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投意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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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艺术品市场,古朴典雅的琴无疑是业内人士关注的焦点。
  5月13日,中国嘉德国际拍卖公司为一张古琴举办了演奏会,北京大学文学系教授王风为听众弹奏了《流水》等著名曲目,犹如天籁的琴声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这张琴是我国古琴大师管平湖珍藏的晋太康二年款“猿啸青萝”琴。两天后,估价650万至850万元的“猿啸青萝”以1904万元成交。
  三周后,北京国际饭店的同一大厅里又响起了悠扬的琴声。北京匡时拍卖公司为其“七弦遗韵——宋元明古琴专场”举办了一个小型音乐会。6张琴在古琴兼音乐史家吴钊、奥运会古琴演奏者陈雷激、琴人陶艺、斫琴师王鹏等人手中流淌出了《平沙落雁》《流水》《良宵引》《龙吟操》《忆故人》等曲目。小小的会议厅,加了三次座椅之后,仍有数十名听众站了2小时。每当琴曲奏响,场上便鸦雀无声,而一曲终结,又爆响热烈的掌声。如泣如诉的琴声让无论是否懂琴的人都为之动容,这也许就是音乐的力量,音乐可以直达人心,而无需过多的言语诠释。这一晚,古琴给人所带来的心潮澎湃一直延续了很久……
  6月6日下午,“七弦遗韵——宋元明古琴专场”6张琴悉数成交,总成交额2833.6万元。元代龟山异材百衲琴594万元成交,南宋高山流水琴403万元成交,明初房氏家藏武侯蕉叶琴336万元成交,明松云仲尼式琴202万元成交,元鹤舞古漆琴179万元成交,广受关注的王世襄先生旧藏南宋思想家朱熹藏仲尼式琴1120万元成交——七年前,在中国嘉德秋拍“俪松居长物——王世襄、袁荃猷珍藏中国艺术品”专场中以220万元成交。当年那个专场,是古琴拍卖的第一个高峰,6张琴均以超过估价50%以上的价格成交,总成交额16388.万元,唐大圣遗音伏羲式琴以891万元创古琴拍卖纪录。不过,那6张品质上乘的古琴总价未及现在一张“猿啸青萝”琴,足见古琴的涨势之迅猛。
  这场突如其来的古琴收藏拍卖热潮吸引了其他门类的买家。一位收藏家听了古琴音乐会之后说道:“古琴这种艺术品魅力很大,听了琴曲后更加抑制不住想要收藏古琴的欲望。”果然,他在春拍中如愿购得一张心仪的古琴。匡时国际总经理董国强分析古琴成为拍场新宠并大幅增长的原因:一是房市、股市动荡不定,导致很多投资者转向艺术品市场;二是市场出现的琴,品质上乘,流传有序,这与其他门类真品赝品鱼目混珠的纷乱现象形成鲜明对比,因此买家不惜掷重金购古琴珍品;三是琴为古代文人雅士不可离之须臾的器物,现代人对于古琴的趋之若鹜,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人们对于中国传统文化价值的肯定,呼唤传统文化价值回归。
  琴艺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深刻反映了中国文人的文化观念、哲学观念。中国人爱琴的历史久矣,爱琴的名人更是不胜枚举:“士无故不撤琴瑟”的孔子,“众器之中,琴德最优”的嵇康,“共琴为老伴”的李白,“临死之日,家无一钱,唯病驴、古琴而已”的贾岛……无一不是爱琴如命之人。
  光阴荏苒,物是人非。围坐在琴边的人不知换了多少,而琴却还是原来的那张。一张古琴,在不同的时代被奏响,被一个又一个的藏家收藏,那来自千年前的声音古朴而悠远,如果不是注意到她身上那满布的岁月痕迹,也许很难听出她的惆怅,那历经沧桑的声音似乎也在诉说着她曾听到和看到的故事……
  管平湖先生对“猿啸青萝”琴的热爱超过了自己的生命,他曾在一次应邀去广播电台演奏的途中遭遇车祸,当时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怕毁了手中的琴,于是将其紧紧抱在怀里,自己被甩出两米多远,在地上翻了几个滚,膝部,肘部多处受伤,而琴却安然无恙。
  “猿啸青萝”琴到管先生手中还有一段故事。1927年的一天,佛学家、琴人夏溥斋从日本回国,途中躲风雪于大连。在住处旁的一家古物店中,他无意发现了一张出自某亲王府的琴。这张琴品质绝佳,在店中十年无人问津。夏溥斋自知与这张琴缘分非浅,决定将其收入囊中。但店家索价千元,夏溥斋遂发电报请求济急。为购此琴,他苦等五天,终于得偿所愿。
  早在1910年代,夏溥斋与王露研习琴曲《幽兰》《广陵散》,王露去世,夏未能卒业。多年后,他将心愿托付给管平湖,承诺一旦打谱成功,将以“猿啸青萝”琴相赠。二十年之后,管平湖将此二谱打出,夏溥斋为此作诗云:“怀宝良难得赏音,王孙掷去抵千金。携回卅载今相授,珍重成连海上心。”不过,这张琴毕竟价值连城,夏溥斋还是向管平湖索要了400元。
  从千元到千万元,想必夏溥斋、管平湖两先生当初得琴时并没有这样的期待。他们爱的是琴,而非她的身价。
  琴是历代文人雅士推崇备至的乐器。古人操琴的目的确是其志一也,即借琴抒情,直表胸臆。人们期待能够像“伯牙挥手,钟期听声”一样寻觅知音。嵇康在《琴赋》中写道:“余少好音声,长而玩之。以为物有盛衰,而此无变;滋味有厌,而此不倦。可以导养神气,宣和情志。处穷独而不闷者,莫近于音声也。”也许在物欲横流的当今,各种诱惑困扰着人们,牵绊着人们,很难做到听琴曲就能“处穷独而不闷”,但是现代人听琴之后能做到“导养神气,宣和情志”也算足矣。
  经常听惯流行歌曲或是习惯西方音乐超强震撼感染力的人可能会觉得琴曲过于朴素单调。东西方文化的差异造就了不同的音乐风格。虽都是情感的抒发,琴曲表达得更为温婉迂回、沉稳而内敛,交响乐则是气势磅薄、激荡而直接。中国人希望借助音乐达到一种内心的平和与宁静,西方人是以感染震撼为目的。因此不可简单地评论孰强孰弱。嵇康对于琴声的理解是:“怀戚者闻之,莫不憎懔惨凄,愀怆伤心,含哀懊咿,不能自禁。其康乐者闻之,则欲愉欢释,抒舞踊溢,留连澜漫,咀噱终日。若和平者听之,则怡养悦愉,淑穆玄真,恬虚乐古,弃事遗身。是以伯夷以之廉,颜回以之仁,比干以之忠,尾生以之信,惠施以之辩给,万石以之讷慎。其余触类而长,所致非一,同归殊途。或文或质,总中和以统物,成日用而不失。其感人动物,盖亦弘矣。”
  其实,中国古琴艺术的价值很早就被世界认可了。1977年8月20日,管平湖弹奏的琴曲《流水》录音被刻在一张喷金铜唱片上,由美国“旅行者”号太空船发射到太空,无线运行亿万年不停止。“旅行者”号所载的唱片为120分钟,其中30分钟介绍地球、生命、人类等信息,余下90分钟全是音乐,意在用最抽象的艺术语言与外太空生命进行信息交流。为了选择世界各地有代表性的乐曲,每首歌曲不得超过两分钟,而管平湖演奏的《流水》时长7分37秒,成为那张唱片中最长、也是最早确定入选的乐曲,贝多芬《第五交响曲》位居第二位。由此可见古琴曲《流水》是我们中国文化的代表,甚至可以推断,《流水》对于我们整个地球生命非同寻常的意义。不仅如此,2003年11月7日,中国古琴艺术继昆曲后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第二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
  艺术品投资者在购得一件古董时期待得到更高的经济回报,确实,财富可以使人锦衣玉食,而心理学家发现,感到幸福的人往往来自中产阶级,人的幸福感与财富的多寡没有正比关系,而是来自精神上的满足。人生不过百年,荣华富贵、功名利禄转瞬即逝。仔细想想,很多时候我们都不知道是在为什么而忙碌,忽略了身边的家人和朋友,每天都在患得患失中度过,惶惶不可终日。这种时候,不如做一些“浪费时间”的事情:关掉响个没完的手机,与两三知己操琴听曲,品茗长谈。若因收藏古琴,明白了人生修为之道,或得到内心的大自在,这样的“投资”才是真正的物超所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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