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约言》探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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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书法约言》为明末清初书法家、书法理论家宋曹所撰的书论著作,虽篇幅不长,但论述切实精赅,涵盖了宋氏书学思想与书法美学观点,成为明末清初重要书论之一,在书法史上能与历代群贤之论共放异彩。其中“以心为导”的书写要求、“以古为则”的取法标准、“以神为旨”的审美取向是其理论的重要观点。
  关键词:宋曹;《书法约言》;书学思想
  宋曹(1620-1701),字彬臣,一字邠臣,号射陵逸史、耕海潜夫、汤村逸史,室名会秋堂、蔬枰草堂等,江苏盐城北宋庄(今盐城郊区大纵湖乡)人。明末崇祯及清代顺治年间著名书法家、书法理论家、爱国诗人。明时官至中书舍人,入清不仕。工诗文,尤精书法,名重当时。曾总校修纂《江南通志》,著有书论名篇《书法约言》、诗作精华《会秋堂诗文集》及注述精当的《杜诗解》等。清代王日卓说:“海昌朱近修称其古道照人,足以师表海内。”(《今世说》)清代杨宾说:“宋射陵父子虽有毡裘气,然亦江北之杰。”(《大瓢偶笔》)
  宋曹幼承家学,其父鼎彝公博学好古,严于治学。宋曹七岁即读帖临池,寒暑不辍,寸桔零缣,皆染墨迹。而立之年,以诗书瞩目乡里。明崇祯时,官至中书舍人。南明亡,因好友举兵起义败后遭株连,宋曹身陷囹圄,营释后便退隐盐城南门外汤村。三十寒暑,林泉养素,会友谈艺,雅集酬唱,寄情诗翰。康熙年间,两度诏举,不肯出林。康熙十七年(1678),清廷以纂修明史开博学鸿词科,征召海内名儒,侍郎严沅和江苏巡抚慕无颜共举宋曹为博学鸿词,宋均以母亲年迈固辞未赴。其萧散之风、遗民气节,被康熙时期两江总督、一代廉吏于成龙尊为“射陵先生”。
  宋曹曾壮游四方,客居多地,拜师会友,吊古览胜,曾与顾炎武、冒辟疆、万寿祺等名士贤达交好。历数载,纵觅南北名碑,饱览书林妙品,撷精取华,悟入微际,并加以取舍扬弃,终能熔铸百家,别开一面。其书迹于民间流布甚广,除盐城之外,两淮、维扬、京口,姑苏、金陵、杭嘉一带,也时有发现。
  宋曹晚年,技道俱进,书法更臻精善。顺治十八年(1661)书成代表作《草书干字文》,结体精妙,体势奇逸,确有猛浪若奔,一泻千里之势。原为木刻,旧藏盐城兜率寺,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重镌,后毁于兵燹。另有《真草书石刻》,惜已无存。
  最为重要的是,宋曹撰成书学理论著作《书法约言》一卷。全著共七篇,对学书要略、文字、书体皆有精到论述,集中阐述了宋曹的书学观点。所论旁征博引,言简意赅,切中肯綮,于明清之际书论,推此为佳。有《昭代丛书》本、《楚州丛书》本、《美术丛书》本。
  其卷首为《总论》两篇,谈学书之法,论用笔及笔意,如何运笔、执笔、运腕、藏锋,出入古法,心手相应等,简明扼要,不作浮词。次为《答客问书法》一篇,行文仿俗传《张长史笔法十二意》之体,以发挥《笔阵图》与《书谱》所言书法之意,设问答形式以明之。又次为《论作字之始》一篇,略述书体演变之迹,乃掠拾陈言,别无论议;末为《论楷书》《论行书》《论草书》三篇,结合不同书体特点及前贤优长,论书写之法,皆凝练精妙,要言不烦。
  宋曹力图通过对中国古代传统书论的精研析理,通会阐发,推进书学,以匡时风。他采取“萧规曹随”的研究立场,择取精要,为己所用,每每句出有典,虽无过多开创性、突破性的言论,但并不能湮没《书法约言》对若干问题的精到之见,不能忽视其发人深悟的诸多妙语。也有学者对宋曹主要书学思想进行过相应论述,笔者尝试从其他视角探析其书学思想,列述几点如下:
  一、以心为导
  这里“以心为导”中的“导”即主导、主宰之意。宋曹在《书法约言·总论》中首论学书方法,这也是学书者要首当重视的。如方法出现偏差,其结果只能与书法之道渐行渐远,而他对学习之法的核心要求乃为书者之“心”。宋曹言:
  学书之法,在乎一心,心能转腕,手能转笔。大要执笔欲紧,运笔欲活,手不主运而以腕运,腕虽主运而以心运。右军日:“意在笔先。”此法言也。古人下笔有由,从不虚发;今人好溺偏固,任笔为体,恣意挥运,以少知而自炫新奇,以意足而不顾颠错,究于古人妙境,茫无体认,又安望其升晋魏之堂乎!
  从本源上说,“学书之法,在乎一心,心能转腕,手能转笔”。此处源于王僧虔书论《笔意赞》:“心忘于笔,手忘于书;心手达情,书不妄想回。”但又对其有所发展。这里表象是在谈技法层面的问题,诸如转腕、运笔、执笔等,实则在点画技法背后,却隐含着宋曹对书法本质的把握和理解,即“书为心画”。书法是用来表现内心世界的,不仅书写之前需要“意在笔先”,在书写过程中,也要让“心”来主宰着笔的行走路线和运行轨迹,这才是学书之道。
  宋曹采用排比句式对时人的一些错误做法进行了批判和纠偏。他认为古人下笔必有由,从不妄动,而今人“好溺偏固,任笔为体,恣意挥运,以少知而自炫新奇,以意足而不顾颠错,究于古人妙境,茫无体认”。此处“任笔为体,恣意挥运”的思想始见于蔡邕《书论》,即“欲书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然后书之,若迫于事,虽中山兔毫,不能佳也”。蔡邕的原意是对书写前的内心状态进行正面描写,宋曹对此又进一步地论述。
  夫欲书先须凝神静思,怀抱萧散,陶性写情,预想字形偃仰平直,然后书之。若迫于事,拘于时,屈于势,虽钟、王不能佳也。凡书成宜自观其体势,果能出入古法,再加体会,自然妙生。但拘于小节,畏惧生疑,迷于笔先,惑于腕下,不成书矣。今人作书,如新妇梳妆,极意点缀,终无烈妇态也,何今之不逮古欤?
  这里就对时人“任笔为体,恣意挥运”“极意点缀”的错乱状态进行了指责,书写时若不能“澄心”,一味地好奇务新,猎奇求异,结果只能完全背古人意趣而行,出现“颠错”和“茫然”,“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宋曹在《总论》中特将王羲之“意在笔先”的书写思想和理念提出来,这里的“意”其实就是“心”,历史上有诸多书论中对此都有很好的论述。如传卫夫人《笔阵图》曾言:“心手不齐,意后笔前者败。若执笔而远急,意前笔后者胜。”王羲之《题卫夫人<笔阵图>后》也曾说:“心意者将军也,本领者副将也。”冯班《钝吟书要》日“用意险而稳,奇而不怪,意生法中,此心法要悟”,都是对“心”的具体阐释。而宋曹在这样的理论依据下,进一步对“心”加以强调,并由此对今人好溺偏固者进行了正面批评,即“今人患在空竭心力,总不能离本来面目,以言乎神,乌可得乎?古有云:书法之要,妙在能合,神在能离。所谓离者,务须倍加工力,自然妙生。既脱于腕,仍养于心,方无右军习气。笔笔摹拟不能脱化,即谓右军习气”。这里的“既脱于腕,仍养于心”的论断,其实是对“书写后”以及“不书写”时书者的内心世界的要求。从这里可以看出,宋曹对“书写前”和“书写中”都主张由心来统领着整个过程,一以贯之,内心的状态直接会呈现在在技法层面,不可偏颇。   二、以古为则
  宋曹在《书法约言》中时时对“古今”进行不同侧重的论述,其观点和主张清晰明确,即应“出入古法”,以古为则,时人之法切勿与古人背道而驰。
  他在《答客问书法》中说:“书法之要,先别乎古今。今不逮古者,古人用质而今人用妍,古人务虚而今人务满。质所以违时,妍所以趋俗。虚所以专精,满所以自画也。”宋曹为了阐释古今之别,用了“质妍”“虚满”等词语进行对比。历来书论中多有古今之说,如南朝宋虞稣《论书表》:“夫古质而今妍,数之常也。爱妍而薄质,人之情也。钟、张方之二王,可谓古矣,岂得无妍质之殊?且二王暮年皆胜于少。父子之间又为今古。子敬穷其妍妙,固其宜也。”孙过庭在《书谱》中也曾言:“评者云:‘彼之四贤(钟繇、张芝、王羲之、王献之),古今特绝;而今不逮古,古质而今研。’夫质以代兴,妍因俗易。虽书契之作,适以记言;而淳酶一迁,质文三变,驰鹜沿革,物理常然。贵能古不乖时,今不同弊,所谓、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二者都无一例外地对古今的书法特点进行了对比。而宋曹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自己对书法古今之态的一种看法,即“古质而虚”“今妍而满”,但标准是古人的“质和虚”,他又进一步结合自己的学书经历对此有更深刻的探究:
  予弱冠知书,留心越四纪。枕畔与行麓中,尝置诸帖,时时摹仿,倍加思忆,寒暑不移,风雨无间。虽穷愁患难,莫不与诸帖俱。复尝慨汉、晋以逮有唐,诸先正已远,无从起而质问。间有所会,或亦茫然。所谓功力智巧,凛然不敢自许。大约闻之古人云:“运用之方,虽由己出,而规矩所在,必从古人。学规矩则老不如少,思运用则少不如老。”老不如少者,期其可勉;少不如老者,愈老愈精。又要于竿头进步,时得取势取致之妙。非劲利不能取势,非使转不能取致。若果于险绝处复归平正,虽平正时亦能包险绝之趣,而势与致两得之矣。故志学之士,必须到愁惨处,方能心悟腕从,言忘意得,功效兼优,性情归一,而后成书。
  宋曹自谦“学书间有所会,或亦茫然。所谓功力智巧,凛然不敢自许”,缘于他对古人怀有敬畏之心,“规矩所在,必从古人”此八字更加明确了宋曹“以古为则”的书学主张。
  三、以“神”为旨
  宋曹在《书法约言》中用大量的文辞去论述书写的技法,甚至分述楷书、行书和草书的具体用笔技巧和细节。但纵贯其中的书法审美要求确是一个“神”字。他在《总论》中论述道:
  自此用力到沉著痛快处,方能取古人之神,若一味仿摹古法,又觉刻画太甚,必须脱去摹拟蹊径,自出机杼,渐老渐熟,乃造平淡,遂使古法优游笔端,然后传神。传神者,必以形,形与心手相凑而忘,神之所托也。今人患在空竭心力,总不能离本来面目,以言乎神,乌可得乎?古有云:书法之要,妙在能合,神在能离。所谓离者,务须倍加工力,自然妙生。
  在对用笔起止等技法细节进行表述之后,笔锋一转,对书法之虚实展开说明,并对“神”有了归纳性的总结,从“露锋以纵其神”“沉着痛快处,方能取古人之神”“神在能离”“传神者,必以形,形与心手相凑而忘,神之所托也”等书论语言看,宋曹不但以“神”作为书法审美的高级标准,同时也指出了传神的具体方法,即心手相应、沉着痛快等。
  为了更为具体翔实地指出书法中“神”的重要性,宋曹还分楷书、行书、草书等书体进行有针对性的论述。论及楷书云:
  无垂不缩,无往不收,方是藏锋,方令人有字外之想。如作大楷,结构贵密,否则懒散无神,若太密恐涉于俗。
  论及行书云:
  凡作书要布置、要神采。布置本乎运心,神采生于运笔,真书固尔,行体亦然……运用不宜太迟,迟则痴重而少神;亦不宜太速,速则窘步而失势。布置有度,起止便灵:体用不均,性情安托?有攻无性,神采不生;有性无攻,神采不变。若心不疑乎手,手不疑乎笔,无机智之迹,无驰骋之形。要知强梁非勇,柔弱非和;外若优游,中实刚劲;志专神应,心平手随。
  无论是对楷书“懒散无神”的提防,还是对行书“神采”的多种要求,都是宋曹对书法之“神”的重视。可见,该著作从总论到分述,宋曹对书法的要求是以形为基础,对“神”的要求才是宗旨所在。
  此外,《书法约言》逻辑清晰,语言晓畅,朴实简洁,毫无晦涩之感,真知灼见均为宋氏从实践中来,句句直指人心。如“学而思,思而学”“颠喜肥,素喜瘦”“缓以仿古,疾以出奇”“使笔笔著力,字字异形,行行殊致,极其自然,乃为有法”“故志学之士,必须到愁惨处,方能心悟腕从,言忘意得”,等等,可谓金针度人。
  历来对宋曹《书法约言》的论述和研究,多关注其对书法技法的要求和主张,但对于具有浓厚儒家思想情节的宋曹而言,对技法的阐释和种种论述都是其表象而已,其实质还是要求书法应具有传统的文化道德风尚,不论是“以心为导”的要求,还是“以古为则”的标准,“以神为旨”的取向,都是宋曹内心思想在书法领域的呈现和外显,值得深思。
  《书法约言》涵盖了宋氏书学思想与书法美学观点,成为明末清初时期重要的书论之一,在书法史上与历代群贤之论共放异彩。震钧(1857-1920)《国朝书人辑略》及马宗霍(1897-1976)《书林藻鉴》均对其有很高评价。《书法约言》自康熙三十六年(1698)被张潮(1650-1707)收入《昭代丛书》以来,影响深广。当今日本书法界,仍有研究宋曹书学的学术群体,其人其书影响所及,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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