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五是光明胡同的一名送水工，他每天骑着破三轮穿梭在各家各户门前，虽是相当勤恳负责，但在每个月月底接过微薄的工资时总是顶着一张苦瓜脸，再长叹一口气：“这年头赚钱真不容易……”
　　这天，余五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没精打采地往沙发上一躺。刚走出厨房的余五媳妇见状，叹了口气：“家里的油和米又快没了，也不知道咱什么时候才能将米缸填满一次。”
　　本已闭上眼的余五又皱着眉睁开了眼。他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小声嘟囔道：“要是有什么能轻松赚钱的法子就好了……”
　　“去偷去抢岂不是最轻松？”伶牙俐齿的余五媳妇立刻打断了他，“咱老实人还是本分点好……”说完这话，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眼睛里突然放出光彩：“今儿下午我和茵茵聊天时她告诉我，对面那条胡同修天然气的老王前些日子被政府评选为‘好人楷模’了，奖金这个数……”她伸出五根手指在余五面前晃了晃。
　　“500？”
　　“5000！”
　　余五倒吸一口凉气：“不就修个天然气吗，政府咋奖励他这么多钱？”
　　余五媳妇眉毛一挑：“这么多年来对面胡同的人都靠着老王修天然气，他向来又爱免费帮老人修，你说政府为什么奖励他？”
　　“可这事跟咱也没什么关系啊……”
　　余五媳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推了余五一把，冷冷地说：“老王既然靠修天然气能当上好人，你凭送水为什么不行？”接着她又侧过脸低声说：“明儿你去找找街道办宣传科的李主任，吐吐你的辛苦，给她看看你的驼背，水可比天然气重得多，以后你也免费给街道办送水，我不信明年不把这‘好人楷模’评给你！”
　　虽然余五心里有一千个不情愿，但一想到那5000块钱奖金可以让他少送1000桶水，可以抵孩子两年的学费，他也就硬着头皮敲开了李主任办公室的门。
　　“李，李主任，我，我来送水。”
　　“噢。”李主任正低着头写字，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在余五慌张抬水的时候，李主任突然醒悟过来：“可是我没叫水啊，你是谁啊？”
　　“我叫余五，对面光明胡同的送水工。今天给您尝尝我们公司的纯净水，免费的。”
　　“免费？”
　　“是的，李主任。这是我们公司新推出的政策，员工可以为新客户送一桶免费水，只需要您帮我在单子上签个字就行了。如果您觉得我服务好，以后也可以在我这里订水，价格肯定最优惠。”
　　“那敢情不错，你给街道所有办公室都送一桶吧，过几天你再过来，如果水质好我们就在你这里订，我看你这人挺实诚的。”
　　于是那天余五就免费为街道办送了20桶水。余五媳妇说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用20桶水换1000桶水再划算不过了。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街道办所有的办公室都在余五那里订了水，余五也一如既往地维持了好人形象：从不偷奸耍滑，有时还帮办公室搬运货物、打扫卫生。办公室的人都觉得余五这人不错。余五则觉得，明年的“好人楷模”自己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这天，低保户王大爷来到了街道办。王大爷的女儿惠英45岁那年患了乳腺癌，两年前又被迫下岗，他想给惠英办理提前退休。面对如此棘手的问题，街道办的人自然是不太想管的。于是王大爷急了：“你们倒是给个说法啊，社保局和你们像是在踢皮球。这个事情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就赖在这不走了！”
　　“王大爷，你的退休金是街道办发的吗？谁发钱你找谁去，我们都是按规章制度办事，像你们这种情况的家庭街上一抓一大把，我们如果都给盖章，那大家都不用上班都领退休金好了。”说话的是李主任。
　　听到李主任这样说，王大爷急得抹起了眼泪：“我们家惠英现在丧失了劳动能力，她也交滿了15年的社保金，你们凭什么不让她提前退……”
　　此时，余五正好来给李主任送水，李主任便让余五把王大爷送出去。余五只好向王大爷赔笑道：“大爷，您先回去吧，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赶明儿我去您家送几桶水，不收您的钱。”
　　“余五，你到底帮谁说话？”王大爷这下更急了，“凭什么齐大姐的儿子可以提前退，我们家惠英就不能退？就因为上次街道的人来我家考察经济状况时看到我在炖燕窝？我说了好多次了，那燕窝不是我买的，是我侄女送的。余五，今天你要帮我评评理。”
　　余五看着李主任，无奈地笑了笑，倒是李主任发话了：“王大爷，不管你想不想走，你都得走。余五，你把他撵出去，不然明年的‘好人楷模’还是老王的！”
　　一听李主任这样说，余五立马就急了，为了评上这“好人楷模”他为街道办送了多少桶水？扫了多少天地？这下可好，突然冒出个王大爷就把这件事给搅黄了。他有些气急败坏，赶紧连拉带扯地把王大爷“请”出了街道办的大楼……
　　不过这王大爷可真不是省油的灯，没过多久邻近几条胡同的人都知道余五给李主任送水是别有用心的了。余五既委屈又难过，为了那5000块钱，自己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血。有时候受了气想发脾气都忍住了，而且从不抱怨更没有偷奸耍滑。可现在他再去街道办送水，却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所有的人都觉得他是装装样子另有所图。他甚至很后悔，为什么当时他没有站在王大爷一边去反驳李主任。如今就算真给他颁了这个“好人楷模”，他还敢去领吗？
　　余五接到的订单越来越少，很多人在背后议论他：“知人知面不知心”“没看出来他是这种人”“以后还是去小张那订水”……
　　第二年春天，新的“好人楷模”评选出来了，李主任还真把这个奖颁给了余五。可当那曾朝思暮想的5000块钱奖金摆在余五面前时，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想，如果因为这5000块钱最终导致自己没了生意岂不是得不偿失？于是他把5000块钱全部拿出来，送给了王大爷，算是对过去的反省，也是对未来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