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就是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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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就是诗


  海德格尔在《林中路》中说:“思就是诗。尽管并不就是诗歌意义的一种诗。存在之思是诗的源初方式。正是在此思中,语言才第一次成为语言,亦即进入自己的本质。存在之思道出存在的真理的口述。存在之思就是最初的诗。存在之思是原诗(Urdichtung),一切诗歌由它生发,哪怕是艺术的诗的作品,只要它们是属于语言的范围成为作品的,都是如此。广义和狭义上的所有诗,从其根基来看就是思。思的诗化的本质(das dichtende Wesendes Denkens)维护着存在的真理的统辖,因为真理思地诗化。”
  海德格尔这段话道出了语言及诗的本质。只要人类这一特殊语言物种存在,诗与思的共相展现就会永世不绝地重复。本真的诗,从诞生到完成,所呈示的不朽功业,不是岁月积累的碎屑,不是退入人的原始本能发出的宣泄,不是修辞和咒语的炫惑,而是一种特殊的“命名”。它坚持刺入生存的本质,道出真相/真理,为人类的再生提供“语言作为存在之家”的保证。诗人为神圣的东西命名,也为生存的压抑命名,前者体现为大生命家宅的庆典,后者体现为从遮蔽到澄明的拯救。诗歌,就这样成为既为人创造,又创造着人的最了然、最精审的形式。考虑到语言艺术与真理之间这种二而一的本质关联,一个陈述句就产生了:诗歌是估量生命之思无限可能性的尝试。

人模仿诗


  人通过反观自身得以真实地存在。有些诗却能描述出一种比人的存在更伟大、尊严、高贵的存在。不是诗歌模仿人,而是诗歌让人达到它。
  接近诗歌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但不去接近却更为危险。

整 体 性


  我反对诗歌中绝对主义、权力主义的论调,在他们看来,诗,要么唯美而摒弃对存在之思的呈现,要么坚持从一种理念出发最终揭示它。前者被称为纯艺术,后者被称为深刻的哲思。
  这是一种非此即彼的诗歌观念。它可能源于极权政治的思路或习惯。而我看到优秀的诗常常是这样:在词语的历险中,倾注着诗人生命中最持久的思想、感情和经验;在智力的快速运动中,闪射出精纯形式的欣悦和自足。
  谁能将火焰的光、热和形体剥离?这也许是科学家热衷的事情。诗人倾心的是不可分离的整体性。

好诗和伟大的诗


  我这样区分好诗和伟大的诗:前者体现为完美,无懈可击,有如一粒饱满润泽的珍珠,让人观赏;后者也许常常不够完美,但它却是能产生下一代生命的卵子,无数的诗人继续创造了它之所是。

困 境


  诗歌的进步并不是指前辈诗人困境的解决,而是将困境扩大、加深,是生存和语言问题无限性的反映。

思 乡 病


  思乡病:现代诗的一个基本母题。有些诗人找到的是精神避难的伊甸园,另一些诗人却寻找另一种更危险的精神家乡。前者以安恬为终的,后者以历险为终的。前者自恋,后者自审。我热爱那些历险的诗人。说到底,精神的家园除去我们自身地火般的挣扎过程外,能到哪里寻找呢?

传统和先锋


  我想,我们是不是不要再纠缠在“传统”和“先锋”这对立状态的争执上?事实往往是这样:如果诗歌的确有最高限值,我们不妨建立这样两个极——“揭示生存/生命的诗”和“作为一种行当的诗”。这似乎更有意义些。
  如屈原的《天问》作为传统,和今天相对主义、怀疑主义的精神意向恰恰像是共时性的。将诗作为个体生命对生存的追问,和当作一种修辞技艺的行当,这不是新与旧的区分,而是真理和谬误的区分。

在场和消失


  诗歌作为一种独立自足的存在,源始于诗人生命深层的冲动。但生命深层的冲动常常成为惰性诗人敷衍写诗的借口。因此,真正的诗歌不迁就一切,包括“我”那点可怜的原动力。它关心的不是“我”在场,恰恰是“我”的消失。
  隐去诗人的面目,将生命的活力让给诗歌本身吧!

展 开


  帕斯卡尔在《思想录》中说:“正要写下我自己的思想的时候,它却时而逃逸了;然而这使我记起了自己的脆弱,以及自己时时刻刻都会遗忘;这一事实所教导我的,并不亚于我那被遗忘的思想,因为我祈求的只不过是要认识自己的虚无而已。”
  诗歌写作常常也伴随着这样一种虚无的状态,它使我怀疑语辞的力量,甚至颓然掷笔。但我知道,这种虚无和怀疑,其本身含有自我肯定的因素。重要的只是,是在虚无和怀疑中止步,还是将之在灵魂中更广泛地展开……

完 善 者


  在语辞的历险中,我发现了许多小小的完善者。他们使我快乐,但不是那种值得我重视的人。我向这样的诗人致敬:他们的不完善是因为其奋力企及之物的渊深或高阔。

价 值


  我们时代诗歌的一个严重毛病,就是诗人把自己看得比诗更有价值。

体 会


  假如要我拣出一条写作现代诗的体会说与你们,我想它会使许多人感到诧异:现代诗是最不自由的诗歌形式。它不仅关涉诗章,而且关涉诗句;它不仅关涉诗句,而且关涉词语;它不仅关涉词语,而且关涉词素;它不仅使词素用力,而且要求“词根”用力。

立 场


  如果作为生存见证的诗歌存在,我对人类的信心就会存在。我将诗歌看作半人性向人性的艰难过渡。诗歌的历史应该看作真理呈现自身的历史。伟大的诗歌不宽恕一切,包括诗人自身。消灭诗歌是对人类精神最根本的迫害。我们考察一个时代,有一条屡试不爽的方法:看它对诗歌的态度。

启 蒙 者


  真正的诗人常常是这样:他描绘的地狱,不是萨特所说的“他人”,而是自己。他通过自己,审判生存的根基。不要相信那些“纯洁”的启蒙者,他们才真是老谋深算,他要代替神祗,而使自己在被审判中永久缺席。因此,我忍不住要对他们说:启蒙人者啊,请先使自己启蒙吧。

诗学与诗歌


  在我的诗学研究中,我同时用诗歌写作来省察我的理论文字。我发现它们常常是两极运动的,诗歌和诗学一样,往往从反思对方开始。诗歌的固執是诗歌的必要,诗学的固执也同样是诗学的必要。一首优秀的诗歌,将有可能成为新诗学的感性表述;而一个有真值的诗学表述,则有可能成为新诗歌诞生的契机。
  因此,在我这里,诗歌的产生没有捷径,就是说,它源于一种完整自觉的构想。这也许是我的诗与灵感派诗人的不同之处。

理 性


  现代主义诗歌的出现,刷新了诗歌的基本构成。在我这里,常常会有人问道:“我为什么读不懂,是不是我太理性化了?”对此我不知如何答对。但就我的体验,一首有难度的现代主义诗作,我们之所以读不懂,原因更多不是由于我们的“太理性化”。恰恰相反,是我们的“理性”,只是生存功利衍生的道理,而不是生命意志与天地之道的合一。因此,这时代多么需要健全的理性啊!生存功利衍生的“道理”,对人这“思想的芦苇”而言,恰恰是反理性的、苟且的。

澄 明


  诗就是思。
  思就是使遮蔽得到澄明。
  澄明就是海德格尔所说的光芒朗照(Lichtung)。
  光芒朗照的词根是“光”(dasLicht,Light)。
  歌德临终时吐出的话语是“再亮些!”诗人,让我们渺小的生命投入汉语言的火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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