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田不解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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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泓泉从天而降
   1998年深秋的一天,太阳爬到树梢那儿的时候,中原市委大院东边的园丁街渐渐热闹起来。
   这条街不大,不长也不宽,说街都有点抬举它,更像一条小巷,并排走两辆小车都有点困难。那时的市政管理不像现在这么规范,街两边的商铺都把自己店里的玩意儿摆在了门口,亮宝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这还不算,每家门口搁一个大功率音箱,即便一个卖祖传膏药的小店,也播放着“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的广告词,以此招揽顾客。喇叭的音量此起彼伏,一个比一个大,面对面说话都得咬着耳朵。当然,哪一家店铺的喇叭声音也比不过“唯我独尊”音像店,名牌机子,正宗碟子,刘欢有点悲壮但依然高亢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心若在,梦就在,只不过是从头再来……”因此说,这条街说不上繁华,仅仅是热闹。
   此刻,杨伊洛正坐在办公室修改稿子——《走有特色的县域经济发展之路》。中原市是个刚县改市不久的县级市,这篇文章也是结合当地实际而写的。他已经改了六遍,自己依然不满意。按常理说,这样大的课题不是他个人考虑的事。他却不这样认为,政研室,政研室,就是搞政策研究的,就是给领导出谋划策的,说白了,就是出点子。纳税人给发着工资,就得干点利国利民的事儿,不能“一杯茶,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地混日子。如何发展县域经济,国家有政策,天时有了;中原市有着丰富的矿藏资源,铝矾土、煤矿、高岭土、石灰岩,等等。此外,交通也便利,处在洛阳和郑州之间,陇海线穿城而过,310国道贯穿东西,此谓地利;人和也具备。那么,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走中原市的特色发展之路呢?他点上一支烟,缓缓抽了两口,透过袅袅的烟雾,盯着办公桌对面墙上挂的一幅“责任形象图”出神。
   “丁零零,丁零零”,办公桌上的电话机骤然响起。杨伊洛抓起听筒,是门卫打来的,说有一个叫花子,自称是他的战友,问他见不见。
   杨伊洛一句话没说,火气就上来了,“啪”的一声挂了电话,旋风似的走出办公室。人家点名来见他,肯定有事,即便真的是叫花子,又有何不可?自己不就是一个市委办副主任兼政研室主任嘛,芝麻大的官儿,况且自己从来都不认为是个官儿,还端什么架子?也说不定真是哪位战友呢!自己在部队把战友当兄弟,即便到地方近十年了,从未忘却他们。今天来的会是哪个,牛飞鸣?张嵩山?一时间,杨伊洛的眼前飞扬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嗨,转眼就是多年,真想他们啊!
   大老远,杨伊洛就看到门卫正在和一个中年男人撕扯,还隐隐约约听到了两个人的争吵声:
   “这是政府大院,不能进。”
   “人民政府人民政府,为啥不让人民进?难道我不是人民吗?”
   “还人民银行呢,你没钱了,咋不去找银行?”
   “我今天不找银行,就找政府。”
   “你不能进。”
   “我要见我的指导员,凭啥不能进?”
   “这里没有指导员。”
   “杨伊洛就是我的指导员。”
   杨伊洛紧走几步,没等走到跟前,两眼跟通了电的灯泡似的忽闪了一下,大声叫道:“甘泓泉!”
   那个中年人转身一看,愣了几秒钟,二话不说上前紧紧抱住了杨伊洛。
   回到办公室,杨伊洛这才有机会认真打量甘泓泉,头发乱蓬蓬的,像是霜降后的茅草,无精打采,没有了精气神;身上穿的工作服已经洗得发白,胸前的小口袋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出“东周市拖拉机厂”的字样,脚上的劳保鞋已经开裂了,脚趾头都露了出来……冷不丁一看,倒像个叫花子。杨伊洛知道,甘泓泉复员后,凭着在炊事班练就的厨艺,凭着抗洪抢险荣立下的二等功,被当地的一家国有企业“东周市拖拉机厂”招收为合同工,三年合同期满,转为正式工。甘泓泉在拖拉机厂依然是厨师,尽管厂里四五千人,他发扬在部队的传统,又弄了本新的“胃口账”,把厂领导和生产骨干们侍候得服服帖帖。有一次,领导酒醉之时,问他有什么要求,他说老婆还是个农民,想进厂当工人。中!领导当下就拍板了。因为他老婆沒有文化,进厂当了保洁,通俗地讲,就是打扫卫生。不管咋说,见月领工资,也算是工人身份了。
   杨伊洛给甘泓泉倒了一杯水,端到他面前的茶几上,一脸关切地问:“泓泉,哪阵风把你刮来的?你可是稀客啊!”两人自炮H团指挥连一别,虽多年未见,心里时常挂念。
   “指导员,跑几百里路来找您……”甘泓泉说话的时候,眼睛红红的。
   “说吧,啥事?”杨伊洛心说,这家伙肯定有事。
   “指导员,我,我下岗了,你弟妹也下岗了……”话没说完,甘泓泉的眼泪“呼啦”一下子出来了,有委屈,有无奈,更多的是绝望。
  一碗饭和一沓钱
   1980年元月,杨伊洛从炮兵H团政治处宣传股干事的位置调任指挥连,担任指导员。当时,连长张嵩山去炮校进修还没回来,连里的大事小情杨伊洛都得亲自过问,大到训练,小到哪个战士得痔疮,说句不好听的话,那真是“两眼一睁,忙到熄灯;半夜睡觉,眼也半瞪”。
   这天,杨伊洛带着连队在城垛山训练。天气刚刚转暖,城垛山上已经冒出了春意。小草从紧绷了一冬的土地中钻出头,毛茸茸的,洋溢着旺盛的生命力。远远望去,像是给山坡披了一件淡绿色的毯子。迎春花,岩上一丛,沟边儿一蓬,淡黄色的小花朵挂满枝头,在微风中摇曳,似乎扮演着春的使者在给天地万物打招呼:春来了!春来了!又似乎在为在山上训练的战士们加油鼓劲:你们是最棒的!你们是最棒的!你们才是城垛山上最美的风景。燕子也来凑热闹,三三两两的,你追我赶,时而滑入山涧,时而翔上云端,似乎要跟训练的战士们比试一下,谁更矫健,谁更敏捷。
   杨伊洛随侦察排在山头上训练“捕捉目标”,观察所里,头戴伪装圈、身着伪装服的侦察兵,潜伏在一簇簇刚染上黄绿色的灌木丛中,炮对镜对着远方,高速旋转着。旁边的计算兵,专注地接受着侦察兵报来的坐标,飞快地扒拉着计算器,迅速计算着射击诸元(军事术语,即射击时须装定于武器上的各种数据)。    半山腰,有线兵正训练“十公里架设”,战士们顾不上初春的寒风,身着衬衣,高卷裤管,左肩背着线盘,右肩挎着单机,逢丘越丘,有沟跨沟,兔子一般跳跃着。身后,黑色的电话线一米一米铺下……不远处,高大的栗子树下,无线兵身背两瓦电台,似乎听到了“嘀嘀嗒嗒,嘀嘀嗒嗒”的接收和发报的声音。山脚下,一条清清的小溪,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闪烁。明亮的水色之畔,有块篮球场大小的空地,升腾着袅袅的炊烟,炊事班正在劈柴架水,切菜淘米……
   忽然,杨伊洛从望远镜中看见,山沟沟里走出来一个战士,左手提溜着两只野兔,右手掂了一桶鱼,快步向炊事班走来。杨伊洛调整了一下望远镜,辨认出这个战士是炊事班长兼上士(即伙房采买)甘泓泉。
   午餐时,以班为单位,各自选一块较为平坦的山坡,大家席地而坐围成一圈,中间一大盆米饭,两盆菜,一荤一素,荤的是炖野兔,素的是炒青菜,另有一盆鲜鱼汤。
   连部靠小溪边拣了块平地,放了一张行军桌,周边坐着连队干部、文书和通讯员。通讯员盛了一碗米饭,浇上菜,刚要递给杨伊洛,甘泓泉端来一碗米,上面没有菜,抢先一步递给了杨伊洛,说:“指导员,听说您有胃病,这碗饭是锅底饭,软和,好消化。”
   杨伊洛是北方人,不喜欢吃大米,当时部队的大米大多都是陈米,不大好吃。因此,每次看到大米饭,杨伊洛心里边就叫苦不迭,却又不便说什么。听到甘泓泉这么一说,心里一热,忙双手接过。他看了看碗里的米饭,瞅了瞅桌子中间的菜肴,打算夹几筷子菜。甘泓泉好像知道杨伊洛的心思,说:“指导员,这碗米已经不少了,不能再吃菜了。”话说到这个地步,杨伊洛也就不好意思再去叨菜。他习惯性地将筷子插向碗底,感觉米饭下边有东西,他忙用筷子搅和了一下,发现是韭菜、鸡蛋、兔子肉……碍于面子,杨伊洛端着碗离开连部餐桌,一边往嘴里扒拉,一边巡视各班就餐情况。
   侦察班小伙子们训练回来路上,抓了两只山鳥,关进一个用灌木枝做成的鸟笼。两只鸟,麻灰色,形态像麻雀,个儿头比麻雀大,一张长长尖尖的红嘴,狠狠叨着木笼子,翅膀一扇一扇的,“喳喳”叫着,似乎想飞出去——这场面为饭场增添了不少乐趣。
   第二天,天微亮,杨伊洛穿好训练服,扎好腰带,推开了门。他有个习惯,平时把表拨快10分钟,不管是开会还是训练什么的,都是提前10分钟到现场。他刚拉开门,忽然从门缝里掉下一个信封。他打开一看,发现有一沓钱,面额大小不等,最大的10元,最小的1元,总计26元。不少哇,相当于他半个月的工资。信封里除钱,还有一张纸,上面是个铅笔画:一双手捧着一沓钱!
   若是请他办事,也该说明原因,留下姓名啊!不像是行贿!杨伊洛愣了好半天,也猜不透什么意思,更猜不透是哪位的杰作。整整一天,杨伊洛的心头都挂着这件事。
   吃过晚饭,杨伊洛正在写当天的带兵日记,甘泓泉来了,提出要辞去兼职的上士,只当他的炊事班长。
   说实话,采买可是个肥差事,多少人争着当,甘泓泉怎么推辞不干呢?
  一本“胃口账”
   杨伊洛刚到连队的时候,白天忙于训练,晚上找各班长、士兵骨干谈心,这也是他带兵的一贯风格,做思想工作。
   同甘泓泉谈心时,杨伊洛特意看了他的“胃口账”。一本红色塑料皮包的精装笔记本,共“记”了一百二十多页,一个战士一个页码。内容是用文字和符号或者说是图画混合而成,文字符号有“1”,有“8”,有“V”,有“X”,有“0”,画的有羊,有山,有马,还有一些,辨认不清。
   杨伊洛一边翻一边看,心说这样的记录恐怕只有甘泓泉自己才能看得懂。
   甘泓泉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说:“指导员,您别笑话我,我没卖过蚊香,不是文(蚊)人,斗大的字不识一筐。”
   原来,甘泓泉是东周市郊农民,家中兄妹九人,他排行老五。因家中困难,小学一年级没上完便辍学了。九岁那年开始在生产队挣工分,工分尽管是计时,但也按照人的劳动能力大小来决定,譬如,一个棒小伙,一个工作日一般是十分,中年妇女,一般是七分或八分,像甘泓泉这样未成年的小孩子,多是三分。甘泓泉天生个子大,是干农活儿的料,十岁开始学习耕耩犁耙,小小年纪把牲口吆喝得服服帖帖,当年的工分值升为五分……因为家里穷,经人介绍,他找了一个条件相当的家庭,对象是抱养的,养母是一个寡妇。他天生饭量大,自己顿顿吃不饱,为了糊口,和家人一商量,就出来当兵了。新兵连结束后,他主动要求到炊事班,为的是能吃饱,没想到,到了炊事班,竟爱上了这个差事。因为他能吃苦,手脚勤快,后来被提拔为炊事班班长,再后来,又兼了采买。特殊的家庭环境,使得甘泓泉练就了不少本事,上树掏鸟蛋,下河抓鱼鳖,设夹子捉兔子,使弹弓射飞鸟,等等。那天在山上吃的野兔、熬鱼汤的鱼就是甘泓泉弄来的,既为战士们改善了伙食,又节省了连队伙食开支……这样的骨干谁不喜欢?
   杨伊洛笑着说:“泓泉,有没有我的?”
   “指导员,您来得晚,在后边。”甘泓泉翻到最后一页。杨伊洛看了半天,除了有只“羊”,一个口字里打个叉外,其他都看不明白。
   甘泓泉红着脸一笑,不好意思地说:“羊,代表杨指导员;口代表胃,打个叉,说明胃不好;这又长又弯的是辣椒,后面有个叉,说明不敢吃辣的;这个符号是雪花,后面也有叉,说明不能吃凉的;画的这个是石头,后面有叉,说明不能吃硬的……画的这个是柿子,后边有个对号,说明爱吃醋。”
   杨伊洛感慨连连,心说,亲爹亲娘也做不到这一步啊!同时,杨伊洛心里有了底:那个双手捧钱的“杰作”是不是就是甘泓泉的?凭构图的技术像是他画的?他为什么要给我26元?尽管杨伊洛有百分之七八十的肯定,也只是怀疑,并没有向甘泓泉求证。
   甘泓泉在部队五年,当了两年炊事员,三年炊事班长,他的“胃口账”让全连战士人人满意,个个舒服。复员那年是1983年底,当时农村已经实行了农村土地承包责任制,把土地分给各家各户经营了,父母年龄大了,还有对象家,需要他回去照顾。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得回去结婚,这是人生的一件大事。当时,在部队提干不再从士兵中选拔,全部是从军校毕业生中选拔,他不想复员也得复员。当时复员的一批兵里,有相当一部分是这个原因。    临上火车前,杨伊洛悄悄把一个手巾包递给甘泓泉。甘泓泉暗中捏了一下,像是包着什么东西,犹豫着接还是不接。杨伊洛强行塞给了甘泓泉,神秘一笑,说:“到家后当着弟妹的面打开……”
  上访信
   杨伊洛收回思绪,想不到当年自己的“爱将”,今日竟如此落魄,心里一阵发酸。甘泓泉见杨伊洛点过头后,一直在发呆,自己心里也发毛了,忙放下茶杯,站了起来,说:“指导员,屎憋到屁股门了,实在没办法,想了几想,才来找你的。”
   “我?”杨伊洛拿指头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然后“扑哧”笑了,“泓泉,别逗了,让我联系一下东周市的战友,看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甘泓泉说:“指导员,不用,我来跟你借点钱。”
   杨伊洛松了口气,这个问题倒不难解决,爽快地说:“好说,借多少?不过,多了还真没有。”
   甘泓泉说:“不多,二百块,东周市到北京往返的路费。”
   “好的,昨天我刚发了工资,还没回家上交呢!”说罢,杨伊洛要去抽屉拿钱。他一个月三百多,借出去两百不成问题。
   甘泓泉没有急着去接钱,说:“指导员,还有第二件事要麻烦你,这件事你不帮我,你把钱借给我也没用。”
   杨伊洛缩回了手,眨巴着眼睛,一时间让甘泓泉给说糊涂了。
   甘泓泉鼓足勇气说道:“指导员,再帮我写封信。”
   “写信?早说嘛,别说一封,十封也没问题。”杨伊洛的心彻底放下了,说实话,这都不是个事。
   甘泓泉不相信似的,盯着杨伊洛,扑闪着两眼:“指导员,你可说话算数?”
   杨伊洛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吧,给谁写?啥内容?”写信对于他来说,小菜一碟。
   甘泓泉说:“帮我写一封去北京上访的状子!”
   “啊?!”杨伊洛晃了一下身子,手中的茶杯溅了一地的水。上访,这可是大事情。不说是与政府对着干,起码是为难政府。老实讲,一些领导干部向来视上访户为刁民;在一些基层干部的眼里,上访户就是胡搅蛮缠,就是刺儿头。不可否认,上访的群体里受冤枉的有,但也有一根筋,想不开,闹中取利的,更有一部分还真就是故意找茬儿,没事找事。当兵的人,是国家的“长城”。即便是退伍,也得与政府保持一致,与党保持一致,怎么能反目为仇呢?不行,得阻止甘泓泉上访。想到这里,杨伊洛平静了一下心情,反问一句:“泓泉,你当初为啥辞去上士的兼职?”
   指导员怎么问起这个话题?甘泓泉愣了一下,还是老实作答:“我利用采购的机会,贪污了26块钱,然后买了一身‘的确良’给对象寄了回去。对象给我回信,画了一幅荷花。她是害怕俺学坏,劝俺要出污泥而不染。我家里穷,担心经受不住诱惑,就辞了上士的兼职……”
   杨伊洛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说:“当年你把26块钱悄悄退给我,后来看了你的胃口账,我猜测到是你,说明你是一個好战士。你复员时,我送你一个手巾包,就是要给你对象证明,你没有犯错误,部队领导看得起你,关心你……”
   甘泓泉抬起头,顾不得擦脸上的泪水,说:“正是你的手巾包,对象才铁了心跟我结婚。你的105块,加上我的复员费,还有组织上给的特困补助金,才使我办了婚礼……指导员,您是俺的大恩人啊!”
   这时,门“当当”响了两下,进来的是盖巍巍。
   杨伊洛忙招呼道:“巍巍,这么快啊?”
   “听到指导员呼我,我能迟了吗?” 盖巍巍一撩外套,拍了拍皮带上卡着的pp机,随后,惊喜地给甘泓泉打招呼,“甘哥,想死你了!”
   甘泓泉一脸泪痕,一听盖巍巍问话,战友重逢,眼泪又一下子滚出来。
   盖巍巍挥了一下手中的大哥大,说:“甘哥,咋了?在厂里受欺负了?多年不见,咋混成这样?他妈的,谁敢欺负咱退伍军人,这不是狮子头上搔痒,找刺激嘛!”
   杨伊洛瞪了盖巍巍一眼,说:“看你能的,退伍军人就该了不起啊?嘴上得有个把门儿的,不能想说啥就说啥!”
   盖巍巍和甘泓泉对视一眼,一缩脖子,一伸舌头,一副害怕的样子。他再怎么牛,还是怕指导员的。
   甘泓泉说:“我,我下岗了。”
   盖巍巍忙见风使舵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以为嫂子的屁股让人摸了呢,多大的事?下岗算个毬,自己干!”
   盖巍巍是本地人,当年和甘泓泉同在炮H团指挥连当兵,同是杨伊洛的“爱将”。退伍后,因在抗洪抢险中荣立二等功,被安排到当地电厂上班,因受不了厂里的条条框框,主动辞职下海,成立了中原市红星建筑公司,自己当起了老板。
   杨伊洛白了盖巍巍一眼,说:“泓泉人老实,不是做生意的料,哪像你,上蹿下跳,精得跟大师兄似的。”
   盖巍巍说:“指导员,这话您算说对了,我是孙猴子,您就是唐僧,我再蹦跶还不都听您调遣?”
   “这话还差不多。”杨伊洛笑了。
   盖巍巍刚要说话,他的pp机响了,看了一眼号码,然后用大哥大回话:“牛书记啊,啥指示?晚上请吃饭?好啊,以为你是蚂蚁脖子砍一刀,不出血呢!都谁?啊,你咋知道甘哥来中原市了?指导员告诉你的?好,我们在一起呢!”
   通话完毕,盖巍巍晃悠着大哥大,对杨伊洛说:“牛山生叫我们几个去他家,给甘哥接风。”杨伊洛看了一眼墙上的表,对甘泓泉说:“中午了,咱到园丁街简单吃点,然后坐巍巍的车去牛家寨。”
   事没着落,厂里那几个兄弟等着自己牵头,去北京上访呢……唉!甘泓泉心里跟吃了苍蝇似的,很是不舒服。但,有一点他相信,指导员不会把他的事置之不管,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奇人牛山生
   牛山生的家在浮戏山牛家寨。
   牛山生复员后,也是因为抗洪救灾有功,政府打算将他安排到当地的河南省化工厂。那时,这家化工厂是国有大型企业,效益特别好,年轻的公务员都希望到这家工厂当个工人;未婚的大姑娘都渴望嫁给化工厂的单身汉。牛山生没有接受这个安置,自愿回老家。事实证明,牛山生的选择是正确的,也就十年的光景,河南化工厂便被时代的浪潮给吞没,倒闭了。    二十四五岁的人,正是干事业的年龄。村里的青壮年都跑出去打工了,留下的都是一些老人和儿童。他心酸,难受,便毛遂自荐当了村支书,说要改变村里一穷二白的面貌,要让在外的游子都回来。修路,引水,架电线……小山村在牛山生的带领下,慢慢有了人气,渐渐有了生机。再后来,牛山生带领当地的青壮年拉起一支建筑队,农忙时节就在家收拾庄稼,其他时间就出去鼓捣工程,说工程都有点吹了,无非是修个厕所啊,挖个水池啊,粉刷个围墙啊,干些技术含量不高,一些没人抢着干的活儿。
   接到杨伊洛电话,牛山生得知甘泓泉到来,忙叫妻子准备酒菜,要为战友接风洗尘。妻子说:“家里有黄瓜、花生米、香腸……能整七八个,要不要到山下再去采购些?”
   牛山生说:“被窝里伸腿,都不是外人。老战友,没有那么多讲究。爱牛你赶紧准备,我到山口迎迎他们。”妻子嗔了牛山生一眼:“别爱牛爱牛地叫,人家有名字。”
   牛山生说:“好,曹爱妞同志!”
   妻子扑哧笑了:“别贫了,赶紧去迎接老指导员吧。”曹爱妞也是浮戏山的,两个人不仅自小就认识,还有过过命的交情,比青梅竹马还青梅竹马。
   曹爱妞家里穷,山里人,又是女娃,自然而然地就没有上学,在家拾柴火,放牛。农村娃,爹娘没文化,给儿子起名字也随便,毛妮,毛孩,土豆,狗蛋,还有叫茅缸、赖货什么的。爹娘却还理直气壮地说,名字贱,阎王爷不待见,寿命大。放牛时间长了,爱妞对牛有了感情,出门时口袋里带块馍,本来是自己的干粮,自己从来舍不得吃,都喂给牛了。有一次,爹犁地时扬起鞭子抽打了牛一下,她心疼得不得了,两天都没跟爹说话。一次,爹来了兴致,便说:“甭叫爱妞了,就叫爱牛吧!”三传五传,曹爱牛的名字便叫开了。
   那年刚过小雪,曹爱牛牵着自家的水白牛上了山。山上略有了冬意,青草已经有了败落的迹象,由青变黄。水白牛身形高大,头上一对犄角,弯如新月,埋头伸舌,卷吃着落叶和枯草。突然,曹爱牛瞧见对面山坡一蓬灌木丛晃了几晃,几片黄叶簌簌作响,慢慢露出两只耳朵、一双红眼——啊!狼!曹爱牛一声惊叫,一鞭打向牛头,那牛猛然昂首,晃晃头上利刃似的弯角,瞪圆两眼,跟狼对视着。水白牛“哞,哞”地叫了两声,吓得狼连连后退,慢慢退向水白牛侧前方高坡,占据有利攻击位置,一对红眼转移了视线,死死盯着曹爱牛。虽然天气已经有了寒意,曹爱牛还是吓得出一身的冷汗。正在这危急时刻,只听“嗖”的一声,狼连叫数声,滚下山坡。只见山洼处走出一个少年,身背弓弩,手执利斧,冲向倒地受伤的那只狼,连砍数斧,狼终于没了声息。“山生哥!”曹爱牛一声喊,双腿一软,搂着牛脖子慢慢瘫了下去。
   第二天,曹爱牛的爹曹老汉到牛家求婚,说爱牛的命是牛山生救的,无以为报,就让爱牛将来给他洗衣做饭吧。当时,爱牛十五岁,牛山生十六岁。其实,曹家也是趁机巴结牛家,牛家是状元的后代,阴阳先生预言牛山生将来又有前途,多少有姑娘的人家梦寐以求呢!牛山生的爹随口问一句:“爱牛没有大名?”曹老汉也是机灵,说:“爱牛是她的小名,顺口叫惯了,大名叫曹爱妞。”山生的爹认真一琢磨,觉得合适,咋着说呢,牛没有草(曹)还真不行,曹(草)又爱牛,好像是前世注定的姻缘,当下就答应了这桩娃娃亲。
   牛山生复员后,与曹爱牛结婚,一胎生了龙凤,儿子比女儿大一袋烟的工夫。儿子十三岁,女儿十三岁,都在县城上学。当时,农村“一号工程”是计划生育,村里人茶余饭后议论这个热点,牛山生总是拍着老婆的肚子笑道:“天计划,地计划,都不如俺老婆的肚子会计划。”
   盖巍巍开着车,一行三人的兴致越来越高,甘泓泉下岗的阴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啥叫浮戏山呢?”盖巍巍摇下车窗,清新的山风扑面而来。
   坐在后面的甘泓泉说:“这你得问咱们的指导员,他是百科全书。”
   坐在副驾驶上的杨伊洛微微一笑,说:“据《山海经》记载,这里泉水欹危,映带左右,晨起伏而凭之,烟霞弥漫,万顷茫然,峰峦尽露其巅,烟移峰动,如众鸟浮水而戏……天下奇观也!浮戏取义于此。”
   “真美啊!”盖巍巍兴奋地拍打了一下方向盘。
   “美,美,美!”甘泓泉歪着脖子,把头伸出去往外看。
   杨伊洛说:“山峰连绵不断,峰峰相连,却千姿百态,各具神韵。”
   “你看这条河,多美!”盖巍巍瞥了一眼沟底的小河。
   “盖总就会说美。”甘泓泉撇了撇嘴。
   “哼,王八趴在煤堆上,谁也别笑话谁。指导员,你肚子里有墨水,你给说说这条河有多美。”
   杨伊洛说:“这条河叫玉仙河,比喻得很形象,它就像纯洁朴实的村姑,极尽温柔,流水淙淙,清澈且幽静。”
   盖巍巍说:“指导员不愧是文人,说得就是美!”
   盖巍巍的“美”把大家一下子逗笑了。
   这天正好是霜降,山坡一蓬蓬红叶,一丛丛荆棘,在秋日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夺目的光彩。由于光线的不同,角度的不同,深深浅浅,明明暗暗,那些红叶,深红,浅红,紫红;那些绿叶,深绿,浅绿,淡绿,各具千秋。山脚下还不时闪过一两棵柿树,树叶已经落了,枝头上挂着红澄澄的柿子,灯笼似的,随风摇曳,煞是好看。
   甘泓泉说:“指导员,这些柿子村民怎么都不摘呢?”
   盖巍巍哼了甘泓泉一下,说:“那么高的树枝能上去?要不停车你试试?”
   甘泓泉不服气地说:“你不是孙猴子吗?上天入地可是你的长项。”
   杨伊洛忙解释说:“山里人淳朴,故意不摘的,还有收庄稼的时候,专门留一些,给那些鸟儿虫儿留的。”
   盖巍巍和甘泓泉这才不再斗嘴。
   车转过一个弯,看到牛山生在路边等着。
   三个人下了车,一番拍打搂抱后,随着牛山生沿着小路向山上走去。    甘泓泉说:“牛书记住在山上啊?”他是第一次来,所以感到惊讶。
   盖巍巍调侃道:“牛不在山上,还能到水里啊?”
   甘泓泉不服气地说:“水牛不就在水里。”
   盖巍巍给噎了半天,说:“还甘泓泉呢,我喝着有点塞牙,干脆叫甘苦泉去毬。”
   “真是一槽不能拴俩叫驴!”牛山生摇摇头。
   甘泓泉两口子都下岗了,心情正糟糕着呢,难得开心一次,让他们闹闹也好。杨伊洛没有理会他们,自顾说道:“牛家寨,牛山生的祖先北宋时期就住在这里,是牛山生真正的老家。”
   几个人这才收回话题,不再斗嘴,一边走一边欣赏沿途的风景。高大的樹木遮天盖地,有栎树,有槐树,有杨树,还有一些叫不出名的树种,铺了一地的阴凉,阳光从枝叶间漏下来,花花搭搭的,甚是好看。路边的野花野草,也不甘寂寞,尽情地展示着生命的美丽。特别是那些野菊花,热闹地开放着,指甲盖大小的花朵,黄灿灿的,那种自然的芬芳,让人忍不住大口呼吸。上得此寨,时而踏步而越,时而怪石迎面,时而鹰翔眼底……此时,虽是下午四点多,但到了寨上,太阳还在高空悬着,不愿下山似的。此寨四周悬崖峭壁,山峰陡峭,寨门齐全,城域完整,寨墙盘旋错落于诸峰之巅。山上有兵营、滚木、檑石、烽火台、炮台等遗址。整个山寨居险峰而筑,因山势而走。
   “东边是玉皇顶,北边是金童、玉女二峰。”牛山生有点自豪地一一介绍道,“前面有北、西、南三门,有圆洞、长洞、八面鼓、隔涧跳、将军石、罗汉石、凤凰石、天井、定宝崖、跑马岭等好看的去处。”
   “哇,山上这么多石窑。”盖巍巍大惊小叫道。
   那些石窑全部是用当地的石头垒就的,尽管经过岁月的侵蚀,缺乏人气的浸润和烟火的缭绕,石窑显得冷冰冰的,有些破败、颓废,不过,也还是能看出当年的壮观。石头没经过錾子的敲打,都是“原汁原味”,虽然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墙壁还是齐整的,结实的。
   “是牛状元牛凤山当年修的吧?”盖巍巍说。牛状元的故事在当地可以说家喻户晓,三岁的小孩都知道。牛家不但出过武状元牛凤山,还出过文状元牛瑄。
   杨伊洛说:“这得让牛山生解释。”
   牛山生点点头,在夕阳的照射下,他的脸上泛出自豪的光芒。他说:“大家都知道这个寨叫牛家寨,先祖牛凤山在此抗击乱军。关于这个寨的前身,地方志上只有一句话,北宋义军为抵御金兵所建,始称将军寨。事实上,这个义军首领就是我先祖。”
   杨伊洛眨巴着眼睛:“是不是聚众抗击金兵,后来被提拔为中军统领和荥州刺史的牛皋?”
   牛山生摇摇头,说:“牛皋受到朝廷重视,后来加入了岳家军。我先祖是牛占林,率领百姓组训义军。保卫家乡,始终没离开过中原。”
   “民间传说的牛将军三败金兵护皇陵,是不是您老祖先?”盖巍巍问。
   “对!”牛山生一脸豪气。
  牛占林三败金兵
   牛占林祖上,原为五代十国时后周的一名高士,为避战乱,隐入浮戏山。自创“石窟书墅”,其后人开山劈田,自给自足。从牛占林开始,其家族在山中已逾百人。牛为乡下塾师,自幼熟读诸子百家。
   宋钦宗靖康元年(1126)冬,金帅粘罕率军自孟津渡过黄河,杀入中原,掘掠永安诸陵(即宋陵),护陵部队两万余人死伤败逃。牛占林遂召义兵千余人,以牛家寨为根据地,抗金护陵。两年后,粘罕之子小粘罕见其父从赵匡胤墓抢回的“黄金棍”,便自造一旗,上书“棍扫中原,脚踏宋陵”,率兵前来掠掘宋陵。
   牛占林与部下分析,然后采取了抵御措施。
   这天,金兵骑着快马赶到了黄河北岸。当时还是初冬,黄河只有在后半夜才开始结冰,太阳一出来便开化了。金兵计划挨到五更天,趁着黄河结冰,再渡黄河。牛占林听说后,趁着夜色,找了十几条船,在临近黄河南岸的地段,“一”字形排开,每条船上三五人不等,手持竹篙,不停敲打河水,阻挡河水结冰。临近五更天,悄悄撤离船只。天将亮未亮的时候,金兵的骑兵,马蹄用布包裹着,一是防滑,二是声音小,也是“一”字形散开,齐头并进,顺着结了冰的黄河窜过来。过了河中央,接近南岸的时候,只听一阵“扑扑通通”,金兵连人带马都掉进了河里。等到后面的骑兵知道情况,为时已晚。这一次,不费一兵一卒,金兵损失惨重。
   小粘罕虽然懊恼,但不敢贸然从巩域这一段渡黄河。小粘罕也狡猾,安排几个老弱病残的兵,每天到了饭点,就在帐篷里烧火冒烟,制造埋锅做饭未撤离的假象。牛占林并不傻,知道小粘罕不会放过他们,即便他们不去敲冰,金兵也不会再从这里过黄河。牛占林派人暗中打探消息,得知小粘罕已经转移阵地,打算从孟津渡过黄河,迂回再来巩域。
   牛占林邀请另一支翟兴、翟琮父子率领的义军,让他们在黑石关、轩辕关设伏,并虚张声势,迫使小粘罕放弃从孟津过黄河的计划,转向从赵沟一带渡黄河。牛占林撤退到浮戏山,利用天然的地形,和当地老百姓一起,筑寨坚守。
   金兵直逼牛家寨,攻不上去,却也不愿撤退,便驻守在山脚下,打算困死牛占林他们。岂不知,寨上有吃的有喝的,还有地种,一辈子不下山都不成问题。
   金兵围了多天,知道再围也没有结果,反而不断被山上的檑木、滚石、灰瓶袭击,偷鸡不成蚀把米,于是便开始撤退,去宋陵盗挖宝贝。金兵撤退的时间是在晚上。他们刚撤离,牛占林便悄悄率军赶着一群山羊、绵羊下山了,之后在绵羊的尾巴上、山羊的角上绑上火药。老天也赶来凑热闹,刮起了东南风,牛占林觉得时机一到,和部下兄弟们立即点燃羊身上绑的火药,这些羊何曾遇到如此阵势?拼命往前窜,不管不顾,直接窜入金兵的队伍中。风助火势,火趁风威,瞬间便把金兵的队伍给搅得七零八散。金兵跟那些羊一样,吓得晕头转向,哭爹叫娘。牛占林趁机带着部下,呐喊着,掩杀过去。金兵呢,道路又不熟悉,摔沟的,掉河的,被踩踏的,烧死的,烧伤的,不计其数……直到天亮,这批金兵所剩无几,逃出巩域。南宋皇室后来得知情况,请牛占林出山,牛占林以保护宋陵为由,拒绝了。朝廷封牛占林为将军,世代享受俸禄。后来,到了和平年代,牛占林后人搬迁到荥阳汜水一带,先后出了武状元牛凤山和文状元牛瑄。抗击乱军时,牛凤山再次回到了浮戏山,遂有牛家寨之称。    牛山生讲述到这里,话锋一转,说道:“一千多年过去,除了这些寨墙窑洞,还留下一首《凯旋谣》。”说罢,轻轻吟唱起来:
   中原吆——中原,
   祖先开得好家园。
   黄河滔滔润俺田,
   嵩邙巍巍护俺院。
  
   纺车声声织明月,
   五更鸡鸣唤饮烟。
   百果甜,恶雕贪,
   五谷香,硕鼠馋!
  
   恶狼伸魔爪,
   铁蹄蹂家园。
   龙旗翻唱大风歌,
   唤俺嵩邙好儿男。
  
   弓箭射可汗,
   刀劍劈粘罕。
   河吼破狼胆,
   山啸虎逃窜!
  
   看四域,
   何盗还敢觊觎俺家园?
   问天下,
   哪贼还敢再犯俺中原!
   一曲唱罢,杨伊洛、盖巍巍感慨连连,热血沸腾,就连甘泓泉也一扫多日心中的阴霾,脸上立马晴朗起来。这时,曹爱牛站在窑洞门口叫道:“老牛,老牛,日头都和西山亲嘴儿了,赶快回来吃饭吧!”
   盖巍巍故意打趣道:“牛书记,我好像听见嫂子说,要和你亲嘴儿哩!”
   一行人笑起来。
   牛山生捋了一下盖巍巍的头:“走,喝酒去!”
  生死歌
   1983年8月,杨伊洛奉命率连队去豫南某县抗洪抢险。
   进入8月以来,老天爷就跟死了亲娘似的,整天哭丧着脸,眼泪说来就来,大时像瓢泼,小时像牛毛,一个月没瞅见过日头。农村有句俗语,叫“不怕旱三年,就怕涝三天”。可以想见,当地老百姓的日子要多惨有多惨。正作难发愁,杨伊洛他们赶来了。
   这天下午,一百多名被救出的村民正在转移,公路被一股洪水拦腰冲断!杨伊洛上前观察了一番,这条横流约有十米左右宽,像一道刚刚打开的闸口,“嗤嗤”地卷着成串的漩涡奔流着。他走到激流边,刚迈出两步试探,“呼”的一声歪到水里,要不是紧跟其后的甘泓泉伸手拉一把,杨伊洛差点被冲走。甘泓泉惊魂未定,说:“指导员,水流太急,不能硬过。”
   杨伊洛看看身后惶恐不安的村民,看看阴沉着要下雨的天空,他的心像被什么揪住似的,眉宇间拧成个“川”字:若不赶紧过去,暴雨一来,洪流更急,道路被冲毁得更厉害,到那时,恐怕想过也过不了!他灵机一动,便用双臂将甘泓泉、盖巍巍两人的胳膊用力一挽,说:“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搭‘人墙’?”旁边的牛山生惊讶而又兴奋地说。
   杨伊洛用力点点头,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对,用我们的身体拦截激流,掩护群众通过!”
   战士们一听说搭“人墙”,便“呼啦”一声,胳膊挽胳膊站成了个“一”字,昂首挺胸地对杨伊洛说:“指导员,快下命令吧!别说它是一股洪水,就是刚刚出炉的铁水,我们也能把它拦住!”
   扫过一张张疲惫但洋溢着坚毅的脸庞,杨伊洛满意地点了点头,挑选了二十名水性好、身体棒的战士,大声说道:“我在前,牛山生跟在后面,咱们组成人墙。盖巍巍、甘泓泉带领其他同志背着村民,扶‘人墙’过激流!”
   牛山生抢先一步,说:“ 指导员!我到前头去。”
   “不要争了,时间就是生命!”杨伊洛不由分说,果断地把手一挥,“各就各位,上!”
   杨伊洛挽着“长龙”向激流冲去。洪水“嚯嚯”地咆哮着,旋起一个个大漩涡,直向他卷来。忽然,走在前面的杨伊洛就像被人从平地举到高空中,失去了自控力,向下游荡去。牛山生和后面的“长龙”一下子又把他拽了回来。就这样,用身躯筑成的“人墙”,硬是把激流拦腰斩断!趁此机会,盖巍巍、甘泓泉组织其余的战士,背起老人和孩子扶着“人墙”,小心翼翼穿过激流,然后跨上对面的路基,一趟一趟地运送。洪流无情地撞击着“人墙”。站立成“人墙”的战士们,抵制着激流的强大冲撞力。虽然激流打得他们气闷心慌,然而,他们却像柱石一般屹立不动。当盖巍巍、甘泓泉掩护最后七名村民走过激流时,水位又提高了数十厘米,淹没了人的鼻尖。接着掀起一个“盖顶浪”,凌空向下浇来,“哗”的一声,把“人墙”冲散了!盖巍巍、甘泓泉和七名村民被激流冲得七零八落。杨伊洛大声叫道:“先救老百姓!”盖巍巍水性不好,在水中一沉一浮,随时有被洪水吞并的危险。甘泓泉要先去救他,他在水中晃悠着,一边叫道:“快救老百姓!”幸亏,他及时抓住了一块木板……
   当晚,暴雨如注。隔着一条河,对面有个村子,被困的村民已经几天没有吃饭了。上级下达命令,让杨伊洛他们尽快打通救援通道。时值天蒙蒙亮,他们不知道河水有多深,就把绳子一头绑在腰间,一头固定在解放车上,一步一步往河里走,准确地说,不是走,是“探”。水大,雨也大,走一步都很艰难……幸亏,河水只有齐腰深。他们的光脚板,自打投入抢险以来,为了抢救方便,同志们早就甩掉鞋袜,赤脚奋战了几十个小时了,脚已泡得发白多皱,不像是脚了。到达对岸的村子时,老百姓齐刷刷地给他们跪下了。
   杨伊洛看看地形,连队汽车停放的高地地势高,对面村子地势低,河水暴涨,大有吞没村子之势。必须尽快把百姓救到高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河水湍急,水已没肩,怎么过?突然,他发现村里被洪水冲断的电话线,于是,便让战士们把电线连接扭结成两根溜索,一头绑在村中一个高地的大石磙上,一头系在解放车车杠上,找来牛皮绳做成溜索。战士们搀扶着老百姓,让老百姓手拽溜索,利用落差,滑向安全地带,然后溜索从另一端放回。最后一个百姓脱险后,突然,溜索一下子断了!
   村里只剩下杨伊洛、甘泓泉、牛山生、盖巍巍。没办法,他们只好从水里蹚过。尽管穿着救生衣,还是被洪水冲得一起一浮,还不断地被上游冲下来的朽木、农具、树枝等乱七八糟的东西砸在头上、胳膊上。幸好,这时上游冲下来一棵大树,四个人及时抱住了大树,才有了一点儿安全感。猛然间,他们又看到洪流冲下来四个孩子,他们只有十岁左右,在水里一沉一浮,哇哇大叫,嗓子都哑了。杨伊洛、甘泓泉、牛山生、盖巍巍以树作筏,挡住了四个孩子,然后把自己身上的救生衣脱下,给四个孩子穿上,让孩子们骑到大树上,杨伊洛他们利用水势,把大树一点点推向岸边。由于两顿饭都没有吃了,他们又饿又困,已经没有力气与水抗争了,眼看大树就到岸边了,又一下子被水流冲向下游。杨伊洛大叫道:“把生的希望献给人民,把死的危险留给自己。兄弟们,加把劲啊!”几个人咬住牙,拼尽全力把树推向岸边。    四个孩子刚上岸,一个浪头扑来,把杨伊洛他们冲散了。杨伊洛一扬手,把自己的水壶扔到岸上了——四个孩子一定又饥又渴。看着水中一起一伏的身影,四个孩子哭叫道:“解放军叔叔……”
  明月坡
   这一晃,十多年就过去了。杨伊洛喝了一口酒,很享受地咂吧了一下,说:“当年,全连荣立三等功,你们三个都是二等功。”
   其他几个人吃了哑巴药似的,都不说话,似乎他们随着杨伊洛,都还没从那场洪水中走出来。
   月亮升起来了,无声地照着大地,远处的山峦影影绰绰,近处的石头、树木也都静止不动,好像怕惊扰了几个人的思绪。那些不知道躲在什么角落的小虫儿,悄声呢喃着,更加衬托了山寨上的静寂。
   杨伊洛拧开盖巍巍带来的“剑南春”,盖巍巍接过来,一瓶均四碗,刚要劝酒,甘泓泉“呜呜”哭起来。
   杨伊洛说:“泓泉,当年我们连死都不怕,今天,还怕下岗吗?我们怎能用当年救百姓的手写上访信呢?怎能用当年高喊‘把生的希望献给人民,把死的危险留给自己’的嘴巴,今天去向人民政府呼冤喊屈呢?你,好赖还活着,咱们还能在一起喝酒,那些在洪水中牺牲的战友,他们想喝也喝不了啊……”
   “哇”的一声,甘泓泉哭得更厉害了。
   盖巍巍说:“好好哭,把委屈都哭出来。”
   在窑里做饭的曹爱牛看不下去了,嘟囔道:“喝酒就是喝酒哩,别说那些不高兴的事。”
   甘泓泉可能怕扰了大家的兴致,渐渐停止了哭泣。
   牛山生说:“我这里正打算新农村改造哩……泓泉若不嫌弃,就来给我帮忙吧。”
   盖巍巍愣了一下,对甘泓泉说:“我开发的房子还有闲房,给你弄一套,有个窝再说。”
   杨伊洛看着盖巍巍说:“他可是没钱。”
   盖巍巍大大咧咧地说:“笑话!啥钱不钱的,咱战友之间还说这个?”
   杨伊洛说:“别的忙我帮不上,只能找找熟人,给泓泉上初二的孩子安排个学校。”
   几个人的话都很顺耳,像个痒痒挠,挠的尽是痒痒处,挠得甘泓泉刚止住的眼泪又哗哗地往下掉。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说:“谢谢各位!我马上回去先劝劝那些战友,明大理,顾大局,坚决不上访。事情办完,带老婆孩子一块来,先在牛哥这里干。”
   “那就好。大家都好,便是晴天。”杨伊洛心里彻底放松了,他掏出二百元塞给甘泓泉。
   甘泓泉愣了一下,说:“指导员,我不去北京了。给我钱干啥?”
   “接住。”杨伊洛说,“回去召集那些战友在一块吃顿饭,把道理给他们讲明白。”
   甘泓泉这才接过。
   三个人都知道杨伊洛遇酒必兴,有兴必发,发而必诗。于是,三人举杯将他的军:
   “指导员,弄两句。”
   “来一首。”
   “就是,怼一段。”
   杨伊洛知道绕不过去,再说,他也想来几句,抒发一下此刻心中的畅意。他给每个人的杯子倒了一杯酒,自己先干了。然后,一句一顿、即兴深情地吟诵道:
   咱们是战友,
   故乡驻心头。
   莫忘咱娘怀里的纺花车,
   莫忘咱爹鞭下的那头牛。
   咱们是战友,
   连队驻心头。
   莫忘耳边的冲锋号,
   莫忘入党宣誓的那只手……
   杨伊洛的话音还未落地,其他三个人一同举杯:“好!好!好!归田不解甲!军魂不能丢!归田不解甲!军魂不能丢!归田不解甲!军魂不能丢!干!”
   四个酒碗“咣”的一声,四只手一举碗,四张脸一仰脖,“咕咕咚咚”,酒香随豪气飘在明月坡上。
   四个人抱在一起,一个个眼泪哗哗的。
  雪花洞
   甘泓泉回到东周市,安抚好那帮要上访的战友,然后带着老婆孩子来到了中原市。安顿好老婆和孩子后,依据当初的方案,跟着牛山生跑腿。
   牛山生根据规划在浮戏山大搞美丽乡村建设。他充分尊重村里老少爷们儿的意见和建议,想住楼房的就把老石窑拆了,不愿拆石窑的,就暂且保留下来。
   牛山生率先拆除了祖传的几孔已经坍塌的老窑洞。拆,好说,拆除的垃圾往哪里弄呢?随便在山上找个地方倒了,污染了环境,也不美观;若弄往山下,路途遥远不说,也沒有合适的地方。
   牛山生是个奇人,奇就奇在他在人生关键处,总有奇事发生。这不,这晚,他做了一个梦,一个身着盔甲、手里举着一柄三刃托天叉的老人手指点着牛山生的额头,告诉他离老橿树不过千米的地下,有个洞穴,可以掩埋拆房垃圾。
   第二天早上,牛山生将这个奇怪的梦当作笑话告诉了甘泓泉。甘泓泉看着不远处的老橿树,说莫不是你祖先暗中指点你哩?咱去挖挖看,若有洞穴,岂不更好?
   这棵老橿树据林业专家考证,树龄已有上千年。老树根部裸露,根系发达,从根系衍生的三棵第二代橿树,大的估计已百年有余。橿树多呈灌木状,生长极慢,寿命长,由低矮的灌木生长成高大的乔木需要经过千百年漫长岁月。不要说在中国,就是整个世界,上千年的古橿树也极为少见。牛山生小的时候,经常爬上爬下,钻到树冠里捉迷藏。特别是到了夏天,遮天蔽日的,铺了一地的阴凉,凉爽着呢。
   牛山生就拉把镢头和甘泓泉来到老橿树附近,牛山生挥舞着镢头,这里刨刨,那里扒扒,没有舞乍几下,嚯,还真出现了一个洗脸盆大小的洞口,往下看了看,黑洞洞的,深不见底。不管咋说,反正有地方了。于是,牛山生就安排人往洞穴里倒垃圾。他家的几孔窑洞的垃圾全部倒进去,也没有填满。牛山生感到奇怪,拿手电筒往下边照了照,竟照不见底!
   甘泓泉说:“牛哥,下边是不是个无底洞,咱脚底下不是美国嘛,咱是不是把垃圾都倒到美国去了?”    “不可能。”牛山生摇摇头,“咱往下倒垃圾时,不是隐隐约约能听到响动吗?应该不会有多深。”
   甘泓泉说:“牛哥,要不咱找根绳子下去探探?”
   “探!”牛山生潇洒地甩了一下手,“咱当兵的人连死都不怕,还怕一个洞不成?!”
   话头一落,牛山生找来一个荆条筐,一个老式油灯,一根长绳子。
   甘泓泉说:“拿个手电灯就行了,弄油灯干啥?”
   牛山生说:“这点常识你应该知道,若下边缺氧,油灯就灭了,人就不能下了。”
   甘泓泉说:“牛哥,我下,你在上边放绳子。”
   牛山生没有多想,同意了。岂不知,甘泓泉比他想得多,心说,牛山生比自己有本事,浮戏山的领头人,自己死了没有什么,他可千万不能死。甘泓泉坐在荆条筐里,一只手提着油灯,一只手拽住绳子,心里产生了视死如归的想法。若是牛山生知道他的想法,说破天也轮不到他下洞。
   牛山生把绳子的一头拴在柿树上,一边攥紧绳子往下放,一边大声说道:“泓泉,有情况就晃动绳子。”
   甘泓泉在洞里大声回应:“大风大浪都过了,牛蹄坑里还能翻船?!”
   两百米的绳子差不多放完,才把甘泓泉放到洞底。大约过了十多分钟,绳子剧烈晃动起来。牛山生不敢怠慢,忙叫来曹爱牛,两人合力把甘泓泉拔了上来。
   “咋样,泓泉?”牛山生一边上前去解甘泓泉身上的绳子,一边迫不及待地问。
   “急啥子,喝点水再说。”曹爱牛递过去一碗不热不凉的温开水。甘泓泉也真渴了,接过水碗,咕咚咚一口气喝干了。牛山生盯着甘泓泉,又重复了一句:“咋样,泓泉?”甘泓泉摇摇头,不住地赞叹道:“神啦,神啦!真开眼界了,真开眼界了!”
   牛山生愣住了,瞅着甘泓泉,示意他往下说。
   甘泓泉说:“别看这个洞口小,下边地方大着呢,能容纳上千人。更奇的是,下边像是一个冰雕世界,墙壁上开满了石头花,有的像葡萄,一嘟噜一嘟噜的;有的石头像观音,有的像罗汉,有的像老虎,有的像狮子,有的像石塔,啥形状都有;洞顶上倒垂着一把把石剑,有的都挨着地面了。可惜咱倒下的垃圾,毁坏了一部分。前边有个弯弯曲曲的洞穴,看情形,很深,我没敢往里走。”
   甘泓泉说得眉飞色舞,像是天方夜谭,牛山生有点不敢相信了:“泓泉,见鬼啦?”
   “嗨,见啥鬼!”甘泓泉说,“不信,你下去看看。”
   甘泓泉是老实人,应该不会说瞎话,牛山生这才相信,他趴到洞口,睁大眼睛使劲瞅,什么也看不到。
   根据甘泓泉的提议,牛山生从村里找了几个年轻的小伙子,自己和甘泓泉下到了洞里。
   果如甘泓泉所说,这个洞类似葫芦,上边口小,下边开阔着呢。雪花奇观惊得牛山生啧啧称叹,洞内的石壁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雪花,不时传来“滴答,滴答”的滴水声。站在开阔处环顾,周围石笋、石柱次第林立,与人工雕刻的石器相比,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石笋、石柱晶莹洁白,表面自然生成了各种花纹。
   牛山生说:“看,像蝴蝶。”
   甘泓泉立即反驳道:“错啦,像麻雀。”
   洞穴狭窄处,似脂膏下垂的石帘之间,仅能容下一两人。而宽阔之处,即使有千人同时留步,也不觉拥挤。雪花洞洞回路转,路边有洞,洞中有路。忽而“山重水复疑无路”,忽而“柳暗花明又一村”。“看!”随着牛山生手指的方向,甘泓泉看到一个高台上,一条戏水的白龙若隐若现,白龙的脚爪清晰可辨,龙头怒视前方。甘泓泉说:“这是一条龙。”他的话音一落,牛山生立马反驳道:“不是一条龙,有九条龙,像是在云雾中疾行飞腾。”甘泓泉睁大眼睛再去辨认,果然是九条龙。雪花长廊是洞里的精彩之处,数以万朵的雪花似报春的梅花,在洞壁团团簇簇含苞怒放。石花花瓣上和珊瑚玉枝上的绒状颗粒,似潇潇洒洒随风飘落的雪花蓬松可人。有一位飘飘欲落的雪花仙子,她手捧仙桃,轻舒广袖,凝视下界,含情脉脉。烟雾缭绕之中,似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牛山生下意识地呼吸了一下。
   两个人顺着一侧的小洞往里走。忽然,牛山生看到洞穴的一个角落摆满了锈迹斑斑的兵器!他能叫出名字的有偃月刀和三刃托天叉,其他的,一件都不认识,不过,在电视的古装戏里看到过。
   “谁放在这里的呢?”牛山生满腹疑问。
   甘泓泉两眼一亮,说:“牛哥,会不会是你的祖先?当年这可是他的根据地啊!”
   牛山生没有说话,再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地上有一块木板,腐得近碎,似乎触摸一下就要烂掉,仔细辨认,可以看到“护陵有功”的字样。
   “看!”甘泓泉望着一块石壁惊呼道。面前的一块石刻,全是画图,有的像碗,有的像酒壶,有的像盘子……看着,看着,甘泓泉脑海里灵光一现,莫不是记录的一道道美食?难道说,是牛山生的先祖享用过的美味佳肴?甘泓泉反复观看,一一记在心头。
   牛山生望着对面的一块石壁发呆,这块石壁上没有雪花,像是被处理过,平展展的,刻着四行字:
   宝洞尘封栽一橿,
   留与千年儿孙享。
   兒孙享时思儿孙,
   前人莫吃后人粮。
   毫无疑问,这是先祖刻的。啥意思呢?牛山生一时没想明白,甘泓泉更是蒙圈。
   牛山生给镇里汇报后,领导先吃惊,后兴奋,正瞌睡哩给个枕头——当地政府打算搞旅游,一直找不到资源,这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嘛!
   镇里当即给市主管领导汇报,找相关机构勘探,请业内专家评估。经过勘探和评估,都很兴奋,认为这里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通俗地说,就是雨水降落地面,吸收了空气中的二氧化碳等酸素,成为具有酸性的水流,沿着岩石的裂隙慢慢渗入地下,沿途溶蚀了岩石的四壁,由于溶蚀、侵蚀作用,形成各式各样的洞穴。地壳上升,潜水面相对下降,洞穴水向下层发展,使上层洞穴逐渐干涸,地表渗下的滴水继续不断地从洞顶和洞壁流下,由于压力减小,二氧化碳散逸,水分蒸发,使已过饱和的、含碳酸盐类物质的水,重新在洞穴内沉淀、结晶,附生在洞顶、洞壁和洞底上。由滴水从洞顶下滴生成的称“钟乳石”,由洞底向上生长的称“石笋”,两者相接的称“石柱”;由流水从洞顶下悬者称“石带”“石旗”,从洞壁流下者称“石幔”“石瀑”“石盾”,在洞底生成的称“边石坝”“石梯田”;由飞溅水生成的称“葡萄石”“石蘑菇”“石珊瑚”等;由池水沉积的称“石花”“月亮石”和“穴珠”……专家称浮戏山是“中国地质博物馆”“中原洞穴之乡”。至于那些兵器,考古专家经过考证分析,认定洞内的兵器是北宋时期遗存下来的。不过,都是铁质的,有的已经锈得不像样了,没有了文物价值。尽管如此,国防科工委称浮戏山以牛家寨为首的多座古城寨堡是“中国军事历史博物馆”“中华第一城堡群”。    因为资金等原因,当地政府成立了雪花洞开发管理处,着力开发雪花洞。杨伊洛觉得机会来了,他跟牛山生商量,让他借机开发牛家寨,大搞新农村建设,与雪花洞互为依托。
   如此一来,大家都有事做,村里的贫困帽子甩掉了,老百姓的日子也小康了,他牛山生也能给祖宗的脸上添光了……一举多得,何乐不为?指导员就是指导员,不服不行。牛山生从心底里佩服杨伊洛。
  牛飞鸣来访
   这天,牛山生和甘泓泉正在牛家寨上来回溜达,根据地形地貌,规划景点的线路和构成,忽然看到牛飞鸣气喘吁吁地上寨了。
   两个人自是喜出望外,互相亲切地怕打一番后,席地而坐,说起各自的过往。当时虽是深秋,不过却是正午时分,天气还不算太凉。
   “一家子,你怎么想起到这穷乡僻壤来了?”牛山生说。
   牛飞鸣说:“指导员打招呼,我能不来吗?再说,多年没见面了。”
   “指导员?”牛山生和甘泓泉几乎是异口同声。
   牛飞鸣对牛山生说:“我一直和指导员保持着联系。指导员说,我那边新农村建设开发得早,有经验,让我过来看看,给你出出点子,免得走弯路。”
   牛山生忙不迭地点头,说:“我正愁没法弄哩,你来得正是时候。”
   牛飞鸣转脸对甘泓泉说:“甘班长,听说你下岗了,中原市的几个战友对你帮助不小,我,牛飞鸣能无动于衷吗?”
   “那是,那是!”牛山生附和着说。
   牛飞鸣这话是有深意的。他自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红薯汤,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便是当时的生活写照。时间长了,得了慢性胃病。当兵后,他跟指导员一样,对米饭不感冒,一周只有三顿面食,真的是“饥一顿饱一顿”。来时体重140斤,短短四个月时间,瘦下去13斤。当甘泓泉的“胃口账”上有了他的名字后,每次吃面食的时候,甘泓泉都私下给他留几个,装进自个的黄挎包,晚上给牛飞鸣送去。做病号饭时,多做一碗半碗的,留给牛飞鸣。外连队吃包子、炸油条,甘泓泉都给牛飞鸣留一些。牛飞鸣没有想到,三年的军营生活,竟让他养好了胃病,长壮了身体。复员那年,体重达到146斤。还有,两个人脾气相投,关系好。在部队期间,墨春秀跟牛飞鸣的来来往往,甘泓泉给打了不少的掩护。复员后,墨春秀主动找到甘泓泉,让他从中做媒,最终成就了这对鸳鸯。因此说,牛飞鸣从心底感激甘泓泉。当杨伊洛告知甘泓泉下岗的消息后,他便放下村里的工作,开车从城垛山来了。
   牛山生对牛飞鸣说:“用你的大哥大跟指导员、盖巍巍联系,让他们来牛家寨,方便的话,让盖巍巍去‘西义兴’捎点卤肉……中午就在山上整两盅。”
   “我去看看前几天下的夹子,有货没有?”甘泓泉说罢,转身走了。自从到了牛家寨,他弄了不少的野兔,都给牛山生他们两个当下酒菜了。
  
   也就是半个小时的工夫,盖巍巍带着杨伊洛来了。这时候,恰好甘泓泉也回来了,一只手提溜着一只野兔,一只手提溜着一只山鸡。一见面,你捅我一拳,我还你一掌,说不出的亲热。
   杨伊洛看到甘泓泉比过去的精神状态好多了,心里轻松了不少。
   盖巍巍眨巴着眼睛,不怀好意地对甘泓泉说:“泓泉,跟着牛书记混得不错嘛,真应了那句话。”
   “哪句话?”甘泓泉不明就里,一脸天真地问道。
   盖巍巍说:“跟着老虎吃肉,跟着狗吃屎。”
   牛山生扑哧笑了,对着盖巍巍说:“你这不照道的货,啥话从你嘴里出来就变味了。”
   牛飞鸣说:“还不是小变(便),是大变(便)。”
   盖巍巍无奈地摇摇头,说:“是亲三分向,都是一口槽上的牛,没办法。”
   几句无关疼痒的玩笑把大家逗乐了。是啊,平常见面哪有那么多正经话。有时,一句玩笑就能活跃气氛。在牛山生的院子里,五个战友一边吃一边聊。
   杨伊洛说:“常言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咱战友五个人何不联合起来开发牛家寨?”
   牛飞鸣说:“我刚才看了山寨地形,觉得大有作为。那些石窑洞,百姓愿意拆迁的,可以拆迁,在山下集中盖几栋楼房,让他们搬进去,在他们原来宅基地的基础上,开发别墅,建立度假村;不愿意拆迁的,可以改造他们的窑洞,给他们租金,然后作为度假村的一部分。山上平坦的地方,建成农耕文明苑,弄些耧耙锄犁,种些果树,让前来度假的城里人体验农家生活;山寨险要的部分,恢復过去山寨的设施,起名状元寨,备些弓箭,让游客一圆状元梦,体验‘抵御外寇’的乐趣……待雪花洞景区建成后,这个度假村只会越来越红火。”
   “好,我出资金!”盖巍巍豪气地拍着胸脯说。
   甘泓泉说:“我出力。”
   杨伊洛说:“我呢,既没资金也没力气,利用在市委大院的优势,可以争取领导的关注和一些政策上的支持。”
   牛飞鸣摆了摆手,说:“不着急。我的想法只是建议,还得请行家过来,从长计议。”
   杨伊洛又叮嘱牛山生和牛飞鸣,说:“开发牛家寨,要抓好两点,一是从老百姓最关心的问题做起,让老百姓参与乡村建设,建成老百姓满意的美丽乡村,激发他们的内生动力。二是让老百姓记住我们先祖的生存观,发展观,前人不吃后人粮。”
   三天后,牛山生从省里请来几个专家,有设计院的,有旅游局的,也有文物局的。一行人在牛家寨溜达了两个来回后,对牛飞鸣的想法完全赞同,“抗金寨农耕文明园”,既有历史的,又有现代的;既有猎奇的,又有趣味的;既有娱乐的,又有科普的,一句话,适合各个阶层人士来此度假、游玩。
   牛山生按照杨伊洛说的,得先造势,把广告打出去。很快,在牛家寨的上空上飘扬着四条巨幅标语:
   让一个民族,记住一个民族伟大的乡愁!
   让一个民族,记住一个民族生存的昨天!    让一个民族,记住一个民族发展的根!
   让一个民族,记住自己祖先的生存观!
  牛家寨
   农村有句俗话,叫头三脚难踢。虽说山里人朴实,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树林子大了,啥鸟儿都有。近些年来,村里能蹦能跳的人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大都是老百姓说的“没材料人”“剩蛋货”,这种人干正事不中,有一样,操蛋门儿多,所以,工程队进驻牛家寨后,各种疑难杂症就都来了。
   不愿意拆迁的总共有十四五家,这几家都是邻居,家家户户的石头窑和土房子都连着。大部分嫌补偿标准低,也有其他原因,如线穗奶奶。她说,老头子走得早,窑洞里依然有他的气息。若是扒了窑洞,老头子就丢了,她还怎么活?
   这些村民不知道,留住石窑土房、青石板也正是“抗金寨农耕文明园”计划筹建的一部分。之前,牛飞鸣就给牛山生建议,让他摒弃了大拆大建的做法,坚持修旧如旧的原则,依托原始窑洞,从细节处入手,打造韵味十足的怀旧村落,并保留了村里的菜地、古树,增加村庄的淳朴气息。因此,牛山生趁坡下驴,说保留他们的窑洞可以,但要经过改造,同时收集一些犁、靶等农具,纺花车、织布机等老式工具,包括石磨、碾等。将来建好了,游客可以自己体验,纺花,织布,亲自下田犁地,耕种。
   对于没资金改造的,村里投资;对于不想经营的,可以出租给村里;对于那些犁地行家,牛山生让他们将来教游客犁地。到时,村里给发工资。线穗奶奶当闺女时,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女红高手”,论纺花织布的能力,“夜纺线穗三四个,日织粗布三丈三”。特别是织布时,“脚踩踏板似跳舞,手抛银梭似挽花”,如今虽然七十多了,身体依然硬朗,牛山生让她把织布机收拾一下,到时给游客表演织布。织出来的布村里统一收购,对外销售。线穗奶奶乐得合不拢嘴巴——不扒窑洞是其一,重要的是,这把年纪了还有用处,再不用混吃等死了,她能不高兴吗?
   还有一些村民,不愿意出让自己的土地,想自己耕种。牛山生则建议土地统一承包,有的种植柿树、核桃等果树,有的种植玉米、小麦等农作物,严禁使用农药、化肥……承包人可以自己出售,或由将来成立的“退伍军人服务社”统一收购。
   村民们这才知道,让他们富裕起来才是牛山生“折腾”的最终的落脚点。很快,那些质疑的声音都没有了,都愿意听从牛山生的“摆布”。村民参与牛家寨开发的自觉性越来越高,开始主动找到牛山生,说要把自家原有的旧房屋、土地、菜园拿来参与合作。如此一来,工程进展就顺利得多了。
   与此同时,抗金寨景观点也已付诸实施。根据雪花洞兵器的样式,仿造一批北宋时期的兵器,满足现代年轻人猎奇的需求。专家给牛山生建议说,在这里,从武术的套路、器械、功法、技击等完整的训练体系,不但会让游客拥有健硕的体魄,更重要的是这个体验过程会让人们获得受益终生的刚毅、坚韧、自信、爱国的品质。
   此外,打造新时代农耕文明影视基地的项目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这些项目开工后,浮戏山也在悄然地发生着变化,本村在外打工的年轻人纷纷卷铺盖回来了;一些找不来媳妇的光棍也有媒人找上门来……山里男女老少的脸上时常挂着笑容,再不是过去那种苦大深仇的模样了。沉寂了多年的浮戏山有了生机,有了活力,有了现代化的气息。
   甘泓泉心里也有想法。他对餐饮有着独到的天赋,那天他和牛山生进雪花洞,从洞壁上那些石刻画,悟出了不少先人们画中的美味佳肴,很想以此自创一套特色菜系,弄个以野味、原生态为主的“农家乐”。但目前,他的状态是瞎子伸指头——指望啥哩?因此,他没敢把这个想法说给牛山生,包括杨伊洛。再者,牛山生除了以新农村改造为由申请国家补贴外,大部分都是盖巍巍投资,盖巍巍呢,最近不知啥原因,老是拖欠,资金迟迟不到位。不过,盖巍巍身价过亿,开发着房产,不差钱,资金不到位也只是暂时的。所以,在牛山生看来,有盖巍巍在,钱都不是个事。
   牛山生给杨伊洛电话汇报牛家寨的开发进度后,杨伊洛在电话里鼓励他:“你祖上在石壁上刻的诗不是已经点明了吗?要留余,要给子孙留条路。山生,传统村落是中华文明的‘基因库’,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家园。一定要让牛家寨成为一个具有活力、传承文化和发挥天人和谐功能的社会有机体,打造一个青山绿水、鸡犬相闻、鸟语花香、和谐恬静的村落环境,成为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说罢,他还即兴吟诵古诗一首: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牛山生就想,原以为《好日子》这首歌其实唱的就是盖巍巍、牛飞鸣那样的人,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没想到在这穷得屙屎都不生蛆的地方,山里人想的事儿也能成。
  盖巍巍出事了
   俗话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秀梅目前就是这个状态。
   秀梅是甘泓泉的老婆。盖巍巍平白无故给他们一套房子——在市区有一套房子,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说句大实话,有的人可能奋斗一辈子也实现不了。甘泓泉劝秀梅:“我和盖巍巍是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友,不要想那么多。”秀梅说:“咱这辈子报答不了,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这话提醒了甘泓泉,他说:“不用等下辈子,想报答这辈子就有机会。”然后,他给秀梅解释,说盖巍巍是大忙人,顾不上家,那么一个大别墅,盖巍巍的老婆忙于应酬,没工夫打理。先后换了几任保姆,也都不合意。甘泓泉让秀梅经常去盖巍巍家里坐坐,当当“家政短工”,帮助收拾一下家务。秀梅说:“别的咱干不了,这个不难。”就这样,甘泓泉带着秀梅往盖巍巍家跑了几趟,一来二去,两个女人就熟悉了。接下来,不用甘泓泉带路,只要利娟在家,秀梅隔三岔五就跑去了,帮忙洗衣,做饭,拖地。刚开始,利娟还有点不好意思,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有时,秀梅两天没去,利娟还主动打电话约她呢。利娟也不小气,把自己穿过一次不想再穿的衣服,还有一些化妆品,甚至一些购物卡都给了秀梅。长此以往,两个女人的关系,从不是姐妹变成了胜似姐妹。
   秀梅勤快,把盖巍巍和利娟家的别墅收拾得亮亮丽丽的。这一下,利娟更樂意把那些阔太太邀到家里品茶、聊天了。到了饭点,让秀梅做几个菜。秀梅觉得奇怪,她们不干活儿,就那么渴吗?说渴吧,茶杯跟鸡蛋壳似的,每次猫似的舔一口。在秀梅看来,她们纯粹是在消磨时光,议论哪个品牌的化妆品好,哪家美容店的服务到位,等等。秀梅还注意到,那些来的人经常给利娟打钱,出手阔绰,有的100万,有的50万……后来从她们的谈话中,秀梅才知道,她们是把钱放到盖巍巍的公司吃高息的,一分五,二分,最高四分五分都有,比银行高好多倍。    有一次,利娟还问秀梅,她的亲戚朋友若是有钱的话,都存到盖巍巍这里,甚至还劝秀梅,让她去借钱,然后存过来吃高息,说:“你够不着月亮,弄颗星星抓手里也是好的啊!”秀梅知道,这话可能都是盖巍巍的原版,利娟是说不出这样话的。秀梅吓坏了,说:“俺的亲戚朋友都是老农民,一家不如一家,哪有闲钱?”利娟不屑地说:“没有杀牛心,穿不了带盖鞋。这就是命!有的人一辈子活该穷。”话难听点儿,秀梅也没往心里搁,心说穿不了带盖鞋,咱就穿布鞋。
   回到家里,秀梅把信息反馈给甘泓泉,说:“盖巍巍还缺钱?”甘泓泉说:“开发房产的,占用资金大,地皮钱就占用一大部分,还有各种各样的税,各方面的应酬……多啦!”秀梅说:“房子卖了不就是钱吗?”甘泓泉说:“房子是那么好卖的?现在的开发商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空间,打破了原有的一梯双户、南北通透的格局,一梯多户,设计的房间很不合理,因此,有的户型几年都卖不了。占用的资金利息就是一大部分。便宜卖吧,不划算;价位高吧,卖不动……他们的日子可没咱们自由。”“真是光看贼人吃肉,没看贼人挨打。”秀梅感慨道。甘泓泉说:“盖巍巍又投资浮戏山牛家寨工程,钱少了会中?听说得两亿呢!”
   “乖乖,两亿是多少?咱的房子能不能盛下?”
   “怕是盖巍巍的别墅也放不下。”
   “我的娘唉,咱别想那么多了,平平淡淡过咱的小日子吧。”
   “生就吃豆腐的命!你还想啥?嗤!”甘泓泉翻了秀梅一眼。
   秀梅撇了撇嘴,又说:“牛山生那里给你开工资没?好几个月了。”
   甘泓泉说:“不急,自家锅里的肉,多熬熬吃着香。”他相信牛山生,只不过资金一时困难罢了。
   秀梅“哼”了一声,扭着屁股鼓捣家务去了。
  
   最近一段時间,秀梅发现利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老是忙,也不去做美容了,也不逛街了,也不邀人打牌了。利娟的脸色也是一脸的凝重,没有原先的奕奕神采了。这天,秀梅在擦楼梯扶手,瞥见利娟在房间用QQ视频和远在国外的儿子聊天。
   “邙山,好儿子,咱一家马上就能团聚了。”
   “什么时间?”
   “现在手续都还没办好……”
   “妈,爸的事业是不是不顺利?”
   “邙山,听谁说的?”
   “上个月的生活费只给我打了一半……妈,告诉爸,这个月生活费不用给我打了。我利用业余时间勤工俭学,打工挣的钱足够我用了。”
   “儿子……”利娟的声音弱了下去。她可能怕秀梅听到,起身把门关上了。
   秀梅也是实在,等到利娟再从屋内出来时,看到利娟眼角的泪痕,忍不住说道:“娟姐,要出国啊?”
   利娟警惕地看了秀梅一眼,说:“谁说的?”
   “你刚才跟儿子聊天,我听到了。”秀梅的脸倏地红了。
   利娟说:“没影儿的事,我骗儿子的。”
   秀梅低着头继续做事。利娟追着屁股叮嘱道:“秀梅,这事可别说出去。”
   秀梅当面答应,回到家憋不住告诉了甘泓泉。
   甘泓泉心里咯噔一下,隐隐约约感觉到有问题,盖巍巍答应负责浮戏山牛家寨的开发资金,前期投了1000万元后,一直没再投,有一次,牛山生问他后续资金,他说不成问题,却迟迟没有动静。差不多有一个月了,牛山生打了几次电话,不是开会,就是出差,老是见不到人。听了秀梅说的情况,甘泓泉决定到“月亮湾”小区看看,这个小区是盖巍巍正在开发的项目,听说已经接近尾声。
   大老远,甘泓泉就看到临路的一栋高楼上,悬挂着“封顶大吉”的巨幅标语。售楼部大门紧锁,人去楼空。门上悬挂着一个白底黑字的条幅——“天理何在?还我公道!”
   售楼部前的空地上站满了人,男男女女,有上千人之多,一个个脸上都是愤怒之色,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啥玩意儿,跟个缩头乌龟似的。”
   “眼瞅着房子盖成,以为能住上房子了,不见开发商了。”
   “跑了和尚跑不了寺,有房子在怕啥?”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听说一套房卖好几家呢!”
   “俺的娘哎,这不是坑爹吗?”
   “俺不是来要房的,是来要钱的,给他30万,说是2分的息……俺不要息了,本给俺中不中?”说这话的老大爷,话没说完便瘫坐在上,鼻子一把泪一把的。
   甘泓泉大吃一惊,难道盖巍巍——甘泓泉不敢往下想,决定再到盖巍巍家里看看。
   甘泓泉心里急,破天荒打的来到盖巍巍家。大门紧锁。甘泓泉打盖巍巍的手机,传来的是一个小姐温柔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莫非盖巍巍真的出事了?甘泓泉心里一紧,本想直接给杨伊洛打电话,又想,电话说不清楚,离市委大院又不远,甘泓泉打个的去找杨伊洛。
  带兵日记
   还好,杨伊洛在办公室。
   甘泓泉进去的时候,杨伊洛正在打电话:“对,我也这个意思,虽然是战友,违法的事不能包庇……好,就这样。有情况随时沟通。”
   放下电话,杨伊洛给甘泓泉倒了一杯水,说:“泓泉,真没想到,巍巍涉嫌非法集资。唉,也怨我对他关心不够啊!”
   甘泓泉说:“你刚才给谁打电话?”
   杨伊洛说:“我的老伙计,你的老连长,现在的市公安局局长张嵩山,已经安排人抓捕盖巍巍……数目太大了,一亿多,牵涉到几百个家庭。”
   “他有可能去美国。”接下来,甘泓泉把从秀梅那里听到的都复制粘贴给了杨伊洛。
   杨伊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公安局知道他儿子在美国,已经在机场布控了,他插翅难飞。唉!”
   “……”甘泓泉张了张嘴,长叹一声,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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