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好,我又上了三台山。穿过一片树林,红叶豁然展现,季节已然冬天。暖暖的冬阳,有如融化的乡间米糖,缓缓地流淌,把周遭的一切牢牢地掌控在手上。
　　随手采摘一片三角枫叶,红艳艳的叶面,油光可鉴,冬阳漫不经心地漫射,进入眼帘的已是那般孱弱和温驯。用手触摸,油膜破损,尘埃堆积——和往年相比,今年三台山的红叶只可远观,不能近看。
　　三台红叶除了枫叶以外,还有一种被乡党称为“呵呵笑”的叶子,虽然不比枫叶好看,给人一种憔悴感,但夹杂在一片荒芜中也是不可多得的风景。我对它尤为情钟。它是一种尚好的柴禾,燃烧时温度高、能量大。用它烧成的木炭绝不在栎树之下。本想走过去,与它更近地对视——在暖阳里,望着一篷篷“火焰”,那种感觉不是每天都有的。而叶片上的油污令我却步。我快步上了二台。二台的红叶更多、更密,颜色似乎红得更艳了。——这才几天啊,整个山坡都变了色调。
　　霜叶红于二月花。我一直将三台红叶当作三台山的花朵。在这个城市,我可能是欣赏三台红叶时间最多、最长的人了。告别十月小阳春,我便看见三台红叶零零星星地绽放于松、檀、梓、槠等树木草莱之中。先是一朵两朵,后是一片两片,此起彼伏,你争我抢,由低向高处,层次分明,色彩也有一些细微的变化。真正的欣赏者当在宏观的变与不变之间,感受红叶的微妙之处。譬如颜色,由青中泛黄而红,一丝红,一点红,一片红,再是悉数红遍:起始的红色显得娇艳,也许水分尚未蒸发殆尽,隔甸观察,显然红色渐老,色光暗淡:如果淋一场细雨,便有了回光返照,更有“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感叹。譬如叶片的形状,虽是三角枫叶,但大小不一,大者是小者的两倍:形状微变,甚至发生畸形,如果采摘一二片玩于掌中,并且对折,会发现有的竟然完全对称,有的貌合神离。
　　三台山的三角枫有两种,如果不注意观察,是难以看出的。一种高大,周边的枝丫都被郊民砍伐当了柴禾。枫树当柴,火焰熊熊却不热烈。乡间谚语:干枫湿柳,遇火就走。说的是极易着火。一种是树龄不长的新生枫树,小者两尺盈余,红叶委地;大的三米左右,叶片最好看,是三台红叶的上品。我曾采摘作书签,将其放在酒中浸泡,然后晾干,夹于书中,有暗香扑鼻。
　　欣赏三台红叶,还要讲究角度和层次。我习惯从三台巷踏着132级台阶渐次而行,一边欣赏两边的香樟和杂乱的草菜,一边仰望寥寥天光。我很喜欢香樟散发的气味,而蚊蚋闻之则遁。站在一台,穿过树丛,看若隐若现的红叶,就像隔着迷雾窥视晨读的女生,心想靠近,又怕惊扰了她。在一台的中坡驻足,远视二台红叶,则是最佳。目光不能贪婪,呼吸不要深重。浅浅而入,渐行渐远,恰若女子梳妆,秀发如瀑,却不急湍。
　　面对如此美景,想不过去看看,非凡人所为。常穿越菜畦,不自不觉前往二台,身置红叶之中,把玩在手,醉在心头。什么时候下了二台,上了石台路,全然不知。而今天却是例外,两丈高的绝壁断了我的去路。二台山被挖了半边!居高临下,不寒而栗。刚才的不亦乐乎荡然无存。
　　好端端的山怎么就挖了呢?上山时,观赏红叶的小小不愉快又浮上心头。一台和二台之间多了许多“红棚子”,即大排档,一到夜晚,油烟弥漫,终日难散,过往行人无不被油烟呛得不敢出大气儿。不仅红叶被油烟所污,行人呼吸道也被蒙上了一层油污,不能言语。快速离去,不知觉中又望了望三台红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