“愚”字冠名。柳宗元在永州共度过了十个春秋。这十年間,他是孤独的,一首《江雪》就写尽了他心中,乃至整个人间的“千万孤独”——“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好在,不久之后,柳宗元就调整了心态。那日,他与友人同游永州城南的西山,登顶之后,城景尽收眼底。观景之余,柳宗元也从其中收获了另一番感悟:河川纵横下的永州,是山高水远的偏远之地,也是山环水绕的秀丽之城,以此类比自己的坎坷人生,虽有种种不顺,但或许终能收获别样风景。后来,柳宗元就遍踏永州山水,把心中的理想与抱负,寄于笔墨,融于自然,从而开创了山水游记之新风。
柳宗元是中国文学史上公认的山水游记的鼻祖之一,他的《永州八记》精雕细刻出了一种幽深、高旷之美,使后人为之仰息。事实上,在柳宗元谪居永州之前,这里的山水并不为世人所知。但这些偏居荒芜的景致,却在柳宗元的笔下,表现出别具洞天的审美特征,极富艺术生命力,不禁让人感慨万分:一个失意之人,竟成了永州山水的伯乐。而作为壮志在胸之人,柳宗元任永州司马期间,也没有忘记民间疾苦,他反对华而不实、主张以文载道的《捕蛇者说》《黔之驴》等寓言及散文,无不寄托着自己为官为民的拳拳之心。


如今,在永州城南的零陵区,有一条为纪念柳宗元而修的柳子街。以老街东端为起点,沿萍阳南路南行百余米,可达愚溪;逆愚溪西行,至207国道附近,可寻得柳宗元昔年游玩过、赞美过的西山——今天的愚溪,清凉依旧;今天的西山,也一如千年前那般“萦青缭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