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聘马(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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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期回顾:三公主奉皇帝的命令,把徐天生一行带进宫,周为鹦从三公主那里意外得知太徽公主已经死了的消息。
  第十二章
  我从来都没想过李祟会对我露出那样的神情,他的冷漠仿佛是理所当然的。我想问清楚,他却转过身丢给我一个凶狠的眼神,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别跟着我!”
  黄衫小子叫荒山,蓝衫小子叫野岭,两人赶紧跟上李祟。
  我无所适从地跟着宋焦回家,发现陈鼻浑身都被宋焦细心地包扎好了,我是第一次见陈鼻伤得这么重,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仿佛随时都会死去。同时,我大概也知道周慎伤得有多重了。
  听说此刻周慎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陈鼻拉着我的手,问:“世子可好?”
  “他很好,只是……不日他恐怕就要接你走了。”我迟疑了一下,终于对她说道。
  当下我只想确认周慎的伤势,就独身前往周府。空气中弥漫着烟熏味,宅子大致没有损坏,其实当时陈鼻虽引起了火势,但是身手敏捷的家仆早早就将其扑灭了,是周慎执意要与陈鼻打。
  我在路人的目光注视下推开了周慎的房门,笑道:“阿慎,怎么这么厉害了,仍然打不过女孩子。”
  我虽然面带笑意,声音卻苦涩无比。他的面色惨白,紧闭着双眼,却不断有泪水涌出来,他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周为鹦……”
  这是他最痛苦的记忆,他如今是男子中的翘楚,很少有人能将他打到吐血,可是他今日却在陈鼻的身上尝到了失败——多少年没有再尝过的滋味。在他曾经弱小的时候,也仰望着一个强大的女子,他如今的武学无一不重蹈那人的影子,那是他永远都打不败的女人。女人因为先天身体条件很难练就武学,却凌驾于男儿之上,给了周慎一次又一次失败的屈辱。
  他以为那是最后一个女人,陈鼻现在已是绝顶高手,但他却发现并非如他所想。
  “真好,真好……”周慎抓住了我的手腕,流泪道,“就好像师父还在。”
  这是暌违十多年周慎再一次落泪,我心中异常愤怒,挣开他的手。
  我太清楚周慎此刻有多么伤心,他一直是个坚韧执着的男子,是个承受多大苦痛都不吭一声的男子汉。但李祟莫名其妙地找周家麻烦、对我没有原因地敌视,而我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能这么草率任性。
  “其他的事情你不要想,好好养伤,师父早就不在了。”我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周府。
  我使唤徐天生留下的小瓜等一众少年满大街地打听李祟的下落,后来小瓜他们逮住了荒山。
  荒山似乎还不理解我跟李祟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我是他家主子的夫人,并且李祟在北域说过很想我。于是,他将我带到李祟的面前。
  我顿时按捺不住,扑上前揪住他的领子,恶狠狠地问道:“你究竟准备做什么?没有一个好理由,我不会放过你!”
  他注视了我好一会儿,然后说:“我不想说话。”
  “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一句不想说话就算了吗?”我一只胳膊抵住他的脖子,准备揍他。
  周家个个都是精良的死士,我虽然有拖后腿的嫌疑,但是吃了这么多年的闲饭,好歹还有些武艺。他左闪右躲,最后我一脚踢破了他耳畔的木板,然后我发现脚卡住拔不出来了。
  他想帮我把脚拔出来,我痛到一身冷汗:“哎哎哎,慢点,痛痛痛……”
  他不再拔,对我说:“周为鹦,我爹死了,是天子派的人,除了周家没别人了。”
  他突然这么直截了当,我都没组织好语言,他看我愣着,继续说:“虽然我爹对我不好,但是我从来没怪过他。周为鹦,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天子会杀掉他?你也是周家的人,你知道的吧?”
  我真的不知道,我从来不是周家的核心。可是如果我撇清了,他一定会当场要我做一个抉择,我除非死不然不可能脱离周家,我也不想让李祟失望。
  “李祟,你想做什么……我看能不能帮你。”我试探他的口风,心里很纠结。
  他一笑,没有想象中的暴跳如雷,他也学会压制自己的脾气了。他说:“谢谢,不用了。”
  我心中极其难过,用力一挣,将脚从木板中拔出来,坚硬的木茬子扎得半条腿鲜血淋漓。我没资格问他什么,只能这样一瘸一拐失魂落魄地走掉。
  走之前荒山叫住了我,他给我做了一个鬼脸:“亏我以为你过来是让大哥高兴的,刚刚你想打大哥,我全看见了。他从北域带了那么多好吃好玩的特产,你这女人,我一个也不会给你留。”
  我回去后好些时日没再想李祟,因为宋焦日日被三公主上门骚扰。
  她想将他抢去自己的公主府,郑重其事地对他说:“本宫从前潇洒不羁,虽是女人却很讨厌孩子,更讨厌生孩子,但是如今本宫想跟你生个孩子,你觉得怎么样?天底下的男人这么多,本宫就想给你一个人生孩子。”
  宋焦差点被点心噎死,一脸惊恐地看着她:“明齿,你疯了,谁要跟你生孩子,我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整个京都只有宋焦有特权直呼三公主的名字。
  终于有一天,三公主的造访不只是向宋焦示爱,她问起了李祟。
  我与宋焦都缄默不言,她一笑:“在父亲的眼下,我怎么可能真的杀他,毕竟有人比我更想杀他。在父亲的决定没有出来之前,我不会有动作。”
  她特意看了我一眼,又说:“周为鹦,你一定不知道,李祟这次进京,并不是进封北域王。”
  我想起皇帝曾许诺将北域给徐天生,那他一定想到了如何安置李祟,皇帝究竟会怎么做呢?
  三公主离去不一会儿,荒山与野岭便来到了我的府上。荒山依旧是一副旁若无人的性子,坐下来拿起茶便喝,倒是野岭很恭敬地向我们行了礼。宋焦是个人精,一眼就看出荒山虽然外表霸蛮,但其实跟李祟一样一根筋且单纯,野岭斯文达礼,却是最难以亲近的一块冰石头。
  荒山说:“本来大哥就整天不开心,你走了之后,大哥就更难过了,我跟野岭给他吹唢呐、拉二胡都不管用。野岭看得出来,大哥除了讨厌周家,还有上次见过的那个人模狗样的公子哥儿,可他最近在筹集一千金给那公子哥儿。我和野岭不服气,打算绑了那公子哥儿给大哥出气。”   “你是说……曹家的那个……”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是的,野岭说要绑人的话,得先清楚他家的布局,还有那个公子的出行习惯。”荒山一板一眼地说,野岭作为出谋划策的人,反而仅仅在倾听。
  “你们千万别去,那个人模狗样的公子很厉害的。”我慌乱地想劝阻他们。
  野岭终于开口了:“无聊的话就不要说了,为你送葬乐团是不会因为对手很厉害就畏缩不前的,这个道理从前是大哥教给我们的,但是……他如今竟然认真地给对方送钱!”
  这个叫野岭的说话口气很硬,荒山见我怔住,又说:“野岭是个一点都不温柔的女孩子,她除了吃饭就喜欢发火。”
  我又重新打量他们,荒山是十四五岁的少年,野岭看起来比他要小,身量仅到常人的胸口,脸蛋红润,头发被头巾包着,确实会被误以为是个可爱的男孩子。
  我想了又想,说:“好,我跟你们一起去,正好有事要问他。”
  曹正义曾经绑过李祟,如今他被荒山、野岭兄妹盯上也是报应。我太过眼熟,所以就在墙外放风,荒山负责在后门口扑倒曹正义,野岭扮作送果子的人混进了曹府。
  野岭从容又机敏,她靠着我画的潦草的地图,凭自己的寻路天赋找到了曹正义的书房,然后喊:“曹大公子在吗?曹大公子在吗?有只猪跑到外面去了哦。”
  许久没人响应,野岭毫不气馁地喊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曹正义坚持不住出来了。他面色铁青,嘴角抽搐,压制着怒气说:“猪跑了为什么要喊我?”
  “因为那只猪说话了,它说它认识曹公子,你要不要去确认一下?”野岭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曹正义冷冷地看了野岭半晌,终于一声冷笑,说道:“带路。”
  事情到此为止是顺利的,不管曹正义心中是否存疑,他终归是跟来了。我们在后门蹲守着,野岭将他带到后门,然后喊:“人来了哦。”
  她转过头严肃地对曹正义说:“我劝你不要动,荒山的力气很大,他超厉害的哦。”
  风嗖嗖地从四下吹过,没有半个人影。我跟荒山在后门等了好久,都没听到一点动静。我猛然想起一件事,顿时揪起荒山——曹家好像不止一个后门……
  曹正义微笑着将野岭逼到墙角,她的矮小与他的高大形成鲜明对比。曹正义一只手撑在墙上,低头看着她,眼睛里迸射出锐利的光芒:“猪呢?”
  野岭没有一丝慌张,她说:“你没有眼睛吗?猪不见了。”
  我带着荒山找对了后门的时候,曹正义一只手将野岭抛出墙外。紧接着,他越过墙,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不由得语带讥讽:“你应该清楚你从我这里占不到便宜,如果不是来送一千金的话就不要再来了。”
  我急忙说:“徐天生的事你不知道吗?衡州大火你没查过吗?”
  曹正义停住脚步,片刻后,他为我打开了后门,我与荒山、野岭被他引着前去书房座谈。
  扫落叶的小厮纷纷停下,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他们认为我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这个宅子的。曹正义用眼神示意他们,众人便知道这件事要瞒着老爷,看来曹正义已经在曹家建立起威信了。
  “前一日三公主才找过我,你说的事情,是父亲严令禁止我去查的。”他掩了门,对我说。
  “李祟知道了徐天生的所有事,他甘愿助徐天生一臂之力,一定跟他也有联系。”我说。
  “谁知道呢,”他笑着为我们三人沏茶,“总之李祟不该回来。听说他答应了三公主生辰宴的邀请,真是无知者无畏。”
  “三公主说陛下的思虑未出结果前,她不会动手,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这个女人说的话也能信吗?”曹正义抚摩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一双含笑的眼盯着我,“话说回来,我最近弓箭有长进,你们要不要见识一下?”
  我不再多说,领着荒山与野岭起身离开,回府询问了宋焦,果真三公主的生辰宴就安排在近日。
  公主府奢豪辽阔,因为公主擅长骑射,所以有一大片练习比武之地。此次赴宴之人,有肱骨老臣,也有朝堂新贵,有声名鹊起的谋士,也有手握兵权的将领,更有无数助兴的美人美酒。
  陛下生病已有三年,膝下众多女儿中唯有三公主能担大任,她早就是满朝文武默认的新君。
  为什么她要请李祟?与李祟同辈的薛得香、曹正义一干都未有资格入列,李祟更不是她的支持者。
  曹正义的话令我惴惴不安,我知道有一个人能让我顺利进入公主府,那便是宋焦。宋焦初听我的央求,嘴张得合不拢:“公主府那虎狼之地,你闲得慌要去啊,再说我一进府还不被她生吞了。”
  我按住宋焦的肩膀:“你只管带我去,我一定把你带出来。”
  我从小到大许的诺言屈指可数,因为我是个害怕负责任的人,所以无论舅舅小时候打断了多少根棍子,我死都不答应背完一篇诗,连口头上哄一哄他都不肯。但是,如果我做了承诺,便是拼上这一身废骨也要完成诺言。
  于是宋焦决心跟着我蹚这浑水,我对他感激不尽。
  人人都说宋焦的脾气古怪,刻薄少恩,与他最开始相处的時候,我确实日日被他骂得狗血淋头,那时他是整个周府中最瞧不起我的人,带头欺负我。可是,我知道,他其实是我认识的最温暖的人。
  我与宋焦坐的马车在过午时分赶到了还未开宴的公主府,荒山、野岭与我们随行。我看见两辆马车,一辆是薛得香那个举世闻名的奸贼老爹的,一辆是外公的。
  临门一脚我突然哆嗦起来,这两个人我都怕得很。外公看了我一眼,怒气冲冲地进了府。薛得香的奸贼老爹似乎很闲,看来薛得香担任家主之后,老贼过得比较滋润。他一步步慢腾腾地踱到我的面前,我浑身直冒冷汗,闭着眼默默念叨:“老子是空气,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谁知这老匹夫就盯准了我,嘲笑道:“小狗东西,谁让你来的,你来做什么?”
  老匹夫从小就很疼他的儿子,他一直觉得他家儿子是冰雪聪明的一个好小伙子,成了那副德行都是被我带歪的,所以跟我有血海深仇。   老匹夫这一嗓子把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这些大人物不免将我瞧了又瞧。门口的小厮不认识我,怕我冲撞了这些权贵,冲几个彪形大汉窃窃私语了几句,准备拿住我。
  我心生怯意,后退几步,宋焦拉过我,清了清嗓子:“明齿,你在哪儿?出来。”
  众人还未恍过神他直呼的是公主的名字,只听“噔噔噔”几下,三公主就提着裙裾跑了出来——大家瞠目结舌,从前那个极度倨傲的公主也有必须亲自迎接的人?
  她笑颜如花,眼中闪着泪光,扑进了宋焦的怀中,满鼻子都是昂贵的香料气息。她不停地拿头蹭宋焦的肩膀,轻声道:“这会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辰。”
  大家的神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在场诸人何曾见过三公主这副模样,往常不要说如此娇羞,连和颜悦色都很难看到。
  “明齿,我早晨没吃饭,你快把我跟周为鹦请进府。”宋焦不动声色地推开她的头。
  我与宋焦在众人的注视下就座,他自然坐在三公主身旁,被她一杯接着一杯地灌酒。我的目光不断逡巡四周,可是没见到李祟的身影。
  吃饱喝足后,奴仆引着诸位大人去了高楼之上。我不由得惊呼出声,因为从高楼一侧缓缓走出一匹白马,座上之人身着银闪闪的盔甲。他往这里望了一眼,随即扬起长刀,纵马游场一周,与人过起招来。
  三公主笑了起来,立即进了内阁,换好衣裳,也跨上马,下场与那人打起来。刀戟碰撞出刺耳之声,雪花似的刀光暴涨,每一回过后都余颤不止,荡出幽远的嗡鸣声。
  任凭是外行人也看得出其中凶险万分,那银甲青年丝毫不让,好几次差点伤到三公主。但是众人皆知三公主的脾性,她素来恨别人插手自己的事,更何况是比武争斗,她岂肯承认自己弱于别人。
  两人再一次肩甲相撞,刀戟之下眉目相对,有些人面色瞬间煞白,那一刀明显压了三公主一头,很可能将她斩落马下。
  这时,我突然感到不祥的气息——正西方檐角下一个身着深紫宽袍的男子搭上长弓,拉满了弦,箭尖瞄准的正是那个青年。
  “曹——”我的瞳孔骤缩,惊慌下大喊出声,他明显稍一滞。
  曹正义竟然在这里,如果我没记错,他不在公主的邀请之列。
  趁着这个间隙,荒山不知何时已经下了高楼,朝青年狂奔过去,准备护住他。噗噗地连续两箭破空射出,一箭擦过了青年的脸颊,一箭正中他的右臂,刀咣当落地,三公主趁机将青年挥落。
  青年在地上翻滚了几个回合,终于慢慢站起身,箭头带勾,他连着血肉一齐拔出,捂住涌出血的窟窿眼。
  曹正义眯着眼,正欲再度射箭,一只小巧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弓箭。曹正义低头,发现是野岭,她用可怕的眼神望着他,他叹了口气,又一笑,收起了弓箭。
  众人回到宴席时仍然惊魂未定,三公主震怒,她仿佛挟着一身火焰,冲进来一脚踹在曹正义的身后,距离他的脸只有一丝距离。
  三公主感觉颜面受辱,她很清楚曹正义根本不是为了她的安危才放出那几箭,而是另怀鬼胎,她很恼怒他的不告而为。而且,三公主一向讨厌曹正义。
  宋焦跟我说,三公主其实很简单,她在这个世上只讨厌一种男人——丑男人。而曹正义非但不丑,反而相当俊俏,但是三公主极度讨厌曹正义,可能她那样精明的女人,第一次就嗅出了曹正义的阴鸷气息。
  三公主慢慢平复下来,众人都松了口气,她一边走回自己的座位,一边笑道:“听闻曹大公子早就到了适婚年龄,是不是对京都哪个女子都瞧不上眼?不如待我娶了小宋焦之后,叫你父亲将你做填房送进来。”
  说完三公主便哈哈大笑,从来只见男子调戏侮辱女子,三公主今日却调戏了男子中最不好惹的曹正义——咬他一口,他能记百年。
  只有三公主一个人响亮的笑声响起,没人敢笑。曹正义跟着笑了两声,云淡风轻地说:“好啊。”
  入夜后,众人打道回府,只有寥寥几个重要的人留了下来。那青年已经卸甲,包扎好了伤口,我知道那是李祟。他走进来的那一刻,三公主的笑声停了,气氛顿时有些微妙,我直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你的伤无碍吗?要不要去歇息一下?”三公主赶紧起身,准备去搀扶李祟。
  李祟的眼睛扫过我,随即直视三公主的目光,笑道:“无妨。”
  李祟并没有就座,而是走到曹正义的面前,动作缓慢地将一杯滚烫的茶水倒扣在桌上。紧接着,一声清响,茶水四溢,流到曹正义的裤腿上,但他动也没动一下。
  老油子大臣尚坐得稳当,毫不在意,几名新贵已经不停地擦汗。但我知道,李祟平常是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不管在皇帝老子面前还是在他爹面前,他一定都要揍曹正义一顿。
  我觉得曹正义很不对劲,他极少主动挑衅,更不要说亲自动手,如今一下得罪了三公主和李祟两个人。这是心思缜密的他不该犯的错,究竟事态发展到了什么地步,让他坐不住了?
  “李祟,不要闹了。”三公主收起看好戏的姿态。
  她朗声道:“父亲病重,近日将朝中大小事务一概交与我处理,还需要诸位多多协助。如今京都十三处卫营皆听命于我,又蒙各位老臣对我信赖有加,相信只要众人齐心,不仅能承父重望,父亲欣慰之下,身子也会痊愈了。”
  “李弟,你之后回北域,可要好好守住北線。”三公主对李祟说。
  迄今为止还是正常的,李祟倏然抬头,用平淡的语气说:“北域日后另有人接替,我并非未来的北域王。”
  我感到血液凝固起来,虽然看不到别人的表情,但料想也是如我一般震惊。我听到他接下来道:“就好像……三姐姐,未来的王储一定是你吗?”
  每一个字都震惊四座,我看到连一脸悠然的薛老奸贼都紧握住了扶手。
  李祟继续说:“你不是在连我自己都被蒙在鼓里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吗。对于你熟悉的一切,从头学过也非难事,不是连薛得香都能做到吗。”
  薛老奸贼气得吹胡子瞪眼,我听出了李祟的意思,他一直被诟病不是北域王的亲生儿子,难道是皇帝的……就算这是事实,如何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他呛三公主的每一个字,都让人无法置信,三公主不信,他会顶撞她到这个地步。   “李祟!你疯了!言语逾越至此,我当下便能治你死罪!”三公主一掌似乎要将桌子拍碎。
  “治我死罪?你问问那个人答应吗?”李祟笑道,“三公主一时无法接受也是情有可原,疯人疯语的是谁,昧着自己良心的又是谁,你是知道的。”
  我受到的冲击只会比他们大,在场几人都是厉害的,消息一向灵通,他们一定早就知道了,尤其是薛老贼和外公这种老臣子。只不过,李祟这样当着众人讲出来,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我只知道,如果李祟确认了是天子亲生儿子的身份,三公主将会一无所有。开国以来从没有女帝的特例,往常纵然皇帝无子嗣,也会从兄弟中过继一个儿子,但是当今圣上没有兄弟姐妹,宗室中的其余男子如同旱地中的小苗秧,不成器得很,而三公主的豪情不输男子,本来就是众望所归,三公主会成为名垂青史的第一位女帝,如果没有李祟的存在。
  他是男子,虽然对于三公主来说很不公平,但是无疑胜利的天平会向他倾斜。
  我不由得看众人的脸色,在座之人,知道这件事的有几个?我总算知道了,三公主为何如此容不得李祟——毕竟这是要跟她争夺王位的男人。
  李祟出生没多久便谣言四起,说他不是北域王的亲生儿子。这个消息是皇后有意传播,皇后究竟是什么意思?李祟是陛下的儿子,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三公主取下了挂在墙上的宝剑,直接朝李祟刺来。我看到一旁的曹正义惬意地饮茶,露出了怡然自得的笑容,显然这个场面是他希望看到的。他或许早就明晓李祟的身份,难道曹家有什么理由非要置李祟于死地不可吗?
  李祟没有再跟三公主纠缠,三下两下干掉了挡在门口的侍卫,冲出府门,钻进一辆马车。我以为李祟就此跑脱了,没想到他突然又跳出马车,马车在他身后炸裂出一朵巨大的火花,四分五裂,当场散架。很显然,他的马车被人做了手脚。
  我叮嘱宋焦将荒山、野岭两人带回府,三公主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肩头,五指如钩将我扯得生疼,她厉声道:“你要把我的宋焦带到哪里去?”
  我挡在三公主面前,宋焦很快逃走了。三公主还没来得及顾上他,又听人喊李祟抢了一匹马。我立刻追出去,翻身上了他的马。李祟愣了一下,想将我赶下去,可是三公主很快就会追上来,他一咬牙,只好作罢,带着我一同飞奔离去。
  “李祟,今天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最好的举动吗?”我问道。
  他的声音在扑面而来的劲风中时强时弱,我听不清。待马行到一处水边,他将绳子拴在柳树上,对我说:“我没有揍他们,已经很尽力了。”
  我笑了起来,他奇怪地看着我,我说:“李祟,我们回家吧。”
  “周为鹦,你没搞清楚状况吗?”他竟也一板一眼地教训起我来,“我现在很危险,哪怕皇帝下了决定,要我做王储,不服的人也一抓一大把。你看今天公主府里的那些人,虽说几个老贼处于观望的态度,可那些朝中的新兴骨干,哪个不是在三公主身上花了大量财物和精力,谁肯打水漂,谁不想保住她来對付我?”
  “周为鹦,小心一点,不要惹事。”从前一点就炸的小炮仗也有对我说这句话的一日,好像忘了他自己刚刚才闯了祸。
  “李祟,我们回家吧。”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这样对他说。
  “你没听清吗,周为鹦,我现在很危险!”李祟望着我,说,“我会害死你。”
  “从前我恼怒得不得了,但是现在知道了原因,我想我可以接受。你看徐天生那个大麻烦,都没有一点事,你说的那些麻烦,算什么麻烦。”我说。
  “周为鹦,我很开心你能说这句话,但是你还是没弄懂……”李祟笑道。
  李祟从前常常提起他的父亲,话中有意无意地流露出对他的埋怨。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这么详细地说起那些过往,他分明很敬爱那个男人。
  嬷嬷们说李祟刚出生的时候日日被父亲抱在怀里,那个男人名叫李玉衡,他在书房中写字乏了,便抱一会儿他,乘车出游时怀中也有他,夏夜也抱,冬夜也抱。据说因为李祟娘亲生下他后力竭而亡,李玉衡对这个儿子更是疼爱,即使他心知肚明这个儿子不是他的。
  那个女人在生下李祟快要死去的时候,让他将耳朵贴近,想跟他说一些话,却抵不过命数,一字未出便咽了气,只剩下眼角的泪光。
  他不知道那个女人想跟他说什么,是愧疚的忏悔,还是嘱咐他要好好待李祟。
  在李祟四岁之后,他便再没有抱过他。
  李玉衡贵为北域王,却能编织出精湛的竹篾宽帽,当年他便是凭着一顶帽子哄得了心爱女人的欢心。
  他将帽子按在李祟的头上,宽大的帽檐将李祟的脸挡住,他背对着他,说:“你如今是男子汉了。”
  从此,李祟非他亲生的谣言甚嚣尘上,他没做过澄清,也没阻止这些话传进李祟的耳朵。府中的下人都想着老爷是翻脸了,对亡故之人的那一点思念已经消失,这个儿子对他来说自然只剩下耻辱。
  他不再管他,任凭下人凌辱他,那一点父子之情渐渐地消失了。终于,在一个雨夜,他哭号着闯进他的屋子,说自己要习武。李玉衡似乎多年没有见到李祟,他已经长开了,有着跟他母亲一样的让人失魂落魄的脸蛋。
  “要习武吗,明日我为你找师父。”他一反常态地搭理了他,李祟诧异地说不出话来。
  他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一直以来,憎恨我吗?但是李祟,我不是你的家人,不过……你总会找到你的家人的,你以后会有妻儿,那才是你真正的家人。”
  李祟哭作一团,李玉衡让他靠近自己的膝下。李玉衡与徐奚早年都是皇帝亲近之人,但是徐奚年轻气盛,得理不饶人;李玉衡截然相反,他待人宽厚温润,说话和风细雨,人人都说,他是极其温柔的一个人。
  李祟开始习武,由最好的师父教授,李玉衡一直关注着他,只是这细心的关注瞒着世人。
  只是,在李祟一次从高台坠落时,大夫救治了整整一晚,他镇定地询问,却得到了不好的回答:“若小公子这样去了,也是他的命。”
  大夫见没有声息,抬头小心翼翼地再三唤他,却见他深陷的眼眶涌出两行清泪。他捂着脸垂下头,纵然雍容华贵位居北域王,也不过是个无能为力的衰老父亲。   “这哪里是他的命,这是我的命。”他害怕自己又一次看到那女人的魂魄离他而去。
  李祟后来横行霸道于北域,臭名昭著,但是他跟那些恶人是不同的。他没有看到那一晚父亲的眼泪,不理解小时候父亲将竹篾编的帽子交付给他的珍重,只想得到他的关注,像薛老贼对薛得香那样的溺爱,像曹老家主对曹正义的严酷。
  顽劣如李祟,心底仍然渴盼着父亲有对他说不完的教诲、打不断的木棍。
  李祟在北域讨不到媳妇儿,就牵着父亲送的白鹿,由陈鼻一路护送,准备去往京都。李玉衡问他:“你有把握找到合心意的人吗?”
  李祟一下噎住,他从小有过交际的女子屈指可数,想了又想,说:“你就放心吧。”
  “等我在京都找到了媳妇儿,生了小孩子,就再也不需要你这老头子了。”李祟撇嘴,背上行囊。
  再次回到北域,李玉衡已经死在了皇帝派来的死士手下。他死前留下一封密信,说清了他的身世,可是李祟只认他这一个父亲,纵然另一个父亲是当今天子。
  我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第一回见面时,李祟为何对我那般执着,不仅是因为我与他当年的约定,而是他急切地想寻找一个家人,急切地想摆脱对李玉衡的感情。这是我现在才理解的。
  “周为鹦,你是我的家人吧,”他笑道,“我一开始想,你应该也会把我当作你唯一的家人,因为你没有爹也没有娘,周府上下全是死士,他们也不算你的家人,好像你跟我一样,是可怜又孤独的,你简直是再适合不过做我的女人了。可是我忘记了,你不一定是这样认为的。”
  “如果你要跟我一起,如果你要我回家,那么你就必须与我站在一起。你知道我的对立面是谁吗?不是三公主,不是曹正义,是杀了老爹的周家。不是我做选择,是由你来做选择,我即使再不懂事,也不想让你为难。”他静静地说,“不要再纠缠我了,周为鹦。”
  我虽是个死士,但我也有感情,作為死士是非常不合格的。宋焦不止一次地质疑我是不是天天靠装死活下来的,所以我参与不到周家的事务,只能装成个纨绔做幌子。
  我从没想过家人这个概念,因为我的弟弟、我的外公与舅舅,都是假的,他们都是我的上司。李祟偏偏是一个对家人有执念的人,我们注定会分道扬镳。
  一只鸽子飞到李祟的肩膀上,他取下鸽子腿上的小竹筒,抽出纸条,然后将那张纸收进袖子中,对我说:“皇帝刚刚做了决定,你猜三公主现在是不是发疯似的在满城找我?”
  “陛下……他做了什么决定?”
  他没有告知我,我不知道他是落寞还是欢喜。我一点安慰人的法子都没有,连那句“跟我回家”都说不出口了。他深吸一口气,向我伸出了手:“怎么样,你舍得周家吗?”
  我慢慢地低下头,苦笑道:“怎么可能,你这个傻瓜。”
  他的手依然伸着,仿佛已经僵硬凝滞,过了好久,他依然没有放下手。我抬头,对他说:“李祟,我也有一件事要对你如实相告。”
  我说:“当初我决定嫁给你,并不是因为明晰了自己的心意,而是因为陛下下了命令,我不清楚这个命令的意义何在。现在想来,原来你是他的儿子,是身份特殊的儿子,他想随时随地获悉你的一切。即使这样,你依然要我做你的家人吗?”
  他的手终于无声地垂了下去,我转过身,笑道:“等你做了储君,我身为影子,也该退出了。”
  上市预告:京都女版西门庆周为鹦,擅长嘚瑟兼耍流氓,没想到一朝被拐迎来了她的报应;来自北域的暴娇小狼狗李祟,爱好打架和给周为鹦讲情话,一言不合就亲亲,流氓界宗师就此踏入婚姻的坟墓,不正经不靠谱夫妇随时开启奓毛模式。百姓们喜闻乐见,什么叫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就是!
  李祟自我感觉:鹦哥儿,我觉得我们可以走先婚后爱路线,甜齁别人的那种。
  周为鹦:醒醒,我们是虐恋,两个要死一个的知道吗!
  2018暖春上市,看李祟和周为鹦如何过上鸡飞狗跳的婚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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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7月到10月,长沙市博物馆推出了“诸侯礼乐——随州出土周代青铜器特展”,展览攻击展出84套280件来自两周时期湖北随州出图曾、鄂等过的典型青铜文物,包括一套九鼎八簋、曾侯乙编钟的“姊妹钟”和神秘暗纹扉棱提梁卣等青铜瑰宝,反映周代高度发达的礼乐文明。  团子:我就知道小沐对礼乐这一块感兴趣,当时《国家宝藏》播出的时候还被她安利了一拨。  川贝:她自己也喜欢弹琴啊哈哈哈。  林阿饭:对!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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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天天闹乌龙的晴子  突然觉得人生最简单又美好的小乌龙是明明记得今天才周三,一看时间发现已经周五了,没有比这个更快乐的事情了吧!日常生活中大家也闹过很多啼笑皆非的乌龙事件,谁的事件能当上飞客栈乌龙院的院长呢?  婆娑果:  买lo裙的时候发现一个十分尴尬的问题,那就是我的我胸围属于s码,我的腰围属于m码!最后没办法,我只能选择m的。因为小裙子是预售款,45天才能发货,我还很担心自己减肥成功,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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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连看关键词:  孝庄 杜甫 岳飞  题材:不限  城隅的猫  《篇中人》  三更天,杜甫夜归。  点灯,铺纸,研墨。  “家国末路,群雄并起,一少年为生计投军。”  杜甫想,英雄该孔武有力,故事才有后路可循。想着想着,少年从胸怀家国天下到历经生死荣辱,一生就此铺陈笔下。  或许,再赋诗一首?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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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漫天萤火与白幔飘舞,他在轿中,看着他心爱的姑娘为了他走了很多里路,从东夷遥遥一路至京都,终于来到他面前。  一  整个月显的人都知道,东夷族的十一公主青徽喜欢他们驻城的将军苏冀,月显是边陲防守的一个城镇,东夷族常年攻城掠夺粮食布匹,聚集流民在边境骚扰家户,月显的前任太守软弱无力,对东夷的进攻屡屡败退,直至苏冀的到来。  那一日月沉星稀,夜色墨云涌动,青徽第一次随军侵略月显,她坐在运押粮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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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期回顾:处理完赈灾银粮一事,宋沅出宫去找沐易,沐易领着宋沅回了“杨府”,并自曝身份告诉她自己是杨子令。宋沅大惊失色!自己居然看上了父皇替她暗中培养了多年的细作!  杨子令在自己府上被我逼到这地步,居然也没恼火,而且既然已经被抵在墙壁上了,索性放开了说道:“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但我骗了你,并且还在最初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给你造成的伤害。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骗了你就是不对,只要你还肯让我继续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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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揽尽倾国色,美人如云来。  以女子为尊的大楚国小倌馆盛行,而其中最为人知的,便是楚都凤楼。传闻凤楼之中,便就是看门小厮,也是倾城姿色,其楼主沈夜,更如天人。  众人揣测,约就是凭着这样的姿色,沈夜才能嫁入第一贵族舒家,成为舒家少家主的正室夫君。  听这些言论,凤楼真正的主子牡丹不由得挑眉而笑。  他身着浅粉色华袍、外笼绣绘艳丽牡丹云纱,站在窗口调笑刚刚利用自己的妻子推行了男官制的沈夜,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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