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药香里眠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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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老家是塞北坝下村庄,说日子都是农历“今儿几了”。一查墙上的日历牌,“冬子月快过去了,冬至数九大腊月,天寒地冻喽。”“咔嚓”,旧页撕下丢灶坑烧了,新日子光鲜立起来。
  冬至,隆冬呼啸而至,九九八十一把刀枪剑戟,飒飒的冷咒刺入大地每一条皱褶,冰有冰包,窗有冰花,大地怀孕隆起。
  隆字好,茂盛,昌荣,扎实,丰硕,只有冬可以享用这个词,同盛夏的盛。可见,冬不寡淡,不薄情,内蕴之足非其他季节可比。那三季是外露,是地使出去力气,使尽了;是耗子们不断偷盗,消耗粮仓;植物越壮美,大地越虚脱,只剩下骨架,眼睛深陷。但是秋日它开始收租子,小斗出,大斗进,它就笑了。走了的,都会回来,还会三妻四妾。雨夹雪,落叶加尘埃,覆盖它,填充它。冬是个貔貅,只吞不吐,悄悄地丰沛,藏有双生子。
  这样的冬夜,守着半盆火缩在被窝里沉沉睡眠,任大月把覆雪的梨树枝搁在木窗上,薄薄的纸阻遏了万千花脸哇呀呀怒吼。
  可是有人扒着墙头晃动柴门,急迫地喊:“二先生,老奶子心口疼得厉害,快给瞅瞅去!”
  父亲睡觉一向轻,对着窗户粗粗应了一声,点灯穿衣,背起药箱出门了,冷风一股子呛进来。
  2
  近年来冬至过得既俗且雅,效仿古人消费漫漫长夜。
  每早三粒东阿阿胶金丝枣,晚一丸同仁堂乌鸡白凤丸,均是老牌子古法炮制。万物都在涵养自己,我亦得九九八十一天韬光养晦,调理的是身体,嚼的是文化。
  一天一朵梅花。取大张宣纸横纵叠出九九八十
  一格,依《芥子园画谱》梅花画法,研墨,毛笔点画,日日月明梅下美人来。父亲忌日,笔墨突然花了。惊蛰那天,果然浓艳欲破,待八十一朵梅花开罢,雪顿春生,把一冬花事卷起收藏。
  每晚睡前读一节《黄帝内经》,1982年素花蓝版上下册,又老又美,文辞凝深,意蕴千重,懂则入心,不懂囫囵一过,读古代医者那份殷殷情怀。恰是九九八十一节,读完春气生发。
  一节一节推倒夜,他穿着黑色长风衣来了,微笑又自信,拉我的手绕过石头瓦块,在大道上坚定地走,是我从未见过的年轻父亲。醒来看窗外,月西斜。
  是父亲雪夜凌晨出诊回来的时候,柴门一响,花狗冲出去,端的“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3
  乡下的冬夜更漫长。饭后有看病或串门的踱进院,稳稳地坐炕头,搂着火盆同父亲聊聊病,说说药方,卷上一两支烟,走了,父亲送出大门外,我们铺炕睡觉。一炕的孩子脑袋挤脑袋睡,母亲在窗台点灯做棉衣,父亲靠在红柜子上低头冥想。
  母亲也要睡了,父亲接过灯放柜子上捻小一点,翻中西医结合杂志,读几节《黄帝内经》,而后合上书继续对着灯思索。没有人与他分享探讨,我睡醒一觉,见灯影还在顶棚微微闪烁,父亲手肘撑在柜子上,头盯着墙角成了雕像。
  一夜一夜姿势不变,冬日就过了大半。
  一年一年,父亲已然空缺了二十个冬至,但二十年不回家他也不会进错门。母亲穿里三层外三层,生着火炉,还是木头窗,墙上老画挂着相片镜子,两缸腌酸菜,两头沉的写字台下堆着萝卜土豆,红柜子还在,红十字药箱子还在。
  药箱用了总有三十年?雪扑过雨淋过,风打过夜黑过,月亮洗过太阳暴晒过,一只狗吠过它,一头狼关注过它,裂口处麻绳穿起来,安静地坐在柜子一角,布满忧伤,像父亲。
  里面有针灸包,鹿皮外套,里头一面红梅一面牡丹,奶奶的老绣,内插各种型号银针。我看见一次悔过一次,不曾跟父亲学习针灸,背诵汤头歌诀,研讨黄帝内经,辜负一门慈心。
  4
  被窝凉透了,母亲赶紧起炕烧火做饭,提早扒上半盆火,暖洋洋映红了熏黄的年画。
  父亲是赤脚医生。宋氏家族老太爷因在极度缺医少药的年代自学成医,本着“穷人吃药,富人花钱”的宋氏医家誓言,是慈悲闻名的二大先生,几个爷爷叔伯兄弟都学成荫及四乡八村,功德无量。爷爷是大先生,二爷爷是二先生。父亲行二,号称小二先生,有老太爷家传,又考热河医专,本在乡卫生院坐堂,原村赤脚医生三爷去城里,父亲就回村了。
  小二先生一身汗水进院,房檐挂上锄头,未及水米粘牙,屋里早有人哼哈等着。小二先生马上转成一个老医生的面容,榆木桌子上摸脉,听诊,问询,说病,低头思忖,开箱包药,认真解说吃法,如家中没药,小楷写出工工整整的药方来,嘱其去镇上买。
  父亲给病人瞧病,定有老太爷的风范。不分贵贱,不拘结着怨,有个无羞无耻的姑娘,昨日还红口白牙骂天骂地,今天就大言不惭地来看病,父亲照样拿出十二分的庄重。他倾听病人倒出一碗碗苦水,再说出他可能有的症状。父亲解释,节气的阴晴燥湿,遭了悲欢离合,一日三餐或积或化等等。虽是一病一方,而剂量有增有减,君药或变作了臣药,相宜许就变了相恶。小小方子千斤重,这过程就如作歌,几味药掂量来去,虽依律献韵,但也有着千般变化,应治不同病症,是一个好中医的莲花般若。
  5
  每晚画梅花,吃丸药,读《黄帝内经》时,父亲就悄悄坐过来,我轻轻读给他听,他露出少有的微笑。我读到《九针》之解,虚实之道,他随即抽出一根银针。
  父亲最拿手是针灸。村人身子骨发紧,愿意找小二先生来一针,松松筋骨。小孩蔫头耷脑,父亲拉过来看看舌苔厚薄,拽过手脚,拿三棱针朝鱼际部位就刺,不深,挤出黑血珠子,再刺下一个,一会儿工夫手脚活动,玩去了。
  一女中风,腿脚瘫痪。父亲说,两个选择。一个是急治,一针我能给你扎好走了,但是如果再得一次中风,就不能治了。一个是缓治,慢慢针灸扭转过来。她选后者,扎一个月能走了,稍有一点点趔趄,比瘫在炕头是天堂了。
  几个人抬来一个大男人,肚子胀得牛大,憋得犄角都快顶出来,老牛般哭叫。父亲不慌忙,取出银针颤颤地扎下去,輕捻慢拢,一时三刻,病人放屁连连,腹部眼见得瘪下去,一会儿站起来,说说笑笑回家了。   一男眼底出血,多家医院不治,最后找到父亲。父亲说,我给你看好了,你别高兴,看不好,你也别怨我。他拿出最长最细的银针,顺那人太阳穴颤颤地扎进去,周围人大气不敢出,看着都害怕。结果扎好了,那人一生眼神清澈。
  号脉,父亲也是高手。
  沟里急匆匆下来个毛驴车,车上的人叫号不止,要拉镇上看病。父亲正好在门口,说快停下来看看。父亲一搭脉就知晓了,急性阑尾炎。父亲很严肃放话:“镇上二十几里路颠簸,人就穿孔了,赶紧抬我家去,缓解了再说。”父亲拿出三棱针,对准阑尾穴位扎进去,立时痛减,竟是不疼不叫,下地走回家了,分文不收。
  一女婚后多年不育,没钱看病,搭了几个大梁来找父亲。父亲摸脉探出宫寒,不易怀孕,有胎也坐不住。用个不花钱的法子,田间地边有那小小的紫花地丁,全草熬药,吃上十天半个月,果然后来抱大胖小子了。
  有母忧愁地带着女儿瞧病。父亲一搭手,脸色凝重,说这病不大不小,不轻不重,但不好说,还是到镇上再诊诊吧,要尽快。那母亲面色难看,似怨父亲不给确诊。第二天那母亲又来谢父亲,说了一车医道高明的好话。父亲其实一下就摸出那女孩怀孕了,但她未嫁,不忍说出。
  给人面子,是医生的含蓄有礼,他们自会揣摩父亲的良苦用心。父亲看的是病,心里却是对人,是安抚村庄的眼睛,温暖的火盆和回春的草药,颇合现代行医观点,可贵得紧。
  6
  父亲是民间的医生,赤脚大仙,守护村庄这条麋鹿。
  但是父亲到死也不想认命,一生都在找机会抗争,挣脱赤脚医生这个名,哪怕离村六里,十六里。他好学,考试屡次全县第一,却种种原因进不了医院。他像一只蛹努力挣脱,几次眼见就飞起来了,暗处的一阵风一场雨恰好打下来,打得痛彻心扉,他趴在炕上三天不思饮食。父亲的理想终于像半只蛹蝶,吊在枯树上任风摆荡了。
  但是,父亲,因为你在,我们多么安心,邻居多么安心,老人小孩多么安心。敲下门,隔着墙,在河那边喊上一声,你就在了,整个村庄多么安心。
  如今村里,再也不会有一个随叫随到的医生,有一个二哥、二大爷解脉开方。人们都念着你,多少年了,你听,他们还在说,那晚的月色,那天的霜雪,那日你两脚泥,披着塑料布在雨中疾奔,西边的大奶奶病重了。
  7
  暑假我去异地,和求学的女儿一起生活五十天。走时到小区跑步,上早市买水果,做早饭,送女儿下楼学习,一切都很自然,但为女儿准备午餐开始,别离的情绪像低处的水悄悄漫上来,越来越猛,终于身体这個木桶装不下了,炒菜,焖饭,拿包下楼,坐出租车,进站等车,都无法阻止泪水出没。第一次体验这种小别,来得猝不及防,无以应对。
  后来想,很多无以应对的时刻,泪是最自然的安抚与出口。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1997年的冬至,好久不遇的冷,父亲感觉身子沉重,总念叨老太爷、爷爷叫去,他意识到了什么,说这冬怕过不去了。母亲急慌慌做了寿材,父亲无意中瞧见,暴怒,拐杖击打墙壁,令劈了烧火。疼。我常以为中医钻研日久,人心都生出神测,果然大年初二他就走了。
  宿疾难养,他知道还有几个九可以数?心里有一万只麻雀慌张地飞叫,一炕的孩子们都飞出去了,思念的重量压出巨大的空洞,他去冰凉的西屋撮棒子,眼泪停不下。母亲劝不住,只好把火盆端过去。
  二十年了我才突然醒悟,那屋子原是我们姐妹仨一直住着的,枝枝丫丫都散发我们少女时代的气息。
  父,我们都是你的花,花的果,不等你吱一声,都走了,远远的。我听见你在风中哭,在墙根下哭,在柴门前哭,在灯下在炕头哭,在冬天冰冷的玉米堆上哭,泪水敲破了窗和外面的枯枝月色。你喊,快回来都回来!可那时我们听不见,听见了也不曾及时出发。
  我们现在回家了,窗台下一溜坐着,你认认吧,都是你的瓜果,老成的,刚熟的,还有你不曾见过的青瓜蛋蛋,都欢欢地叫着一个名,家。
  你走得好慢,才从山上回来,扛着锄头,喘着粗气,都是草药味。
  8
  爷爷早逝,父亲才七岁,没吃的,大雪天穿单裤上山撵兔子,下夹子,是个出色猎人。
  但也冻出气管炎的病根,宿疾难调,我深知这要有阿胶将养,绝不至他壮年逝去。
  漫山大雪,一头灰狼被夹住了腿,它咬伤小腿挣脱了,父亲和几个壮小伙子翻山越岭围追堵截,那个撵,到底活捉老狼,抬回村里。老太爷怒道:赶紧抬远远的,狼死绝地!
  离村一里处死狼,家家锅上吱吱响,狼肉极其鲜美的味道混着酒香飘了半夜。沉沉梦中,一声声嘈杂凛冽各种声部的长号响彻村庄,胆大的扒门缝看去,乌泱泱的大狼小狼围着那摊狼血冲天哀号,连续三晚。后来那块地十年寸草不生,像鬼剃头。
  那年头的雪一冬不化,父亲根据动物脚印、粪便判断其行踪,白天挖陷阱夜里埋夹子,第二天凌晨三四点上山搜寻猎物。父亲下夹子像给病人针灸,稳准狠,主要猎获的动物有六七种:身形像矮鹿一样尖嘴的狍子,酷似猫样灵活可爱的狸子,长着一副猪鼻子的獾子,还有像狐狸一样的貉子,至于野鸡、野兔更是出手就得。红狐也成了囊中之物,头吊在门头窗上,尾巴扫着门槛,骚味那个冲,瞬间灌满大院。
  猎手医生,那么冷的寒夜,父亲背起药箱就走,眼神发亮,就像挎上猎枪上山追狐狸。医则欲其活,猎则欲其死,皆是他手中的绝活。
  可是不几天父亲后脖颈长了大疖子,压得头抬不起来。这似乎是个警示。一日大雪后,父亲又上山埋了三个夹子,凌晨去遛夹,果有一只闪亮的黑狐过来了,走到第一只夹子前,停停闻闻,大摇大摆绕过去了。父亲呆了。狐又蹿到第二只夹子处,示威一样挺起尾巴扫掉了夹子。父亲惊了,见那狐三蹦两跳,忽然在第三只夹子处消失了。父亲赶忙追过去,却怎么也找不到夹子,像受了蛊惑原地打转,突然惨叫一声倒地。他踩在自己下的夹子上了。
  那像一个暗示。他一遍遍研习孙思邈《大医精成》:“杀生求生,去生远矣。”或许了悟,渐渐静心揣摩医道,让猎枪生锈去了。
  后来看屠格涅夫《猎人笔记》,总会想起年轻的父亲提着一杆土枪穿越丛林,内心却怜悯那些被追赶的猎物。一日读到俄罗斯自然之父普里什文,他把大自然爱成亲人,同时又兴致勃勃地扣动扳机:我们猎获了它们,但同时自然也在猎获着我们。释然了。
  9
  父亲灯下冥想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是个谜了,他自己的世界很少透露,他也只是冥想九九八十一晚。春日一到,耕稼之事滚滚来。
  他的一生那么多的矛盾。热爱打猎,善于在丛林和雪野奔跑,但他是医生;他是医生,满腹的知识却被拴在深山小村庄,无法靠行医挣钱养活家小,必须在土地上拼命劳作;想自己开门诊,一大家子榨光了他最后一滴热血;当可以有机会做事,他的寿命临近终点。后来他坐炕上看电视,直到刺刺的雪花出现,也并不睡下,拉灭灯端坐炕头看窗外,遥想他的一大把清梦寸寸作古,被西风吞没。
  那以后漫长冷寂的隆冬,半卷的《黄帝内经》上,总是滴着并不老的父亲瘦削的眼泪。不到六十岁,父亲带走了我们村“赤脚医生”的最后一片云。
  草药香里眠冬至,若他能多撑几年,条件可以,我们定当拿上好的食物与药滋补他,让他实现人生梦想。
  冬至我的祭祀月,怀念父亲,怀想散居行医在村庄市镇的宋氏家族后代,感恩开创中医世家的先祖老太爷,感恩药王爷孙思邈,祝福祖国中医绵绵流长。
  而后,隆冬去,春至。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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