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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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缓缓迈开腿,艰难地适应着这套神经信号转换服的平衡。
  尽管触觉近乎麻木,但我仍能感受寒风穿过转换服直透入骨。但也许,压迫着每一个毛孔的转换服本身就是寒意的来源。
  高楼间的穿堂风呜呜作响,仿佛要把现实吹散,好让模糊的往事弥漫在眼前。
  上一次来到这条昏暗的窄巷是什么时候?


  是三年前了。
  也是在清晨时分,他的来电把我从被窝拉到这里。
  我问他有话为什么不在电话里说。
  他立在上风位,双手扶着我的肩膀。
  我几乎以为他会把我拥入怀中,像那些装模作样的偶像剧男主角一样。
  他说怕惊动我同宿舍的同事,他只想单独跟我说:他可能成功了。
  “成功了?”晨风的鸣响仿佛一下子消失了。
  “昨晚我突发奇想,在西实验楼加班做了个小测试,没想到,东实验楼的接收器真的有反应。”
  我那时大概像只目瞪口呆的仓鼠一样。距离我仅有一臂之遥的男子告诉我:他几个小时前实现了人类历史上首次即时通信。
  未来的教科书也许可以说:爱因斯坦物理学只是当今最新理论的特例。口吻跟说牛顿力学是相对论在低速条件下的近似一样。
  “但你说‘可能’?”
  “不是一个接收器收到信号,”他皱着眉头,“东楼所有接收器都收到了。”
  接下来的周末,我们瞒着整个项目组,仔细地检查了所有实验数据。他还小心翼翼地删除了加班记录。
  三天后,筋疲力尽的我们确认,所有本应沉默的接收器异乎寻常地全收到了测试信号。
  这就好比你向情人发了条短信,却全世界都看到了那堆肉麻话。
  我不以为然,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副产品”。我们可以这样对外宣称:即时通信技术,因为不可知的原因,从立项时的定点传输,改为全向传输而已。这点不难被市场接受,因为人们习惯的无线电信号就是这样的。
  但他很固执,“我们想炼金。但炉子里剩下的除了金子,还有没人见过的残渣。那我们能拿这些东西去卖吗?”
  我不赞同他病态的谨慎,但却乐于配合他。因为,整个过百人的项目组中,他只和我分享了这条秘密——我竭力让自己相信这不仅仅因为我是他手下的技术首席。这让改写物理学的事件都显得没那么紧要了。
  但,只是暂时如此。
  三个礼拜后,他要我忘掉那个周末的事。
  他决定带领项目组走另一条技术路线。
  可三个月后,项目仍陷于停顿,一如他和我之间的感情关系——我甚至不能确定它是否存在。作为技术首席的我,也越来越看不透他。
  三年后,依然如此。
  我不是唯一一个沉不住气的。
  绿刷刷的公司股票走势,让老板暴跳如雷。我可以理解老板近期的心情,公司重资下注的项目都遇到阻滞,包括让人脑信息处理能力飞跃的人机接口项目——无论那套神经信号转换服怎么成熟、神经手术的成功率多么高,医管局就是不发人体测试的批文。公司还开发了一个海量视频压缩算法,却被军方挞定。
  唯一可能将公司救出跌停板的,只有即时通信项目。
  不知哪个环节出了漏洞,让老板知道了三年前那个“可能成功”的实验;不过在老板看来,要划走“可能”两个字。
  “重现这个实验结果,结束这个项目,拿走你的奖金,然后跷着腿等瑞典皇家科学院的人来考察。”老板对他说这话时是在游泳池岸边,身旁有两个衣饰布料比非洲贫民还少的女郎递上冰橘汁——这个亿万富翁只喜欢这种廉价的饮品,“要么,让她来接手来做这一切。”老板指了指我。
  “我相信她能胜任。”临走前,他还彬彬有礼。
  “你不能走。”我驾车穿过整座科学城,来到他家。
  “我没打算走,你看,我门都为你留着。”
  我大概又露出仓鼠般的表情了。
  “你现在已经是项目总监了,有人事权,所以你会返聘我做技术首席,对吗?”他点了一根烟。
  我自尊心被深深地冒犯了,虽然他说的确实是我的打算。“我要再考虑一下。”我嘴硬。
  “薪水跟你原来持平,上下班不用打卡,我明天会搬到你的旧办公室。”他吐出一个烟圈。
  我把门狠狠地摔上时,不清楚自己更讨厌他,还是更迷恋他。
  我夜以继日地工作,希望尽快重现当晚的实验结果。“重要的是金子,”我以新任项目总监的身份提醒他,“即使有残渣也不要紧。扔掉就行。”
  “如果殘渣是火药呢?”他虽然不同意我的观点,但依旧勤恳负责地协助我。
  然而即便项目组全速运转,实验仍无法重现。
  时间一日一日地过去,上头的催促从旁敲侧击变成狂怒咆哮。
  我把他单独拉入会议室,“必须改变思路。别再靠理论设计实验了。我们就按照你当晚的情形完全重复一遍就行。如果那晚实验室里的空调是23度的,别开到24度;如果你是用右手去按按钮的,别用左手。”
  “如果我当晚消夜想的是麦当劳呢?”
  “那就别叫肯德基。”
  “其实都不是。我当晚想的是你。”
  “你输了这弱智游戏。我没信。”可我的声音比仓鼠吱叫还软弱。
  “我当时想,要不要把你喊醒过来一起见证。”他一字一句地说,“但我没有那样做。因为实验面临着巨大的不确定性——甚至连这种不确定性是关于什么的也不确定。如果由此带来什么严重后果,我准备独自承担,不想连累你。”   我必须说点儿什么来掩饰我的激动,“那你低估了我承担责任的能力。”
  “我没有,”他走上半步,吻了我一下,“所以我马上就告诉了你。”
  去他的即时通信项目、去他的诺贝尔奖,我只想咬着他那纹理清晰的嘴唇。
  咬上一整天。
  即便我和他细心重现了所有环节,即便所有同事都尽了力,即便老板亲临监场,实验还是失败了。
  西楼发射器的按钮几乎被他按坏,5公里外东楼的接收器仍像冬眠的青蛙一样沉默。
  老板把白大褂扯开,扣子噗噗地掉在防静电地板上。“冰橘汁,哪里有冰橘汁?”他像个任性的野孩子般大叫,然后才想起今天没带秘书来这所高度保密的实验室。
  “对面大街那间饮品店有。”我巴不得让耳根清净点儿。
  然后我转过身,冷冷地吩咐大家再做最后一次努力。
  当他按下按钮时,我紧盯着信号屏幕。
  上面什么都没有。
  我让大家散了,然后指着他,“跟我来。”
  “你当总监没几天,官威倒长了不少。”他说。
  我把他拉到楼下的风巷,呼啸的穿堂风令此地鲜有行人。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我问。
  “什么?”烟没能点着,被他捏在两指间。
  “别装了,是你,暗中破坏了实验。”
  “看来,你当了总监后,只是官威长了,智商却没长。”他好像这才留意到我严肃的表情,“好吧,我不该开你玩笑。”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我一手搭着他后颈,把鼻子凑到他的唇边,仿佛要嗅清楚他嘴里有没有谎言。
  他的脸一下子像打上了柔光灯,眼神软了下来。“没错,是我故意搞黄了实验。”
  “为什么?”我几乎跳起来,“还是因为那个‘没法解释’的原因吗?”
  “光是我们这个宇宙之王。我真担心,当我们超过光速的时候,光会来报复我们。我发现……”
  “净瞎扯!告诉你,我是总监,我要为项目负责。我、我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突然,我们背后传来一声冷笑,“别担心,我知道。”
  老板肥胖的脸上居然堆着笑容,“冰橘汁不错。”他举了举杯子,走开了。
  第二天,我下令重做实验。
  所有人看我的眼神更像看一个疯子。
  “两小时后,我要你们的报告。”整座西楼都在回响我的叫嚷,“要么是实验报告,要么是辞职报告。”
  而我脑子里回响的,是老板今天凌晨的电话:“警方已经逮捕了他,当然,如果在起诉之前实验成功了,那么我可以向法官求情轻判。”
  然后是更远的回响,来自前几天:“我当晚想的是你。”他说。
  黑着眼圈的助手声音沙哑地通知我,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我站在信号发射器前,定睛瞧着那圆珠笔尖般的定向天线,右手下意识地按下按钮。
  实验室里一片寂静。
  大屏幕上绿色的字符、白色的图标,实时显示科学城东大楼的接收器状态。
  突然,欢呼声排山倒海而来。
  人们拥抱着、笑着、叫着、跳着。
  其实,他们更应该哭着。
  “当我们超过光速的时候,光会来报复我们。”
  第一次事件发生在科学城的中心十字路口。
  一辆货车从一位老太太身上碾了过去,完全没有刹车,人体内脏在路面拖了几十米。
  事后交警部门检查货车,发现它竟然没有刹车脚踏。
  然而一辆不能制动的汽车绝无可能从港口行驶几十公里来科学城,而且上一个路口的监控录像也显示它能正常刹停的。
  这似乎印证了司机的供词:刹车脚踏是突然凭空消失的。
  第二次事件发生在游乐园。
  光影飘忽的鬼怪屋里,一位游客被挂在天花板的假僵尸砸趴在地。脊椎受损让他下半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他晕过去之前最后看到的,是僵尸嘴里闪烁的诡异光芒。质监部门事后怎么也找不回吊挂道具僵尸的铁扣。
  接着,同类的报道开始铺天盖地:珠宝店的两克拉钻石在售货员转过身时不翼而飞、消防员冲入火海后才发现背后的灭火器瓶底掉了……
  “这些都是偶然事件,请大家不要以讹传讹。”科学城当局的女发言人微笑着向大家保证。
  她没给记者提问机会就匆匆返回办公室。
  后来我听说,忙碌了几天的她,闭目瘫坐在软椅上,正准备彻底忘掉疲惫的身躯,让精神处于空明。刚才记者会上那张职业笑脸消失了。
  确切地说,消失的是半张笑脸。
  会议厅内的记者们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他们不顾保安的喝止,一窝蜂地冲向办公通道。
  他们看到女发言人跪在地上,双手扼着两边脖子,仿佛要把自己卡死。
  更恐怖的是,她大片嘴唇和下巴消失了。
  她半张脸已变成血肉相连的骷髅。
  鲜血激喷向天。
  很快媒體就发现,这些怪事是有时间和空间关联的:第一次的货车事件是由交警调查的,交警接触过那位在鬼怪屋出事的同事,后者的太太曾去过首饰店,首饰店售货员就住消防局附近……
  政府为推动高科技发展划下的25平方公里区域,成了鬼城。
  人们反应过来想逃离时,才发现出入公路已被军队封锁。
  科学城的一切人和物,像有传染病般被隔离开来。
  当然,“传染病”只是一种比喻的说法,因为没有“传染病”的传播速度是瞬间。
  世上没有任何事物的传播速度是瞬间。
  真的吗?
  我知道不是。
  我关上办公室门,翻阅最近城内离奇事故的报告。
  我在桌面上铺开科学城的地图,用红色磁石标出事故发生地。
  谁都能一眼看出,那些红点分布在一条直线的两侧,距离直线越近,红点越密。整个就像双缝实验中的某条干涉条纹。   我倒抽一口凉气。
  地图上那条诡异的对称线连接着科学城东西两端的大楼,它也是即时通信实验中,信号在虚空中的穿行线。
  我们像闯入埃及陵墓的人一样,中了法老的诅咒。
  死神之翼已降临。
  “光是宇宙之王。”
  “我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可是,他们不允许我跟外界联系。”他穿着大了一号的橙色横纹囚衣,眼睛布满红丝,看上去很憔悴,“被扔进大牢的第一天,我就想明白了:我们的实验以错误的方式同步量子化了两栋实验楼之间的物质粒子。于是,会有大批事物凭空消失——或者说是离奇地转移了,这种情况会随着微粒运动而扩散,哪一天政府醒悟过来就会派军队来封锁。”
  我扑上前,握着他的手,眼泪在眶里不受控地打转。
  “喂!干吗!回去!”狱警嚣叫着把我拉回桌子对面。
  我想往狱警脸上吐一口唾液,但这无疑会让我上禁访黑名单。
  “不用着急,我只是轻罪,拘役一段日子就放回去了。”
  我不是那种遇事哇哇乱哭的女人,失态一阵后,我冷静了下来。“你刚才说,‘错误的方式’?”
  “即时通信的本质,”他叹了口气,“并不是我们先前设想的量子纠缠。”
  “可我们成功的实验就是建立在这个假设之上的。”
  “那只是误打误撞,”他摇头道,“即时通信的基础其实是坍缩。”
  “这是一个银币的两面。”
  “你还没懂。量子力学是粒子世界的理论,但我们却应用于宏观事物……”他敲桌面时的神情跟他还是项目总监时一样,“为什么一个发射器启动,东楼所有接收器都收到信号?唯一解释是:我们把量子法则同步施加给了整个空间。宏观表现就是批量粒子的不稳定性。”
  我想起了地图上那堆沿着东西轴线对称的红点。
  他瞄了一眼叉手站在身后的狱警,“也许下一分钟,那家伙头上的吊扇会坠下,然后我就自由了。”
  “那有什么用?现在科学城就是一座大监狱。”我绝望地说,“你没猜错,军队已经开始给我们修筑封闭的生物圈了。当他们完工的时候,我们再也不会跟外界发生物质交换。我们会永远困在这里。”
  “那你得提醒他们,要用惰性物质修墙,免得我们这里的分子腐蚀渗透过去。”
  突然,远处传来“啊”一声惨叫。
  几个狱警快步从门外跑过。“出事了!”不知谁在那边高喊。
  “第二个了。”他耸耸肩,“这座监狱就在实验东楼附近,真是重灾区。”
  我看着他故作轻松的样子,“我们都会死,对吗?”
  他仰起脖子,仿佛目光能穿过会客室的水泥天花板,投向蓝天白云。“没错,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有什么东西因零件缺失而带来致命事故;睡眠成了最让人不放松的事,因为一旦我们放松对身体的意识,体表的某一部分就可能突然凭空消失。对,死神在跟我们玩抽签处决。”
  “死神说:‘嘿,谁让你们对量子力学一知半解呢。’”
  “这个死神就是光,是我们太傲慢,超过了它的速度……”
  等等!我不知有没有这样喊起来。
  刹那间我脑中划过一道耀眼的闪光。
  “……所以光去到哪儿,哪儿就变得危机重重。”他继续把话说完。
  “或者我们应该向光表示谦卑,臣服于它。”我喃喃地说。
  狱警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时间到了。”
  我毫不理会,“你到底是怎样破坏实验的?不,我换个问法:实验成功的关键到底在哪?现在我也只能偶然重现实验。”
  狱警不客气地把他从椅子上提起。
  “忘了这实验吧,好好享受人生最后的时光。”他说。
  “不,我要跟死神求个情。”
  “这只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哪还有‘更大的麻烦’?”我苦笑一声,“快说!我惹出的祸,我来承担!”
  狱警已把他推到门外。
  “觀察,”他的声音在狱道回响,“这是坍缩的前提……”


  窄巷里的风很大。奇怪,科学城整个都被工兵部队用惰性物质粗陋地围蔽起来了,但穿堂风依然那么猛。
  不过,身穿神经信号转换服,我已经感觉不到多少冷意。
  实际上,除了视觉,我已经几乎失去所有的感官功能。
  上周我做了手术,现在我的视觉神经已经跟数据芯片连接起来。
  听医生说,我的颅后会留下一个大得吓人的疤洞。
  无所谓了,反正我穿上这身密封转换服后,即使脑后是个骷髅也不会有人看到。
  我身旁有两队警员亦步亦趋地陪我前行,缓慢得像一支送葬队伍。他们与其说是我的护卫,还不如说是我的狱卒。自从我宣布担任科学城的“看护者”以来,他们就没离开过我半步。
  我当然明白,其实我的安全是无关紧要的。事实上,科学城几十万居民,有超过一半恨不得将我五马分尸。
  要紧的是我的工作:保证这个封闭城区不再发生批量粒子消失或转移。
  西实验楼的阴影已投在我脸上。
  我走进原来的实验室,这里已被当局征用并改造为一个巨大的监控中心。全城的视频监控全部接入这里。
  我向跟在身后的助手点点头。她过来给我的转换服接上头套。于是,世界一片黑暗。但很快,她又把头套揭开,对准侧面的16个数据接口,她仔细地一根根将数据线接入。
  我来不及最后一眼观看这个正常视觉中的世界,便突然眼前一花。
  斑斓的影像信息像蚂蚁组成的海洋一样涌来。
  我像全知之神一样,既能微观观察到每一只蚂蚁的肢腿,也能从宏观看到蚂蚁海洋的起伏。
  我知道,全城的视频信息已经接入了我神经系统——经过手术改造的神经系统。
  我自愿领受的终身职责就是:不停地观察着数以百万计的压缩画面,以确保全城每个有光照的角落都被观察到。   从而确保画面中的一切不会莫名其妙地消失。
  “观察,这是坍缩的前提……而坍缩,带来实在性。”
  那天,我呆坐在监狱会客室里,恍然大悟。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实验的关键在于观察。
  我飞快地掏出平板电脑,在狱警赶客之前,我就已经计算明白:在光线照射到的地方,被同步量子化的批量粒子在存在观察者的时候,才会表现出坍缩,才会确定其宏观形态——在实验中就是即时通信。
  我走出监狱时,一定是像行尸走肉一样,因为我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一个想法:任何有人观察的事物,就不会停留在不稳定的叠加态,而坍缩为位置固定的实体。
  城区当局的数据证实了我的想法:物体凭空消失事件,全都发生在有光、但没人看到的地方。
  接下来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当局立即启动了“看护者”计划:全城每一个角落都加装了摄像头,包括绝大多数的民居。
  对隐私极度敏感的那些市民,只好在完全乌灯黑火之下过夫妻生活了。
  所以,只需找轮流值班的看护者,盯紧科学城所有有光线照射的地方,这个时空被扰乱的隔离区就一切如常了。
  该计划的最后一个麻烦是:需要“观察”的地方太多了,随便一间公寓都要十来个摄像头才能扫清死角。哪怕一个人日夜不分地观察着身边的一切,仍不大可能保证自己全方位安全。
  于是,老板慷慨地想到了他那两套闲置的发明:人机神经信息接口技术、海量视频压缩算法。
  这半人半机器的“看护者”,谁愿意当?
  在最后一次探监中,我把自己的选择告诉了他。“对做过的事,我负责。”
  他沉默良久,点点頭。
  海量的数字信号经过最新发明的那套编码技术压缩,然后通过转换服上的人机接口直接连入我的大脑。
  我像上帝一样观看着芸芸众生。
  守护着他们。
  我的神经系统几乎无差别地分配给这几百万个压缩视频。
  哦,不,其中一个画面还是吸引了我更多的注意力。
  那是监控中心轮候室的镜头,人们正扶着另一个身穿转换服的看护者,此人在12个小时后将会接我的班。
  在他戴上头套前,我刚好能看到他最后一眼。
  【责任编辑:迟 卉】
  编者按:
  这篇作品原本是7期的“封面故事”,在角逐中一票惜败。作者毫不气馁,卷土重来,修改后作为银河奖征文重新发表。细心的读者可以发现,本期配图即为封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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