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2月10日,对于在上海某高校的在读研究生潘洁来说,是一个令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日子, 因为这一天,将她以后的人生轨迹都改写了。
　　
　　恍若一梦
　　
　　这一天,是农历的腊月二十七,离春节已经没有几天了。当天,潘洁父母乘坐飞机来上海,准备和女儿一道过年。
　　下午1点多钟,算算父母乘坐的航班差不多要到了,潘洁便驾着男友为她买的福特车前往机场。潘洁半年多前拿到的驾照,平时开车的时候也不是很多,算是一个新手。
　　这一天天气不错,路况也不错,一路开得也还顺手。在潘洁的车前方不远处,有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下午2点刚过,车子沿高架中环路由西向东行驶至浦东杨高南路出口处时,潘洁前方的小车发现了前面不远处的施工队后变道行驶。但是,跟随在后的潘洁不知什么原因,并没有变道,“1、2、3……”9秒钟后,潘洁突然发现前面有几个人。“呀,不好!”但此时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车子失控般地冲了上去,并且撞到了停在一旁的一辆小型面包车。
　　随后,气囊弹了出来,车子停了下来。潘洁从车上走下来,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只见十几名正在高架路上施工的工人躲避不及,被她撞了个正着。有几人被撞得血肉模糊,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还有几人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此时的潘洁被这血淋淋的场面吓傻了,站在原地发了一下呆,才回过神來要赶快报警。没有任何急救知识的潘洁此时焦急万分,她只能不停地和伤者说话,希望他们坚持住,不要昏迷。
　　几分钟后,警车和急救车来到事故现场。脑中一片空白的她被带上了警车。事后经确认,这次事故共造成4人死亡,2人重伤,4人轻伤。
　　“女大学生驾车高速路上撞死人”,一时间消息传出,引发热议。人们纷纷猜测,这个女孩是不是网上所传的富家女,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如此惨烈的事故?
　　
　　庭审激辩
　　
　　6月12日上午,浦东新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这一备受关注的交通肇事案。
　　当天,旁听席上坐满了受害人和他们的家属。其中有两位受害人,因单腿截肢,特地坐轮椅前来旁听的。潘洁的父母和她的几个同学也来旁听。旁听席上的被害人家属表情凝重,当他们看到潘洁的父母后,更是悲愤交加。其中一位被害人家属更是直接将坐在轮椅上的父亲推到潘洁父母面前:“看看,这就是你女儿造的孽!”
　　庭审开始后,潘洁被带上法庭。走进法庭时,潘洁一眼看到了坐在旁听席上的父母,便再也忍不住了,开始小声地抽泣。“被告人,请控制你的情绪。”审判长及时地提醒道。
　　随后,公诉人发表了公诉意见,认为对于潘洁应以交通肇事罪判处3年以上7年以下有期徒刑。在起诉书被宣读完后,潘洁对起诉书所指控的事实没有异议,但其辩护律师则表示,对起诉书指控的部分事实没有异议,但对定罪有异议,其为潘洁做了无罪辩护。
　　在对被告人的发问中,审判长问潘洁:“事发时你自己的具体行为还记得吗?”
　　“自己打了一个喷嚏,再后来就看到了车前有很多施工的师傅,但刹车已经来不及了。”这与她此前在警方处所作陈述有出入,警方笔录中潘洁表示,“事发前我打了一个哈欠并用左手揉了一下左眼,然后又整理了一下刘海。”
　　“那你当时有没有觉得碾轧到什么?”“没有。”“你有没有注意到地面上有障碍物?”“没有。”“你知道事发当时的车速吗?”“记不清了,可能不到90码,是自动挡。”事后经查证,潘洁事发时的车速大约是60码。
　　“你在驾车途中有没有用手机通话?”
　　“没有。”
　　事后经查证,潘洁手机的通话记录显示,其手机在事故前1分钟处于通话状态,时间为2分钟。对此,潘洁承认是用手机通过话,但她又强调,通话时使用了手机上的蓝牙装置,而在事发前1分钟,就结束了这段通话。潘洁坚持认为,在撞人时,并没有处于通话状态。
　　针对这些前后矛盾的陈述,辩护律师认为:“潘洁事发后由于受到惊吓,所做的证言,很多不利于自己,比如对于事发车速的证言。还有,我的当事人所做的‘事故发生前的那段时间,因为找工作不顺利,有时晚上睡不好,会吃(帮助睡眠的)药’。但事实上,事发后对潘洁的药物监测显示,没有药品痕迹。因此不能采用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对被告人不利的证言。”
　　除此之外,辩护律师认为,潘洁领到驾照后不久,因此存在驾驶经验上的不足。其之前没有任何违章记录。发生事故这一次,是她第二次到浦东。辩护律师之所以为潘洁做无罪辩护,是因为他坚持认为,发生事故的主要责任应在施工单位一方。“一方面,他们找来的施工人员,没有经过任何培训,临时凑到一起施工,而且施工地点还是在高速路这样危险的地方,这是极不负责任的做法。另一方面,施工单位并未按照相关规定放置反光锥等警示标志。像这样的施工,至少应该在100米之外放置反光锥,而实际上他们只是在30米的地方放置。这就导致我的当事人事发时反应时间不够,若在距离施工地点几百米处设置明显的施工警示标志,并按规定放置反光锥,我的当事人一定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对此辩护意见,公诉方则认为,施工方有无资质与此次事故的发生并无什么关联。“如果是工程发生了问题,肯定牵扯到资质,但对追究交通事故而言,这个无法成为辩护理由。”
　　审判长再次发问:“潘洁,你是什么时候领到的驾驶证?平时自己开车的时候多吗?”“好像是去年上半年领到的吧,有时会自己开,但不是每天。”
　　“事发前在你车的前方有没有其他车辆行驶?”
　　“好像有一辆。”“车距是多少?”“记不清了。”“这辆车是什么时候不在你车前方的?”“不记得了。”
　　“事发当天,天气怎么样?有没有阴天或是大雾?”“没有。”
　　接下来,法庭播放了一段由公诉方提供的事故录像。录像显示,事发当天的天气和路况较好。事发前,在潘洁车前曾有一辆轿车行驶,该车司机注意到前方施工状况后变道。但潘洁的车子却径直朝施工人员撞了过去。
　　后经过计算,从前方车辆开始变道到潘洁的车子撞人,相差9秒钟。也就是说,在这9秒钟时间里,潘洁的车前方是没有其他车辆的,如果注意到了前方的施工人员,她应该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针对公诉方提供的录像,辩护律师认为,9秒的时间过去得很快,潘洁拿到驾照不久,要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作出判断是有一定难度的。施工单位系违法违规施工,没有在安全距离处放置警示标志,应承担事故的主要责任甚至全部责任。
　　这9秒钟到底是否足以对突发状况作出反应,公诉人当庭让潘洁模拟事发当时打哈欠、打喷嚏、整理刘海等动作。而潘洁做完这些不超过2秒,公诉方得出的结论是,在9秒钟的时间里,这样的动作足够重复4遍,而且事发时被告的车速并不快,所有证据都证明,发生这次事故的主要原因是由于潘洁的疏忽大意。
　　对于事故造成的后果,潘洁追悔莫及:“我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会尽全力赔偿的。”但她也不得不承认,目前在读的她并没有这个能力。审判长最后问她:“今天很多受害人及其家属都来到了法庭,你有没有什么想对他们说的?”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我知道说什么都不管用了。对于这个结果,我真的很抱歉……”
　　潘洁在庭审中的表现,甚至在最后连一个道歉都没有,这一点更是令被害人及其家属“耿耿于怀”。他们觉得,潘洁的所作所为只是在为自己开脱。
　　
　　一审宣判
　　
　　7月8日下午,上海市浦东新区人民法院就潘洁交通肇事案作出一审判决。当天,被害人家属早早来到法庭外,扯起了写有“杀人偿命”、“还我父亲”等标语的横幅。潘洁的父母和其男友则不停地以下跪的方式,企图得到谅解,减轻潘洁的罪行。
　　“晚啦,你们早干什么去了?”被害人家属情绪激动,根本不能接受此时才来的道歉。
　　此情此景,潘洁的母亲伤心欲绝,由于其情绪太过激动,潘洁的父亲只好先把她扶到庭外。庭外是潘母“呜呜”的哭声,庭内是被害人家属们义愤填膺的吵骂声。
　　下午13点30分,法庭作出一审判决,以交通肇事罪判处潘洁有期徒刑5年。
　　法院针对辩护人无罪辩护的意见,判决认为:“根据监控录像及现场勘查情况可以反映出,事发当天天气良好,事故发生地段的道路亦无异常,客观环境上没有影响被告人潘洁正常驾车行驶的状况;潘在行驶至施工区域前,其前方曾有车辆为避开施工而变道,潘对此未加注意,且在潘与施工人员相撞之前9秒的间距中,潘前方没有任何的障碍物,其有足够的条件可以看清前方的施工区域,亦有足够的时间采取制动等措施。本案的多名被害人均系遭受潘所驾轿车正面碰撞、挤(碾)轧而伤亡,该伤亡后果与潘疏于观察的违规驾车行为有直接的因果关系,施工人员未按规定放置警示标志也有一定责任,但不起决定性作用。因此,法院认定被告人潘洁承担事故主要责任,施工单位承担事故次要责任。”■
　　
　　点评
　　在读研究生潘洁交通肇事案是一起震惊沪上的惨祸。由于肇事者的一时疏忽和处置失当,不但夺去了四个鲜活生命和致使数人伤残,而且也给自己的人生和家庭带来了灾变。笔者旁听了这起交通肇事案件的法庭审理过程,感触颇深。一个驾驶员,掌控的不仅是一辆汽车,而且是自己的人生和家庭,同时还关联着他人的生命和家庭。时下有不少“本本族”,他们手握方向盘时有的只是一种潇洒状,全然没有驾驶员的稳重和对生命的敬畏。有些驾车人根本没有机动车驾驶员的职业修养和良好的职业行为,在瞬息万变的公共道路上漫不经心,一失足成千古恨。成千上万的血案告诉我们,作为一个交通行为参与者,他们的一切行为都要承担法律后果,任何轻率麻痹、疏忽大意都将遭到惨痛的惩罚和付出沉重的代价,都将给当事者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失。肇事者受到法律的惩罚,受害方失去亲人,这种结局既无奈又痛心。在这不幸之时,希望肇事者能从深重的忏悔中求得灵魂的一丝安宁和受害者艰难的宽恕。但愿他们早日从噩梦中醒来,不再经受苦难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