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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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是这一年的12月25号,也就是圣诞节的时候,在对霞严区的警察局局长的采访中,黄葵意外地闯入这个超乎想象的事件中去。
  霞严区算是这城市的城乡结合部,正好夹在新城区和旧城区之间,挺荒凉的一个地方。因为种种意外,阳海报社预约的这次采访推迟到当天晚上八点才开始,但黄葵的采访刚刚进行了十多分钟,就被突发事件打断了。局长手机响起的时候,他们才把老生常谈的客套话说完。
  黄葵记得那手机音量大得有些离谱,让卷入这事件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清楚无比。
  “张局!出事儿了。我队里小许遇到一持枪歹徒,两人交了火!小许腿上中了一枪,对方被小许击毙了。”
  局长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啊?在什么地方?你到了吗?我马上过去。”
  “在户部街武夷商场工地,小许说那人还带着一小孩儿。”
  “好,我马上过来。”
  这几句对话勾勒出的重大案件吸引住了黄葵,身为一个敏锐的报社记者,她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么一个眼皮底下发生的重大新闻。当时黄葵想的只是一个登在头版头条的新闻,根本不可能预知她将要接触到的是什么样的状况。
  
  案件发生一工地旁边,黑灯瞎火。黄葵和局长到达之时,电话里说的警察“小许”已经被送往医院。另一辆警务车停在那里,透过车窗,黄葵看见一个女警陪着个小女孩儿坐在车里。那小女孩儿估计十岁不到,娃娃脸,看上去脏兮兮的。黄葵匆忙地瞥了那姑娘一眼,觉得她的表情很平静。
  那个持枪歹徒的尸体已经拍了照,是个看上去二三十岁的男人,虽然是持枪歹徒,却没有一丝凶悍的样子,人长得很斯文,脸型瘦长。
  先来的警察正在向局长报告事发的经过,黄葵也就凑在局长身边听着。
  “……那会儿不是小许正在这边例行巡逻吗!这人带着一个小姑娘打东边过来。两人走拢了那会儿,小许看着这俩人有点儿不对劲。这男的衣服看着料子不错,但看起来烂兮兮的。小许那人您不是不知道,他立马就喊了句:‘嘿,站那儿,你这身衣服怎么搞的?’那人就突然拉起这个姑娘开始跑。这一追两跑,这人不是拉个小孩儿,哪儿能跑过小许。眼见就要被抓住了,那人突然转过身来就掏出枪,给了小许一枪子儿。
  “那人枪法不好,打在小许大腿上。小许的枪法您还不知道?指哪儿打哪儿,一枪就打他后心上了。”
  局长问:“在他身上搜到什么东西没有?”
  “搜过了,除了一把五七式手枪什么也没有找到。”
  “小孩儿身上呢?”
  “郭妮也找过了,什么也没有。”
  “照片核对通缉犯目录没?”
  “正在核对。”
  “那就等核对结果出来吧。”
  黄葵本不是干这种报道的,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好,随口插话问:“局长您觉得这案子是怎么一回事儿?”
  “九成九是通缉犯,等着核对照片出来吧。”
  “一个通缉犯,为什么要带着一个小孩儿到处跑呢?”
  “这得问这个小孩儿了。等她缓一缓,我们再问她。现在她这样子,看来是吓傻了,问什么都没反应。”
  黄葵仔细地看了看那小姑娘。
  那姑娘眼睛盯着车底,一言不发。
  
  第二天早上七点,黄葵被傅晓易的电话吵醒。她的男朋友在中科院阳海脑神经所读博士,也就是被压榨的劳动力的命,昨天他可怜巴巴地在实验室熬了一个通宵,这时候才终于想起来昨天是圣诞节。一通电话打完,已经是将近八点,于是她干脆就收拾好装备,出了门。
  车开到霞严区警察局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到局里跟张局长打了声招呼,张局长告诉她,采访这事儿没问题,找负责这案子的杨队长。
  黄葵离开局长办公室,七弯八拐地找到了重案组的办公室,那里面忙乱成一团,好像马蜂窝一样。好半天,她才打听到杨队长是谁。
  杨队长长得高大帅气,还戴眼镜,实在不像传统影视剧里重案警察的样子。
  “抱歉抱歉,现在是一团乱,”杨队长说,“张局长通知我了,你有啥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这么配合媒体呀?这年头少见哟。不会有啥阴谋吧?”
  “实不相瞒,还真有,”杨队长说,“如今这嫌犯身份调查不出来,通缉犯里压根没这人。”
  “啊?”
  “挺奇怪是吧?按说,一个人拿着把枪,见警察就开火,怎么也是个杀人越货的主,结果什么案底也没有。从他身上也没找到什么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现在这案子卡在这儿。怕是要找你们帮忙登个寻人启事什么的。这案发地点荒郊野岭的,都是流动人口,谁也不认识谁,没线索啊。”
  黄葵一口代报社应下:“那没问题啊。不过这可有条件的。”
  “说啊。”
  “您可要给我详细讲讲昨天晚上的经过,要讲得好听、吸引人。”
  “那你可别找我,你去复兴医院,找小许去。昨晚可是他击毙那家伙的,你找他再合适不过了。”
  
  黄葵开着自己那辆奇瑞小车,花了二十分钟抵达复兴医院,在那白晃晃的病房里,她很顺利地找到了巡警许宁。他受的枪伤在腿上,不重,手术完正精神很好地跟同房的病友聊着天。
  黄葵上前跟许宁打了招呼。提起采访的事儿来,许宁一下就打开了话匣子。
  “那地方晚上灯也没一个,黑乎乎的,一个二三十岁的男人,穿件破破烂烂的衣服,仔细看还是名牌。这就有够奇怪了,还带个小姑娘,搁谁那儿谁不起疑心啊?
  “那人,怎么说呢……走路的姿势特奇怪。见过梦游吗?其实我也没见过,就跟恐怖片里面那样,人好像没睡醒,又有点儿喝醉了那样,动作好像不太协调。路倒是走得直吧,就是,那个浑身……唉,我也说不清。
  “说起来,那个姑娘就更奇怪了。怎么说呢……你想,如果一个小孩儿,跟大人在黑灯瞎火的地方走,她该是什么样子的?应该是挺害怕的,紧挨着大人,还东张西望,生怕什么地方冒个什么东西出来吧!可那姑娘不,我看到那俩人的时候,她不是跟在那男的后面,倒是走在前面,脸上表情自然得很。嗯……倒是那个大人吧,表情很奇怪,好像不舒服,犯什么病似的。
  “会不会看错?怎么可能?我视力2.0,又没有夜盲症,谁看错我也不会看错啊。
  “这事儿最奇怪的,还在后面。我不是对那个男的喊了声站住了吗!然后就看见他的脸色突然变了。开始的时候就是那种特痛苦的样子,被我一喊,他脸色一白,原来那种表情就消失了。那家伙低头看了自己带着的那小姑娘一眼,抬起头的时候,我看他的脸色特恐慌,你知道吧?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他转身就开始跑。
  “谁跟你说的两个人一起跑的?瞎编的,那个男的开始根本就没顾那小姑娘,跑得慌得不行。我这不赶紧追嘛,这时候才听见那小姑娘喊:‘叔叔你别丢下我呀?’还是什么别的来着,反正是这意思。我估计他也是良心发现,脚步就那么一慢,我才追到他的。”
  
  在许宁这儿打听了半天。本来一个不太复杂的事情,倒变得神秘起来了。当然,这些东西可以写进报道刺激眼球,但是这些细节好像和整个案子也没多大关联。黄葵知道,想上头版,还得靠警察早日破案。
  这事儿就暂时先搁一边了。黄葵当时手里还有几个别的材料,也就忙着去跑别的新闻了,这事儿只先写了篇几句话的短讯。
  晚上傅晓易睡醒了,忙不迭地追着黄葵赔礼道歉。她最后狠狠敲诈了傅晓易,要求请她五星饭店的一顿自助才放过他。黄葵给他讲了这案子,傅晓易听得津津有味,当时这两人都还只觉得这事儿顶多算是挺八卦的一件案子,说不准还是身边版的《杀手里昂》。
  不过第二天,黄葵再次到达警察局的时候,空气中异样的气氛就让她头昏目眩了。
  整个警察局显得那么……忙。
  进大门的时候,那个看门老头手忙脚乱地,不知道在门卫室里干什么,完全没有理会她。车开进大院里,就不断看见有人跑来跑去,慌张得好像世界末日一样。黄葵下了车,正好看见张局长从楼门冲出来,黄葵立马热情地招呼说:“张局啊……”局长一边急走,一边抬头看了她一样,只连连点了下头,根本就没空搭理她。她走进楼上重案组的办公室里,见五六个人在房间里穿梭不息,好像很忙,但实际只是在毫无理由地转来转去。
  黄葵找到杨队长,跟他打招呼,杨队长一边走着,一边跟她摆了摆手:“大记者啊?我们忙着呢。资料在桌面上,你可以自己去看。别打搅我们啊。”
  忙什么啊?她心里暗想着。哪儿听过叫记者自己去翻资料的啊?看到不该看的,你们怎么办啊?黄葵一边疑惑不解,一边走到杨队长办公桌前,打开了他的文件夹。
  那里面满是乱七八糟的东西,黄葵一路翻过去,看见了一份昨天和那个小姑娘对话的记录文件。
  询问人:郭妮记录人:杨匡
  郭:小妹妹,你叫什么呀?
  X:我叫徐文静。
  郭:真是好名字,你确实挺文静的。在这儿住的还习惯吗?
  X:不是很舒服,你们什么时候放我走啊?
  郭:我们马上就可以放你走啊。你告诉我们你住哪儿,我们好送你回家啊。
  X:我没地方住。
  郭:你没地方住?你是哪儿人啊?家在哪儿啊?
  X:我没家,我是个孤儿。
  郭:这样呀。别怕,小公主,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你能告诉我们,昨天带着你的那个叔叔是怎么认识你的吗?
  X:是那个被你们打死的叔叔吗?
  郭:啊,你怎么认识他的呀?能告诉阿姨吗?
  X:我在火车站的时候,他问我想不想吃糖,穿新衣服。我说想。他就带着我去吃了饭,还买了新衣服。
  郭: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X:昨天?嗯,不是不是,是前天。嗯,大前天吧?好像是大前天。
  郭:然后你就一直跟着他?他说要带你去什么地方没?
  X:他说要带我去天天都有好吃好玩儿的地方。但是这两天他都带着我在火车站附近转,问我还有没有认识的朋友,说要带我们一起去。
   ……
  黄葵大致翻了翻,按照这个叫徐文静小女孩儿的口供,这个持枪男人就是个诱拐小孩儿的人贩子了。
  文件夹里还有一张这人贩子的正面照。想起杨队长叫她帮忙登个寻人启事,她也就顺手把它拿来,收进了自己的包里。
  重案组里大家还在乱忙活,打电话的打电话,上网的上网,乱晃的乱晃,但都很急。
  黄葵最后还是忍不住,找了个姑娘想问问他们在忙什么。但那姑娘朝她摆摆手,让她别打搅自己。她又去找张队长,张队长到处转悠着,也不肯搭理她。最后她朝一个坐着抓耳挠腮上网的家伙走去。这次黄葵没敢打搅他,就在他背后看了看。电脑屏幕上开着若干个搜索页面——google、百度、新浪、雅虎、3721无所不包,用的关键词是:阳海 孤儿院 最大规模 福利院。
  她疑惑了一会儿,侧耳仔细地听了一下那姑娘正在打的电话。
  “你们院设施怎么样?哦。那有多少个孩子啊?几个人住一间屋啊?……”
  黄葵眉头紧锁,走出办公室,朝张局长办公室那边走去。敲了门,没人答应。她就悄悄拉开一道缝,望进去。
  张局长拿本书正急急地翻着。她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书名——《阳海市福利设施发展详录》。
  黄葵只觉得自己浑身一阵冰冷,赶紧转身朝楼下停车场跑去。她心里像猫抓了一样——难道整个警察局都在给那个小女孩儿找孤儿院吗?
  她只觉恐慌莫名,本来打算去看看那个小女孩儿,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转身逃离这里——这儿好像已经成了个疯人院。
  她坐在车里冷静了一会儿,仔细想了想,一边给傅晓易打电话,一边发动了引擎。
  她口齿不清,啰啰唆唆半天才把事情给傅晓易讲明白。在电话的另一头,傅晓易听着听着,只觉得自己身上几十万个毛孔都吓得扩张起来了。
  好歹傅晓易也算是科学工作者,听她讲完,虽然开始被狠狠吓了一跳,但他还是倾向于用正常而并非神秘主义的方式来解释问题。
  不过这样的结果是,傅晓易没有想出任何合理的解释来。“你还是别理会这事儿了。”傅晓易只能安慰黄葵,“这事儿太蹊跷了。离它远点儿为好。”
  “那现在我该怎么办啊?”
  “忘掉这事儿,老老实实回报社,找别的事情去采访。”
  于是她把车里的空调开足,让自己暖和一些,开车回了报社。整理材料,折腾家长里短的新闻。报社里喧嚣的人气暂时驱赶掉了黄葵的恐惧,她一直让自己忙到下班。
  
  晚上,傅晓易又带她去了五星级酒店狠狠地腐败了一顿自助,两个人喝了整整两瓶香槟,又解决了半瓶伏特加,最后只好坐地铁回黄葵屋里。两人都已经喝得晕晕乎乎的,回到家衣服也没脱,东西乱丢一地,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傅晓易从宿醉中醒来,头痛欲裂。他还搞不清时间,只看见隔着窗帘阳光已经很明媚。于是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想找自己的手机。在意识不清的状态下,傅晓易拿错了包。他把黄葵的采访包翻了个底儿朝天,虽然不可能从黄葵包里找到自己的手机,但傅晓易看到了被自己翻在地板上的一张男人的照片。
  这一下,他的酒就全醒了,翻身回去,用力地把黄葵摇醒。
  黄葵艰难地动了动,她喃喃地问:“什么事儿啊?我还没睡够呢。”
  傅晓易拿出那张照片,问她:“这照片怎么在你包里?”
  黄葵眼睛睁开条缝,看了那照片一样,懒洋洋地解释道:“这男的就是那个被警察打死的那人贩子。”
  “什……什么!”傅晓易大惊,“起来起来,赶紧给我起来!”
  “怎么了呀……”黄葵不耐烦地问。
  “我认识这男的!”
  这话一出,黄葵觉得自己好像被雷击中一样,一个跟头就翻了起来:“你说啥?”
  “我认识这个男的。之前我见过他。”
  黄葵赶紧问:“你认识?他叫什么?是干什么的?”
  “真名叫什么我不知道,我知道他在网上的ID是森林复仇者。是绿色和平组织的成员,算是这个市环保激进主义者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啊?什么?”
  “我见过他。半年前,这人假扮逸夫楼的物管,半夜偷溜进我们实验室里,把两只实验用猴子和十多只小白鼠都放走了,害得我们进行两年的实验差点儿全报废。还好猴子自己跑了回来,也幸好小白鼠都是没有接种病毒的,要不事情闹起来谁也收拾不了。这人动静太大了,没跑掉,被我一师兄堵在楼梯里。我可记得他了,就一科盲还假装一脸忧国忧民相,连克隆和转基因技术有啥区别都搞不懂,只知道瞎扯淡,满口空话,啥都不懂。这事儿最后不了了之,绿色和平组织出面赔偿了实验室三千元损失,也就算了。”
  “就是说,这人是绿色和平组织的人,不是什么人贩子了?”
  傅晓易一愣,长长的脖子探出来就像乌龟一样:“人贩子?有没有搞错啊?这人做事情是毫无王法,但说实话吧,顶多也就算是个社会责任感高度膨胀、又没啥文化的一愤青。拐卖人口?这事儿他铁定不肯做。要天天埋伏起来义务打击贩卖人口的事儿,我估计他倒是会做的。”
  “……那要是他义务收留流浪儿童呢?”
  “……不好说,但是按理说,环保激进主义者不太会去管什么流浪儿童之类的社会问题吧?他们向来是什么‘自然第一’‘动物拥有和人类一样的权益’这一类的观念,要说会去主动关心人的死活,也不太像。”
  黄葵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详细地把自己看到的那份小女孩儿的供述告诉了傅晓易。
  两人只觉得一个又一个巨大的问号在自己的脑门上盘旋。
  傅晓易打开电脑,查询了一下那男人所在环保激进组织“刺槐”的网页,上面有“森林复仇者”的照片。作为组织的负责人之一,他的崇拜者甚多。网页的新闻上还有半年前《解放XX实验室实验动物》的报道。
  “就是这人,没错吧?”他问。
  “确实就是这人。”
  “那他怎么会被说成是人贩子呢?”
  两人又只能再次陷入沉默。
  “这事儿整个都不对头,”傅晓易说,“正常情况下,谁听说过让一个记者自己去翻看案件档案呢?”
  黄葵看了自己男朋友一眼,说:“你觉得,比起我在公安局里看到的东西,这点儿不对头还值得你特意提出来说吗?”
  “我觉得,这事情恐怕不是出在这个人身上,”他指了指电脑显示器上的照片,“恐怕是在那个小姑娘身上。”
  “那小姑娘?那小姑娘能出什么问题?”
  “天知道。一个孤儿,能让整个警察局帮她找福利院,包括局长都亲自动手,这难道还不算有问题吗?这个男人,一个激进环保主义者,怎么会在她嘴里变成了人贩子?那个叫许什么的警察不也告诉你了吗?这个小女孩儿和这男人,有什么不对头。问题是,这个不对头到底是什么?”
  “这么说……我是该去警察局当面见见那个女孩儿吗?”黄葵犹豫地说。
  想起在公安局里看到的东西,她就有些头皮发麻。
  “这样,”傅晓易拿定主意说,“我们先去找找认识这男的人,跟他谈谈。再找那小姑娘谈谈。”
  他从网页上找到了“刺槐”另一个负责人“利爪”的联系方式,发了封邮件过去,说是有关于“森林复仇者”的要紧事儿需要当面谈谈。
  黄葵给张局长挂了电话,见过了那警察局集体发疯的场景,她都没敢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他,只是说,她想和那个叫徐文静的小姑娘谈谈。
  张局长在电话里热情地回答:“嗨!早说呀。昨儿个晚上,我们就已经把她送去福利院了。就是阳海市规模最大的福利院——慧童福利院。你自己跟那边联系吧。”
  两人一琢磨,找来了慧童福利院的电话,打了过去。这事儿没费什么功夫,知道她是代表媒体关心刚来福利院的孤儿徐文静的,对方立刻答应了,明天一大早就可以去见那女孩儿了。
  几个小时之后,他们收到了“利爪”的回信,约定明天下午四点在市中心的咖啡厅见面。一切安排就绪,这天,他们早早就睡下了。
  
  那场枪战之后的第三天,傅晓易陪着黄葵前往福利院,他踌躇满志,一心想展现自己身为科研工作者的严密逻辑和推理思维能力,把这个神秘丛生的事件抽丝剥茧解释清楚。
  应该是在他那辆小QQ开进福利院大门的时候,他的这点儿抱负就被彻底镇住了。
  整个福利院像是个嘈杂混乱的闹市一般,大大小小的孩子们,保育员们,工人们,在福利院的空地上穿梭着,不分男女老幼,看着架子,工具,铁器,脚手架,不知道在广场中央搭造着什么东西。
  傅晓易停下车,开门走出去。看见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拖着一大桶油漆正从他面前经过,那东西显然太重,他累得哼哧哼哧,可拖动的姿势坚决无比。
  整个福利院都是这副模样,穿着皮毛大衣的姑娘满头满脸的灰,脏兮兮的铁杆扛在肩膀上,还把那看起来不便宜的皮衣磨穿了洞。一把年纪的老人躺在地上给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上螺丝,年轻小伙子却只负责在一边递起子。四五岁的小孩儿蹦蹦跳跳地在给塑料涂油漆,弄得满脸满身都是,一个大孩子不断跑近跑远,告诉大家这东西歪了那东西偏了位置。
  在空地中央,立着一个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庞然大物,有铁管,有水泥墩子,有丝巾的装饰。就好像一个胡乱拼凑起来、想到哪里是哪里的大怪物,还不断地在大家的辛勤劳动下变大、变复杂。
  黄葵赶紧跟着下了车。傅晓易拦住一个提着扳手钳子的年轻小伙子,问道:“劳驾,能不能问一下,你们在干什么啊?”
  虽然这些人行为极度异常,但看上去每个人脸上都是那么清醒和正常,傅晓易几乎觉得不正常的是自己了。
  “你问这个啊?我们在做一个超大型的游乐设施。现在福利院的游戏设施太少了,得添点儿。”
  “那,这东西,做出来会是什么样子的啊?这能用吗?”
  “做出来就知道了,放心好了。你们有什么事吗?”
  “昨天我们跟你们预约好了,能找到院长吗?”
  那年轻人指了指躺在地下拧螺丝的老头子,说:“恐怕现在他没空,你们等等吧。”
  说完,他就丢下这两人,自顾自地忙去了。
  傅晓易和黄葵浑身不自在地在这里站了一会儿。黄葵仔细地找了找,没有见到徐文静那个小女孩儿。他们穿过这群人,走进福利院的楼里。在一楼入口的墙上,他们找到了房间方位图示,于是上了楼,在四楼408室找到了徐文静。
  整个福利院里,只有她一个人在那里坐着,手边放着一大把蜡笔,在纸上画着什么,没有理会来人。
  他们两人走上前去,跟她打招呼说:“徐文静,你好。”
  “你们好。”她停下了笔,抬起头,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又埋头继续画了。
  “我想问问,你是不是有跟警察阿姨说,前些天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叔叔是在火车站找到你的?”
  “我是这么说的啊。”
  因为事先已经被外面的场面彻底毁掉自信的缘故,傅晓易这次倒没有受太大打击。
  “可是,大哥哥去那个人单位问过了,前几天那个叔叔可没有去过火车站啊,他一直在单位上班,和你说的不一样呢。说谎骗人可不好哦。”
  他以为这样一诈,小女孩儿一定被吓倒。谁知许文静抬头又望了他俩一眼,低低地说了一句:“他真是在火车站找到我的。”话语平静异常,倒是全不把傅晓易的话当回事儿,就这样生生地把他堵了回去。
  黄葵走上前去,问道:“你在画什么啊?”
  徐文静没有做声,她就凑了上去,傅晓易也跟着凑上去看。只看到一个色彩纷乱,却没找到一点“象形”的图案来。红黄绿的大块色彩似乎是用任意的方式挥洒在上面,像是后现代派的作品,没有一丝儿童画的味道。
  “姐姐能问问,你这是在画什么吗?”
  “画画。”她回答。
  “什么画呀?”
  “我心里想画的画。”
  这时他们俩才发现,这小女孩儿是一个枪炮不进的堡垒,在她面前,对付小孩子的招数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你多大了?”
  “我不知道。”她说。
  “你喜欢画画?”
  “一般。”
  很快,傅晓易就觉得心里焦躁难忍,浑身有力气却使不出来。这时候,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好像得了解放一样,他溜了出来。
  “喂,你好,”对方说,“我是‘利爪’。”
  “你好。”他急忙回答。
  “不好意思啊,今天下午四点我有点儿事儿,您看能不能提前一点儿,三点怎么样?”
  傅晓易看了看时间,这才十一点,就回答:“OK,没问题,不用改地点吧?”
  “不用,那就这样说好了。再见。”
  挂了电话,他抬头朝窗外一望,那个空地中央的怪物更庞大了,一些说不出名字的结构附加了上去,再这样下去,不久它就会铺满整个空地了。
  就在他疑惑的当儿,黄葵从他身后走了过去,也不理他,就往楼下走去了。傅晓易赶忙回头,拉住自己女朋友,问道:“唉,怎么了?不问了?你去干吗啊?”
  黄葵指了指空地中央说:“我想去帮忙修那东西。”
  傅晓易的眼睛顿时瞪得如铜铃一般:“你,你,你说啥?”
  黄葵看着他:“很奇怪吗?”
  傅晓易摸了摸她额头:“你是发烧了还是怎么了?脑子坏掉了吗?你,你,你怎么可以去修那个莫名奇妙的东西?”
  “你才脑子坏了呢!”黄葵瞪他一眼,这一眼告诉他,她意识绝对是清醒的,“我就想去帮帮忙,怎么了?”
  “可是,可是,”傅晓易好像被噎住了一样,话也说不利索了,“这不对头啊。你怎么也变成这样了呢。”
  “我知道。你说的我都清楚得很。我们是来调查这事儿的,我们想要弄明白那个‘森林复仇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小女孩儿又是怎么了。可我现在乐意。‘有钱难买我乐意’,没听过这句话吗?”
  “你乐意?”
  “我乐意!”
  黄葵说着,就已经下到了一楼,提起刷涂料用的墙刷就走了过去,开始粉刷那大怪物的水泥墩子。
  “那你能告诉我,这东西是干吗的吗?”
  “这就是一个游戏设施啊。就好像滑梯啊、爬杆啊什么的。”
  “这东西怎么用?”
  “我哪儿知道,反正不是我用。”
  “那,那你怎么知道它该怎么装,你该涂哪儿啊?”
  黄葵一边涂,一边耸了耸肩:“我就是知道。”
  傅晓易围着黄葵团团打转:“你能告诉我,我出来接电话之后,你们两个说了些什么吗?”
  “也没说什么?”
  “什么叫没说什么呀?没说什么是什么呀!”
  “我跟她说,你画这画有什么含义吗?她回答说:‘说了你也不会懂的。’然后就跟我说:‘你肯帮我们一起修外面那个大玩具吗?’然后我就答应了。我觉得我也挺想干这个的,就出来了。”
  “就这样?怎么个挺想干法?”
  黄葵换了个涂料颜色:“就好像想吃好吃的,上班想偷懒打游戏,过年想回家,就这样。”
  眼看自己女朋友被卷了进去,傅晓易却毫无办法,只能在一边傻站着。他想到该上去找徐文静,但是心里却恐惧起来,害怕自己上去之后,也就这样傻愣愣地跑下来,跟大家一起干起来。
  “我们跟‘利爪’的约会改到下午三点了。你要跟我一起去。”
  “你一个人去也一样的吧!我不想去。”
  “你就想在这儿干这个?”
  “是呀。”
  傅晓易抓耳挠腮,无论怎么说,黄葵都毫不动摇。他只好一个人很不自在地站在一旁看这群人搭建这个不知所谓的东西。
  慢慢地,他发现,局面和最开始来的时候已经有所不同。工作分配从一开始的混乱变得有序起来,最初不管是扛东西的重体力活,爬上爬下安装的危险活,涂油漆的脏活,递工具的轻松活,是谁拣到谁干。现在慢慢有了变化,扛东西全分给了年轻人,爬上爬下交给了灵活的家伙,刷涂料交给了细心的姑娘,校正位置让嗓门好眼睛好的人去干。整个工程从一开始乱哄哄的混乱趋于有序化,这个怪物也慢慢地露出大型游戏设施的模样来。
  傅晓易站了半天,等到两点,见说服黄葵无望,只好上了车,自己跟“利爪”约会去了。
  
  如他所料,“利爪”是个二十多岁接近三十岁的年轻人。他来得很准时,他跟傅晓易电话确认之后,在傅晓易对面坐下。
  傅晓易要了杯拿铁,“利爪”要了杯柠檬水。
  “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复仇者怎么了?我快一个星期没见过他了。”
  “他死了。”傅晓易开门见山地回答。
  “什么?”“利爪”大吃一惊,样子绝不是装出来的。
  傅晓易用最简单的话解释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没有提那些疑点。在整个讲述过程中,“利爪”的嘴巴始终保持“O”字形,半天也合不拢。
  “跟警察掏枪对射?!他哪儿来的枪?”
  “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绿色和平组织又不是黑社会,从哪里来的枪?到底发生了啥?”
  “我也不知道,找你出来不就是为了搞清楚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吗?你能给我说说他的情况吗?”
  眼见这会儿也不是什么搪塞的好时机了,“利爪”就一五一十地把“森林复仇者”的情况说了出来。
  “森林复仇者”真名叫吴克雷,今年二十九岁,在读大一的时候,看了不少《寂静的春天》《增长的极限》之类的书,之后心血来潮就退了学,去热带雨林义务护林。过了几年,遇上绿色和平组织,就加了进来,之后辗转来了阳海市。凭着在热带雨林练出来的身手和天不怕地不怕的作风,很快就在市里小圈子里有了不小的名声。和很多环保激进主义者不同,从热带雨林回来之后,吴克雷反而更加关注动物权益,特别是实验动物。这城市大学和科研机构林立,八成以上的地方他都下过手。因为身手敏捷,又特害怕别人拖后腿,他从来一个人独自行动,经常做事儿之前不通知任何人,所以虽然名气大,但是在组织内部,他的人缘却不是很好。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呢?”
  “利爪”想了想,回答说:“六天之前吧?”
  “那时候,他有什么行动计划吗?或者正在搞什么,你知道吗?”
  “不跟你说了吗,这人从来是干完了才有消息,之前一点儿风声都不会露给我们的。我只知道,他好像这几个月都在调查一个实验室。”
  “是什么实验室?”
  “我不知道,也就听他提起过‘调查一实验室’而已,组织又没有办公室,大家要做什么都在自己屋里找材料,做计划,他不给我们看,那就真的谁也不知道了。”
  两人谈了半个多小时,“利爪”留下地址,告诉他如果警察那边需要,他随时配合调查,就告辞了。
  傅晓易回到福利院,一直等到快五点,天黑下来,这群人才停下手中的活。黄葵身上满是涂料,整个人跟个建筑工地的民工一样,和傅晓易回了家。
  
  傅晓易一直等到黄葵洗了澡,换了衣服,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之后,才敢跟她说话:“你现在能不能仔细想想自己脑子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好好给我解释一下?”
  黄葵看看他满脸困惑的表情,翘了翘嘴,耸了耸肩:“我怎么觉得,应该是你给我做解释呢?”
  “嗯?”
  “你来告诉我,我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不觉得我的行为完全说不通吗?我没有任何道理应该这样莫名其妙跑去帮忙做那东西,不是吗?可是我就直截了当地有了这样的愿望,想去做。你是研究脑神经的,应该你来告诉我,人脑怎么可能突然产生了一个怎么说都不合理的愿望呢?”
  “我想先确认一下啊。你的头脑一直是清醒的?你的判断一直都是自己做的?”
  “我的头脑,从那个时候,到现在一直是清醒的。”
  傅晓易摸着自己下巴:“可问题在于,你自己怎么能确定,你是清醒的?”
  黄葵烦了:“我清不清醒,我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好啦好啦,”傅晓易笑道,“坐下,听我说嘛。你的酒量有多少?大概啤酒五瓶对吧?那假如喝够了五瓶,你算是不能控制自己,那喝到第三瓶的时候,你还记得那时候你意识状态是什么样子的吗?那时候你清醒吗?”
  黄葵想了想,点了点头:“算吧。”
  “那个时候,你能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也能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干,这样干的后果是什么。这样可以算是清醒,但是这个时候,你做事情要比平时鲁莽、胆大。也就是说,假如平时你做一个决定,要有五格的准备才会去做,现在只要三格的准备。但是这的确也是你的决定。”
  “没错。但是,这个和我们说的事情有关系吗?”
  “我们这样引申过来。实际上,要定义,清醒,或者意志自由是很困难的事情。有的人天生就莽撞冲动,不计后果,天生就像喝醉了一样。他们是意志自由、是清醒的吗?当然,这里有些是后天环境的影响,但是有些因素,从生理上来说,肾上腺素比常人高,内啡肽分泌情况和正常人不同。从生理上来说,他们的头脑一直就处于所谓普通人喝多酒了的状态。他们算不算是清醒的?”
  “你的意思是说,有什么影响了我,让我觉得自己是清醒的,但是我并不是?”
  傅晓易咬着嘴唇,想了半天,试图把自己的意思解释清楚:“应该说是,根本没有完整意义上的‘清醒意志自由’这个概念。每个人的头脑都受到激素、环境等等东西的影响。人的意识从来就不是绝对自由,比如人长大了会想恋爱,这是意志自由,但这更是性激素的作用,你会喜欢帅哥,这是意志自由,但更是自然选择告诉你,帅哥的基因优秀,是写入你的基因里,通过激素和神经调节,让你有了这样的想法。人的思想根本就没有完全意义上的自由,你以为自由的想法,实际上是受生理所左右的。”他说着,耸了耸肩,声调抬高了八度,“要是意志真的自由,我至于每个月有一个星期时间都要受你的气吗……”
  黄葵踹了他一脚。
  “所以,我相信,你确实是自己清醒地下了决定,在那个福利院帮忙。但是这个决定,就像酒精一样,是有什么东西影响你的头脑,让你做的。换句话说,你受了控制,但这种控制的高级程度是通过你的神经激素调节系统起的作用,让你觉得你是自愿的。”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心生寒意。
  “你是说,有什么东西能精确地控制我的神经系统……”
  “不是什么东西,是徐文静。我们必须承认这一点。”
  说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唾沫。
  “我到现在,听你说了这么多,可我还是想去帮忙修那个东西。”黄葵捂住自己的嘴,开始咬自己的手指头,“太可怕了。”
  “你好好想想,当时我出去之后,你们两个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她有没有给你吃什么东西?”
  “肯定没有。我们只说了两三句话,我就突然想去修那个大家伙了。”
  “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人类有这样能远程影响他人神经的东西。很多动物,特别是昆虫都有外激素,可以调节彼此的生理状态,影响彼此的行为。但是这种东西从来没有在人这里发现,在哺乳动物里,这种互动都是通过行为来完成的。”傅晓易一直咬着自己嘴唇,几乎都要咬破了,“而且如果是外激素的话,我也和你在那里面那么久,为什么我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呢?你的想法是突然而来,不是慢慢地产生的吧?”
  黄葵想了想,回答说:“是突然来的。”
  “那就更不可能是激素调节的结果了。激素调节是很缓慢的,除非是神经调节。”
  傅晓易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不知道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什么可能?”
  “后门。Backdoor。”傅晓易沉声地说。
  “那又是什么暗语啊?”
  “以前,在程序员开发软件的时候,常常给自己留个方便的‘后门’,比如过去著名的国产排版软件金山WPS,文档不是有加密功能吗?用了密码,别人就打不开你的文档。但是做WPS的求伯君同学在程序里留了个后门,只要输入他的名字拼音,不管你原来设的密码是什么,这个文档都能打开。后来这个后门流传开了,于是软件加密功能就完全没用处了。
  “脑神经科学现代研究的几十年以来,大家发现,大脑功能上,也有类似与后门的东西。当然,这东西不是谁设计的,算是进化上的缺陷也好,巧合也好,反正某些特定的刺激会引发好像跟刺激完全无关的反应。
  “最简单,就好像尖锐东西划玻璃的声音,这种声音几乎所有人听着都觉得刺耳、难受,让人容易发狂。但是很难解释为什么这种声音会有这样的效果。有的颜色会让人平静,有的让人暴躁。这些东西对意识的影响相当复杂,但是却很深刻。现在已经有不少利用这些后门反应的地方,比如防暴啊、餐厅啊、医院啊。但是这些利用都很初级。
  “因为这些刺激和神经反应关系太过复杂,没法梳理清楚,所以想要进行更深入的运用还很困难。但是,说不定,你的反应,就是一个对后门复杂运用的结果。
  “假如她有办法梳理出人们对各种刺激神经反应的详细变化,然后把这些变化组合、调整,那么她就有办法通过一些看似无关的信号刺激来创造出一个控制信号,让你按照她的想法去行动。很多完全无关,你根本就不理解的语言、图像,实际上都是在操纵你的神经的信号。”
  “如果一个人强大到能准确地调控神经系统,以我们这样无知弱小的家伙,真的无法揣摩她到底能做出些什么来。神经对身体的控制极限能达到什么地步,我们远远不知道。”
  说完了这些,两个人半天都没说一句话。过了好久,黄葵才说:“行了,如果这都是真的。这个女孩儿是从哪儿来的?”
  “这我怎么可能知道?反正,绝对不是从火车站捡来的。”
  两人相对无言,只好避开这个话题,开着电视,看了半夜傻呵呵的情景喜剧,最后困得不行了才睡下。
  
  大清早电话铃响起的时候,黄葵正在做美梦,她拿起电话,喂了一声,听了半分钟,然后一脚把傅晓易踹醒。傅晓易迷迷糊糊地问:“这不是你的手机吗?怎么找到我头上来了?”听到电话里的声音之后,他就迅速地安静下来。
  挂断电话之后,两个人彼此看了两秒钟,然后各自抓起自己的电话,开始疯狂地拨起号来。这样的混乱持续了十多分钟,然后两个人三下五除二地套好衣服,跳上车,朝福利院冲去。
  福利院外站着三个身着白衣的家伙,带着墨镜,看不清面部,他们手中拿着武器,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透过紧闭的栅栏门,可以看见福利院里的男女老幼们倚靠着昨天修好的怪物玩具,和二十来个手持武器的白衣人对峙着。那些人几次试图向前,都被福利院的人拦在了外面。可能是因为面对一群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老幼的缘故,也可能是觉得事情完全在掌握之中,这群入侵者还没有动粗,就这样被困在了外围。徐文静不在这里面。
  黄葵和傅晓易对望了一眼,傅晓易就踩死了油门,准备撞开那薄薄的一层栅栏门冲进去。他担心那几个守在外面的神秘入侵者会朝他开枪,在他冲出去之前,四五辆警车突然冲过十字路口的红灯,甩出一个大大的弧线,径直朝福利院大门撞去。
  砰的一声巨响,铁门被撞开,呼啦啦地朝两边打去。守在门口的三个家伙只有朝一旁跳起躲闪的份儿,五辆警车鱼贯而入,停在门口,然后哗啦啦地打开门,霞严区的三十多个警察们就这样冲了出来,把那些入侵者围在中间。
  局面异常诡异。里面一层老弱妇孺,外面一层警察,把中间一圈的入侵者围成了一个包围圈。这种怪异的对峙局面恐怕几十年也难得一见。
  黄葵他们俩下了车,从一边摸了进去。那群神秘的入侵者被围在中间正不知所措,也顾不上理会他们。
  这会儿,开始陆陆续续有采访车赶来,架摄像机的,扛照相机的,拿话筒的,都朝福利院围了过来。
  这一局面显然是超出了这群入侵者的想象,他们经历了短暂的不知所措之后,开始突围。因为没有准备电击棍、催泪弹之类的东西,一场肉搏战展开,警察手持警棍挡在前方,后面就只看见涂料刷、油漆桶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往入侵者头上招呼上了。场面很快就陷入了无法想象的混乱中。
  傅晓易和黄葵只觉得一腔热血沸腾起来,好像整个青春中没有经历过的激动随时都可能在这时候爆发了。在人群里,他们两个抓起还在修建的玩具上的刷子、油漆什么的,拼命地朝入侵者头上砸过去。
  场外没有受到影响的记者们已经完全傻了眼,不知道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在黄葵这边好像取得了优势的时候,傅晓易听见了头顶上直升机的声音。
  抬起头,三架运输直升机停在他们头顶上,绳梯落下,带着头盔的白衣人不断地滑下来。
  见势头不对,傅晓易脑子里仅存的一点儿理智让他抓住了黄葵,把她从人群里拖了出来,拽着她朝楼上跑去。两个人跑上二楼,就听见下面沉重的靴子声音。加速狂奔,傅晓易只看见脚下晃动的楼梯,连最后一点儿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
  他们冲上四楼,跑到408的门口,听见身后楼梯口传来的警告:“站住,别动,再动就开枪了!”
  黄葵和傅晓易只能停住脚步,慢慢地转过身去。两个白衣人跟了上来,站在他们身后。“往回走。”一个人命令道,近距离的,透过头盔,他注意到他们的脸,并不是亚洲人。
  两人迈出一步,然后黄葵突然就转身撞开了408的门,一个入侵者立刻追了进去,傅晓易也撞开身边的守卫,冲进了408房间。
  里面已经是空空荡荡,连住过人的痕迹都没有了。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这两个人也不能平静地回忆这整个事情。
  这群神秘白衣入侵者的离开就好像来时那么突然。事后福利院没有收到任何解释,而且不管是霞严区警察局还是福利院都对此事讳默甚深,不愿再提起。那个大怪物也被拆掉,不知搬到哪里去了。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个自称徐文静的姑娘了。黄葵辗转找到了“森林复仇者”吴克雷的住址,那儿已经租给了其他人居住,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他们一无所获。
  整个事情毁灭得不留一丝痕迹,好像只有两个人发疯似的荒诞记忆。
  但在人群拥挤之时,他们总是每每想起那个女孩儿,她在慢慢地成长,在他们面前,她从最开始连一个人都控制不好,到掌握一群人的内心,再到驱使一群人协作。随着她的成长,她也许会用更巧妙、更难以察觉的方式来改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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