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传统依附型的旧女性形象，写尽了封建传统重压下世代重演的女性悲剧；徘徊于传统与现代的“第三者”女性形象，揭示出台湾妇女从传统女性到现代女性之间角色转换的难题；现代社会中的独立自强的新女性形象，则寄托了建构女性生存价值和重塑新女性的全部思想。
　　【关键词】廖辉英 女性问题 女性形象
　　一、引言
　　80年代崛起于台湾文坛的女作家群体，带来了新女性主义的繁荣。三十岁上下已蜚声文坛的有廖辉英、李昂等。廖辉英是其中引人瞩目的一位，堪称纯粹的“女性问题作家”。她的作品，往往在题材的日常性中见出丰富的社会内涵，并透婚姻、爱情的演变过程，来关照女性命运与提升女性意识。对于那些在传统与现实挤压中摸索前行的台湾妇女而言，廖辉英关于妇女的历史命运、生存景观以及情感遭际的深刻检讨，无疑成为台湾女性社会境遇和成长过程的一面镜子。
　　恋爱和婚姻的问题几乎贯穿于所有民族的文学传统和现实中，廖辉英的创作，从成名作《油麻菜籽》到近作《红尘再续》，笔锋始终没有偏离爱情、婚姻、家庭的描写，女性的人生命运以及她们的悲欢离合、奋斗挣扎一直是她关注的焦点。她笔下的人物，或述一段失败的婚姻，或述婆媳关系，或述外遇，或述事业女性的人生挫伤，在主题上十分切合现代女性所关心的问题。不仅如此，她还为创建“合理化两性关系”而竭尽努力。
　　廖辉英的小说，成功地描绘出传统与现代并存的台湾社会中妇女在爱情、婚姻、家庭中的遭际和命运，成功地塑造出一系列生动的女性形象。本文试将廖辉英笔下的女性人物形象世界分为三大类型进行论述。
　　二、传统依附型的旧女性形象
　　旧式妇女的形象塑造，是廖辉英回眸历史的聚焦点，它揭开了历史岁月中最沉重的一页，写尽了在封建传统重压下世代重演的女性悲剧。人类几千年的历史，是一部失却了女性话语的男性历史。政权、族权、神权、夫权的封建压迫，使妇女以非人状态萎缩于社会最底层，父权制又把女性的生存模式、道德规范等都纳入到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秩序中。廖辉英笔下传统依附型的旧女性形象多为旧式家庭中浸润封建伦理道德观念的老年妇女、传统妇女，像黑猫仔、齐玉瑶等这些有着“油麻菜籽”命运的妇女，剖析了传统女性的生存模式，由此对父权制社会发动猛烈冲击。
　　《油麻菜籽》作为台湾女性成长的珍贵记录，它以一种传统女性的婚姻命运，“一笔写尽台湾妇女30年悲苦生活”，从而确立了廖辉英“女性问题作家”的地位。小说中，外号叫做“黑猫仔”的阿惠的母亲，出身于医生名门，并曾到日本读过新娘学校，但在传统社会中却只能在家中操劳一生。她笃信“查某囡仔是油麻菜籽命，落到哪里就长到哪里”的命运说法，一面时常与卑微无能的丈夫打闹，一面却又心甘情愿地为他养育儿女，辛苦操劳。更为可悲的是，传统伦理道德不仅规范她的行为，而且浸满了她的灵魂。她视长子为明珠，因为他是传续李家烟火的香鼎，对女儿则相反，因为女孩子仅仅是祭供用的猪头而已。当女儿阿惠考上众人称羡的名牌大学时，她“竟冲着成绩单撇撇嘴：‘猪不肥，肥到狗身上’。”话语中见出她对女性自身价值的否定。她饱尝封建婚姻的不幸，却又不能容忍社会变化中新的婚姻观，企图将自己受过的苦难再以“爱”的方式强加给女儿阿惠。这一集善良、坚毅和迷信于一身的复杂性格，反映了女性自身的深层悲哀。
　　《盲点》中的婆婆齐玉瑶，无疑是传统思想文化的一个典型代表。她谨守礼教，守寡多年，养大一双儿女。当媳妇丁素素进门时，她就以陈腐的封建论理道德规范她。虽然媳妇尽量去适应顺从婆婆，但齐老太太仍旧百般挑剔，一步步把媳妇逼向痛苦的深渊，逼迫儿子和媳妇离婚，最终导致了由爱情而结合的婚姻的破裂。这与《孔雀东南飞》中刘兰芝的婆婆——焦母的行为是何等的相似！
　　廖辉英通过传统依附型旧女性形象的塑造，使人们感受到台湾妇女身上传统道德观念的积习和文化心理包袱的沉重，深刻地剖析了中国传统文化造成的集体无意识对女性精神人格的荼毒，从女性自身发掘了悲剧命运的一大成因。
　　三、徘徊于传统与现代之间的“第三者”
　　现代女性的人生铺陈，是廖辉英直面现实的切入点。在现代社会中，女性走出家庭的圈子，获得了经济上的独立和地位上的提高，不单是家庭角色，同时社会角色也有所改变，标志着女性解放的初步。然而，真正的妇女解放，则有赖于妇女自身精神意识的觉醒。
　　《窗口的女人》题记曾写道：“每一扇窗子背后/都有一个等待的女人/窗口之下，是她们守望的梦。”期待一个丈夫和害怕失去丈夫的千年古梦，是中国传统女性命运的写照。其女主人公朱庭月，因为自己爱情失意，婚姻无望，便不择手段地勾引有妇之夫何翰平，并欲想通过怀孕生子来为这没有保障的婚外情注入再生血液，以下一代来和何翰平的发妻分庭抗礼，结果导致了家庭旧好和新族情人或死或伤得生命悲剧。在《不归路》这部颇为轰动的小说中，24岁还为尝过恋爱滋味的李芸儿，出于无法排遣的寂寞，她结识了已有家室的中年男子方武男，出于向男人托付终身的传统愿望，李芸儿为乞讨一个“黑市夫人”的地位而苦苦挣扎。她始终执迷不悟，乃至葬送了十年的青春。无论是饱尝失婚痛苦、又去破坏别人家庭的朱庭月，还是柔弱不幸的李芸儿，男性中心情结的苦苦缠绕，使她们的经济独立价值大打折扣，职业女性依附男性的精神怪圈，而只能走上失却自我、情感畸变的“不归路”。正如廖辉英所指出的那样：“女性要求独立自由，男女平等，但多半心口不一，嘴巴喊得喧天价响，心态上却仍停留在殖民时代，以男性为依归而不自主。······希望透过爱情和婚姻，全心去依赖男性。因为这种依赖的心态，遂失去了争取自我生活的雄心。”廖辉英以这些“窗口女人”的形象提醒人们，生活于今日社会的女性，如果不炼就独立的人格，树立自强、自立、自爱的女性意识，就不可能争取彻底的女性解放，获得真正的爱情和幸福。
　　四、现代社会中独立自强的女性
　　在父权制社会中，女性成为性别的囚徒。廖辉英笔下塑造的现代社会中独立自强的新女性形象，表明了历史的一大进步。她们大多受过高等教育，走上社会，经济独立，事业有成，具有现代女性意识。 　　《油麻菜籽》中的阿惠，虽在传统家庭中长大，但经过大学教育和社会的熏陶，她走出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老路，告别了母亲时代的“油麻菜籽命”，自主地选择自己的命运，开拓出自己生活的新天地。
　　《今夜微雨》中的杜桂洛，是一位美丽、精明能干的女性，她渴望一份真心的爱情，一个温暖的家庭，但是因为男人无法容忍女人太能干，她便难以实现“过一家一业”这一普通的人生愿望。在历经两次失败的婚姻后终于觉醒，重新振作起来，不再依靠他人，以充分的自信和自强不息的奋斗来实现自我价值，独自在生活的微雨中走自己的一程。
　　《盲点》中那个受过新式教育、代表着现代文明和女性利益的丁素素，反叛父母的意愿和齐子湘结婚。不料，当她走进封建气氛浓郁的齐家时，面对苛刻严厉的婆婆以及屈从封建道德的丈夫，她的人生饱受传统例行和现代专有的双重磨难，是一种夹缝中的生存状态，这使她难以忍受。清醒的认识最终使丁素素离开齐家，冲出家庭的束缚，并在父亲的支持下，创办了“妇女美容韵律中心”，自强自立，获得了事业上的成功。从陷入传统色彩浓重的家庭围城，到当代“娜拉”的出走，再至现代女性的价值重建，丁素素的“人生三部曲”，“为号称独立，而其实犹在茫然摸索中的现代化女性，提供一面自省的镜子；也为夹缝压力下的夫妻情缘、婆媳关系、女性地位、男性角色，铺排一种新的、可尝试的组合与排列。”
　　廖辉英笔下的现代女性，走出传统的阴影，既有摆脱羁绊、追求自强的独立意识，又具有坚韧、宽容等特质。她们从被动走向主动，从被主宰到把握自己的命运，去追求重建民主、平等的新家庭理想。
　　五、余论
　　廖辉英的 “小说本身，与其说是演绎了作者的悲悯或关怀，不如说是白纸黑化了的人生的曲折、寂寞、苍凉、牵挂和割舍。”形形色色的女性人生，历史的旧日影像和现实的最新动画，尽在其中。她笔下的三类女性：传统依附型的旧女性形象、徘徊于传统与现代之间的“第三者”女性形象和现代社会中独立自强的新女性形象，多层次地展示了社会转型期、新旧交替中的女性世界，反映出女性走出家庭，走上社会，女性意识觉醒的艰难历程。
　　在台湾女作家琼瑶沉迷于编织美丽而虚幻的爱情，李昂大胆、犀利地揭示性压迫的沉重，袁琼琼描写自信自强女性“自己的天空”，廖辉英则真实地记下了女性的情结与心境，她的小说写得真实、生活化，“真诚地写出苦难人生的点点滴滴，传达人类血液相承的一份希望”，不愧为以为“女性问题作家”。
　　参考文献：
　　[1]张京媛主编：《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
　　[2]廖辉英：《今夜又微雨》，见《今夜微雨》，皇冠文学出版有限公司1994年版。
　　[3]廖辉英：《窗口的女人》，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