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者”孟进生单骑万里说禁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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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2005年5月2日起,孟进生揣着3000元现金,只身骑着自行车踏上现身说法劝人禁毒的万里“长征路”。两年多的时间里,穿越了20个省、400多个城市,行程近4万公里。
  
  “下午去了一趟牙科诊所,把两颗牙齿拔了;太痛了,痛得我饭都吃不下。”2007年6月1日傍晚,在南宁一家招待所采访孟进生时,他告诉记者说。他张开嘴,记者吃了一惊,因为他的上下牙槽几乎没有了牙齿。“都是以前吸毒害的。”孟进生苦笑一声说。
  这个45岁的瘦小汉子,曾经染上吸毒,走上了贩毒、绑架勒索之路,在狱中度过了10年岁月。这一段“瘾君子”的经历让他一身沧桑,满脸皱纹、牙齿脱落、头发花白,几乎所有人都会把他当成花甲老头。从2005年5月2日起,孟进生揣着3000元现金,只身骑着自行车踏上现身说法劝人禁毒的万里“长征路”。两年多的时间里,穿越了20个省、400多个城市,行程近4万公里。
  
  染上毒瘾
  
  孟进生原来是内蒙古集宁市邮政局的邮包押运工,在当时,邮政局是个效益好、福利多的单位,孟进生知足而快乐。
  1991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孟进生押车经过火车站附近时,看到一伙当地人在追打两个男子,两个人满身是血,跌跌撞撞地逃跑。孟进生清楚这伙当地人是地痞流氓,心中顿生一股豪气,他跳下车,带着二男子到火车站的仓库里藏起来。待那伙人走后,又将他们安顿到宾馆歇下。
  “你真够义气,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好兄弟!”第二天孟进生去看望他们时,二男子十分感激,硬塞给他1000元。当时孟进生一个月工资才130多元,这笔钱等于他大半年的工资,孟进生十分惊讶,更为二人的大方而感动。
  之后二男子时不时邀孟进生出来吃饭喝酒,聊生活,聊家庭,聊工作。孟进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他父母都已离退休,身体健康,安享晚年;他妻子是一名机关干部,贤慧温柔,5岁的女儿聪明可爱。唯一让孟进生感到有些遗憾的是,他与妻子的夫妻生活“质量”不高。
  “没事!我们帮你解决!”其中一个好兄弟塞给一个小纸包,“吃下这些粉,绝对有效。”晚上,孟进生吸下这些白粉,很快感到兴奋异常。服了几次后,他才知道是海洛因,这两个哥们是毒贩,他十分生气,骂“好兄弟”说:“你们这不是害我嘛。”“没事,小量不要紧的。”“好兄弟”这样劝他。
  孟进生想戒掉它,但此时已欲罢不能了,只能身不由已地向他们索要白粉,开始这两个毒贩还免费提供,见他染上了毒瘾,就开出高价了。半年时间里,孟进生将家里的2万元吸光了,接着又骗了大哥2万多元。
  无钱吸毒的孟进生最后走上了“以贩养吸”之路。1993年7月9日,孟进生与另一毒贩为筹贩毒资金,合谋绑架一个8岁的孩子,向其家里勒索2万元赎金。结果,2人当天就被警察抓住。
  从此孟进生的人生和家庭发生了巨变。在他进监后,他哥哥四处奔走,为他寻找好的律师,不慎遇车祸身亡。在法院判处他期有期徒刑14年后,老父来探监时问他:“你哥说你吸毒,爸死也不信。现在我问你,你出事是不是和毒品有关?”孟进生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向父亲承认了。父亲再没说一句话,转身就走。不久,母亲给儿子带来了父亲辞世的消息,她告诉儿子:“你爸临终时说,进生出来后,要是改邪归正,就还是我的儿子。只要他还跟毒品沾边,就不准他给我上坟!”
  孟进生还未从父亲去世的痛苦中恍过神来,妻子来探监又告诉他,母亲也病逝了!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他连失三位亲人,而这一切都是他吸毒惹出来的!孟进生不知有多痛恨自己了,他决定了结自己生命。一天,趁管教人员不注意,他以电击的方法自杀,不料没有成功,还引发了一场火灾。
  监狱将他列为重点教育对象,监狱长亲自找他谈话,“你不好好改造,重新做人,对得起你父亲的临终嘱咐吗?……”一句句殷切的话语震撼着孟进生的灵魂,渐渐地,孟进生振作起来了,决心好好改造自己,早日出狱,回归社会。
  在孟进生入狱的第8年,妻子向他提出了离婚。深知对不起妻子的孟进生,答应了妻子的要求。
  
  最深的痛
  
  由于积极改造,表现良好,孟进生获得4次减刑。2003年9月8日,他提前3年零10个月获释。出狱后,孟进生告诫自己,决不能再沾毒品,安安分分走自食其力的路,他通过朋友介绍,与一家砖厂联系上,每天雇6辆农用车给砖厂送炉灰,有时候一天收入可达300元。
  不堪回首的日子渐渐地从他脑海中淡去,可是不久,一次见闻又让他不得不想到自己的过去,并让他寝食难安。
  一次,他去一个朋友家问点事,朋友没在家,只有朋友的儿子和他的两个同学在,正当他准备走时,无意间瞥见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有几块小锡纸,他心里顿时震了一下。从三个小孩不安的眼神里,他看出是他们的“杰作”。已走到门口的孟进生,突然感到自己迈不开步,他站住了,对三个小孩说:“三位同学,叔叔有些事想跟你们聊聊,可以吗?”
  孟进生给三个少年讲述自己的经历,三个少年低下头,说他们是出于好奇吸着玩,是第一次,并保证以后再不沾毒品了。孟进生给了他们极大鼓励,但他不是太放心,又多次邀请他们出来吃麦当劳、肯德基,他有一只嗅觉敏锐的鼻子,谁沾了毒品,他一闻便知。在确知三少年没再吸毒后,他舒了口气。
  不久的一天,他又卷进了一桩毒品案中。这一天,他去一个朋友家谈生意,突然一群警察冲进来,一个个掏出枪指着他和朋友。警察从朋友家里搜出了毒品,之后将他和朋友戴上手铐押到警局。后经他极力辩解,又经过尿检,他才还了清白之身。原来,他这位朋友一直在吸毒,公安已盯了他很久了,这次以为孟进生是上线,决定采取行动。
  这两件事给了孟进生极其强烈的震动,他发现毒品并没有离他远去,而就在他身边。
  他突然有了个想法:我的经历就是个最好的标本,我应该以我的亲身经历告诫更多的人,珍爱生命,远离毒品。又经过几天几夜的思索,孟进生决定骑自行车在全国进行禁毒宣传。这个决定让孟进生热血膨湃,他觉得自己总算能做点对社会有益的事情了。他曾经危害过社会,危害过他人,也害了自己,是社会大家庭将他拯救过来,回报社会他当义不容辞。
  孟进生清楚,骑自行车巡游全国会有多大的困难,但他决意已下,哪怕一去不返也决不退缩。孟进生心生一种壮士断腕的气慨,他一边做准备,一边着手去了结几桩一直缠绕在心头的心事。了结了这几桩心事,他就是死而无憾了。
  第一桩是看望女儿。他入狱那年,女儿才7岁,此后十三年过去了,他再没见过女儿。不是不想见,以前妻子几次要带女儿探监,他都拒绝了,他怕女儿看到自己的“丑样”。如今就要踏上艰难的征程,再不看一眼女儿,以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孟进生作了女儿对他冷淡的预想,因为他毕竟愧对女儿。出乎他意料的是,父女相见的那一刻,女儿大老远就扑上来,扑进他怀里大哭,口里不停地叫着“爸爸”。那一刻,孟进生的心简直要溶化了;那一刻,孟进生几乎放弃了远行的打算,不愿让女儿再有忧伤。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女儿支持了他的想法。
  第二桩是给父亲上坟。他想起了父亲那句临终遗言,他要告诉父亲,他决不会再吸毒,而且要走遍全国,劝人们远离毒品。他相信父亲在九泉之下会向他点头的。
  2005年5月2日,孟进生怀揣仅有的3000元,骑上一辆半新的天津飞鸽牌自行车,踏上了漫漫旅途。
  
  苦乐同行
  
  你问我一路上吃了多少苦?我也说不清,更记不清了,二年多来700多个日日夜夜,没有哪天不遇上苦事愁事的。我想到哪儿说哪儿吧。
  2005年夏天,走在河北,那天热得像火烧一样,走着走着就头晕,拉肚子,拉出来的大便像油一样,也不知道是中暑,继续走。后来实在走不动了,就在一个小镇旅社歇下来,也不舍得去看医生,谁知一躺就起不来了。旅店老板吓得好像我死在了他的旅店一样,赶紧叫人背了我去门诊,后来见我缓过劲了,钱也不问我要了,叫我马上走人。
  去吉林珲春的时候,经过长白山,我走的线路是当年座山雕盘踞的地方,原始森林望不到头。遇上修路,我便改走小道,哪知钻进原始森林出不来了。一直转啊转,天黑了也走不出去,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凭着感觉走,也不敢停下来,怕野兽出来觅食撞上我。后来天亮了,一个庄稼汉看见我,很吃惊,说我不要命了,在山上过夜,因为这里有东北虎出没。还真有东北虎!我问他这是哪了,才知我走了一夜,竟是在一座山头打转。后来遇到一个坡,坡那个长呀,仿佛坡底就是世界的尽头了。走着走着,天又下起雨来,不好的是,前挚坏了;走了一段路,后挚又坏了。无法刹车,自行车就像飞起来了一样,如果这样飞到坡底,非粉身碎骨不可,我只好逮住一棵小松树撞去。车是停下来了,我人也撞昏了过去,车轮子也撞弯了……
  在杭州,投宿的时候,跟一个大老板模样的人住同一间,我想应该是安全的。可第二天起来一瞧,老板不见了,我的手机丢了,刚取出的600元也没了。只好打电话叫我的表哥寄点钱来,表哥很纳闷,说:前几天才给你寄了钱,怎么又没了?我出门带的钱早就花光了,一路上都不断地央求亲戚朋友寄钱给我。他们不是很赞同我的做法,可也不忍心我在外面落难。
  吃苦不可怕,最心酸的是不被人理解。在辽宁锦州,我在街头发禁毒宣传单时,突然被人从后面狠狠踢了一脚,把我踢趴在地上,4个男人凶巴巴地指着我说,限我两个小时内在市里消失。在很多地方,我在街头拉起的宣传横幅常被人撕破;去联系单位演讲被保安呵斥和追赶;有一次无钱投宿时,想在一个政府部门的楼道里休息,被人撵了出来。到目前,我走了400多个城市,但只在300个左右的城市逗留过,有100个左右的城市我无所作为,为什么?没人理解,不接待我,有些人还说我是借搞宣传骗吃骂喝,到处游玩。
  一路上我也遇到很多让我感动的事。在沈阳一家小旅馆里,一对六七十岁的老夫妇知道我的情况后,不收我一分钱,在我临走时,还追到路上将100元钱塞到我手里。从烟台去青岛的路上,一位驾驶汽车的司机拦住我,送我几瓶矿泉水还有水果。最让我感动的是,有一次宣传活动结束后,我发现自行车的后架上夹着50元钱,不知道是谁给的,围观的人那么多,居然没有人拿那张钞票。感动的事经常有,每次都会让我激动好几天。开心的时候也很多,有的时候自己在一个城市里作的很成功,在学校讲完,学生们找你签字啊,有的时候戒毒成功者给你打来电话谈心,这个时候心情特别好,在路上自己还会情不自禁唱歌。
  在福建龙岩演讲时,我还没有走下讲台,一位母亲便哭着跑上来,拉着我的手说:“求你和我去一趟戒毒所,劝劝我那15岁的儿子不要再吸毒了!”在丹东,一位老母亲拉住我的手泣不成声,说:“我小儿子不争气,吸毒坐牢了,如果他像你这样戒毒成功该有多好!”看到这些年迈的老人,被孩子吸毒折磨得痛不欲生,真是很心酸。
  在江西萍乡碰到一个13岁的女孩,小女孩因和社会上的小青年去蹦迪,因为好奇吃了小青年给的摇头丸。天亮后,她又和3个男孩一起去宾馆开了房间。她染上了毒瘾,更可悲的是,她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竟然迷恋这种生活。在公安人员抓住他们审讯时,小女孩哭着说:“叔叔,我不吸毒,只是蹦迪时吃点摇头丸。”无知到了何种程度!
  
  最后一站——北京
  
  “首先向大家声明,我是一名刑满释放人员,叫孟进生,内蒙古集宁市人,十几年前由于接触上了毒品,毁了自己,也毁了家人……”
  在学校,在戒毒所,在座谈会上,孟进生总是以这样作开场白。谈起自己的经历,孟进生很坦然,这种坦然不是自暴自弃的不在乎,而是一种痛定思痛后的勇敢。他认为一切都要对人们说真话,这样才能取得他们的信任,才能听得进他的话,不把他的话当说教。
  在他走下讲台的时候,常有人不解地问他,“你吃这么多的苦,跑这么多地方,图的是什么?毒瘾染上容易戒掉难,你帮得了几个人戒掉毒瘾?”孟进生说:“我立下的志愿,一定要实现,我要继续走下去,用我的亲身经历作活教材,让更多的人认识毒品的危害,远离毒品,哪怕只能拯救三五个灵魂,也是我一生最大的成功!”
  孟进生告诉记者,他打算在三年的时间里,走完全国所有的戒毒所,每到一个城市,希望能去几所学校作禁毒演讲,让孩子们从小就懂得毒品的危害,从小就远离毒品,这是禁毒宣传最好的方式。他希望在2006年6月26日“国际禁毒日”那天到达北京,为他的禁毒宣传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为什么最后一站才是北京呢?“只有坚持3年不间断的禁毒宣传,走遍大江南北,我才有资格进入北京,这个神圣的地方。”孟进生说。
  到目前孟进生已走了20多个省市,剩下的西部9个省区是他今后11个月的行程。这将是他最艰难的旅程,崎岖的盘山公路,荒无人烟的沙漠、高原,变幻莫测的天气,大都集中在这9个省区,而且在9个月的时间里要走完几乎占全国一半面前、艰难险阻最多的西部,难度之在可想而知,但孟进生义无反顾。
  为了在路上给自己鼓劲,孟进生创作了一首歌《一个戒毒者的心声》,每当劳累困顿的时候,每当寂寞孤单的时候,他就唱起这首歌:
  “走遍祖国的千山万水,尝尽人间的酸甜苦辣;曾因吸毒使我家破人亡,如今宣传禁毒我漂泊人间……
  啊,迷失方向的灵魂们,走错路的年轻人,我真心祝愿你们回头,我真心祝愿你们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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