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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吴妮
文／玉萍
你是个苦瓜，他也是个苦瓜，两个苦瓜在一起的日子，那真的比黄连还苦哦。苦瓜加苦瓜真的没有出头之日吗?我犹豫了。
和同厂的郑文熟悉起来，因为每月发工资那天都要在邮局碰上他。他跟我像一对孪生的苦瓜：高二时辍学，要供养弟妹上学。不同的是，我辍学因为父亲去世，他辍学是父亲腰部受伤，卧床不起。
首饰厂，生意好时或遇到急件，就经常加班，虽然很累，但可以多拿钱，也很高兴。生意不怎么好时，周末就可以休息了。这时，工友们都出去玩了，我就坐在寝室外的走廊上织毛衣，郑文从对面的楼上看到后，就跑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闲聊。
那天，郑文又过来。我向他抱怨说，很久没有加班了，这样下去我只好跳槽了。郑文却说正好，他1月份要参加考试，趁机多看些书。我很诧异，他说他在自考，已经考过了几科，不拿个大学文凭，难道一辈子打工？
他的话勾起了我的伤痛，当初我虽然读的是职高，但成绩在班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临走的时候老师们惋惜的眼神至今还历历在目。我问他自考要花多少钱，他说不贵，读下来也就是两三千吧，但全凭硬功夫自学，否则，那钱就不止了。我心动了。郑文说要考的话，这两天正在报名。我说那好吧，明天去报名。
第二天，办准考证，交考试费，买书，仅仅报了一科，就花去了100多元，从自考办出来，我身上只有20元钱了。郑文说以后就只花书钱和考试费了，每考一科26元钱。
路过毛线店，郑文看见我不住地往里张望，就递给我50元钱。我说干吗?他说：你的毛衣不是还差2两线吗?我借给你的，拿去买吧。我正愁此事，天气冷了，个子飙长的弟弟等着毛衣穿。我说，用不了20元。郑文装出财大气粗的样子说，拿着吧，我有钱。我说你少装熊样，你口袋里有多少钱我还不知道。他笑着开始翻口袋给我看，可翻了半天才翻出80元，嘴里还不住地说，怎么样，怎么样，我说我是富人，你还不相信。我忍不住大笑说，你是负人，只不过是负债的负。他也笑起来。
从那以后，郑文休息时，经常约我到工厂附近的草地上看书。累了，我们就在河面上打漂漂石玩，很开心。
大家都认为我们在谈恋爱，还不时地开我们的玩笑。我竭力分辩，郑文却在一旁傻笑。同室的姐妹提醒我，在我之前，有好几位打工妹都喜欢郑文，但她们知道郑文的家庭状况时，就纷纷打退堂鼓了。姐妹嘻嘻地说，你是个苦瓜，他也是个苦瓜，两个苦瓜在一起的日子，那真的比黄连还苦哦。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假如郑文真有这个意思，我答不答应他呢?想起家里没钱的愁苦，特别是母亲为操办父亲后事还不得不四处借钱时，我就在心里发誓，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赚到钱改变家里的困境就行。出来打工时，母亲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凶狠狠地对我说：“妮子，出去打工就用劳力赚清白的钱，你要是学你小姨那样，妈就没你这个女儿。”小姨先是当小姐，后给人家当二奶，最后惨死在他乡。
我开始不露声色地躲着郑文，而郑文一点儿没有察觉，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我呵护我，督促我看书，帮我选课目。在我两次考《古代汉语》都没有过关，想放弃时，他又千方百计地鼓励我再考。
有—天傍晚，郑文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他当上QC(质检员)了，要请我吃饭。当QC是很多打工者的愿望，因为工资高，工作轻松。看他那高兴劲，我打趣他说，没想到当QC也是你的理想，我还以为你不屑呢。他笑着说，最高兴的是他能够有更多的时间看书了，因为他的学业在最后冲刺阶段，他一定要一鼓作气考过关。
那天，他破例点了酒，还点了很多菜。几杯酒一下肚，郑文的话比平时多起来。不会喝酒的我也陪他喝了一杯，渐渐满脸绯红，头晕起来。郑文说，吴妮就是吴妮，清纯美丽一尘不染，就像池塘里开放的荷花。我说，你酒喝多了吧，别拿我这个野丫头开心打趣啊!他说，不是，不是，我说的句句实话。我怕他说出不该说的话，想找个借口离去，可心里又很希望他说“我爱你”或“做我的女朋友吧”之类的话。
第二天酒醒了，心里暗暗庆幸郑文什么也没讲。苦瓜加苦瓜没出头之日啊!
一天，在邻厂工作的堂哥告诉我说，我母亲最近身体不好，脸色蜡黄蜡黄的。我的心马上揪起来了。因为工期赶得紧，老板不准假，我只好找小姐妹借了500元，火速寄给了家里。
一天中午，久未见面的李艳突然咋咋呼呼地跑来找我，要给我介绍男朋友。想着家里的困境，我觉得嫁个有钱人是最好的出路。我匆匆回寝室刻意打扮了一番，相亲去了。
这是一个已经发福了的中年人，和李艳说的年龄相差甚远。我想，管它呢，只要有钱，不当二奶就行。李艳也不走开，问那男人，怎么样?满意吗?男人操着蹩脚的普通话说，满意啦，只要一心一意过日子，不去打野食，钱方面他不会亏待的。我奇怪地问：“什么是野食?”这时，李艳靠近他耳语了一句，那人眼睛亮了一下，显得很高兴。李艳对他说，你还是谈谈具体条件吧，吴妮是我的好朋友，你可别欺负她，当二奶的最重要的就是要有经济保障。
我一听，搞了半天是来当二奶，我起身就走。李艳追上我，气鼓鼓地说，好心给你介绍一个靠得住的人，你跑什么啊?我说，要找二奶的男人还能靠得住?李艳骂道，你犯什么傻啊!像我们这样的人，有哪个又年轻又有钱的男人会娶我们当老婆?我不理她，跳上公车走了。
我没有回厂，直接到了我和郑文常去的小河边呆坐着。我忽然想到，我在心里顾忌郑文是个苦瓜，郑文这样对我若即若离的，也是顾忌我是个苦瓜吧?想到这点，我情绪更加低落了。
天黑了，我心情沮丧地往回走。远远地看见郑文迎过来。郑文一脸的焦急，说：“你真的在这儿啊。下了班，听说你进城相亲去了，我就到车站接你，傻等到现在。”
“我去相亲，关你什么事!”我冷冷地甩过去一句。郑文一把拉近我，让我看着他眼睛，然后一字一句地对我说：“我爱你，从你进厂那天起我就爱上你了。我本想等我拿到律师资格证，当上律师后，才向你求爱，现在等不及了。”我一个劲地用拳头捶打他，边打边说：“你不早说，我叫你不早说……”
原来，从前的在邮局的“巧遇”都是他制造的，不过，他寄钱是真；不和工友们出去玩，跑来和我聊天，是他故意的；“引诱”我参加自考，也都是他的“阴谋”。请我吃饭那天，他拿到了法律专业的本科文凭，比我早出来3年打工的他，居然在5年的时间里一边打工一边自考完了法律专业的专科和本科课程。最令我感动的是，我进厂时，郑文已经拿到专科文凭，本来打算另找工作，因为见到了我，他又留下来了。我这个苦瓜就这样一步步遭到另一个苦瓜的“暗算”，最后整个人心甘情愿地被他“俘虏”过去。
现在，郑文拿到了律师资格证，应聘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当律师，而我取得了中文专业的专科文凭后，补考了《教育学》、《心理学》，到了一所私立小学教书。两个苦瓜在一起，过上了比蜜还甜的日子。
编辑陈莹
文／玉萍
你是个苦瓜，他也是个苦瓜，两个苦瓜在一起的日子，那真的比黄连还苦哦。苦瓜加苦瓜真的没有出头之日吗?我犹豫了。
和同厂的郑文熟悉起来，因为每月发工资那天都要在邮局碰上他。他跟我像一对孪生的苦瓜：高二时辍学，要供养弟妹上学。不同的是，我辍学因为父亲去世，他辍学是父亲腰部受伤，卧床不起。
首饰厂，生意好时或遇到急件，就经常加班，虽然很累，但可以多拿钱，也很高兴。生意不怎么好时，周末就可以休息了。这时，工友们都出去玩了，我就坐在寝室外的走廊上织毛衣，郑文从对面的楼上看到后，就跑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闲聊。
那天，郑文又过来。我向他抱怨说，很久没有加班了，这样下去我只好跳槽了。郑文却说正好，他1月份要参加考试，趁机多看些书。我很诧异，他说他在自考，已经考过了几科，不拿个大学文凭，难道一辈子打工？
他的话勾起了我的伤痛，当初我虽然读的是职高，但成绩在班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临走的时候老师们惋惜的眼神至今还历历在目。我问他自考要花多少钱，他说不贵，读下来也就是两三千吧，但全凭硬功夫自学，否则，那钱就不止了。我心动了。郑文说要考的话，这两天正在报名。我说那好吧，明天去报名。
第二天，办准考证，交考试费，买书，仅仅报了一科，就花去了100多元，从自考办出来，我身上只有20元钱了。郑文说以后就只花书钱和考试费了，每考一科26元钱。
路过毛线店，郑文看见我不住地往里张望，就递给我50元钱。我说干吗?他说：你的毛衣不是还差2两线吗?我借给你的，拿去买吧。我正愁此事，天气冷了，个子飙长的弟弟等着毛衣穿。我说，用不了20元。郑文装出财大气粗的样子说，拿着吧，我有钱。我说你少装熊样，你口袋里有多少钱我还不知道。他笑着开始翻口袋给我看，可翻了半天才翻出80元，嘴里还不住地说，怎么样，怎么样，我说我是富人，你还不相信。我忍不住大笑说，你是负人，只不过是负债的负。他也笑起来。
从那以后，郑文休息时，经常约我到工厂附近的草地上看书。累了，我们就在河面上打漂漂石玩，很开心。
大家都认为我们在谈恋爱，还不时地开我们的玩笑。我竭力分辩，郑文却在一旁傻笑。同室的姐妹提醒我，在我之前，有好几位打工妹都喜欢郑文，但她们知道郑文的家庭状况时，就纷纷打退堂鼓了。姐妹嘻嘻地说，你是个苦瓜，他也是个苦瓜，两个苦瓜在一起的日子，那真的比黄连还苦哦。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假如郑文真有这个意思，我答不答应他呢?想起家里没钱的愁苦，特别是母亲为操办父亲后事还不得不四处借钱时，我就在心里发誓，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赚到钱改变家里的困境就行。出来打工时，母亲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凶狠狠地对我说：“妮子，出去打工就用劳力赚清白的钱，你要是学你小姨那样，妈就没你这个女儿。”小姨先是当小姐，后给人家当二奶，最后惨死在他乡。
我开始不露声色地躲着郑文，而郑文一点儿没有察觉，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我呵护我，督促我看书，帮我选课目。在我两次考《古代汉语》都没有过关，想放弃时，他又千方百计地鼓励我再考。
有—天傍晚，郑文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他当上QC(质检员)了，要请我吃饭。当QC是很多打工者的愿望，因为工资高，工作轻松。看他那高兴劲，我打趣他说，没想到当QC也是你的理想，我还以为你不屑呢。他笑着说，最高兴的是他能够有更多的时间看书了，因为他的学业在最后冲刺阶段，他一定要一鼓作气考过关。
那天，他破例点了酒，还点了很多菜。几杯酒一下肚，郑文的话比平时多起来。不会喝酒的我也陪他喝了一杯，渐渐满脸绯红，头晕起来。郑文说，吴妮就是吴妮，清纯美丽一尘不染，就像池塘里开放的荷花。我说，你酒喝多了吧，别拿我这个野丫头开心打趣啊!他说，不是，不是，我说的句句实话。我怕他说出不该说的话，想找个借口离去，可心里又很希望他说“我爱你”或“做我的女朋友吧”之类的话。
第二天酒醒了，心里暗暗庆幸郑文什么也没讲。苦瓜加苦瓜没出头之日啊!
一天，在邻厂工作的堂哥告诉我说，我母亲最近身体不好，脸色蜡黄蜡黄的。我的心马上揪起来了。因为工期赶得紧，老板不准假，我只好找小姐妹借了500元，火速寄给了家里。
一天中午，久未见面的李艳突然咋咋呼呼地跑来找我，要给我介绍男朋友。想着家里的困境，我觉得嫁个有钱人是最好的出路。我匆匆回寝室刻意打扮了一番，相亲去了。
这是一个已经发福了的中年人，和李艳说的年龄相差甚远。我想，管它呢，只要有钱，不当二奶就行。李艳也不走开，问那男人，怎么样?满意吗?男人操着蹩脚的普通话说，满意啦，只要一心一意过日子，不去打野食，钱方面他不会亏待的。我奇怪地问：“什么是野食?”这时，李艳靠近他耳语了一句，那人眼睛亮了一下，显得很高兴。李艳对他说，你还是谈谈具体条件吧，吴妮是我的好朋友，你可别欺负她，当二奶的最重要的就是要有经济保障。
我一听，搞了半天是来当二奶，我起身就走。李艳追上我，气鼓鼓地说，好心给你介绍一个靠得住的人，你跑什么啊?我说，要找二奶的男人还能靠得住?李艳骂道，你犯什么傻啊!像我们这样的人，有哪个又年轻又有钱的男人会娶我们当老婆?我不理她，跳上公车走了。
我没有回厂，直接到了我和郑文常去的小河边呆坐着。我忽然想到，我在心里顾忌郑文是个苦瓜，郑文这样对我若即若离的，也是顾忌我是个苦瓜吧?想到这点，我情绪更加低落了。
天黑了，我心情沮丧地往回走。远远地看见郑文迎过来。郑文一脸的焦急，说：“你真的在这儿啊。下了班，听说你进城相亲去了，我就到车站接你，傻等到现在。”
“我去相亲，关你什么事!”我冷冷地甩过去一句。郑文一把拉近我，让我看着他眼睛，然后一字一句地对我说：“我爱你，从你进厂那天起我就爱上你了。我本想等我拿到律师资格证，当上律师后，才向你求爱，现在等不及了。”我一个劲地用拳头捶打他，边打边说：“你不早说，我叫你不早说……”
原来，从前的在邮局的“巧遇”都是他制造的，不过，他寄钱是真；不和工友们出去玩，跑来和我聊天，是他故意的；“引诱”我参加自考，也都是他的“阴谋”。请我吃饭那天，他拿到了法律专业的本科文凭，比我早出来3年打工的他，居然在5年的时间里一边打工一边自考完了法律专业的专科和本科课程。最令我感动的是，我进厂时，郑文已经拿到专科文凭，本来打算另找工作，因为见到了我，他又留下来了。我这个苦瓜就这样一步步遭到另一个苦瓜的“暗算”，最后整个人心甘情愿地被他“俘虏”过去。
现在，郑文拿到了律师资格证，应聘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当律师，而我取得了中文专业的专科文凭后，补考了《教育学》、《心理学》，到了一所私立小学教书。两个苦瓜在一起，过上了比蜜还甜的日子。
编辑陈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