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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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你们可以把尸体移走了。”
  “这显然是……”
  “自杀事件,我敢用我这条命跟你打赌。”卡鲁探长说道,他这个人作风强势,“两颗子弹贯入脑袋里。枪就放在他身边。这些退役军人啊,战争结束后没把武器交还军方。这种案例我至少见过三四桩。对他们来说,这世界变得太多!收音机、工党、年轻辣妹。而这些可怜的家伙,脑袋里头只有战争的回忆,可是,有谁会想去关心他们呢?”
  “他没留下遗书。”
  “你质疑我的推断?”
  “当然不是,长官。”
  “既然如此,我建议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我要去通报死者家属了。”
  死者的家属共有两人:遗孀埃米莉·弗拉纳根是个漂亮的黑发女子,年纪大约30出头;另一位是姓罗素的岳父大人。他们坐在艾伯特街7号屋内的厨房桌前,这是一间位于特丁顿郊区的小房子。两人之间摆了一瓶白兰地。探长接受“来一杯”的提议,然后大口一喝“砰”地把杯子放回桌上。既然要提及刚发生的死讯,他是有必要先润润喉。他告诉他们自己的调查结果,并解释有必要验尸以确认死因,尽管死因看起来相当明显。
  “我想,你们没找到遗书吧?”他问道。
  埃米莉·弗拉纳根摇摇头。
  “有发生什么事情导致他得了断自己的生命吗?比方说听到坏消息?跟某人吵架……”
  弗拉纳根太太隔桌望着她父亲。
  “没吵架啊,”老先生说道,“我能担保。”
  弗拉纳根太太轻拍了手两下,然后说道:“帅啊,爹地。”
  卡鲁探长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这两个人似乎不该那么开心。
  “事实上,”弗拉纳根太太说,“派屈克有一段时间心情挺好的。”此时她嘴角绽露的不全是微笑,还有对命运无常的无言评断。
  “你指的是昨晚的情况?”
  “有好几天了。他会在浴室里头哼唱《马呀,翘起你的尾巴吧》这首曲子。”
  “他在鼓舞自己的士气?”探长说道。他提出的那套意志消沉理论,看来开始动摇了。
  “你所谓的‘他在鼓舞自己士气’是什么意思?”
  “因为,嗯……”
  “自杀,”罗素老先生突然用拉丁语说道,“自杀者——日子忧愁。”
  “够了,爹地。”弗拉纳根太太说道。
  探长判断老先生一定是喝了太多白兰地。在这种情况下,会感到不舒服也是在所难免。他还是尽快告知要点,然后赶紧走人吧。
  “据说你们两位都是被枪声吵醒的。”
  “是的,差不多在午夜时分。”这位遗孀边说边看着自己的指甲。她这个动作显得很怪异。
  “你下了楼,然后发现他在他自己的工作室里头?”
  她点点头。
  “他说那是他的小窝。随后家父也跟着进来了。”
  “他没暗示过想要自我了断?”
  “他热爱自己的生命,探长。”
  “他从事什么样的行业?”
  “他是个演员,最近在里奇蒙剧院演出《斗犬杜蒙》这出戏。虽然只是演个匪徒这样的小角色,不过他真的演得很棒。他们会非常怀念他的。”
  探长正想说“那你呢”,不过他还是闭嘴没问。
  “《斗犬杜蒙》,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读过这本书。”
  “这本书有个副标题。”弗拉纳根太太说道,“爹地,你还记得那个副标题吗?”
  “嫌弃世界太平的退伍军官之冒险史。”
  “我就知道问他准没错。”她说道,“嫌弃世界太平的退伍军官之冒险史。爹地每天待在家里,他读这本书的次数比我们所有人都还要多。”
  这倒是跟卡鲁探长的调查结果较为接近。
  “在这种情况下,心情绝对好不起来的。”
  “噢,我不这么认为。派屈克的日子过得一点也不无聊。”
  “这么说来,昨夜他是从剧院晚归的?”
  “就跟平常一样,差不多11点半吧。”
  “也许他有过度劳累的现象。”
  “你说派屈克?”她露出不合时宜的笑容说道,“他根本是一身用不完的精力。”
  “他是不是经历过一场不堪回首的战争?”
  “哪个阿兵哥不是这样?我倒觉得他把那一段往事都抛在脑后了。”
  “显然不是这样吧,不然就是还有别的状况。”探长开始修改自己的理论,“容我冒犯,这么问吧,弗拉纳根太太,你们的婚姻是否全然幸福快乐?”
  嘴唇再度抽搐。
  “我敢说他一定有犯些小过错。”
  “小过错,”罗素老先生说道,“像让少女腿上坐。”
  这句幽默妙语只换来他女儿的皱眉蹙额。她对探长说道:“派屈克是个演员。这样说你应该就懂了吧?”
  “你不生气吗?”
  “偶尔被我逮到小辫子时,我们是会发生一些口角。”
  “请容我这么说,你对这种事情似乎看得很淡。”
  “因为他们那些亲嘴爱抚的行为,只能算是小过失。”
  探长不确定“爱抚”的定义,不过他猜应该还不至于到通奸的地步。
  “这么说来,这并非自杀的肇因?”
  “老天啊,当然不是。”
  “就你而言,他的心理状态怎么样?”
  “你是在问我他是不是疯了?”
  “是的,尤其是当他开枪射杀自己的时候。”
  “他射杀自己的时候我并不在场,不过我觉得他绝不可能发疯。他这个人的情绪从未失控过。”
  “噢,既然如此,”探长说着,打算走人了,“结果如何就让验尸官去做判断吧。他或许会希望亲自走访现场一趟,所以我会让这个,嗯,小窝保持原状,只除了这个,嗯……”
  “遗体?”罗素老先生提议道。
  “所以,请不要将所有东西收拾归位,让它们保持原状就好。”他拿起自己的帽子随即离去。
  弗拉纳根太太正要喝下一杯白兰地,这时候门铃又响了。
  “搞什么啊,又是谁?”她说道。
  她父亲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然后开门让一个身穿黑色长衣的秃头胖男人进来。此人身上闻起来有烟味。
  “我是蒙哥马利神父。”他说道。
  “我们认识你吗?”她问道。
  “在法国的时候,我是你先生军中的牧师。如今我在里奇蒙的圣萨维尔教堂任职。我是从一位教友那边听到他已经蒙主召见的消息,所以马上赶过来看看能帮什么忙。”
  “没什么忙好帮的。”弗拉纳根太太说道,“我不会用‘蒙主召见’这个说法来形容他的死讯。他是自己了断的。对你的宗教来说,他变成了一缕迷失的灵魂,不是吗?”
  这位神父重重叹了口气。
  “真是叫人心痛。我知道他并没有定期去做礼拜,不过,他是在罗马教堂受洗的。每当有人来极力劝说时,他总是宣称自己是天主教徒。”
  罗素老先生用阅兵场上的喊叫声说:“犹太人和天主教徒原地解散!”
  “说得没错,先生。所以我才来关心可怜的派屈克他的灵魂要何去何从。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你问的是:他是否用枪指着自己脑袋并扣下扳机?没错,事实确是如此。”弗拉纳根太太说道,她希望可以把这名访客打发掉,“警方已经来过了,他们会确 认这件事。”
  “是用他那把服役时的佩枪吗?真希望军队能负起更多责任把发出去的枪全收回来。我可以看看那个房间吗?”
  “有这个必要吗?”
  “我想去除心中所有疑惑,好让自己相信这真的是自杀案件。”
  “你有疑惑?”
  他的眼睛朝上轻眨了一下。
  “亲爱的,我有这个责任啊。”
  她领路带他进入派屈克的小窝,那是一个四周全是书架的小房间。她父亲也拖着脚步跟着走进来。
  尸体已经移走了,除此之外,房问内部和警方所见的完全一样,那把左轮枪此时搁在书桌上。
  “请不要动任何东西。”弗拉纳根太太说道。
  神父把两手拇指放到身后勾在一块。他倾身向前并瞪着那把枪看。
  “正如我所料,果然是军配品。”他说道,“警方已经验过枪膛了吗?”
  “空的。他只需一颗子弹就够了。”
  “他把枪存放在什么地方?”
  “最下面的抽屉里!请不要打开它。”
  蒙哥马利神父别无选择,只好四下张望周遭的书架。他看到了奥斯卡·王尔德和萧伯纳的剧本。
  “这些剧作他都演过了吗?”
  “没有。他收集这些剧本以供私人阅读之用。他这个人博览群书。”
  “博览群书,”罗素老先生说道,“噢,散文,随笔,论说文。”
  “家父非常喜欢玩文字游戏。”弗拉纳根太太说道,“爹地,你懂的还不止这些呢。”
  神父仍对架上的书兴趣盎然。在戏剧类的上方有一整排侦探推理小说,其中有柯南·道尔、洪纳和G.K.却斯特顿的作品。有个自称“沙波”的作家所写的三本小说横放在其它书之上,其中一本是《斗犬杜蒙》,正是死者有参与戏剧演出的那部原著小说。在另一排高架上所摆的某些书籍,则是神父宁可没察觉到的书,其中一本是玛丽·司托泼夫人所著的《结婚的爱》。尽管如此,他的目光还是义无反顾地投向玛格莉·桑格的著作《家庭节育》——引起神父注意的并非那耸动的书名,而是他发现了书背上有个圆孔。
  “如果可以的话,我能否抽出其中一本书?”
  “干吗这么做?”弗拉纳根太太问道。
  “因为我好像看到某本书的书背上有个弹孔。”
  “我的耶稣、我的玛利亚、我的若瑟啊!”弗拉纳根太太忘我地说道,“在哪里?”
  神父松开拇指向上指着。
  “不介意吧?”他伸手触及某本书,并把它抽出来。果真没错,此书和相邻的霭理士著作《性心理学》,皆被一个烧焦的圆孔给穿透了,“警方没注意到这件事吗?”
  “他们没注意到。这能代表什么吗?”
  “也许实际上射了两发子弹,其中一枪失手打中书背。你看,这颗子弹穿透了书后面的木板。你想想看,是否有听到两声枪响?”
  “这我不敢确定。我上床睡了。我以为自己是被某声枪响给吵醒的,不过,我想应该是有开第二枪。”
  “当时是几点钟?”
  “我房里的钟所显示的时间大约午夜时分吧。爹地,你记得有听到两声枪响吗?”
  “奥尔德萧特和巴沙特。”
  “怪哉。”神父一边说道,一边转动脑袋环视周遭的书。他将那本遭殃受损的书放回原位,然后把注意力转移至地上,
  “应该会有两枚用过的弹壳,除非有人把它们拿走了。”
  “你自认是比警方更高明的侦探?”开始感到不耐烦的弗拉纳根太太说。
  “没这回事,但是我老板的层次比警方要高。”他伸脚放到地毯边缘下面,然后让毯布一角朝一张椅子卷过去。他这种行为是无法加以苛责的,因为神父的确没触摸任何东西,毕竟他的脚是可以往任何地方移动的,“哎哟,这是什么东西?”
  地毯下面有本杂志。
  “别动它。”弗拉纳根太太说道。
  “看看总可以吧。”蒙哥马利神父一边说道,一边弯腰俯身。那是最新一期的《约翰牛》,这杂志是一本由何瑞修·巴腾利所编辑的爱国周刊。封面上头有潦草的铅笔字迹写了个数字“7”。
  “哎呀,我真该死!”罗素老先生说道。
  “爹地,这本杂志是你的吗?”弗拉纳根太太问他,“你不是说你的杂志不见了吗?”
  “没有啊,我那本放在楼上啊。”
  “每逢星期四我们都会收到这本杂志。家父都有参加那个比赛——”弗拉纳根太太解释道,“爹地,那个比赛叫什么来着?”
  “子弹。”
  “对了,就是这个名称。”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说来好笑,他偶尔会赢得比赛奖金哦。杂志里头会出个上联为题目,想参加比赛的读者可以回答下联,但是字数不可超过4个。爹地,举个例子来听听吧。”
  “上联是:公寓住宿守则,下联是:捐弃前嫌。”
  “好例子。来个跟教堂有关的对句怎么样?那个很有名的例句是怎么说的?”
  “‘结婚进行曲’对上‘走道,圣坛,赞美诗’。”
  “这个对句在战前让某人赢得500镑。爹地最好一次的成绩也才赢了25镑,不过他仍在努力创造佳绩。爹地,你确定这本杂志不是你的?”
  “我说过了,我那本放在楼上。”
  “好啦,别反应过度嘛。这本杂志最好还是放在地毯下面吧,这应该是个重要发现,不过,我是看不出来这之中有何蹊跷。”弗拉纳根太太伸脚用她的真皮鞋尖,把卷起的地毯轻推回原位,她一副想赶快把神父打发走的模样,
  “蒙哥马利神父,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们可以为你效劳的?”
  “目前没有,除了……”
  “除了什么?”
  “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跟令尊借那本《约翰牛》。”
  “我马上拿来给你。”老先生说道。
  他果然说到做到。
  
  二
  
  蒙哥马利神父回到里奇蒙之后,就直接前往剧院的后台。现在才下午两三点,而今天没有安排日场的演出,不过舞台上有几名演员在彩排下周上档的戏码。
  他认出其中一个人,派屈克·弗拉纳根猝死的消息就是这个人来通报神父的。这个叫布兰登的男子正在画舞台布景,好一个栩栩如生的凸窗,而窗外是一片海景。
  “小伙子,”神父说道,“真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
  “神父,我能帮你什么忙?”
  “我刚从派屈克·弗拉纳根的家里赶过来,可怜的孩子,愿他的灵魂安息。”
  “神父,我们心里都难过得很。大家都很喜欢他。”
  “这是真的。你会不会刚好知道他有个情人?”
  “神父,你是说黛西·楚罗?”
  “既然你这么说,那应该就是她了。我可以在哪里找到她?”
  “她在女更衣间里头。”
  “有什么方法可以把她哄出来?”
  “你可以试着敲门,然后说‘有位绅士要找黛西小姐’。”
  他如法炮制,而且果然有效。她甩开了门。一个慌慌张张的美女,短发和廉价的香水味,眼神因满怀期待而闪闪发亮。
  “哈啰,亲爱的——哎呀!”她认出神父身上的神职衣领。
  “你是楚罗小姐?”
  她点点头。
  “你是派屈克·弗拉纳根的朋友?”
  这个名字让漂亮的脸蛋起了皱 纹。
  “可怜的派屈克,是的。”
  “请告诉我你昨晚是否见过他,可以吗?”
  “咦,当然可以。他有参与这出戏,而我也是。我演的是匪徒的情妇劳拉。”
  “戏演完之后呢?”
  “之后我也有见到他。我们一群人去‘星辰与嘉德勋章’酒吧喝一杯。派屈克还点了生蚝和香槟。他说他最近有一笔钱入账。”
  “他吃生蚝喝香槟吃到几点?”
  “大概11点半。”
  “然后呢?”
  她露出迟疑的表情。
  “你真的有必要知道?”
  “你当我是某种容器好了。”
  “神父,你是指船吗?”
  他眨眨眼睛。
  “实际上并不是。我指的比较像是某种贮藏器,在此你可以很放心地告诉我任何事情。”
  “你想要听我忏悔?”
  “如果你有事要招供也行。”
  她咬住嘴唇。
  “我们去坐汽船游河。”
  “在晚上?”
  “汽船停泊在桥边。船上有梦幻般的灯光和音乐,还有人在跳舞。好浪漫哦。他又点了香槟酒,所以我一定是喝醉了。最后我们回家的时候是约莫清晨4点钟。我最好再说一遍。我回到家的时间是清晨4点钟。我们在我住处的门口说晚安道别。神父,我们之间没发生不轨行为。真的,任何不合礼教的行为都没有发生,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话。”
  “他的心情怎么样?”
  “他的心情?”
  “他跟你分手道别的时候,心情是否愉快?”
  “哎呀,天哪!”她那迷人的青春容貌又因担忧而紧皱起来,“恐怕不是很愉快哦。他想要进我家门。他还试图脱掉鞋子踮着脚尖上楼,不过我可没那个胆子去惹女房东生气。我把他推出去,然后让他吃闭门羹。你觉得这可能是他自杀的原因?”
  “不,我不这么认为,”蒙哥马利神父说道,“我根本不相信他是自杀身亡。”
  “你是说,我的良心不必感到愧疚?”
  “我无意对你的良心作任何评断,亲爱的,但是有一点我很确定:你在昨夜最后一刻做对了事情。”
  
  三
  
  被一个素昧平生的神父拉回艾伯特街7号民宅,卡鲁探长可说是非常不爽,不过神父表示此行和命案有关,这又叫他不能置之不理。
  “那个太太骗了咱们俩,”在驶向特丁顿的途中,蒙哥马利神父说道,“她坚称枪击事件是发生在午夜时分。但是有个女证人告诉我说,派屈克·弗拉纳根和她一直在里奇蒙待到清晨4点钟。”
  “那又怎样?”探长说道,“埃米莉·弗拉纳根有她自己的尊严。她不想承认她那位不定性的老公喜欢整个晚上跟外头的小辣妹瞎搞鬼混。”
  “她看起来并不悲痛。”
  “这倒没错。我注意到了她的态度。也许她对她老公的死并不感到遗憾。这不代表她就是杀夫凶手啊。”
  “这件命案的背后还有钱的因素。”神父说道,“一个在酒吧里可以挥霍金钱点香槟和生蚝的男人,有老婆和岳父要养,而且只是个玩票演员,说起来他的生活过得太阔绰了。”
  “我们查过他的银行户头,”探长说道,他很高兴可以证明自己案子查得很彻底,“他们有一笔不算多的收入,但是在他死亡的前两天,他几乎把所有的积蓄都领出来了,大约是60镑。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我打算对自己干这种事,我也会这么做的。在扣下扳机之前,我会带一个女孩子出去通宵饮酒作乐。你不会吗?”
  “我不会带女孩子出去狂欢,也不会扣下扳机,”蒙哥马利神父说道,“这两种行为皆不可取。”
  车子停在特丁顿的弗拉纳根家门前。埃米莉·弗拉纳根开了门,看见两人一起出现,便说道:“见鬼了!”
  厨房里的那瓶白兰地已经喝光。罗素老先生坐在火炉前的摇椅上睡着了。
  “没有必要打扰他,”卡鲁探长说道,“我们要找的是你,夫人。你的供词中有个明显的矛盾。你说致命的枪击时间是发生在午夜时分。”
  “或是在那个时间前后。”弗拉纳根太太说道。
  “我们刚收到一个线报指出,你先生半夜在里奇蒙坐汽船游河。”
  “那个猪头!他跑去那里干什么?”
  “和一名女演员跳舞跳到快清晨4点钟。”
  “这没什么好意外的,”弗拉纳根太太说道,她没意会到这等于承认自己知情,“这次又是跟哪个婊子?”
  “你这是承认对我说谎?”
  “我哪知道他在里奇蒙干什么?”
  “我说的是时间。有关枪击的发生时间,你做了假证词。”
  “我说的是‘在那个时间前后’。一两个小时对你来说,有那么大的差别吗?我是有猜到他在生命中的最后一晚,是在跟某个小贱人寻欢作乐,可是这件事没必要公诸于世吧?探长,当我走在他的棺木后面时,请让我保有一些颜面。”
  “他把银行户头里面的钱都提光了,然后拿去请他的演员朋友们吃生蚝喝香槟,这件事你知道吗?”
  “这个可恶的家伙,他干了这种事?”
  “你的态度好像很无所谓。”
  “他没留下遗嘱。身为他最亲近的人,我将可继承他所拥有的任何东西,包括这栋屋子。”
  “前提是你没有因谋杀罪名而被绞死,夫人。”
  “你说什么?”在这整个遗憾的事件中,她第一次露出惊慌的表情。
  蒙哥马利神父双手一举,劝阻两方暂且住嘴。
  “在我们进一步讨论之前,探长,何不让我说明我在小窝里发现了什么?”
  埃米莉·弗拉纳根咕哝着轻声感叹,并跟着他们走进发现尸体的房间。神父指出书背上的弹孔,并声明死者持枪对着自己脑袋却失手射中别处,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
  “依我之见,应该是有另外一个人拿着枪,在凌晨的时候等他走进家门,然后用枪指着他逼迫他来到这里,并且坐在自己的书桌后方,如此一来,看起来就像是他自己选择一死。我猜两人之间应该有过一番争执,所以第一枪射偏了,让他逃过一劫,不过第二枪就正中他的脑袋。”
  “这么说来,这是一桩情杀案。”探长说道。
  “错了。让我来说明我的另一个发现。”他卷动地毯,让下面的《约翰牛》杂志显露出来,“你可以把它捡起来,”他告诉探长,“请注意封面右上角有个潦草的数字‘7’。这本杂志照例投递到家里来。杂志是寄给罗素先生的,但是它被塞入信箱的当天,就被派屈克·弗拉纳根捷足先登藏到这里来。现在请翻到第38页,上面有个标题‘子弹’,然后请看本周的一千镑奖金得主是谁。”
  探长大声念了出来:“密德塞克斯郡,特丁顿的派屈克·弗拉纳根先生。难怪他会外出狂欢庆祝。”
  “可是,派屈克没去作答那个‘子弹’的单元竞赛!”弗拉纳根太太畏怯地说道。
  “没错,是令尊想到那个获胜的参赛答案。由于他走不了几步路,所以委托派屈克帮他邮寄出去。但是派屈克撕开信封,改用他自己的名义去参加比赛。我敢说这套把戏他以前就用过了,因为众所皆知老先生非常会玩‘子弹’竞赛。”
  “这是他后天养成的本能。”弗拉纳根太太说道。
  “派屈克让支票延迟给付。我敢说我们会在这里的某个地方找到那张支票。他把杂志藏到地毯下面,如此一来,令尊就找不到它了,但是老家伙还是设法弄到一本。”
  “他叫我出去帮他买一本回来。”
  “当他翻到竞赛单元的那一页,一看之下他就火大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目标,就是赢得那项比赛。原本属于他的光荣时刻,竟被他的女婿以卑鄙手段夺走了。所以昨天晚上他来到书房,把枪找出来屏息以待。接下来的发展你都知道了。”
  探长叹了气,这口气又深又长,仿佛要把整个肺清空。
  “神父,你真是聪明。”
  “探长,有个男人的灵魂正陷在危急中。”
  “这个男人不是好东西。”
  “是好是坏,由不得我们评断。”
  弗拉纳根太太说道:“获胜的对句是什么?”
  “这个嘛,上联是:一名警察的命运。”
  “下联是:一生合法的伟大冒险。”凶手一边走进房间,一边自豪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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