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物证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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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记忆中,在东北三省,购物证是“三年困难时期”才发的。那时,对于每一个城镇家庭,购物证的重要性仅次于户口和购粮证。
  当年,哈尔滨人家的购物证,不仅买煤、买烧柴时非出示不可,买火柴、灯泡、香皂肥皂、烟酒、红白糖、豆制品、蔬菜、生熟肉类也要用到。
  购物证的主要作用体现于购买日常用品与副食两方面。一度,连买线(不论缝补线还是毛线)和碱也要用到它,凭它还可买“人造肉”和“普通饼干”。
  “人造肉”是最困难那一年的产物,具有研发性———将食堂和饭店的淘米水收集起来,利用沉淀后的淀粉制成。淘高粱米的水制作瘦肉,淘大米的水制作肥肉,淘小米和苞米碴子的水制作肉皮。估计肯定得加食物胶、味精什么的。凝固后就成了肥瘦适当的带皮肉,红白黄三色分明,无须再加色素。
  “人造肉”也不是可以随便买的,同样按人口限量。我为家里买过一次,豆腐块那么大的一块,倒也不难吃,像没有肉皮成分的肉皮冻。“人造肉”是昙花一现的副食,因为四处收集淘米水并非易事,所获沉淀物也甚少,人工成本却蛮大的,没有推广的意义。

  “普通饼干”是相对于蛋糕、长白糕、核桃酥、五仁酥等点心而言的。那类点心还在生产,商店柜台里也有,因不是寻常人家舍得花钱买来吃的,所以形同“奢侈食品”。“普通饼干”却便宜多了,才四角几分钱一斤,每斤比蛋糕等点心便宜三角多钱。什么东西一限量,还凭证,买的人家就多了。在当年,那也是刺激消费、加速货币回笼的策略。但老百姓也有自己的一笔账———买一斤“普通饼干”才收三两粮票价格又便宜,性价比方面一掂量,觉得买也划算。偏不买,似乎反倒亏了。
  我为家里买过几次“普通饼干”。每次买到家里,母亲分给我和弟弟妹妹几块后,重新包好,准备送人。父亲是“三线”建筑工人,母亲独自带着我们几个孩子度日甚为不易。不论遇到何种困难,不求人就迈不过那道坎去。被母亲麻烦的只不过是些街道干部、一般公社办事员而已,那也得有种感激的表示呀,而“普通饼干”较为拿得出手,别人家的孩子很欢迎。
  有次,我们劝母亲也吃几块。母亲从没吃过,在我们的左劝右劝之下,终于吃了两片,并说好吃。
  估计当时母亲饿了,竟又说:“快到中午了不是,干脆,咱们就把饼干当午饭吧。”
  于是母亲煮了一鍋苞米面粥,我们全家喝着粥,将一斤半饼干吃了个精光。我为家里买过多次饼干,只有那次,没送给别人家。
  火柴、灯泡也要凭购物证买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据说,那等日常所用之物也要凭证买,是由于木材和玻璃首先得还给苏联,紧急抵债,火柴厂和灯泡厂一度垮了。“困难时期”的国家似乎什么都缺,所以收废品的什么都收,碎玻璃也能论斤卖钱,牙膏皮子一分钱一个,胶鞋底三分钱一个。
  后来,购物证变成了副食证,香皂肥皂改为凭票买了。凭副食证所能买到的,无非烟酒、红白糖、生熟肉、豆制品而已。再后来,那些东西也发票了。
  为什么既有副食证还要发副食票呢?
  这是出于相当人性化的考虑———如果买什么副食都须带证,它就很容易丢。一旦丢了,一户人家一个时期内就吃不上副食了,补发要级级审批,是件相当麻烦的事。也体现一种对于困难家庭的不明说的关爱,生活特别困难的人家,可以将副食票私下交易成现钱。
  但绝不意味着副食证就完全没意义了。发一切副食票时,既要看户口,也要在副食证上留下经办人盖章的记录。
  秋季供应过冬菜,副食证仍用得上。国庆节买月饼、春节买特供年货如花生、红枣、茶、粉条,没有副食证是绝对不行的。除了粉条,别种特供年货供给的极少,具有象征性,意思意思而已。
  某几年,哈尔滨人春节时能凭证买到明泰鱼和蜜枣。明泰鱼是朝鲜的,蜜枣是古巴的,我们当年对他们的援助也是慷慨大方。几年吃不到鱼,哈尔滨人对明泰鱼大为欢迎。古巴蜜枣很好吃,特甜。
  我印象中,购粮证取消后,副食证似乎仍存在了一个时期———买鸡蛋需要它。那时我已成为北影人了,一听说北影家属区的商店来了鸡蛋,也会二话不说跑回家,带上副食证匆匆去往商店。那时我已当爸爸了,哪个爸爸不希望儿子在成长期多吃点营养丰富的东西呢?而八十年代初,即使在北京,鸡蛋也是按人口供应的,且平时买不到。
  而今,很多人食品保健常识提高,胆固醇高的人往往吃鸡蛋只吃蛋白,不吃蛋黄了。在吃自助餐的场合,桌上每每剩下完整的蛋黄。而完整的蛋黄,差不多等于半个鸡蛋。我见到那种情形,不禁为母鸡的贡献感到悲哀,于是心疼。我也是胆固醇高的人,由于舍不得弃蛋黄,干脆,连鸡蛋也不吃了。今日之中国,举凡一切副食,几乎没有不过剩的。与从前一切副食的匮乏相比,令人感慨万千。
  匮乏是从前的问题。
  过剩是现在的问题。
  解决匮乏问题,中国实际上只用了二十几年。
  而不仅吃的,从服装到家电到汽车,似乎许许多多商品都过剩了。某些商品从行俏到过剩,时期短得可用“迅速”一词来形容———商品过剩,各行各业竞争激烈,淘汰无情,反倒成了中国继续发展的困境之一;某些商品的严重过剩,则意味着某些行业的从业者面临失业的危情。
  引领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一帆风顺地前进,端的不易啊。
  怎么会容易呢?想想吧,一百多年前,全世界才十六亿人口左右……
  选自《解放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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