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立国瑞士如何“幸免”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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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是一個地形复杂的山国,自古以来就是联系东西南北欧的交通要道

  1945年9月2日,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了。这场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世界战争终于落幕,无论是重获话语权的战胜国,还是苟延残喘的法西斯国家,没有哪个国家是战争铁蹄下的幸运儿。人们各自归去,重振经济、舔舐伤口。
  唯有瑞士例外。在纷飞的战火中,它属于“战胜国”与“战败国”之外的第三个身份—中立国。二战之火在它栖身的欧洲大陆气焰最盛,它却能够明哲保身不被殃及;荷兰、比利时等同样声明“中立”的国家早早沦陷,它却始终可以稳坐“中立”这把交椅,不被强权裹挟。
  凭什么?

一块“硬钢板”


  和那些战火烧身才临时抱佛脚、宣布自己中立的“战时中立”国家相比,瑞士的中立国身份由来已久,也是经国际社会签字承认的“永久中立”。
  1815年,反法同盟击败了拿破仑,欧洲各国在维也纳召开会议,重新商定欧洲大陆的政治格局。在会议中,瑞士联邦当局强调,古往今来,中立立场始终是瑞士政治的基石。3月20日,参加维也纳会议的八个大国通过了关于瑞士中立的声明,并在其后签署了宣言:“各签字国正式地和确定地承认瑞士的永久中立”,并保障“其新边界内领土的完整性和不可侵犯性”。自此,国际社会正式承认了瑞士永久中立的地位。
  能够被他者承认,意味着从前足够多的中立行为被看见、足够坚实的中立思想被信任。虽然这则法律文书是在1815年生效的,但瑞士中立的思想基础与实践却不是在一朝一夕间完成的。能够成为中立国,既有得天独厚的幸运,也有持之以恒的努力。
  瑞士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简单来说,它像是西欧中心地带的一块“硬钢板”。说它“硬”,是因为位置足够重要;说它如“钢板”,是因为它本身并不丰沃。
  瑞士四周被法国、德国、奥地利、意大利和列支敦士登包围,自古以来就是联系东西南北欧的交通要道。同时,瑞士又是一个地形复杂的山国,阿尔卑斯山占全国面积的60%,这也意味着,阿尔卑斯山那些极为重要的山口,如圣哥大、圣伯纳德、辛普朗,富尔克等,都尽为瑞士掌握。
  把持着这些极具战略意义的通道,瑞士成了“过境国”,是兵家必争之地。随便谁的铁蹄踏过,对瑞士来说都是一场惨烈的震荡。
  中立,对这个夹缝小国的生存来说至关重要。虽然没办法阻止其他国家“过境”,但至少可以免于交战,让强权只是“路过”。
  而对瑞士周围的强国来说,一方面,瑞士多山,领土面积小,本身贫困、矿产贫乏,农业也相当落后,没什么“油水”可沾,不值得下大力气攻打吞并;但另一方面,这块过路的“硬钢板”虽小却必须,没有它就没有“路”,给任何一国独占,其他国家都会吃亏。
  但如果保留瑞士的独立主权,对于欧洲其他大国来说,非但没有坏处,还有许多好处:这块钢板,可以成为大国冲突的缓冲地带。如果强国间交恶,需要进行谈判和调停,瑞士作为中立国,可以提供一个合适的谈判地点和中间人;一些无法解决的难题,也可以通过中立国的存在与斡旋来破解。所以,在维也纳会议上,奥地利帝国的宰相梅特涅甚至说:“如果瑞士不存在,就应该创造一个出来。”
  瑞士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始终是其能够维持中立地位的不二法宝。对欧洲整体利益而言,瑞士必须、也只能承担从“兵家必争之要道”变为“兵家不争之地”的角色。

武装中立


  地理位置的巧妙是幸运,但维持任何屹立不倒的长久状态,都不能只仰仗幸运。在“中立”这件事上,瑞士自古以来,便足够努力。
  作为联邦,瑞士的内部组成比较特殊,各州之间存在着诸多琐碎矛盾的同时,始终有一样无法调和的天然矛盾—民族的复杂性。两大主体民族,法兰西人和德意志人,分别讲着法语和德语,背后依靠着的是各自实力强大的国家。瑞士若想作为“第三国”完整地存在,就必然选择德法两边都不得罪,才能避免内部产生的冲突。
  尝过了许多内部拉扯的苦头,自16世纪初,瑞士联邦规定,作为正式成员加入瑞士的所有新州,均须承诺在州际战争爆发时保持中立,不得援助任何一方,应置身事外着力调解。在内部范围内,瑞士便开始了中立的立场。
1800年,拿破仑和法国军队通过圣伯纳德山口穿越阿尔卑斯山

  梅特涅甚至说:“如果瑞士不存在,就应该创造一个出来。”
瑞士的高速公路设计成可随时停降战时飞机的样式

  中立的“训练”由此开始。虽然常常遇到作为整体的联邦和作为联邦的各州,私下与不同国家签署自相矛盾的约定的尴尬场面,但由于当时欧洲强国势均力敌,瑞士人巧妙做出变通,反而稳固了瑞士作为“约定俗成中立国”的地位。
  当然,就像保持中立不能仰仗幸运,维持安稳也不能只靠技巧。没有保护力量的中立,是没有尊严的—而瑞士持久、有尊严的中立,还有赖于它的武装力量。
  瑞士实行全民皆兵的国防体制。在这一体制中,没有国民是真正“置身事外”的弱者,每个人都有足够的能力,在必要的时间成为保家卫国的一员。   全民皆兵,让瑞士在战时能够短时间内动员起约50万人的军事力量,且这些参军的民众,战斗能力和防御能力都非常强。瑞士的高速公路,也设计成可随时停降战时飞机的样式。
  除了全民皆兵,瑞士还实行全民防御体制。遍布城市各处的民防掩体,有的建在住宅建筑物底下,有的仓库和车库则是带着建造民防中心的意图设计的,能够抵抗一定强度的冲击波,并配备防御化学武器和核放射尘埃的过滤器。
  这些掩体也为战时做了充分的准备和细分:有的相互连通,有的直通民防地下指挥所、地下医院和救护站—并且,这些地方至少维持两周以上的蓄水池和粮食储备。
  在利用地形进行山地作战方面,瑞士更是与其地形出色配合:在瑞士,许多大山被形容为“中空的奶酪”,这是因为,骁勇善战的瑞士人在这些山中挖了许多山洞,用于存储战略物资,必要时屯兵、鏖战。
  这些山洞可不仅仅是“开一个洞”那么简单,有些山洞深且宽敞,甚至可以并排行进四辆装甲车。在山洞里面,是一个“微缩瑞士”:不仅有武器弹药,还包括了超市、食堂、宿舍、医院等公共设施,非常完备;有的山洞,还可以用来停放飞机—必要时,飞机可从山洞直接起飞迎敌。
  二战时,面对万一中立不成的可能,瑞士当时的对策是:一旦德国入侵,瑞士军队实行收缩,放弃平原地带固守山地,那么必要时,就以充足的准备炸毁联结德、意的最短通道—贯通阿尔卑斯山南北的圣哥达隧道。
  中立的瑞士,为可能的战争做足了准备;正因为这些硬核的准备,可能的战争才“尽可能”不会发生。

真的中立吗?


  同样是中立,比利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已宣布中立,也做了相应防止入侵的准备,但依然很快沦陷,难以幸免。
  有利地形、强大防御,或许也远远不够。必要时,军事以外的“示弱”,反而成了维持中立的一样法宝。
  瑞士资源贫瘠,不像西班牙或土耳其等国拥有相对富庶的战略资源。最贫瘠的当属煤炭,严重依赖进口,漫长的冬季,瑞士需要从法国进口煤炭—如果法国沦陷,就从德国进口。
  因此,即便是纳粹势力最盛时,也没有人想要跟钱过不去。从德国运去瑞士的煤炭,以记账的方式结算,货款直接存入瑞士银行的德国账户—这为德国攒下大量宝贵的外汇。
1940年,日内瓦的红十字会总部对战俘进行人口普查

  瑞士不再只是瑞士。它代表着一座庞大的金库,是二战时期欧洲的金融中心。

  外汇、财产,也成了瑞士的一道护身符。二战期间,各国水深火热,政府筹措军费令税费猛涨。在法国,二战期间的遗产税一度飙升至38%。欧洲各国持有财富的名人、政要,都渴望找个地方安置财产。
  中立国瑞士,没有战争,没有军费,成了最合适的保险柜。
  迫切逃税的欧洲各国富人、急于落地的跨国资本、平民赖以生存的一点积蓄……无论身处战争中的哪个阵营,只要想保护手中的钱,便都把资金存入瑞士的私人银行及地下金库。一时间,欧洲的大半资本竟都向瑞士涌入。
  瑞士不再只是瑞士。此刻,它代表着一座庞大的金库,里面存储的,是各方势力的财富,是二战时期欧洲的金融中心。若是哪个阵营动了入侵瑞士的念头,就如同抢劫了一个国家的中央银行,其结果,势必将被“绳之以法”—更何况,这“中央银行”里,还有自己的存款呢。
  当然,作为中立国,瑞士也利用这一特殊地位,向他国提供人道主義援助,比如安顿国际组织、举行国际会议;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瑞士的红十字会都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在二战时期,瑞士红十字会给700万战俘和17.5万被拘平民提供了人道主义救助,挽救了诸多被战火燃及的生命。
  只是,思及其他中立国的惨状,观照瑞士名为中立、实则紧绷的状态,我们也许会明白,“真的中立吗?”大概是个伪命题。在风云变幻、利益诡变的国际社会,或许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中立,只有“够幸运”“肯努力”,和足够维持动态平衡的智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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