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会紧张啊”
　　挺拔的个头，俊朗的面孔，和一群多少还有些孩子气的男同学站在一起，陈锴杰的回头率是很高的。或许是因为刚从北京回来的关系，他那张干净的脸上明显透着几丝疲倦，不过，一聊到纸飞机，就又立刻恢复了阳光的神采。
　　比赛是在清华大学举行的，几位评委都是绝对的“重量级”，其中就包括菲尔兹奖（被誉为“数学诺贝尔奖”）获得者、美国哈佛大学教授丘成桐，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戴维·格罗斯，以及以“超弦理论”研究闻名于世的， 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布莱恩·格林。
　　决赛前的那个晚上，陈锴杰还专门跑去听了格林的讲座。陈锴杰当场向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年轻教授，提了一个让很多小伙伴惊呆的问题：“除了暗物质和10TeV至100TeV能级的探索外，我们还能借助什么线索去寻找标准模型和弦论的统一呢？”
　　陈锴杰转述的格林教授的回答我没有听懂，或许，陈锴杰自己也不是特别在乎答案是什么，能得到这样的提问机会，对他来说已经非常幸福。
　　当然，无论赛前的心态有多么轻松，真正到了决赛答辩环节，所有人就都不由自主地认真起来。评委们脸上带着笑，提的问题却是个个带刺，杀伤力十足。陈锴杰清楚地记得，一位教授问他：你能用一个普遍适用的公式，来描述纸飞机从起飞到降落的全过程吗？
　　这当然是一个非常难的问题，事实上，如果真的存在这样的“神奇公式”，人类在无人机的研究上，或许早已迈进全新的领域。当被问到是不是可以现场试飞下纸飞机的时候，陈锴杰的手心里已经全都是汗。
　　尽管已经飞过了几千次、几万次，可是没有哪一次的试飞，可以和这次相提并论。“还是会紧张啊，真的。我们的纸飞机会出问题吗？如果飞不起来，那岂不是很丢脸？所谓的‘纸飞机的空气动力学’研究，价值又在那里？……”陈锴杰低头瞄了眼手里的那架纸飞机，心里很有些忐忑。
　　运气不错。飞机在宽敞的报告厅里飞了将近30米，才慢慢悠悠地落在了地面上。陈锴杰强作镇定地走过去，把飞机捡起来，借着弯腰的工夫，长出了一口气。
　　最大乐趣就是让小纸片飞起来
　　陈锴杰喜欢上纸飞机，来源于一次颇具戏剧色彩的“奇遇”。“那阵子我才读四五年级吧，有一次折了一架纸飞机，正兴高采烈地在广场上试飞呢，走过来一大叔，大概30来岁，他居然毫不客气地对我说，我折的飞机太烂了。”
　　听了这话，陈锴杰当然很生气了，但他同时也很好奇。只见这位大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很普通的纸，三下五除二，也折出了一架纸飞机。
　　然后，陈锴杰就见证了让他至今难忘的一幕——大叔那架看起来平淡无奇的纸飞机，在空中飞啊飞，在飞了差不多有三四十米之后，方才掉落下来。“小朋友，加油哦……”
　　从那天起，陈锴杰便疯狂地迷恋上了纸飞机。他在心里悄悄告诉自己，一定要折一架最厉害的、能飞很远很远的纸飞机，让那位拽拽的大叔瞧瞧。
　　于是，当别的小朋友埋首作业堆的时候，陈锴杰一心一意地琢磨起了各种纸飞机的折法。课间，周末，陈锴杰折了不知道多少架纸飞机。在来回奔波于各个课外兴趣班的间隙，陈锴杰的书包里，总会放进一沓草稿纸，其中的很多都变成了滑翔在半空中的纸飞机。
　　“纸飞机最大的乐趣？大概就在于能让一张不起眼的小纸片，一次又一次实现看似不可思议的飞行。”
　　因为玩纸飞机，陈锴杰没少挨骂。那一天，纸飞机掉到了草丛里，当陈锴杰飞奔过去，试图用一个潇洒的扑救姿势把纸飞机捡起来的时候，埋在草丛中的消防水栓毫不客气地绊倒了他。陈锴杰的小腿上缝了17针。在那之后的一个多月里，这个可怜的男孩都只能由父亲背着上学。
　　从玩到研究
　　迈入中学门槛之后，陈锴杰继续玩着纸飞机。当手里的纸飞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陈锴杰觉得自己的世界也仿佛瞬间变得开阔不少。当然，他也不得不忍受部分同学不理解甚至鄙视的眼神。
　　“有一阵子老有同学嘲笑我，多大了，还玩这种小儿科。我就反问他，你觉得如果要在纸飞机上加一个曲别针，那要放在哪里，飞机才会飞得远呢？”
　　每每这个时候，对方就沉默了，陈锴杰的脸上则会显出不易察觉的骄傲来。从初中二年级开始，本身就对科学充满热忱的陈锴杰，开始“研究”起纸飞机来。“简单的说，就是研究怎样做才能让纸飞机飞得更远。在折法上有什么讲究？在投掷过程中，又有什么需要注意？这就是我当时的研究方向。”
　　这样的研究，真的靠谱吗？“那个时候，对纸飞机的研究更多停留在定性上，很多结论似是而非。比方说，我明明发现只要把纸飞机的重心点确定在1/2略微靠前点，就飞得最远，但是很多文献里说的却是1/4处。不管怎样，那会儿我做得还是挺开心的，毕竟研究的对象就是自己特别钟爱的纸飞机嘛，相当于玩了。”
　　那篇小论文在当年的全国比赛中没能更进一步，不过对陈锴杰来说，那根本不能算是挫折。考上厦外之后，逐渐对空气动力学有了一些了解的他，找到了同样喜欢纸飞机，并且在物理、计算机方面都很强的赖文昕，并肩作战。
　　纸张、皮筋、铁架子、传感器、滑轮，两人的“装备”无比简单。不过，器具越是简单、朴素，对于实验的精准度的要求就越是严格。有时，两人甚至还会用风扇来进行风动实验，看纸飞机要以何种角度起飞，才能达到升力最大、阻力最小。
　　“我们曾建造了一个简易风洞测量机翼的最佳升阻比。不过因为实验器材简陋，六个自由度没有办法完全控制。好在最后仍然得到了符合理论的实验数据。”
　　在陈锴杰看来，玩和研究的最大区别在于定量与定性。“在研究时，观察到的结论有了科学的理论解释，连具体飞行的攻角和投射角都可以实验得出。”
　　不一样的“男神”
　　一座亮闪闪的金杯，让陈锴杰、赖文昕的名字登上了厦门当地各大报纸的头条。两人也都获得了清华大学自主招生直接面试的机会。不过将来是不是要参加高考，或者说，是不是要选择清华，陈锴杰仍然在犹豫。
　　陈锴杰有出国的念头，而他的理想，则是成为一名在人文、经济等领域都有所涉猎的物理学家。“我知道很多人会对这样的理想嗤之以鼻，觉得是说大话，不过，你要是连想都不敢想，怎么可能会成功呢？”
　　陈锴杰的偶像是爱因斯坦。我问他为什么，他笑了笑说，“因为爱因斯坦也喜欢小提琴。”
　　事实上，让陈锴杰真正迷恋的，是爱因斯坦那种敢于挑战权威、突破传统的精神。“当然他的那种率性的生活方式我也很喜欢。”
　　因为外形高大帅气，还是校管弦乐队的首席小提琴手，常有女生暗地里叫陈锴杰“男神”。照理说，这是个令人骄傲的“头衔”，不过陈锴杰有些不以为然，他觉得自己跟电视剧中那种男神有着本质的不同。“有‘男神’这么喜欢物理、喜欢科学的吗？”
　　假如真的要在陈锴杰身上找一点男神范的话，那么陈锴杰对自己的要求倒真是十分严格。早晨醒来，陈锴杰的脑袋里总会迅速生成一张清晰的时间表，表上的每一个时间点都必须坚决执行。周末的中午，陈锴杰喜欢看一部英语原声电影，但只要睡觉时间一到，他会立刻关视频午睡。和爸妈一起出门旅行，陈锴杰会先收拾好行装，在等待的空当弹上一曲钢琴；路上，他总爱戴着耳机听听奥巴马的竞选演讲……
　　如此严苛的自我要求，在很多同学看来，多少会有些“无趣”。不过陈锴杰觉得，“时间是可以控制的，只要你把每个节点都划分好，就可以充分用来做自己感兴趣的事。”
　　知识分子出身的父母亲，对陈锴杰一直寄予很高的期望。在玩纸飞机这件事上，他们一度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孩子愿意把有限的童年时光，用来搞这种“无聊”的玩意？但是，这个拥有超强自我约束力的少年总能把时间安排得井井有条。
　　这次决赛前，陈锴杰还专门向纸飞机吉尼斯世界记录拥有者——美国人肯·布莱克布恩，请求指点。没想到对方还真的回复了。“大家都在做同一件事，你比别人更努力，才可能保持在前面。”
　　当很多高中生还沉浸在青春的幻想中时，陈锴杰已经比他们提早一步滑入预定轨道。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要什么，然后付出最大的努力去追寻，这是陈锴杰的态度，也是当下很多高中生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