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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普兰到协尔瓦
阿里是古老藏文化的源头之一,这里很早以前就有着古老的象雄文化。中原地区过去称象雄为“羊同”,汉文史书《帅府元龟》中记载:“大羊同国,东接吐蕃,西接小羊同,北直于阗,东西千余里,胜兵八九万。”
藏研中心中才让太老师通过研究相关的史书与文献,认为象雄的苯教早在聂赤赞普之前就已传到吐蕃。传说中,用轿子把吐蕃第一代第二赞普聂赤赞普从拉日强托山(位于今西藏林芝苯日神山)抬到山南雅垄,并使他登上王位的十二贤人就是苯教徒。“后来苯教在吐蕃日益发展,国王身边的苯教徒拉本(bla bon相当于经师)、吉辛等人逐渐控制着相当大的权力……”
吐蕃王朝末代赞普郎达玛灭佛,于公元843年被刺身亡,战乱纷起,并引发平民起义。朗达玛的两个儿子奥松与云丹,各为一派推拥立,为争夺王室而内战。奥松一方战败,其子为奴隶起义军所杀,其孙吉德尼玛衮无奈下西逃到阿里,作为政治联姻,娶了当地头人之女儿,吐蕃王室与象雄王室在阿里合而为一。吉德尼玛衮有三个儿子,大概是考虑到祖辈的教训,索性将阿里一分为三,让他的三个儿子各领一方。这三地被称为“阿里三围”,即今天的古格、日土和普兰。
三围之中,普兰被为称云彩环绕的地方,灰蓝色的孔雀河流从圣湖玛旁雍措南流而出,一经过普兰、科加、协尔瓦到尼泊尔,这一线就是普兰的精粹。
边城普兰
普兰位于是中印尼三国交界之处,历史上三国居民边贸和人员往来频繁,形成了独特的人文风貌。
灰蓝的孔雀河穿普兰城而过,我们到这里的时候已是9月底,神山圣湖一带的草已渐黄,而普兰还是绿柳成荫,仿佛塞外江南。
新普兰城只有两条半街,位于老县城的下游,这里地势要开阔很多,比九年前我来这里多了许多新修的房子。那时街道还只是一条土路,几家小面馆而已,现在却多了几家宾馆和招牌唬人的菜馆。河岸另一侧的陡崖上,是被称为悬空寺的夏格林巴寺,传说是八大藏戏之一《诺桑王子》主人公诺桑王子生活过的地方。
从悬空寺沿河边绕到另一侧的河岸,就是昔日著名的国际市场,所谓国际市场,其实只是中印尼三国边民季节性的贸易场所,几排土坯房,没有盖房顶,来做生意的人用随身带来的帆布盖在上面,就成了一个小店铺。这个市场今天已经废弃,被县城里新盖的一座“国际市场”所取代。
普兰街上经常可以看到来游玩的老外,身着彩色纱丽的尼泊尔或印度女子,深眼窝黑脸膛的尼泊尔人,颇有域外风情。
昔日普兰
普兰县地处边陲,距拉萨2224公里,不仅交通闭塞,而且每年大雪封山的时期长达6个月之久。县城的后勤供应一直是依靠拉萨及新疆等遥远地区,由于路途遥远,路况差,运输不便,导致肉菜价格奇高。上世纪90年代中期普兰县的肉菜价格为:白菜18元/斤;土豆10元/斤;鲜猪肉40元/斤;冻猪肉35元/斤。即使是这样的价格也只能买到质量很差的蔬菜和肉食,如果再赶上冬季大雪封山物资无法运送,价格还会上涨。
吴建民,普兰县文化局工作,他请我们在普兰县上生意最好的一家四川饭馆吃晚饭。饭馆外面的桌子上落满了苍蝇,老板不停地用蝇拍驱赶着那些寻找机会降落的苍蝇。老吴点了三个菜一个汤。看着桌上的饭菜他感慨道,这两年普兰县变化真是大啊,居然可以很随便地吃到这么多种蔬菜。
对于吴建民来说,印象最深的就是刚来时给家里打电话。普兰是在近两年才能接收到手机信号。过去整个普兰县只有一部公共电话,用这部电话拨打长途是件极费时费力的事情。每到周末或是逢年过节,打电话的人都会在这部电话前排起长长的队伍。给家里人打一次电话用上半个小时至一个小时来拨号是极为正常的事情。慢慢地,人们学会了忍耐和等待,妇人们会拿着板凳一边打着毛衣一边唠着家常等前面的人电话拨通。拨通电话的人谁也不会再耽误后面排队人的时间,往往简单几句话就会挂断。有些等了一整天也没有打通电话的人最多只是摇头而去,毫无抱怨。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在电话前的等待,为的只是和家人说上几句话。吴建民就是在等待打电话的日子里看完了很多本关于阿里历史文化的书籍。他说,后来我再也不在乎电话是否可以真的拨通,我更喜欢在太阳下等待的时光。
与电话同期的记忆还有白菜。普兰县工作过的干部大都经历过春节发白菜的事情。这在当年被认为是过节期间最好的福利待遇,家里有人发了白菜,那么这个春节就会过得有滋有味。听县里的干部说,过去普兰县工作的姑娘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嫁个汽车司机,这样回家方便了,吃菜也方便了。我的印象中,90年代末期是城里工作的人们为单位发不发双薪而争论的年代。同一个年代在普兰,一颗白菜已经能够让这里的人感觉到幸福了。
边防站的蔬菜大棚
嘉措是拉萨人,现任普兰县边防站站长,他的办公桌上摆放着装有女儿照片的像框。身为军人,嘉措与妻子、女儿长期分居两地,每年部队虽然都给了他回家探亲的假期,但除去今年他回拉萨探望过一次妻女外,过去的几年都是在边防站与官兵们一起度过。
星期二的下午,嘉措与边防站的官兵们一起去蔬菜种植地清理野草。这几年即使在冬天官兵们也可以吃到自己种植的蔬菜了。在过去,因为运输困难,条件艰苦,边防士兵吃的是秋天运送上来储存的土豆、萝卜、大白菜,这些菜被储存在菜窖里,土豆被冻得像石头一样坚硬,炊事班为了解冻土豆想出过各种各样的办法,被冻过的土豆、萝卜做出的菜味道怪异。就是这样边防站的官兵们还是很舍不得吃这些菜,因为大雪封山的日期会随着阿里恶劣的天气而延长,经常是储存的菜已经吃完,可山口的雪还在不停地下。菜吃完后官兵就要和罐头打交道了,吃多了罐头而缺少蔬菜的边防站官兵都有不同程度的疾病,如营养不良、指甲凹陷、脱发、长期不愈的口腔溃疡等。
2001年边防站的领导决定不再等待那些永远不会解冻的土豆,他们决心要让官兵们在冬天吃上新鲜的蔬菜。之后是普兰第一座蔬菜大棚的诞生。嘉措说,最初缺少技术支持,初建的蔬菜大棚都是玻璃房子,冬季根本种不出菜来。后来站内的官兵开始学习大棚种植技术,发现只有塑料薄膜大棚才能种植出蔬菜。之后的几年里,官兵们逐渐在种植技术上进行完善,上级领导也积极为边防站筹措建筑资金。几年过去的今天,官兵们已经建起了面积1000平方米的蔬菜种植基地,种植蔬菜40余个品种,年产蔬菜4.4万余公斤。在这期间部队还发展了养殖技术。嘉措带我们参观种植、养殖基地时,部队已经有在栏生猪50余头,二十几只鸡和十几只鸭子。三年来,部队的官兵们再没有和冻土豆、罐头打过交道。
边防站官兵们这些年不断学习技术的同时,也没有忘记普兰县的老百姓,他们将自己学习到的种植、养殖技术纷纷传授给附近百姓,定期举办培训班,教给百姓各种技术并直接下乡指导。从2006年部队的种植、养殖技术成熟后开办的第一期培训班到现在,已经培训了200多户农民。普兰县的很多乡村都已经开始建设蔬菜大棚,我在科加村采访时就看到村子的西边和巴桑次仁家都有这样的蔬菜大棚,并且已经开始投入使用。
普兰县已经告别算计着吃冻菜的日子,即使在冬天,人们再也不用为等待那些永远也不会化开的土豆而一筹莫展了。
去往协尔瓦边检站
普兰县的协尔瓦边防站是中国海拔最高、最偏远的边防检查站之一,紧邻普兰县最靠近边境的协尔瓦村,也是这里通关人数最多、来往贸易最频繁的边防口岸,每年六至九月间都会有大批的印度朝圣者、中尼边民以及外国团队游客在这里通关出入境。
从普兰搭边防站的吉普,有两个多钟头,就来到了协尔瓦边防站。正值中午,边防站里有三名官兵,其中一人正在对出入境的边民进行例行检查和登记,另外两名官兵正在厨房里忙碌着。边民接待室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房间里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边检站围墙边有一小块花圃,里面盛开着普兰地区百姓喜欢的太阳花。国旗飘扬在山谷中吹来的风中,一只流浪狗蜷缩在旗杆的台基下避风晒着太阳。多日来习惯了那些不规整院落和零乱的招待所的我们,一下子感受到军营带来的亲切感。
土登次旺在协尔瓦五年了,应该算是个老兵,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生活。接待完出入境的边民,土登走过来指着那只晒着太阳的流浪狗说:“他是偷渡过来的,没有任何证件,而且很狡猾,总是在我们这里蹭吃蹭喝,看他这意思估计是不打算回那边了(尼泊尔),我们正在向上级领导为它申请边民身份,不过还没批下来。”副站长巴桑在一旁听得笑了起来,并用脚碰了碰流浪狗。
帮次仁阿妈收割青稞
协尔瓦村有两家尼泊尔人开的帐篷小铺,主要经营简单的尼泊尔饭菜和香烟饮料等,价格相对普兰县的消费要低廉很多,来这里的人也大都是尼泊尔人。在这里还可以兑换尼币,我询问了一下汇率,精明的尼泊尔小老板开出的价格要比樟木口岸低很多。在协尔瓦还有几户人家是与尼泊尔一边通婚的家庭,不巧的是当我们上门走访时主人去普兰县办事情了。听边防站的官兵讲,在协尔瓦和科加村有很多这样两国通婚的家庭,尼泊尔人还是很愿意和中国一方的居民联姻的,尤其在中国的经济和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的今天。
在边防站采访的几天里,村里的次仁阿妈来了边防站两次。一次是询问驻守在这里的官兵什么时候有时间去帮她家里收割青稞;另一次是询问有没有人会修县里前年送给她家里那台VCD机。土登次旺劝阿妈不要再修理那台已经过时的机器了,因为那台机器已经无法播放现在的光盘。阿妈有些遗憾。收割青稞的事情就安排在最近几天里,并让次仁阿妈不要着急。从副站长巴桑那里得知,次仁阿妈与丈夫没有儿女,属于五保户家庭。他们年纪都已经快到70岁,行动越来越不方便,所以这些年来,无论是春耕还是秋收,边防站的官兵都会抽出人手去帮次仁阿妈,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土登次旺还是新兵时就已经帮助阿妈家里收割青稞了。
在协尔瓦不只是次仁阿妈家会得到边防官兵的帮助,很多村民在农活忙不过来时都会找边防战士帮忙。协尔瓦地处高地,吃水相当困难,都要靠人背马驮。2006年位于协尔瓦村下的小水电站竣工了,可惜水泵的一个元件损坏,不能泵水到村中。守着这个新修的小水电站,村子和边防站依旧过着吃水难用电难的日子。村民与官兵的关系一直都很融洽,为了答谢官兵对生产生活上的帮助,协尔瓦的村民会很主动地为官兵们背水送水。巴桑讲,协尔瓦边防站的生活还是很艰苦的,现在道路比过去好很多,很多物资运送上来已经不是很艰难。即使是这样,到了冬季如果赶上下大雪封山,边防站驻守的官兵就要和罐头打交道了。三年前的一次大雪封山几十天,下面的物资无法运送上去,驻守官兵的补给成了问题,协尔瓦村的百姓纷纷拿出自家储存的粮食帮助官兵渡过难关。如此相处之下的军民关系可谓非常特殊。
尼泊尔小村
在协尔瓦数日,每天都可以看到往返于中尼两地的牦牛驮队和尼泊尔背夫。牦牛队驮送的物资主要以木材为主,普兰地处高原木材稀少,大部分需要从尼泊尔进口。9月份正是牲畜类疾病流行的时候,为了防止疾病传染,中国政府规定尼泊尔驮队使用牦牛驮送的货物,只能在协尔瓦边防站卸货,然后再由中国这边的卡车运往普兰县。尼泊尔背夫主要是背运牛、羊毛,这也是普兰地区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出口的主要货物之一。背夫有男有女,背送的价格从几元到几十元一趟不等,这样的收入对于收入微薄的尼泊尔人来说已经相当丰厚,所以尼泊尔与中国相邻边境地区的边民都很愿意到中国这边来打工。
我们有幸可以前往尼泊尔边境的小村庄进行探访,土登次旺将我们送到友谊桥边就止步了,他说,他是军人不可以过去。尼泊尔的边境小村给我的感觉是一个帐篷与石头房子混搭在一起的村落,比中国一边的村落要散乱很多。帐篷搭建在石头房子的空隙中间,很随意的一顶帐篷外竖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HOTEL”,这样的帐篷旅馆主要是给过往边民和商贾提供住宿休息用的。我们到来时正赶上一队西方游客刚刚过境到尼方,他们住在村庄的外围地带,由所属的旅行社搭建了较为高级的帐篷住宿,等待车子来接他们去其他地方。
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尼泊尔警察友好地向我们微笑,他很喜欢我所携带的北京“中南海”牌香烟,并询问我们是哪里来的。在得知我们是来自中国的摄影师后,他很友好的与我们合影留念,并示意我要给他们国家的国旗拍一张特写,在确定我按动了快门后,他示意我们可以在这个村子里随意走动和拍摄我们想拍的一切东西。
小村中有很多无忧无虑的孩子,这里的孩子和西藏其他地方的孩子一样有着一双可以看到天堂的瞳仁,自由自在的小脸蛋儿和灿烂无比的笑容,内地大城市中孩子的脸上我总是很难找到这些。通过会讲英语的尼泊尔人帮助,我们找到了一位制作木碗的工匠,在他的房间里我们看到了已经制作好的成箱的木碗。这些木碗都会被运送到西藏进行销售,遗憾的是我们没有看到加工木碗的过程。制作木碗的工匠告诉我们不用遗憾,因为木碗根本就不是在这里制作,他说,所有从这里卖到西藏的木碗都是用印度生长的一种木材制作而成,这种木材非常珍贵,做出的木碗既不怕虫蛀又非常轻盈,表面非常光滑,遇到有毒的化学物质还会发生变化。我想这也就是普兰木碗闻名全藏的原因。今年木碗的价格比往年要高出两三倍,尼泊尔人告诉我是因为印度对此种木材的出口进行了封锁,如果发现有人还在用这种木材出口制作木碗或是工艺品就会被全部没收。大批木碗在运送出印度时遭到了查封,导致今年运送到普兰边境的木碗数量大大减少,这也就是往年价格低廉的木碗现在价格翻了几倍的原因。虽然木碗的价格上涨了很多,但我还是觉得印度方面的做法是正确的。
我们在尼泊尔小村只待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临行前村子里的小孩子跑出来为我们送行,他们不停地摆着小手用藏语和尼泊尔语喊着“再见、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