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海:在这人间的伞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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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海不像个“校园诗人”;意思是,他不必心安理得地为自己幼稚的诗找借口,或任由喜爱他的人为之作辩解。诗人不是谈论诗的人,是“诗的人”。你可以等待,也可以去找它;如果寻访不遇,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继续等待。在西北陇上,白天的日头毒辣,你却可以想到月亮的清凉如水。这时的你觉得自己是一株正在分蘖、扬花的麦子。空气中有花粉,在你周遭无所事事地漂浮:
  要描绘这个人,是困难的
  月光一层层落在身上,他所展现的
  是技艺中的部分
  但被留下的那个人,可轻可淡
  ——或许有更多的悔恨,整夜雨水溅落
  柳条轻浮,桃花灿若笑声 (《亡灵赋》)
  这首诗写给亡灵——以诗的方式写给诗中的亡灵。这个形象从日常生活中来,并非来自“另一个世界”。这样说,固然是因为亡灵就生活在我们身边,我们居住的房前屋后,我们耕种的田垄里,我们载下的果树园里;但也是因为“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只要你不觉得死是一件恐怖的事,不觉得你跟死,也就是死后的亡灵,毫不沾边。
  所以,“要描绘这个人,是困难的”,这是诗人所见,与我们不同;我们只知道生或死的困难,不知道困难是人生,因这困难才产生了诗,音乐,舞蹈……“这个人”是诗人,他提到月光是“一层层”的,提到“技艺”,是因为月光在技艺中呈现,就像他接着说到的柳条和桃花,都是“一层层”技艺的叠加和传承。写诗的人在技艺的内与外生活着:技艺之内的他难以描述;技艺之外的“被留下的那个人”,“可轻可淡”——正如月光,它现身时活在人间,滂沱大雨时它隐去仿若亡灵;反之亦然。
  “可轻可淡”正可描述我对阿海的诗的整体感受。我开篇提到的花粉纯属想象。阿海没有写过花粉,写的是更让人过敏的飞蛾翅膀上的粉末。诗中“据着”一词特别有意思,生造的,却无可替换:飞蛾不是有意散播粉末,翅膀珍惜它;粉末与“细小”一词勾连,又暗示着“火星”之星星点点,而“据着”由此与“撩起”辉映成趣,如同夜晚的飞蛾与灯光、与明月辉映成趣。上一首诗的“可轻可淡”过渡到这里“安静”,它们相互释义。夜晚的“寂静”带给我们“安静”,而这“寂静”如你所知,是由飞蛾和虫鸣以及随后到来的风营造的——是技艺生成了这一切,我们安坐其间。这时你会觉得最后两行诗的好处:古典诗的技艺此时此刻在我们身上复活;亡灵一一现身,似乎附着在被风吹落的草屑和树叶上,“落在了我们身上”。
  世界是种种技艺,生活亦是;也可以说,因为世界与我们各自的生活有太多的记忆,每一种记忆的复现都是技艺的再生。应当在这个意义上重新审视似乎日渐没落的诗,在我们世界的位子。我们不需要拔高它,也不需要贬斥它,这些都是拙劣的技艺的表现。它也不是你热恋一番之后分手的初恋情人。它是你的血液,或者,它是干渴的黄土地下深深的、不曾断流的暗河。亡灵的现身,既是为了提醒我们,也是为了警戒那些因懵懂无知而为非作歹,或明知故犯的恶人。在《过乾陵》一诗中,凡已安静者皆可视为帝王,但民间依然被压迫着的,这既可归罪于帝王,也可归咎于民间自己的“噤若草木”;寒蝉毕竟是嘶吼过的,徒留草木一言不发,似乎等着现时帝王的大赦。这不是诗人所要的“民间”,也不是他一再言说的“安静”,是死一般的沉默。
  阿海的诗有很好的技艺,显示的是他已臻良好的观察力和感悟力。比如《伞中辞》《陇东碎句》《陈家湾旧地月鉴》等。后者中多次提到月光:
  也许从未有过月光
  对燕子来说,这样深重的事物
  无法言明
  低飞时,依然有屋檐
  痛苦地消失(《之二十八》)
  不妨把诗中的燕子看作诗人的自比,这是人人皆知的技艺;但那不是“旧时王谢堂前燕”,是民间的燕子。我和妻子曾从天水一路向西,穿过河西走廊到达敦煌。在一座接一座的寺庙里看到的燕子,真是多啊。我不知道它们在屋檐下进进出出忙碌着什么,正如它们不了解我为什么这么喜欢无聊的拍照。月亮再度在词语中现身,以“消失”的方式;再次被“深绘”,从燕子们的视角——如果屋檐如同月光一样消失了,燕子们将在哪里寄居?《陈家湾旧地月鉴》转而以“我”收尾,是恰如其分的:
  曾为之碎琴
  至今,我依然在听
  连同绘下了
  不可逾越的山水
  对阿海而言,人生还有很长的历练,他因此提前绘下了“不可逾越的山水”。也许若干年后在他眼里,最终山还是山,水还是水,如他一再“深绘”的。但我相信那时他感受到的安静与寂静,深不可测。
  魏天无,文学博士,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华中学术》副主编,兼任湖北文学理论与批评研究中心研究员。美国孟菲斯大学(UM)交换学者(2012—2013)。出版专著(合著)四部,发表论文、评论、随笔百余篇。《深圳特区报》《汉诗》等报刊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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