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韩非军事区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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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正在试图改变人们对非军事区的印象,它并不是恐惧、威胁和雷区的代名词;它也并不意味着不珍爱自然,因此我们能实现和平和繁荣。”
  
  从4月12日起,中国公民可以赴朝鲜旅游了。早在今年春节过后,我国很多网站上就出现了“让我们去朝鲜旅游吧”的帖子;而在各大旅行社推出的赴朝游览线路里,一定有位于朝韩非军事区的板门店。在中国人的眼里,那里依旧充满神奇诡秘的色彩,让人忍不住想前往探究。
  不久前的3月23日,由总统直辖的韩国“加强国家竞争力委员会”公布了一项计划,称将在朝鲜半岛中部的非军事区沿线设立“朝鲜半岛生态和平带”,使这一地区成为生态保护型的观光胜地。根据计划,韩国政府将沿着非军事区韩方一侧修建自行车带,并修建公园和活动中心,让那里成为韩朝两国青少年活动的地方。韩国还将建立高科技观察站,以监控和保护非军事区内的野生动物。
  其实,早在2004年,在韩国首都汉城(现首尔)就举行了“非军事区论坛国际会议”,会议起草了一份“2004非军事区宣言”,决定致力于把朝鲜半岛非军事区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遗产名录,使其成为世界和平和自然保护的圣地。
  2009年6月,韩国一家旅游公司又推出了一个为期五天的“非军事区和平地带横贯游”。游客可在韩国一侧,体验军事分界线南侧非军事区沿线独特的生态和社会文化。
  朝韩之间这条由于战争而形成的“非军事区”,会不会因为这个“华丽的转身”而从冷战的最前沿阵地变身为观光胜地?
  
  冷战的最后遗产
  
  谈到朝韩非军事区,人们常常想起的就是板门店。其实板门店只是非军事区中的一个地方。非军事区是一段横跨朝鲜半岛中部北纬38度线附近的狭长地带,从朝鲜半岛西海岸绵延到东海岸,全长约248公里,宽约4公里,是朝鲜和韩国之间的军事缓冲区,它是1953年7月27日朝鲜战争双方在板门店签署《朝鲜停战协定》后确立的。按照协定,双方各由军事分界线后退2公里以建立非军事区(DMZ,Demilitarized Zone),双方均不得在非军事区驻扎军队、部署武器和建军事设施。南方一侧在离此5公里~20公里的地方又划了一条控制线禁止普通百姓出入。北方出于同样的目的,也划了一条线。50多年来,非军事区两边成为世界上驻守军人最多的军事分界线。据说,几十年来南北方都将国家预算的30%以上投入到军事对峙和增加军备上。至今,在非军事区附近仍能感受到强烈的冷战遗留痕迹。
  在沿着朝鲜半岛中部向东西绵延的这条军事分界线上,以200米为一个间距矗立着1300多根小水泥桩界牌。这些水泥桩是南北分裂的象征,经过50多年的风吹雨打已被侵蚀,只剩下一些残骸,看上去却是触目惊心。
  人们熟悉的板门店位于非军事区的正中间,在这里建有共同警备区,朝鲜与韩国士兵隔着设在地面的分界线值勤。据说这里的韩国士兵均系联合国军所属,专门挑选身高1.75米以上,且个个都有武术段位的。他们上岗时通常把钢盔压得低低的,几乎遮住了眼睛。而朝方的人民军士兵则把宽沿军帽推到后脑勺上,清楚地露出了面孔。
  尽管朝鲜战争已经过去了50多年,但对于非军事区附近的许多居民来说,战争并没有结束,战争给人们造成的伤害也在继续。朝鲜战争期间,双方在这一地区埋设了数百万颗地雷。其后的几十年,韩国方面为防入侵,又陆续埋设了更多的地雷。据美国媒体称,有专家估计,韩国一侧的非军事区现在依然埋有数百万颗地雷,其中一些地雷甚至会爆炸两次:先在地面上爆炸,然后弹到两米多高的空中又二次爆炸。仅2009年韩国就有1000多名居民被炸死炸伤。
  在位于朝韩非军事区南部的一个叫做Haean的农业区,自1953年以来已经有数十人被地雷炸死。当地老人朴春永(音译)的左腿被炸断,她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孙子都被地雷炸死。朴春永说:“这些地雷应该是杀敌人的,现在它们却在伤害无辜民众。”在非军事区内,人们甚至可以看见被地雷炸伤、失去一条腿的野猪或梅花鹿在森林中跛行。现在,最严重的问题是这些地雷缺少记录,人们不清楚地雷到底埋在哪里。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条非军事区距离韩国首都首尔只有50多公里。虽然在首尔旅游观光感觉不到战争的气氛,但是,几年前当笔者离开首尔前往位于非军事区附近的都罗展望台(是从韩国眺望朝鲜生活情景的南方最北端的瞭望台,也是从韩方惟一能够清楚地看到朝鲜第二大城市开城的地方)时,映入眼帘的却是另一番景象。公路一侧沿线的两道铁丝网就把我们拉回到了战争状态。从首尔到都罗展望台约40公里,有两条主要干道可以到达,一条叫统一路,一条叫自由路。我们走的是自由路,紧挨非军事区南方的界线。公路一侧是两层高高的铁丝网一直向前延伸。铁丝网约三米高,两层铁丝网中间间隔约五米左右。每隔几公里就有一个岗楼,有荷枪实弹的士兵站岗放哨,铁丝网上还有一对像是喊话用的小喇叭。在临近都罗展望台时,不时可以看到各种军车在穿行,道路上还设置了各种路障。对于从未经过战争的笔者来说,真有大气不敢出的感觉。
  笔者一位同事,几年前在南方一侧非军事区参观,陪同的韩方人员一再提醒千万不可随意踏入危险区域。果然,随处可见用黄色警戒线围绕起来的区域,周围插着用韩文和英文写的“当心地雷”字样的牌子。这位同事还与同行的一位哥斯达黎加学者,各自悄悄地在黄线区捡了一块石头作为纪念,回来后,请人在石头上刻下了DMZ三个字母。
  自从韩朝2000年首脑会谈后,韩朝关系趋于和解,曾经密不透风的非军事区也开始了从海上到空中的各种往来,非军事区正逐渐丧失割裂的作用。特别是2002年双方开始连接贯通南北的铁路大动脉——西部的京义线和东部的东海线之后,死寂的非军事区也开始喧闹起来。2007年10月,时任韩国总统卢武铉跨过军事分界线,从韩国迈进了朝鲜。
  
  非军事区内的两个小村子
  
  虽然朝韩非军事区戒备森严,但却有两个很少为世人知道的小村庄生活在这个军事夹缝中。
  根据《停战协定》的附则规定,交战双方可以在己方的非军事区内保留一个普通老百姓居住的村庄。大成洞“自由之村”位于板门店附近非军事区的南方一侧,朝鲜战争期间很多村民也曾经一度逃离家园,但停战后一些村民又返回这里。按照规定,只有籍贯在郡内面造山里的人才可以居住,普通韩国人一般不能入内。村中现有200多名村民,以务农为主,享有免税和免服兵役的优惠待遇,但一年中要在村子里居住八个月以上。如果村民受到六个月以上的刑罚,也将被剥夺村民资格。
  朝鲜战争停战后,韩国试图将这个村子打造成“自由国家”繁荣的象征,所以将其取名为“自由之村”。站在“自由之村”会馆的房顶上,可以远远地看见朝鲜的开城工业园区,甚至有时候打开电视机,收到的也是开城电视台的画面。
  不过,如果这个村的村民有了罪错,韩国政府要对他们实施法律制裁可不容易,因为这些村民拥有同美军类似的治外法权。《停战协定》有一款规定:非军事区内军事分界线以南部分的民事行政和救济事业由联合国军司令负责。
  村民们只有白天才能离开村子,日落之后,驻军士兵就会挨家挨户清点人数,记录村民居住的天数。如果外面的人想进出这个村子,则必须提前15天申请并得到联合国军司令部的许可。
  大成洞“自由之村”惟一的教育机构是大成洞小学。但由于地理位置特殊,大成洞学生的毕业典礼规格恐怕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那怕只有一个毕业生,就会有将军级的军事停战委员会首席代表、中立国监督委员会各国代表和板门店共同警备区联合国司令部警备大队司令等出席仪式。
  而在跟“自由之村”直线距离仅1.8公里的非军事区北方一侧,则有一个“和平之村”气静洞。站在“自由之村”村口就可以看见“和平之村”。冷战时期,朝韩双方都将本国的村子当作宣传的前沿基地。最具典型的例子就是这两个村子的“比高战”。1954年末,朝鲜在“和平之村”里竖了30多米高的旗塔,挂了一面足够大的国旗,每次升降国旗时都通过扩音器播放国歌,而扩音器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大。韩国不甘心,于次年在“自由之村”竖起了高48米的旗塔。两年后,朝鲜的旗塔换成了80米。三年后,韩国的旗塔换成了99.8米。又过了四年,朝鲜则将旗塔加高到158米。据说世界上最高最大的国旗就是这个旗塔上的朝鲜国旗了。
  两个村子的对峙直到2000年才结束。当年6月14日举行的首次朝韩首脑会谈达成协议,决定从次日起停止一切诽谤宣传,两个村庄才享受到了平静。
  但也有当地的韩方居民说,农耕的时候,常常能和朝鲜居民碰面,双方不仅相互交谈,而且互递香烟。而驻守在此的南北军人表面上荷枪实弹,戒备森严,但实际上因为这一带的军事分界线没有铁丝网,朝韩军人有时也在此交换对方的烧酒喝,甚至拉拉家常。
  
  意外地成为动植物的天堂
  
  由于非军事区是世界上现存的惟一的冷战前沿地带,不准平民出入,其中的一草一木都受到“严格保护”,所以这条面积有数千平方公里的长长的危险地带,在过去50多年里实际上成了一个自然保护区,意外地为一些濒临灭绝的物种提供了宝贵的栖息之地,据说已成为世界上生态资源保护最好的地带之一。
  在这块区域里,包括了湿地、森林、山脉、河流和海岸线。这里独特的自然生态环境,不仅招来了来自俄罗斯、中国、日本乃至澳大利亚的各种候鸟前来栖息,还有梅花鹿、野猪、山羊甚至是黑熊等出没。据调查,目前非军事区内至少有250多种动物,其中不乏丹顶鹤这样的珍稀候鸟,此外白顶鹤、黑颈鹤、秃鹫、大白鹭、雕这些本来在韩国不常见的鸟类也经常能够看见。洋槐、杨柳、芦苇等占据了人们曾经居住过的村庄,一直被认为已绝种的野山羊群在这里栖息繁殖。甚至韩国国防部的有关人员还报告说发现了本来以为在韩国已经销声匿迹的东北虎。
  韩国MBC电视台电视摄影组曾在这片带刺的铁丝网和枪炮塔守护的土地上拍摄了18个月,记录了这片无人打扰的绿洲中的稀有物种。动物学家兼纪录片制片人Mark Strickson曾在韩国军事官员的陪同下前往拍摄。他说整个拍摄过程是非常危险的,只能小心地在标出地雷图的情况下走几条路。即使那样,也时刻提心吊胆,尤其是在河流和溪水中,洪水漫过,不知道哪里埋着地雷。但是拍出的片子还是很让人兴奋,除了拍到了一些珍贵的野生动物外,还拍到了军人在部队食堂附近喂野猪剩饭、把土豆挂在铁丝倒刺围栏上,在严寒的冬天喂斑羚等的情景。
  同时,韩朝双方已经开始在非军事区的环境保护上进行合作。韩朝以前经常放火烧荒,以保证己方的视野不受遮挡,但从上个世纪90年代之后双方已经放弃了这种影响环境的做法。
  韩国“非军事区论坛”联合创始人李博士表示,希望能改变人们对于非军事区的印象:“它并不是恐惧、威胁和雷区的代名词;它也并不意味着不珍爱自然,我们希望能实现和平和繁荣。我们的任务是改变世界的观点。我们需要告诉世界以及朝鲜,韩国人民珍爱它”。
  韩国天主教大学安秉旭教授更是对非军事区的未来充满了希望,“不久的将来,总有一天,严格禁止出入的死亡之地非军事区将变成生命和希望的舞台;绝望和诅咒的分界线将化为爱与和平的桥梁。有朝一日,这片土地上的年轻人撤离非军事区的样子将比拆除柏林墙更具有戏剧性,锤子的敲击声将比那时更宏亮、更庄严”。
  人们期待着这一天的早日到来。
  
  资料:板门店
  朝鲜停战谈判最初在北方控制的开城市郊进行,之后移到军事分界线的板门店。当时,这里什么建筑也没有,只好以一些临时搭起的军用帐篷作为谈判会场。停战协定签字的前一天晚上,朝中方面的工程技术人员奇迹般地建起了一座有朝鲜民族特色的木结构大厅。
  板门店整个区域直径约为800米,停战协定签订后被定为联合国和朝鲜的共同警备区。这是一个特殊的地区,处于南北双方行政管辖权之外。
  在这里,象征南方和北方的代表性建筑是“自由之家”和“板门阁”以及分别位于其后面的双方的谈判场所“和平之家”和“统一阁”。
  共同警备区实际上横跨在南北军事分界线上,而军事停战委员会内那张谈判桌刚好坐落在这条线的正中位置。房子外面,朝鲜与美国、韩国警卫人员隔一条5公分高的水泥线——军事分界线相视而立,双方均不得越过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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