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眠在异乡(连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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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周扬同志生前说,“在我国革命音乐家中,不幸早逝的有聂耳、冼星海、张曙、任光等,但麦新同志是死得更为悲壮的。解放战争期间,麦新参加了东北土地改革的激烈斗争,在一次遭遇匪徒突然袭击中,英勇搏斗而牺牲。听说他死后,当地群众曾伏柩痛哭,至今内蒙古人民还深深怀念着他。”麦新,可谓真正的革命烈士。在开鲁县,有以麦新命名的“麦新公社”“麦新大队”“麦新村(即‘万发永’)”,这是人民给予他的崇高荣誉。
  每年清明时节,内蒙古自治区科尔沁草原上的农牧民,就会想起一个人,想起那个南方飞来的鸿雁。他们不约而同地来到他的墓前,为他扫墓、祭奠。
  这个人,出生在上海,喝黄浦江水长大。参加革命前,在上海最繁华的外滩一家美商开办的“美亚保险公司”任职,讲得一口流利英语,薪水每月80块银元。当时,100斤大米只需两块银元左右。
  1937年,抗战爆发,年仅23岁的他,怀着一颗爱国之心,投入到抗日救亡歌咏运动之中,用满腔激情地创作了轰动全国的抗战歌曲《大刀进行曲》。
  不久,他参加上海地下党组织的一支“战地服务队”,与文化界一些知名作家、诗人、戏剧家一起,奔波于江、浙、粤、鄂一带,以音乐为武器,宣传抗战。
  1940年。他辗转去了延安……
  1945年8月15日,目本天皇向全世界宣布,无条件投降。中国人民经过八年浴血抗战,终于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中共中央所在地延安沸腾了。沟沟坎坎,锣鼓喧天;村村寨寨,万民欢腾。
  延安鲁迅艺术学院(简称“鲁艺”)的师生们,更是热血激荡,他们把所有能点燃的东西都点燃了。最后,无东西可点,就把棉被里的棉花掏出来,做成火把点燃,涌上街头,彻夜狂欢….
  延安,陶醉在胜利的喜悦之中。此刻,国际形势正发生着剧烈变化。世界上两个超级大国在二战胜利的庆典中,明争暗斗,抢夺世界的主导权。美国公开支持蒋介石独吞中国的胜利果实,共产党只能参加所谓的“联合政府”。为抗衡美国,斯大林改变对延安的政策,允许共产党的军队进入东北地区。在这种瞬息万变的国际形势下,党中央毅然决定派大批干部奔赴东北,去建立民主政权。
  1945年8月30日清晨,天上飘着潆潆细雨,宝塔山笼罩在雨雾朦胧之中。在“鲁艺”音乐系担任了五年党支部书记的音乐家麦新,背着简单的行装,来到雨雾笼罩着的延河边上,准备参加中央组织的“千部工作团”,奔赴东北。
  音乐系主任吕骥和共同工作了多年的老朋友、老战友,前来送行。孟波还买了两瓶牛奶,送给麦新。他说:“一瓶给你,一瓶给程迈,带在路上喝。”
  麦新接过一瓶。把另一瓶推给孟波说:“你直接去送给她吧,这东西放久了不行。”
  孟波拿着牛奶去找程迈。
  吕骥走了过来,握住麦新的手,跟他告别:“你先走一步了,很快,我们也到东北去,到时再见。”
  队伍在一片掌声和口号声中,披着濛濛细雨出发了。
  没有车辆,没有骡马,只靠双脚,历时三个多月,行程三千六百多华里,于1945年12月12日,抵达辽宁的阜新市。
  此时,国民党不甘心放弃东北,已调集重兵,先行占领了沈阳、长春等大城市。阜新危在旦夕。
  刚刚组建起来的阜新地委及其所属部队。为保存实力,根据上级指示,在地委书记吕明仁带领下及时北撤。经彰武、库伦等人烟罕至的荒漠地带,撤到了内蒙古哲里木盟的首府通辽,并迅速组建起新的政权机构——“通、鲁中心县委”。吕明仁任书记,直接管辖通辽和开鲁两个县。
  “中心县委”成立后,吕明仁决定把麦新、程迈夫妇留在中心县委工作。麦新得知消息,急忙找到吕明仁,谈了自己的想法:“十年前,我就想到东北来,参加义勇军,参加抗战,结果,未能实现。”
  “后来呢?”吕明仁问。
  “后来去了延安。”
  “你是哪年到延安的?”
  “1940年10月。”
  “噢,那时,我和丁修刚刚离开延安。”吕明仁望着正在往火炉里添着煤炭的妻子丁修说:“不然,我们早就相识了!”响起一串响亮的笑声。
  丁修说:“十年前,我们在北平读书,阎锡山的部队到北平来招募青年扩军,组织上安排我、明仁,还有苏伟、陈明,一百多号人,随招募团去了太原。后来,在上级领导同志安排下,我和明仁去了延安。”
  “是啊。”又是一串开心的大笑。
  麦新说:“明仁同志,我想谈谈我的工作安排问题。”
  吕明仁心里有数,他知道麦新要谈什么。当麦新匆匆走进这间冰冷的小平房时,他就猜到了麦新为什么来找他。
  “听说留在通辽工作了?”
  “是。”
  “有什么想法?说说吧。”
  麦新望着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但在他看来却比自己成熟得多的中心县委书记,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想到基层去工作,最好到一个区,或者到一个村去,不然,老浮在上面,怎么得了。”
  “还有吗?”
  “没有了,就这些。”
  吕明仁想了想,说,“在阜新的时候,你给我写过一封信,还记得吗?”
  “记得。”
  “信里谈到了一个想法,那个想法不坚持了吧?”
  麦新沉默着。
  “怎么不回答?”
  “不回答本身也是一种回答。”
  “哈哈哈哈……”吕明仁又大笑起来,他以为麦新已经改变了那种想法,便坦诚地说,“我觉得,那个想法是不对的。”
  “不,明仁同志,你还不了解我。”
  “噢?”
  麦新究竟给吕明仁写了一封什么样的信,他在信中谈了什么样的想法呢?
  1946年元旦刚过,麦新在阜新地委安排下。参加了由地委组织部长施介同志带领的一个干部工作队,来到大雪覆盖的鹜欢池一带,开展群众工作。隆冬的冰雪严寒,让这个生长在黄浦江边的年轻人,第一次尝到了北方严冬的滋味;在深入群众的实际斗争中,切身体会到了土匪的猖獗、地主的残暴、东北人民渴望翻身解放的强烈愿望。当时,他把这些感受,写了一封信,托人带给了地委书记吕明仁同志。信的末尾,他写道:“我要求永远留在基层做群众工作,不再搞文艺工作,不再搞音乐工作。”   信尾的这句话,让曾在中共胶东地区做过多年宣传部长的吕明仁心中感到十分不安。他不知想了多少次,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一个在音乐事业上作出了突出成绩的优秀音乐家,会这么轻易地放弃自己的事业呢?最后,他怀着惋惜的心情,给在鹜欢池一带与麦新一起工作的组织部长施介写去一封信,说:“此类人才,极需保护,将来要调地委工作。”
  来到通辽,“中心县委”成立后,吕明仁决定把麦新夫妇留在县委工作后他就迅速找来了,再次提出要到基层去工作。难道他真的要放弃自己的音乐事业吗?还是“为嫌诗少幽燕气,故向冰雪跃马行”?
  当然都不是。
  其实,麦新要放弃的,是当时文艺界严重存在着的资产阶级世界观、艺术观,是某些音乐工作者长期存在着的脱离群众、脱离生活,自我陶醉、自恃高明的思想作风。
  特别是离开延安经过一段艰苦历程来到东北后与基层群众的接触,让他更加深刻地认识到“离开生活和斗争就没有音乐”的道理。所以,他立志不做象牙塔里的音乐家,不再做脱离群众、脱离实际的文艺工作者。
  一个多月来,一直积压在吕明仁心头的疑团,在今天与麦新长谈后,烟消云散了。他兴奋地说:“好!我支持你到基层去,到你们所说的源泉中去。眼下,开鲁正需要一个宣传干部,我看,你就到开鲁去吧。”
  “好!什么时候走?”
  “过几天就走。”
  “怎么还要过几天?”
  吕明仁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麦新同志,我可听说了,你是个急性子。”说着,他走到火炉旁,提起那个烧得哗哗作响的开水壶,为麦新倒了一杯热水,递到他手上,说,“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呀。过两天,我要召开一个会,讲讲干部们的作风问题。现在,我们还没有完全掌握政权,有些人就闹起名利地位来了。这次,成立‘中心县委’有些干部降格使用,他们就牢骚满腹,对派下去工作表示不满。你这里急着下去,可有些人,赶都赶不下去,这怎么得了!”
  麦新认真听着,炉膛里的火光,映红了他那张坚毅的脸。
  “当然,下去工作是艰苦的,困难会很多,特别是你去的开鲁县是个半农半牧地区,正处在敌我拉锯阶段,土匪活动很猖獗,相比之下,群众工作更难做。可是,我们是其产党员,共产党员就是哪里有困难,就到哪里去!”
  麦新咬紧着牙关,他的两腮坚挺地凸显着。
  吕明仁走到衣架前,从挂在上面的挎包里,掏出一把盒子枪,在手上掂了掂。
  “听说,你还不会打枪?”
  麦新脸红了。
  “这可不行啊。”他把盒子枪递到麦新手上,“下去后,要好好练练枪法,熟悉熟悉武装。眼下,我们的中心工作就是两项:一是发动群众,组织农会,搞减租减息;二是组织农民武装,开展剿匪反霸斗争。跟土匪打交道,不好好掌握武器,到时候会吃亏的。”
  麦新紧握着盒子枪,说:“明仁同志,你放心吧,我一定努力工作,随时总结经验,向您汇报。”
  笑容又回到了吕明仁脸上:“我今天答应了你一个要求,礼尚往来,你也应该答应我一个要求吧?”
  “好,您说吧。”
  “下去以后,我希望你能用音乐来总结自己的工作,多为群众写歌子,我能听到群众唱你写的歌子,就是最好的汇报。”
  麦新把盒子枪往肩上一挎,郑重回答:“好吧。”
  吕明仁扶着他的肩膀,送他出门。他殷切地叮嘱:“这次,让程迈也到开鲁去吧,两个人好好谈谈,只要是我们的错,就诚恳地向她道个歉,她心情好了,事情也就过去了。”
  这个问题,麦新没有表态。
  (责任编辑 张晓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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