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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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再见


  初冬,寻常的大雾天气。窗边相对而坐着两个人,他们都撑着,坚持着,谁也不先示弱,谁也不先交出底牌,似乎这个时候谁让出一步,就是输了全盘。
  6年,足以让两个曾经耳鬓厮磨的恋人变得谨慎而客气。
  “杜小曼。”他提名带姓地说,“真的不回你的澳大利亚了?多好的地方啊。”
  “再好,也是别人的,老头死了,我一个人怎么呆得下去。”她往咖啡里放一块糖,优雅搅动。
  “喜新厌旧,还是老毛病。”他轻笑。
  她低头不语,心中五味杂陈。她恨他的虚伪,他是男人,为什么不能直接点,单刀直入地问她还爱不爱他,还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可是她不是也假装着超脱,只字不问他的情感状况吗?
  她再也不可能像6年前那样,使劲地揪住他的耳朵大叫:“方夕,快点说你爱我,快说!”
  她早已没有那样的资格。
  那年,18岁的杜小曼从农村来到这个城市,在一家报社做前台接待员,方夕是这家报社的保安,平时总在杜小曼身前身后晃。有时候他故意向她借一支笔,弄断了,再做出很愧疚的样子说:“实在不好意思,不小心弄坏了,我又不知道哪里有卖的,算了,请你吃饭吧。”
  杜小曼其实早就对他有心,于是晚上下班后就乐呵呵地跟着方夕去吃路边摊。
  从春天到秋天,路边摊吃了十几回,露天电影看了几十场,广场溜达了一百次,方夕终于在长久的酝酿之后拉起杜小曼的手,把一条漂亮的手链缠在她的腕上。
  他们终于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
  6年后再见时,杜小曼脚蹬一双及膝米色长靴,方夕看着,不由心生感慨。这双长靴,怎么也得几千块吧,可是当初他们为了一双廉价短靴,费了多少波折。
  那时候,他们去夜市闲逛,杜小曼看上一双白色短靴,三十块。
  “太贵了,你说呢?”她拉拉方夕的衣角说。
  “二十块吧。”方夕砍价。
  “不行。”摊主斩钉截铁。
  “那算了。”杜小曼拉着方夕恋恋不舍地走了。走了,她心里却放不下,一再地提起那双鞋,一会儿说,“三十块,真贵啊。”一会儿又说,“不过真的很好看。”
  方夕心里明白,就让杜小曼等着,他跑回去买,结果价钱就涨了,他狠狠心,花三十五元的高价把那双鞋买了下来。拿回去给杜小曼,她又气又喜,当宝贝一样抱在怀里。
  那晚,他们一时高兴,错过了最后一班公车。因为已经浪费了钱,就更加舍不得打车,于是走路回去,走了整整两个小时,却不倦不累。
  那年的平安夜,他们在郊区的玫瑰园里拉回五百枝玫瑰,站在人流如潮的广场上卖。
  杜小曼戴着圣诞帽,手里拿了几根闪亮的魔棒,美得像下凡的仙女。方夕呜里哇啦地吆喝,她便不停地把花拿给那些青年男女,一边递过去,一边说些祝福的话:“祝你们幸福,美满,甜蜜。”
  很多女孩子看到她后,情不自禁地赞叹:“你好漂亮!”
  又看方夕一眼:“哇,多般配的一对!”
  花卖得好极了,杜小曼兴奋得满脸通红,她暗暗算着,这一晚上,大概会有一千多块的收入。
  他们把花全部卖完,没有舍得给自己留一枝,匆忙赶回杜小曼的单身宿舍,把收来的零钱倒在床上,一张一张地数:“哈哈,居然赚了两千块!”
  杜小曼高兴得抱住方夕亲了十几下,当然,方夕回敬了她几十下。
  从此,他们爱得更加彻底。

2.父母反对


  那年春节后,他们租一间平房,住在了一起。
  那是很简陋的一个房子,小小的两间,没什么家具。可是杜小曼却很满足。每天下了班,她可以跟方夕一起回到他们共同的家。和相爱的人长相厮守,还有比这更令人愉快的吗?
  杜小曼用花花绿绿的棉布把床边围起来,又在墙上贴满漂亮海报,再弄张玻璃小圆桌,房间就温馨得像个家了。方夕对杜小曼的布置十分满意,一个劲地说:“好老婆啊好老婆。”
  可是,方夕的妈却并不这样认为。方夕和杜小曼同居4个月后,杜小曼终于被带去见公婆。
  本来以为不会有任何问题,没想到,婆婆坚决地打击了他们。当她得知杜小曼家在农村,自幼没有双亲时,脸上便有越来越浓的乌云。
  她偷偷把儿子拉到小卧室,严正声明:“不行不行,这姑娘家里太穷不说,又从小没人管,肯定是个野孩子,娶她我可不踏实。”
  杜小曼在门口,听得清清楚楚。她愣了,惊得忘了躲藏。
  方夕妈妈抬头,一眼看到她,脸上乌云更浓:“你听到了更好,这就是我的态度,你还是识相点,走吧。”
  对于任何一对热恋的情侣来说,家人的坚决反对都是巨大的阴影。方夕脸上的阳光被遮住了,杜小曼心里的温暖被遮住了。
  虽然还是以往那样的生活,却平添了暗暗的心事。
  “别担心,”方夕安慰杜小曼,“我会说服我妈的,她那么疼我,一定不会为难我们。”
  可是,在方夕说这话的第二天,他妈妈就来戳穿他的承诺了。
  方夕妈妈从老家赶来,霸道地坐在杜小曼精心布置的小屋里,对杜小曼道:“都跟我儿子住在一起了,你也太不检点了吧,果然不是好人家的闺女。我不是说了我不同意嘛,还赖在我儿子这里干什么,快走吧走吧……”
  方夕使劲地拉妈妈,却阻止不了她气势汹汹的咒骂。
  当晚,杜小曼收拾东西回了以前的宿舍。因為没有爹娘,她自幼受了多少屈辱,没想到,如今还要从头来过。
  方夕给了她一个亏欠的眼神,没有敢当着凶恶的妈妈对她说一句话。杜小曼知道,方夕其实是很惧怕自己的母亲的。   忍着不哭忍着不哭,眼睛还是红红的,像熟透的樱桃。
  她一个人躺在久未回去的宿舍,忽觉人生苍凉。那一夜,噩梦连连。

3.抑郁


  第二天,杜小曼肿着一双眼睛等方夕上班。可是左等右盼,方夕一整天都没有出现。
  临下班时,主管叫她去。杜小曼想,一定是自己上班状态不好,得罪了领导,去时,心里满是绝望。
  没想到,主管的态度倒是一反往常,她客气地让杜小曼坐在自己旁边,神秘地说“:我们刚刚病退的一位老领导刘总,不知道你认不认识,62岁了,想去澳大利亚休养,老伴刚过世,他希望能找个人在身边伺候着,人家对你有印象,点名要问问你愿不愿意。”
  杜小曼傻傻地看着主管:“去澳大利亚做保姆吗?待遇怎么样?”
  主管微笑:“也不只是做保姆,刘总孤身一人,想与你一起生活。当然,名誉上可以是保姆,不过……刘总家资无数,你如果陪他安度这几年,以后也是享不完的富贵……”
  杜小曼明白了,这就是给人当小老婆啊,她本能地要反对,张开嘴,却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我得想想。”她说。
  那天,方夕刚来上班,就见杜小曼被一个男人接走了。方夕在同事们模糊不清的评论里,渐渐明白了真相。
  他血冲上脑,拔腿向外追去。那奔驰已经缓缓开出大门,方夕在后面疯狂追赶,却是越追越远。
  杜小曼坐在车里,看着方夕狂奔而来,口中还不停呼喊着。他在喊什么,她完全听不到,但她知道,在他那样撕心裂肺的呼喊里,他们的爱情,已经转身走了。
  她的眼泪哗啦啦地汹涌而出,他的身形渐渐模糊在车窗外面的世界里。
  一个月以后,杜小曼降落在地球的另一端。
  澳大利亚的生活,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世外桃源般的别墅里,杜小曼摇身一变,成了女主人。老刘病入膏肓,却对她宠爱有加。白天需牵手散步,晚上要共枕而眠。
  他教她简单的英文,告诉她那些时尚品牌,改变她衣着的品位,提醒她用昂贵的化妆品。
  不到一年的时间,杜小曼就成了另一番模样。
  她常常对着镜子里贵妇人一样的自己发呆。这样的生活,曾经是她的梦想,唯一不符合理想的,就是枕边人不是方夕。
  可是,这太重要了。她想,如果让她在方夕和荣华富贵之间选择,她会选择她的方夕,一定会。可是,方夕在她和妈妈之间,会选择她吗?即便选择了她,他们会幸福吗?
  杜小曼每天被这些问题折磨,越想越迷茫,越迷茫越忍不住去想。
  杜小曼开始抑郁,越来越严重,她渐渐厌恶老刘,拒绝与他相处,不为他做任何事。
  在几次剧烈争吵之后,老刘请来当地知名的华人心理医生,为她治疗。
  杜小曼开始吃药,一把一把地吞下那些昂贵的抗抑郁药物,却仍不见好转。医生知道她是心病,私底下告诉她:“这样下去,你可能毁了自己,重度抑郁症患者的出路,极大可能是结束自己的生命。如果你在国内有什么心愿未了,不如好好与老刘聊一次,让他放你一条生路。”

4.回来


  杜小曼回来了,老刘宽容了她的毁约。几经辗转,杜小曼终于打听到方夕的下落——他在一家婚礼公司做司仪,因言语幽默,反应灵敏,外形帅气,在当地已是小有名气。
  杜小曼去公司找他,却得知他正在主持婚礼,杜小曼去参加了那场陌生的婚礼。于是,几年以后,杜小曼终于又见到了方夕。
  他还是那么俊朗,眼睛里闪动着光彩。他喜气洋洋地站在大红喜布前,爽朗地说着喜庆的祝福话,讲着幽默的小段子。嘉宾们被他逗得前仰后合,捧腹不止。
  杜小曼难以相信。几年后,方夕已经从当年那个窘迫的保安,蜕变成出色的婚礼司仪。如今,他们都不再是当年贫贱的两个人。可是,那些不贫贱的感情,还在不在呢?
  一直到杜小曼站到方夕面前,他才定睛看她,才终于认出她来。
  他们在咖啡店里坐了很久,也僵持了很久。终于,方夕接了通电话,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从话筒里泄露出来,她问他晚上回不回去吃饭。
  “不了,你自己吃吧。”他说。没有称呼,没有寒暄,可见是多么熟悉的关系。
  杜小曼终于明白方夕与她保持距离的原因,她试探着问:“刚才那个……”
  “我妈的保姆。她身体不好,需要24小时陪护。”
  “你,有没有女朋友?”她心中喜悦。
  他轻轻摇头:“没有。”
  “那么,是不是,厌旧了?”她试探着问。
  他半晌没有说话。
  “确切地说,是恨旧。”方夕的眼睛忽然开始泛红,“当年你就那么走了,你可知道我的心情?在一起那么久,我都不知道你是那样无情的人。当我眼睁睁看着你坐着老头子的车渐渐远去的时候,我想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
  她的眼泪倾泻而出。他终于握住她的手:“小曼,我曾经发誓不原谅你,可是,当你坐在我面前,我才知道拒绝你是多么艰难。
  “小曼,我早已知道你要回来。老头子没有死。他让你的心理医生联络我,告诉我你的一切,希望我好好待你。
  “小曼,我其實想好了要冷淡你,要让你尝到我当年的苦,可是,我没有做到。”
  他声音哽咽,说不下去,而她已经在对面,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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