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叫醒沉睡在黑夜里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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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在二十八岁生日这天,朱坦坦送了陈苏果一份生日礼物,他把自己送给了她。
  可是那天陈苏果只是喝醉了,当时就是豁出去了,第二天醒来看到身边的朱坦坦,才后悔得要命。
  朱坦坦是一个比陈苏果小七岁的男孩子,发梢染成红棕色,酷爱真维斯牛仔裤和匡威板鞋,要不是他竭斯底里的拒绝,曾经差一点被评为社区“优秀进城务工青年”。
  以陈苏果的年纪和阅历,已经欣赏不来这种款式的男人。
  那天是周末,本来她可以好好的在家,看看电视看看书,哪怕发呆也好,她怎么会和朱坦坦出去喝酒,然后开房?
  因为白天她进行了一场大扫除,从自己床底下找到一条男人的内裤。
  陈苏果把那条内裤在阳光下铺开来,仔细研究它的款式与纹理,从档部那略微突出的痕迹来看,这是一个猛男。
  然后她感到自己身体在发热。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男人了。长时间没有男人,女人的身体是会变脆的,比如突然就骨折了,或者看喜剧电影也会流泪。
  而更让她抓狂的是,最近隔壁搬来两个暗娼。
  不要以为暗娼只存在于万恶的旧社会。我们的社会主义新中国也有许多的暗娼,只是不穿旗袍不涂血红唇膏不在门口坐个望风的老妈子而己。
  暗娼是两个年轻女子,反正比陈苏果年轻,长相一个尚可,另一个竟然算美人,于是生意很好,常常有男人鬼祟地敲门,还有敲错的时候,惹得邻居大骂。奇怪的是,一个多月了,居然没有人去告发。
  陈苏果倒是很想去告发。她觉得自己居然沦落到与暗娼为邻,实在太耻辱了。
  有时候也悲凉地想,她连她们都不如,人家好歹时时有男人。
  朱坦坦就是在这时撞上来,他在网上和陈苏果调情,他的调情很弱智,就是浅浅撩一句,隔一会儿,再浅浅撩一句。让人想发作又想算了。
  为了令聊天氛围更加趣味,朱坦坦便对陈苏果描述在老家时,一个把他拉进高梁地里的女同学。朱坦坦说女同学的乳头是黑色的,刚一脱开他都吓坏了,他想不是生过孩子的女人才是黑的吗?
  然后朱坦坦便问陈苏果,你也是黑的吗?
  陈苏果想骂,却不知道骂什么才能与朱坦坦匹敌。只好下线,发誓再也不理这个贱人。
  洗澡的时候,却仔细看镜子里的自己。够白够瘦,胸也很挺。而且乳晕很浅,根本不黑。
  再然后,因为拣到内裤而蹿到身体里的蛇便重新作怪起来,越来越热,越来越热。
  然后她就打了朱坦坦的电话,说,出来喝酒。
  接下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陈苏果和朱坦坦越过了最后的界限,成了不清不楚的一对狗男女。
  这可如何是好,陈苏果想,要是她持续单身,倒有时间慢慢打发掉这枚青年。可是来不及了,因为公司刚刚调来了另一枚优秀的青年郑灿烂,那种款式的男人,才是她的菜。
  
  2
  郑灿烂是新调来的部门经理,他有一个奇特的外号叫“翘屁股”,因为他的屁股实在太翘了,胖胖的女会计说,和这个男人做爱一定很爽。
  胖会计是个粗鲁的女人。可是陈苏果觉得,胖姐所言极是,郑灿烂就是有文化,有品味,有档次的,适合培养成结婚对象的小骚男子一枚。
  陈苏果知道自己的份量,就算不能立即令他爱上,至少泡一泡,还是值得的。
  她拿出了给郑灿烂泡的驾势,等待郑灿烂的约会,同时应付朱坦坦的骚扰。
  朱坦坦自以为和陈苏果上过床,就有了过问她的资格,他不停地要求来她家,说要吃她亲手做的饭。
  而陈苏果此刻正打算邀请郑灿烂来家里吃饭。
  下楼买菜时,却迎面看见了朱坦坦。陈苏果简直要晕死过去。
  朱坦坦是如何找到她家的?其实很简单,他知道陈苏果所在的公司名称,然后上网百度,找到了她公司的电话,再在电话里冒充陈苏果老家的亲戚,问到了她住的小区地址。
  幸好陈苏果没有让朱坦坦看到她,她躲在一棵树后面,看着他东张西望,仍然准确地摸进了她住的单元门,十几分钟后,又一脸不甘地走出来。
  
  3
  这天与郑灿烂的约会,空前成功。
  因为陈苏果孤注一掷。衣服很骚,领口恨不得开到肚子那里;菜式很骚,有海参和红酒;表情很骚,从上初中起,就有人警告她不能随便盯着人笑,因为一笑就像潘金莲。
  潘金莲今天却笑得太多了,因为郑灿烂很喜欢讲笑话。只是所有的笑话陈苏果都听过,现在却不得不再笑一次。
  幸好郑灿烂的笑话终于讲完了,两个人忽然安静下来,屋子也似乎空起来,就像忽然走掉了一大群人,只剩下他们两个面面相觑。
  那么,郑灿烂说,咱们休息一会儿吧。
  那么,陈苏果说,好。
  然后郑灿烂就冲她扑过去了,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款款走过来,先搂肩膀,再抚发梢,再吻额头。
  郑灿烂像一枚发射过来的炮弹,把陈苏果重重地轰到了沙发里,后脑勺碰上木质扶手,发出砰一声脆响。
  他却死活找不到她的衣服拉链,她只好睁开眼睛自己动手。趁着她自力更生,郑灿烂也手脚麻利地把自己扒光。
  这一点令她相当不满,因为她一睁眼就看到了郑灿烂的内裤。第一次交配应该是在黑暗里,只有柔软的唇,令人窒息的空气,和烫得灼人的情话,就不该看到这些又现实,又猥琐的东西,尽管它是一条昂贵的CK。
  窗帘还开着,黄昏的阴沉光线裹着邻居厨房里飘出的鸡蛋韭菜味儿,灌进鼻腔时发现男人已在自己身上虎虎生风。
  郑灿烂太猛了,他使的力气大到令陈苏果怀疑自己是否与他家有世仇,可是很快就好了,令人愉悦的阶段终于来临。陈苏果心想,郑灿烂头天晚上一定观摩了许多A片。
  
  4
  朱坦坦在网上对陈苏果说,今天我来找你了,你不在家。
  陈苏果说,你肯定找错了,我不住那里。
  朱坦坦却笃定地说,不要骗我,你肯定住那里。
  陈苏果真是忧愁死了。恨不得扑进电脑屏幕,掐死这个小男人。
  陈苏果说朱坦坦,忘掉那个晚上好吗?我们都喝醉了。
  朱坦坦沉默了一会儿,坚决地说,不。
  朱坦坦说,我爱你。
  郑灿烂也说我爱你,说得动听得多。只是,郑灿烂说我爱你,只在做爱的时候。
  他简直太喜欢做爱了。
  陈苏果不能假惺惺地说自己不喜欢这件事,可是郑灿烂每次来似乎只为了这件事,做完说声走了,然后就走了。来的时候会带一点菜,都是他自己爱吃的卤味,走的时候顺手拎走门口的垃圾。
  陈苏果非常非常的不痛快。有时候她甚至觉得,除了不收钱,她和郑灿烂之间的关系,还不如隔壁的嫖客和暗娼。
  隔壁的暗娼持续的生意火爆,有时候门会打开,传出音乐声,居然是Blowin' In The Wind(随风而逝),不禁让人怀疑两个女子事实上是两个忧郁的文艺女青年。而郑灿烂是连音乐都不听的,她开了音响,他会啪地一声关掉。
  关掉就开始做,陈苏果感觉自己像一堆猪肉,被郑灿烂在床上翻来翻去,挑拣最肥美的一块下嘴。
  在陈苏果二十八岁生日之后,有两个男人对她说“我爱你”,真是盛况空前,可是,她却无比忧愁。
  
  5
  朱坦坦终于在一天深夜摸进陈苏果住的单元楼。
  然后他顺着漆黑的走廊轻快前进,用打火机照了照门牌号,便果断地敲门。
  这时走廊里灯光大亮,起码有四五个戴大盖帽的警察以东西南北的方位站定,等着朱坦坦自投罗网。
  因为朱坦坦敲的,是隔壁的房门。隔壁住着两个暗娼,行事猖獗,早就被派出所盯上了。之所以一直没有行动,便是想守株待兔,看有多少淫棍飞蛾扑火。
  朱坦坦是哭着被带走的,毕竟只是个二十一岁的孩子,哪里见过被警察包围的阵势。他拼命辩解说是来找朋友的,可是警察叫他打电话确认,他打了,却一直不通。
  朱坦坦是陈苏果叫来的,陈苏果告诉他,自己住在长河里小区三单元19号,事实上她住17号。
  而且那晚陈苏果不在家。就算朱坦坦当场砸开她的门,也无法把她找出来为他证明清白。
  二十一岁的朱坦坦因涉嫌嫖娼被派出所拘留十五天并罚款5000元时,陈苏果更换了电话号码。
  二十一岁的朱坦坦因为涉嫌嫖娼被公司开除时,陈苏果更换了住所。
  陈苏果知道,她对不住朱坦坦。可是她已经二十八岁了,很想抓牢一个靠谱的男人,不容有任何人前来破坏。
  所以请你原谅,朱坦坦。
  
  6
  陈苏果持续发烧,头疼,入睡困难。
  她想她遭了报应,一定是的。
  2009年3月17日,她在公司楼下被一个女人追打。
  女人是个年轻女子,可是很泼,力气也很大,她从一群同事中准确地把陈苏果摘出来,然后疯狂撕扯。
  她是郑灿烂的妻子,他们已经结婚七年,有一个四岁的女儿。
  没有人同情陈苏果,就连她自己都不同情自己,费尽了心思,就是抢得一枚猥琐的己婚男子,真的猥琐,公司所有人都观摩了这场战争,唯有郑灿烂,奇迹般地消失不见。
  谁相信陈苏果是无辜的?被撕扯的陈苏果,寻不见郑灿烂在哪里的陈苏果,此时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另一个小男人,一个温和的,炙热的,笑眯眯的小男人。
  她去找过朱坦坦,看守所没有留他的地址,他原来的公司也没有。
  朱坦坦消失了。他是铁了心要在每个黑夜来临时闯入她的梦境,杀戮她的灵魂。
  4月9号是陈苏果的黑色星期五,因为这一天她遭到了抢劫。包包带子被歹徒从背后割断,然后刀片顺便切进了她的手臂。
  她告诉警察没有记住抢匪的特征。
  回家后她对着镜子查看伤口,真的很深,那个歹徒用了很大的力气,好象和她有血海深仇。
  是的,他对她有仇。
  当他像闪电一样瞬间从她身边跑走时,她看到了他红棕色的头发,真维斯牛仔裤和匡威板鞋。
  他是朱坦坦。一个二十一岁的农村孩子丢失了工作名誉以及爱情,走上一条自毁的路,对于电视台法制记者或者小报写手,只是个普通的社会题材而己。
  可是于朱坦坦本人,却是不能负担的沉重。
  陈苏果对着镜子,眼睁睁地看着伤口,看着那线疼痛,如火焰般烧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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