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就像个怪胎，被巨额资金绑架，要兼顾大众，反而众口难调。但是大片缔造者张艺谋，却一直用女人身体将其做得很好。
　　2011年12月15日，张艺谋执导的战争史诗片《金陵十三钗》在全球公映。这部目前国内投资最大的电影斥资6亿人民币，今年奥斯卡得主克里斯蒂安·贝尔出演男主角，这是好莱坞当红明星第一次接受中国导演邀请主演华语片。《好莱坞报道》的封面上，直接打出了“奥斯卡得主东征”的大标题。好莱坞明星一定不能成为花瓶
　　Q：3年前采访严歌苓，她就透露，连英文剧本都已经完成了，但是要等国外演员档期。《十三钗》毕竟是国内第一次邀请国外当红明星主演影片，在找外籍演员上，是不是费了不少时间和周折?
　　A：我当时说，我不要明星，我要的是好演员。我不能奢望谁来演我的电影，好莱坞的一线男演员来演中国电影的少，特别是男主角。当然也有很多人表达出想和我合作，尤其是看了奥运会之后，我还是不能奢望去挑战别人。我只能说，年龄差不多就行，一线男演员都有这个实力。
　　和贝尔的联系，花了三四年时间。从准备要拍这个电影开始，联系演员的工作就一分钟没有停过，同时修改剧本。不然等你花四年修改好剧本，才开始联系演员，又要等三四年时间。
　　Q：贝尔到剧组，大家没想到好莱坞大牌明星原来是这样工作的：一个人，没助理，不要保镖，就呆在片场了。贝尔对你来说，有什么惊喜和意外?
　　A：我和贝尔在前期的讨论更重要。在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不要让这个人成为花瓶。我们看过很多失败的例子，外国人到中国来演一部电影，他们没有大的毛病，但你觉得双方是为了一个合作的姿态而出现的，基本上像一个花瓶。这样的作品很多，不仅仅中国有，美国演员在日本电影里也这样。我和高仓健合作过《千里走单骑》，有过一些经验和体会。我希望他能有血有肉地融入这个角色中，这也是贝尔最重视的，他也觉得这应该是一次真正的合作，而不希望变成促进中美友谊(笑)。
　　其次，他给我很多惊喜。贝尔在中国只工作了两个月，之前我们都觉得好莱坞演员肯定难伺候，牛、脾气大，有担心过。但完全不是这样，他就一个人在现场。你现在让我一个人在任何地方，面前没有一个帮着说话的人，我都呆不住。但是贝尔就是一个人，经纪公司本来派了一个助理来陪他，一个星期后，他就让人家回去了。现场拍戏，你要一个方案，他会给你五个方案，都不是一天的功夫。
　　Q：你怎么帮他了解这段历史?这次是女儿张末给你担任翻译。你和贝尔之间语言沟通基本没问题，但是在文化理解上，你们会存在背景不同的障碍吗?有分歧吗?
　　A：我给他找一些英文资料，到南京参观大屠杀纪念馆，这都是必做的功课。文化差异都是可以通过沟通完成的，价值观有所差异是自然存在的。好在这个故事讲的东西是人类的共同情感，大家可以理解。
　　我是一个喜欢和演员讨论、适当修改的导演，而贝尔恰恰也是这样一个演员。我记得很清楚，他决定出演之前非要问我：“这个剧本已经写得很好，但我想知道我们可不可以在拍摄中进行修改?”我说：“完全可以，我就是这样的工作方式”。他说：“那好，我接了!”就这一句话。所以，我们从第一句台词到最后一句，从第一个动作到最后一个，都在沟通。
　　沟通的最多的地方，在于贝尔这个角色的前世。刘恒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作家了，他是我少见的寫人物可以写一本书的作家。贝尔很像他，和我谈得主要是前世，这些东西都不会放在电影里，但我们要清楚。贝尔更具体地弥补了很多我们中国人认识外国人的片面性：他是谁?他从哪里来?他可曾有过婚姻和孩子?他为什么来到中国?
　　“玉墨”就是现代版的羊脂球
　　Q：剧本比原小说改动很大，尤其是增加了玉墨和贝尔之间的感情戏，把妓女所代表世俗和代表着神性的神父从对立，到相恋，是为了增加影片的戏剧矛盾冲突，还是你认为这样的设置更加合理?事实上，这样的改动很容易引来争议。
　　A：这不是提前设计的。在修改剧本中，大家觉得，这是会自然发生的。这不像商业电影，我们可以预先设计要打五场，最后谁要死，谁和谁相爱，谁抛弃了谁。我们不能提前设计，都要跟着故事来，到这里自然就发生了。我们也不是靠着这来做卖点。电影史戏剧，不是生活的原始记录。对一个专业演员来说，裸露只要是塑造人物的一部分，他都能做到，很正常。
　　Q：相比贝尔扮演的神父，玉墨这个角色所代表的人性更为复杂，你怎么看待那个年代里，玉墨这样的女性?
　　A：我认为她很像莫泊桑小说里的羊脂球，自古以来就有的角色：卑微的职位，处于社会的底层，千百年来被人瞧不起。所以有商女不知亡国恨，突然有了大义凛然的举动，可歌可泣。这就是戏剧的力量，萌发了人性的光辉。我觉得大家喜欢这样的东西，作家也喜欢，这就是反差，我也是被这样的东西吸引的。这种人物你要是刻画好了，常常很有意思。
　　Q：电影里有一半讲英语，在中国会说英语的演员太少了，已经成名的女演员里就不多，新人就更少了。特别是其中还要用英语演戏。你还是选择了找个新人演玉墨。其实培养这样一个新人非常吃力，你看中新人的什么优势呢?
　　A：2007年买下这个故事时，我就开始在找这样一个人。中国可以说英语演戏的女演员，不出两位数。怎么找人?我们用一套科学的方法，一个个去筛选，我自己不出面，都是让副导演帮我去找人。有的导演可能会说，我一眼看到她，就知道我找到这个角色了。我认为是假的，真正适合的演员必须通过科学的方法去找。
　　而我们经过这么多年，已经找到这样的方法。确实，培养新人拍戏很吃力，很多人也无心去尝试。新人比专业演员成熟时间要长很多很多。我有自己的观点，她有银幕形象的新鲜感。
　　Q：经历了这个冒险过程之后，你就有了强烈的成就感?
　　A：对，一个电影大家喜欢了，导演当然有成就感。因为一个人的成功凝聚了他所有的努力。一个新人被大家接受后的成就感，是你找到了她。我跟演员说，你的成功来源于你自己，之后的成功都得靠自己，昙花一现不算数。比如，现在比较成功的章子怡等。我现在的成就感就是：我曾经在芸芸众生中，挑选了她，没有找错。我更喜欢战争中凸显的人性精神
　　Q：电影里大多数台词都是英语的，又有贝尔这样的好莱坞演员，你其实语言不通，怎么能够把控，并判断出演员的台词、表演是否讲到位了?
　　A：电影里有一半的话，我是听不懂的，有上海话、南京话还有英语。我当然知道台词是什么意思，但还要判断味道，说得对不对。要从拍八遍中选出一遍你觉得可以的，凭什么觉得可以?你要有自己的根据。
　　我在语言方面是个笨蛋，我是越过语言这个障碍，去判断好坏。听不懂这句话的时候，怎么去感觉到是可以的。不行的话，你上去要和演员讲为什么；过了，所有人都开始哗啦转场。你不可以说：“回来，回来，还没过呢。”你要在很短的时间里判断和思考，立即发出指令，做出反应，不能说：“等等，让我想想。”演员也在等你下命令，有时我们隔着好几百米，我要立即给出清晰简短的指令，这都是考导演的。
　　Q：大量时间都是花在拍战争场面上，战争戏真的不好拍吗?
　　A：战争戏拍了两个月。我自己认为，我拍了三部动作戏，获益匪浅。我年轻的时候很爱看动作片，爱看武侠书。我对动作片还是很有兴趣，说不定以后还要拍。以前积累的经验对我这两个月拍战争戏很有好处，就是冷兵器和热兵器很接近。一个导演在控制这些东西时是一脉相承，大同小异的。
　　Q：那到了今天的成就，你还希望自己做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呢?
　　A：中国有句古话、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我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龄，我现在心态其实很平和。坦率来说，我很想远离娱乐圈这个是非场，或者说我很不适应，但很不幸，我选择了这个职业。
　　你问我到底想干什么，其实很简单，我很想回到平静中，踏踏实实拍—个好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