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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本文是笔者于2015年11月至12月在德国考察期间进行的调研报告。本文尝试通过描述德国几大艺术名校的赖以生存的文化土壤，阐釋德国艺术教育的成功之处得益于丰富的立体主义的历史脉络和新兴的前卫教育探索。这种教育的态度和方式给我们启发：一方面在国内的艺术教学中，我们如何打破高校的院墙，导入社会的鲜活资源和时讯;另一方面在课堂的教学中调动学生积极性，并加以引导。本文尝试用一种还原生态的写作方法梳理德国盘根错节的艺术教学实践。
关键词：德国高校;文化土壤;教育生态;前卫教育
文化氛围是教育的土壤，艺术的果实也就因地而生。整个德国是一个艺术教育大课堂，历史延续和地理空间的联系和脉络都没有割断，包括二战及冷战的残存也成为鲜明的语境。德国的艺术院校像柏林艺术学院、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卡塞尔艺术学院、明斯特艺术学院和科隆新媒体艺术学院，每个学校都融于丰富的历史遗存或是活跃的艺术活动里，而且长期互为营养，互为资源。在柏林，除了我们熟知的博物馆岛、犹太人纪念馆外，还有大大小小的私人收藏机构，像霍夫曼艺术基金会和军械库私人艺术中心。柏林当代艺术馆也会定期举办各种展览，离柏林艺术学院不远的地方是著名的当代摄影收藏展示机构C/O Berlin。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隔壁就是K20博物馆，当然，城市还有会跳舞的房子和博伊斯坐着学生的独木舟穿过的那条河。在卡塞尔，除了闻明于世的弗里德里希博物馆外，在城市的许多角落都可以看到文献展的往届作品。而明斯特的教堂、艺术厕所和雕塑十年展的作品更是各处延伸。科隆大教堂的钟声也会每天定时地飘进新媒体学院的声音工作室。除了这些可见的文化景观外，更为重要的还有严谨、哲思、深沉、坚韧连同战争伤痕都是极为丰富的精神库存。
1 艺术教育历史书——私人收藏基金会、博物馆
霍夫曼收藏基金会、防空洞博物馆、施泰德博物馆以及许多私人收藏机构的藏品可以串联成一部完整的高质量经典美术史，成为德国文化和教育的家底。
从维米尔到德加、从蒙德里安到基弗，在德国可以找到各个历史时期的经典和各个流派的代表。私人藏家的丰厚藏品和对艺术的敬畏之心为德国保存了丰厚的艺术资源，留存了许多条脉络的火种。
法兰克福的施泰德美术馆是其中的典型代表。这里的藏品就像一本延续的经典美术史的资料库，在这里你可以看到阿特米谢·简特内斯基（Artemisia Gentileschi）、圣经题材的《尤滴割下霍洛费讷的头》（Judith Slaying Holofernes）、约翰内斯·维米尔（Johannes Vermeer）的《写信女子与女佣》等。柏林的艺术氛围和艺术机构并没有像德国的其他几个城市一样，有最为知名的艺术院校和艺术展事，如同受到打击的经济正在恢复一样，文化的恢复时间可能更长。霍夫曼艺术基金会位于柏林的米特区的老宅中。霍夫曼去世之后，他的妻子就住在收藏的房子里，与最为优秀的艺术品住在一起。每周他们会接受外面观众预约，向柏林以及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爱好者展示他的藏品。
2 科隆新媒体艺术学院
从科隆大教堂步行十几分钟便可以到达科隆新媒体艺术学院。这座高耸入云的哥特式建筑是科隆的物理和精神地标，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都可以抬头看到它。城市里还分布着大大小小的不同历史时期的教堂，大都完好保存着雕塑和琉璃画。德国的许多城市都是古今元素自然交叉的，包括文化基因、信仰和传统建筑遗存，都真实地融于生活而非流于需要说教的抽象概念，走进大教堂的时候，甚至从世界各地前来的异乡的人都会自觉轻声缓步、脱帽肃穆。
学校面积不大，和德国的许多学校一样，没有院墙，在科隆的几个临近的街区分布有该校的工作室、图书馆、公共教学区域、生活区域。图书馆由一栋中世纪建筑改建而成，新媒体类和影像类的图书种类齐全。带笔者访问该校的由宓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是电影《南京南京》的副导演，她的课上主要讲述全球化背景之下的东西方文化比较研究。伊斯兰文明对欧洲的影响已经不是用以纸上谈兵的研究素材，而成为影响整个意识形态、文化观乃至生活安全的重大现实事件。笔者在欧洲考察期间，巴黎再次发生了令整个欧洲震惊的枪击事件，然而在西方，多元主义、包容化的社会信条是不容冒犯的，哪怕你的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你也绝不可冒着巨大的风险来表达反对伊斯兰的民粹主义观点。当然，还有一部分人对文化意义上的伊斯兰文明保持着敬畏感，专注于纪录分析文化冲突问题的学生会亲赴危险的冲突现场。在我们离开科隆之后，由宓将与她的项目组的其他成员一起赴黎巴嫩进行现场考察和拍摄，这里一直战火纷飞，爆炸威胁不断，他们的作品将在2019年的光州双年展上展出。
这些因素都填充了该校理论教学的厚度，将作为全校通选课程的理论教学的新锐观点切入了实际。实践课程则没有像理论课程一样，采用的是工作室制的教学方式，在9个学期的学习过程中，前3个学期主要学习理论课程和技术基础课程。在剩余的4～6个学习的主修时期，学生有更多深入学习的机会。学生需要在这期间从譬如摄影、表演型或纪录型或实验型电影、动画、视频和灯光艺术、设计、音乐、声音、透视画、实验计算机科学、雕塑、公共艺术与建筑，以及理论、美学与机器、艺术与媒体的历史等众多学习科目中找到自己感兴趣并有信心从事的个人专业领域。学校为此提供了设备的硬件设备，其中的声音艺术工作室和印刷工作室很有特色，里面配备有专业的声音后期处理设备和工程级的大型数码打印机等。更为特殊的是，在该校就读的学生除了享有公费教育的权利外，就读期间每人会得到6000欧的创作资金，用以学习期间创作的经费补助。
杜塞尔多夫和卡塞尔从事艺术工作的朋友，都对这所艺术教育新星大加赞赏，在他们看来，在艺术前瞻创造力和现实的就业情况下，科隆新媒体学院都有着很大的优势。在德国教育领域，该校的教学质量普遍被认可，很多学生在没有毕业之前就已经被用人单位预定，就业率极高。在最新的德国大学创新型专业排名中，科隆媒体艺术学院排在第2位。 3 明斯特造型艺术学院
明斯特雕塑十年展享誉世界，阿尔普、贾科梅蒂等大师的作品以阿湖（Aasee）为中心零星地散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雕塑展自1977年以来已举办四屆，2017年是第五届，因此整个城市布满了现代化的36件雕塑。笔者翻阅了展览的册子，发现在雕塑展的发展历史上没换过策展人。问及明斯特艺术学院的副院长Gerd Blum此问题时，他认真地拿出纸笔，划出了一条长长的线索：最初在阿湖边是一片绿地和动物园，银行强硬地占领了这片绿地，修建了银行的办公楼，连政府也没有办法阻止，激起了当地公民的强烈不满;后来银行为了回应民众诉求需要，通过艺术赞助和支持来补偿对公共绿地的占用行为，这成为明斯特雕塑十年展的雏形，后来这一展览逐渐发展。直到现任的策展人Kasper Konig作为当年的投资人之一，与当年好友兼明斯特博物馆前任馆长同时也是雕塑十年展的发起人分道扬镳后，Kasper Konig不得不重新回到策展人的岗位上，再次成为2017年第五届明斯特雕塑大展的艺术总监。明斯特艺术学院就建在这座城市的东北角，曾经作为杜塞尔多夫的艺术学院分校，后来逐渐发展壮大。学校的文化语境当然不仅仅是现代化的由民主和现代审美而生的雕塑作品展，也有高高悬挂在教堂上的铁笼子，在宗教战争时期，新教徒会被关押在铁笼子里活活饿死，警示全部市民。
然而现今，情况已经截然不同，明斯特整个城市的核心就是明斯特大学，到处可见自信又有活力的学生。明斯特艺术学院的氛围就更为自由和开放，在最具特色的学期间每周二晚上6点的明斯特讲座上可以听到艺术学院邀请的国内和国际知名的艺术家和学者的不同声音，这一讲座也对市民开放，讲座基本座无虚席。有时讲座也会与在一楼小展厅的展览互动。这种自由的讨论和思辨精神同样是工作室制教学的课堂的主旋律。考察期间，笔者有幸参与了荷兰艺术家HenkVisch教授的课程，他与隋建国是很好的朋友，课程结束后不久，他和隋建国一起参加在法国南部举办的雕塑三人展。然而，在他的项目课程和艺术批评课程上，几乎没有传达自己作为大师的创作方法，而是让学生各抒己见，氛围轻松愉快，有时候课堂讨论就在庆祝班上同学的生日的歌声结束后开始。学生在讨论的过程中充分思考，认真地阐释，并且不时伴有毫不留情的学术和观点争锋。老师在整个过程中都只是稍微的点拨和反复的鼓励。
每年的2月，德国各地的各大艺术院校会同期举办工作室开放活动，这是德国艺术教育领域集中展示教学成果的传统，类似于中国的毕业展或者是学习汇报展。所以在笔者参与的课程中的另外一条主线是为工作室的开放计划做准备，每个学生都会提交方案，然后大家讨论投票决定最后该采取哪种方案。现在看来，他们把工作室装扮成一个脱衣舞台的想法最受青睐。每个学生在这个过程中都带有充分的荣誉感参与到项目中来，他们对来年春天的到来摩拳擦掌，充满了期待。方案定下来之后，班上一个具有舞蹈基础的同学被选定上台表演，有些同学建议穿着要色情化，有些则建议穿着庄重，有些主张工作室的灯光要像娱乐场所该有的样子，有些则觉得自然更好。在学生开动脑筋争论的过程中，笔者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些学生哪怕每天都思考一个问题，只表达一个问题，四年这样的头脑风暴下来，那进步也是非常惊人的。
上课间隙，在荷兰的教授讨论时，他这样讲述自己的教学心得：艺术教育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培养“成功的”艺术家，而应从教育的初衷出发，让孩子成长为社会人，培养他们在社会上生存的基本素质。艺术作品讨论课是一个学生充分交换意见，然后达成共识的过程。教师应尽量淡化自己的教师角色，同学的作用是最大的，学生需要来自同学毫不避讳的批评才能搞好创作。
该校的图书馆是由曾经拿过普利斯特建筑奖项的戈特弗里德设计的，藏书颇丰。这座由马厩改造而成的建筑有两层，建筑里保存了当时拴马用的铁索，学生在里面不仅可以读到德语，也可以查阅英语的各类书籍。
除了校内和市内的资源外，学校会向学生提供大量奖学金项目、艺术家驻留、海外考察、学术交流项目等，给学生提供海外学习的机会。明斯特造型艺术学院的国际交流生项目一直不断拓展，目前已与世界各国的许多艺术学院成为友好学院，与中国美术学院和上海大学美术学院自2013年起建立了交流生互换驻留项目至今。当笔者提及上海视觉的公共艺术项目时，他们的师生也极为感兴趣，或许不管是世界任何地方的学生都有着无穷的激情和创造力，而当教育的环境点燃他们的激情的时候，他们的艺术天赋和自主的艺术创作力才得以挖掘成长。
4 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和卡塞尔艺术学院
而像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和卡塞尔艺术学院这样的名校与德国本土艺术事件的联系就更为紧密。从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到博伊斯的学生给他打造的木船渡江的地方只有几分钟的距离，虽然现在现代化的大桥建起之后，托尼克拉格已经不需要学生给他打造木舟。学校的隔壁建起了K2O美术馆，这里藏有绘画大师克利最为丰富和经典的作品，中国艺术家宋冬的作品正在这里展出。而博伊斯种的橡树现今也已经在卡塞尔的城市里蔚然成荫。
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的走廊和楼道间的墙壁挖空的墙壁上漏出现代化的一般会被刻意隐藏得干干净净的线缆，这一做法让人联想起1955年第一届卡塞尔文献展的策展人阿诺特·波德在设计展场时的场景。当时他仅安排刷白，没有要求修复被炸坏的弗里德里希博物馆的墙壁，以此场景来警示人们谨记历史，如今我们看到在许多具有废墟现场感的对架上艺术的布展方式都受到了这一当时曾经引起轰动的处理方式的影响。双年展的展示方式、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的墙壁，还包括柏林犹太人纪念馆墙壁上刀痕般的裂痕无不统一揭示着历史或是现实事物之间的紧迫感和张力。
如今的卡塞尔艺术学院已经成为世界艺术名校，其设计和动画专业处于国际教育的领先地位，当代艺术的创作教育也颇具特色，卡塞尔文献展的创办人阿诺特·博德就毕业于该校的大师班。作为世界上影响最为深远的艺术展览，其给艺术学院带来了极为珍贵的语境，这种语境还不同于像威尼斯双年展这样的其他国际双年展。文献展从创立之初就不仅仅是追求前卫的，它同时期待着用严谨的方式对整个欧洲艺术史的发展特别是现代艺术的发展给予研究和呈现，而从这点上来讲，这种学术的诉求与学院之间有了更为自由沟通和互为营养的可能性。拿博伊斯作为反例看起来是很好拿来推翻这一论断的，他在文献展上的蜂蜜机和第七届文献展上的7000棵橡树都看起来是极为疯狂和前卫的。而德国的前卫艺术不同于欧美，其在创作对象和内容上的历史回溯的反思和创作方法上的严苛都成为极为标志性的。博伊斯任校长的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现如今虽然在新媒体艺术的创作上由于具有更多历史的包袱和造型艺术的关注而显得冲劲不足，但是他们的新一任院长丽塔·麦克布莱德（Rita McBride）一上任就在更为重视新媒体艺术这一问题上明确表态。欧洲国家对网络和新的技术媒介在日常生活和生产方式上保持着某些距离和警惕，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科隆新媒体学院和杜塞尔多夫、卡塞尔艺术学院有着很大的不同。当科隆新媒体艺术学院的老师带着学生闯进伊斯兰文明的争端地的时候，卡塞尔和杜塞尔多夫的老师们可能更习惯于每周有一个下午的时间在工作室里评评画或是在楼下博物馆的咖啡馆里聊聊艺术和创作理想。然而，他们又对历史和艺术生长的土壤和张力保持着最为迅捷的敏感，2017年第十四届卡塞尔文献展将部分移师雅典。雅典作为西方文明的发源地，现如今表现得弱不禁风和德国的突飞猛进相相比，敏感的卡塞尔文献展的策划者们早已经嗅到了古城雅典的因古而新的语境，觉察到卡塞尔反思二战和现代性语境的意义疲软。
5 结语
在上海的一次托尼·克拉格展览的教育研讨会上，作为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颇有威望的院长，他在讲述西方的艺术教育时，没有概念性地阐述任何一个宏观历史概念，而是把自己从小受教育的全过程包括高中、大学和研究生各个阶段里的小故事娓娓道来。当时笔者就很好奇他的这种新奇有趣的讲述方式，此次学校给予的德国之行的机会让我找到了答案：欧洲特别是德国的艺术教育，绝不仅仅是一个孤零零的学院，而是每天日常生活在其中的有声有色的大课堂。
关键词：德国高校;文化土壤;教育生态;前卫教育
文化氛围是教育的土壤，艺术的果实也就因地而生。整个德国是一个艺术教育大课堂，历史延续和地理空间的联系和脉络都没有割断，包括二战及冷战的残存也成为鲜明的语境。德国的艺术院校像柏林艺术学院、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卡塞尔艺术学院、明斯特艺术学院和科隆新媒体艺术学院，每个学校都融于丰富的历史遗存或是活跃的艺术活动里，而且长期互为营养，互为资源。在柏林，除了我们熟知的博物馆岛、犹太人纪念馆外，还有大大小小的私人收藏机构，像霍夫曼艺术基金会和军械库私人艺术中心。柏林当代艺术馆也会定期举办各种展览，离柏林艺术学院不远的地方是著名的当代摄影收藏展示机构C/O Berlin。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隔壁就是K20博物馆，当然，城市还有会跳舞的房子和博伊斯坐着学生的独木舟穿过的那条河。在卡塞尔，除了闻明于世的弗里德里希博物馆外，在城市的许多角落都可以看到文献展的往届作品。而明斯特的教堂、艺术厕所和雕塑十年展的作品更是各处延伸。科隆大教堂的钟声也会每天定时地飘进新媒体学院的声音工作室。除了这些可见的文化景观外，更为重要的还有严谨、哲思、深沉、坚韧连同战争伤痕都是极为丰富的精神库存。
1 艺术教育历史书——私人收藏基金会、博物馆
霍夫曼收藏基金会、防空洞博物馆、施泰德博物馆以及许多私人收藏机构的藏品可以串联成一部完整的高质量经典美术史，成为德国文化和教育的家底。
从维米尔到德加、从蒙德里安到基弗，在德国可以找到各个历史时期的经典和各个流派的代表。私人藏家的丰厚藏品和对艺术的敬畏之心为德国保存了丰厚的艺术资源，留存了许多条脉络的火种。
法兰克福的施泰德美术馆是其中的典型代表。这里的藏品就像一本延续的经典美术史的资料库，在这里你可以看到阿特米谢·简特内斯基（Artemisia Gentileschi）、圣经题材的《尤滴割下霍洛费讷的头》（Judith Slaying Holofernes）、约翰内斯·维米尔（Johannes Vermeer）的《写信女子与女佣》等。柏林的艺术氛围和艺术机构并没有像德国的其他几个城市一样，有最为知名的艺术院校和艺术展事，如同受到打击的经济正在恢复一样，文化的恢复时间可能更长。霍夫曼艺术基金会位于柏林的米特区的老宅中。霍夫曼去世之后，他的妻子就住在收藏的房子里，与最为优秀的艺术品住在一起。每周他们会接受外面观众预约，向柏林以及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爱好者展示他的藏品。
2 科隆新媒体艺术学院
从科隆大教堂步行十几分钟便可以到达科隆新媒体艺术学院。这座高耸入云的哥特式建筑是科隆的物理和精神地标，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都可以抬头看到它。城市里还分布着大大小小的不同历史时期的教堂，大都完好保存着雕塑和琉璃画。德国的许多城市都是古今元素自然交叉的，包括文化基因、信仰和传统建筑遗存，都真实地融于生活而非流于需要说教的抽象概念，走进大教堂的时候，甚至从世界各地前来的异乡的人都会自觉轻声缓步、脱帽肃穆。
学校面积不大，和德国的许多学校一样，没有院墙，在科隆的几个临近的街区分布有该校的工作室、图书馆、公共教学区域、生活区域。图书馆由一栋中世纪建筑改建而成，新媒体类和影像类的图书种类齐全。带笔者访问该校的由宓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是电影《南京南京》的副导演，她的课上主要讲述全球化背景之下的东西方文化比较研究。伊斯兰文明对欧洲的影响已经不是用以纸上谈兵的研究素材，而成为影响整个意识形态、文化观乃至生活安全的重大现实事件。笔者在欧洲考察期间，巴黎再次发生了令整个欧洲震惊的枪击事件，然而在西方，多元主义、包容化的社会信条是不容冒犯的，哪怕你的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你也绝不可冒着巨大的风险来表达反对伊斯兰的民粹主义观点。当然，还有一部分人对文化意义上的伊斯兰文明保持着敬畏感，专注于纪录分析文化冲突问题的学生会亲赴危险的冲突现场。在我们离开科隆之后，由宓将与她的项目组的其他成员一起赴黎巴嫩进行现场考察和拍摄，这里一直战火纷飞，爆炸威胁不断，他们的作品将在2019年的光州双年展上展出。
这些因素都填充了该校理论教学的厚度，将作为全校通选课程的理论教学的新锐观点切入了实际。实践课程则没有像理论课程一样，采用的是工作室制的教学方式，在9个学期的学习过程中，前3个学期主要学习理论课程和技术基础课程。在剩余的4～6个学习的主修时期，学生有更多深入学习的机会。学生需要在这期间从譬如摄影、表演型或纪录型或实验型电影、动画、视频和灯光艺术、设计、音乐、声音、透视画、实验计算机科学、雕塑、公共艺术与建筑，以及理论、美学与机器、艺术与媒体的历史等众多学习科目中找到自己感兴趣并有信心从事的个人专业领域。学校为此提供了设备的硬件设备，其中的声音艺术工作室和印刷工作室很有特色，里面配备有专业的声音后期处理设备和工程级的大型数码打印机等。更为特殊的是，在该校就读的学生除了享有公费教育的权利外，就读期间每人会得到6000欧的创作资金，用以学习期间创作的经费补助。
杜塞尔多夫和卡塞尔从事艺术工作的朋友，都对这所艺术教育新星大加赞赏，在他们看来，在艺术前瞻创造力和现实的就业情况下，科隆新媒体学院都有着很大的优势。在德国教育领域，该校的教学质量普遍被认可，很多学生在没有毕业之前就已经被用人单位预定，就业率极高。在最新的德国大学创新型专业排名中，科隆媒体艺术学院排在第2位。 3 明斯特造型艺术学院
明斯特雕塑十年展享誉世界，阿尔普、贾科梅蒂等大师的作品以阿湖（Aasee）为中心零星地散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雕塑展自1977年以来已举办四屆，2017年是第五届，因此整个城市布满了现代化的36件雕塑。笔者翻阅了展览的册子，发现在雕塑展的发展历史上没换过策展人。问及明斯特艺术学院的副院长Gerd Blum此问题时，他认真地拿出纸笔，划出了一条长长的线索：最初在阿湖边是一片绿地和动物园，银行强硬地占领了这片绿地，修建了银行的办公楼，连政府也没有办法阻止，激起了当地公民的强烈不满;后来银行为了回应民众诉求需要，通过艺术赞助和支持来补偿对公共绿地的占用行为，这成为明斯特雕塑十年展的雏形，后来这一展览逐渐发展。直到现任的策展人Kasper Konig作为当年的投资人之一，与当年好友兼明斯特博物馆前任馆长同时也是雕塑十年展的发起人分道扬镳后，Kasper Konig不得不重新回到策展人的岗位上，再次成为2017年第五届明斯特雕塑大展的艺术总监。明斯特艺术学院就建在这座城市的东北角，曾经作为杜塞尔多夫的艺术学院分校，后来逐渐发展壮大。学校的文化语境当然不仅仅是现代化的由民主和现代审美而生的雕塑作品展，也有高高悬挂在教堂上的铁笼子，在宗教战争时期，新教徒会被关押在铁笼子里活活饿死，警示全部市民。
然而现今，情况已经截然不同，明斯特整个城市的核心就是明斯特大学，到处可见自信又有活力的学生。明斯特艺术学院的氛围就更为自由和开放，在最具特色的学期间每周二晚上6点的明斯特讲座上可以听到艺术学院邀请的国内和国际知名的艺术家和学者的不同声音，这一讲座也对市民开放，讲座基本座无虚席。有时讲座也会与在一楼小展厅的展览互动。这种自由的讨论和思辨精神同样是工作室制教学的课堂的主旋律。考察期间，笔者有幸参与了荷兰艺术家HenkVisch教授的课程，他与隋建国是很好的朋友，课程结束后不久，他和隋建国一起参加在法国南部举办的雕塑三人展。然而，在他的项目课程和艺术批评课程上，几乎没有传达自己作为大师的创作方法，而是让学生各抒己见，氛围轻松愉快，有时候课堂讨论就在庆祝班上同学的生日的歌声结束后开始。学生在讨论的过程中充分思考，认真地阐释，并且不时伴有毫不留情的学术和观点争锋。老师在整个过程中都只是稍微的点拨和反复的鼓励。
每年的2月，德国各地的各大艺术院校会同期举办工作室开放活动，这是德国艺术教育领域集中展示教学成果的传统，类似于中国的毕业展或者是学习汇报展。所以在笔者参与的课程中的另外一条主线是为工作室的开放计划做准备，每个学生都会提交方案，然后大家讨论投票决定最后该采取哪种方案。现在看来，他们把工作室装扮成一个脱衣舞台的想法最受青睐。每个学生在这个过程中都带有充分的荣誉感参与到项目中来，他们对来年春天的到来摩拳擦掌，充满了期待。方案定下来之后，班上一个具有舞蹈基础的同学被选定上台表演，有些同学建议穿着要色情化，有些则建议穿着庄重，有些主张工作室的灯光要像娱乐场所该有的样子，有些则觉得自然更好。在学生开动脑筋争论的过程中，笔者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些学生哪怕每天都思考一个问题，只表达一个问题，四年这样的头脑风暴下来，那进步也是非常惊人的。
上课间隙，在荷兰的教授讨论时，他这样讲述自己的教学心得：艺术教育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培养“成功的”艺术家，而应从教育的初衷出发，让孩子成长为社会人，培养他们在社会上生存的基本素质。艺术作品讨论课是一个学生充分交换意见，然后达成共识的过程。教师应尽量淡化自己的教师角色，同学的作用是最大的，学生需要来自同学毫不避讳的批评才能搞好创作。
该校的图书馆是由曾经拿过普利斯特建筑奖项的戈特弗里德设计的，藏书颇丰。这座由马厩改造而成的建筑有两层，建筑里保存了当时拴马用的铁索，学生在里面不仅可以读到德语，也可以查阅英语的各类书籍。
除了校内和市内的资源外，学校会向学生提供大量奖学金项目、艺术家驻留、海外考察、学术交流项目等，给学生提供海外学习的机会。明斯特造型艺术学院的国际交流生项目一直不断拓展，目前已与世界各国的许多艺术学院成为友好学院，与中国美术学院和上海大学美术学院自2013年起建立了交流生互换驻留项目至今。当笔者提及上海视觉的公共艺术项目时，他们的师生也极为感兴趣，或许不管是世界任何地方的学生都有着无穷的激情和创造力，而当教育的环境点燃他们的激情的时候，他们的艺术天赋和自主的艺术创作力才得以挖掘成长。
4 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和卡塞尔艺术学院
而像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和卡塞尔艺术学院这样的名校与德国本土艺术事件的联系就更为紧密。从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到博伊斯的学生给他打造的木船渡江的地方只有几分钟的距离，虽然现在现代化的大桥建起之后，托尼克拉格已经不需要学生给他打造木舟。学校的隔壁建起了K2O美术馆，这里藏有绘画大师克利最为丰富和经典的作品，中国艺术家宋冬的作品正在这里展出。而博伊斯种的橡树现今也已经在卡塞尔的城市里蔚然成荫。
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的走廊和楼道间的墙壁挖空的墙壁上漏出现代化的一般会被刻意隐藏得干干净净的线缆，这一做法让人联想起1955年第一届卡塞尔文献展的策展人阿诺特·波德在设计展场时的场景。当时他仅安排刷白，没有要求修复被炸坏的弗里德里希博物馆的墙壁，以此场景来警示人们谨记历史，如今我们看到在许多具有废墟现场感的对架上艺术的布展方式都受到了这一当时曾经引起轰动的处理方式的影响。双年展的展示方式、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的墙壁，还包括柏林犹太人纪念馆墙壁上刀痕般的裂痕无不统一揭示着历史或是现实事物之间的紧迫感和张力。
如今的卡塞尔艺术学院已经成为世界艺术名校，其设计和动画专业处于国际教育的领先地位，当代艺术的创作教育也颇具特色，卡塞尔文献展的创办人阿诺特·博德就毕业于该校的大师班。作为世界上影响最为深远的艺术展览，其给艺术学院带来了极为珍贵的语境，这种语境还不同于像威尼斯双年展这样的其他国际双年展。文献展从创立之初就不仅仅是追求前卫的，它同时期待着用严谨的方式对整个欧洲艺术史的发展特别是现代艺术的发展给予研究和呈现，而从这点上来讲，这种学术的诉求与学院之间有了更为自由沟通和互为营养的可能性。拿博伊斯作为反例看起来是很好拿来推翻这一论断的，他在文献展上的蜂蜜机和第七届文献展上的7000棵橡树都看起来是极为疯狂和前卫的。而德国的前卫艺术不同于欧美，其在创作对象和内容上的历史回溯的反思和创作方法上的严苛都成为极为标志性的。博伊斯任校长的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现如今虽然在新媒体艺术的创作上由于具有更多历史的包袱和造型艺术的关注而显得冲劲不足，但是他们的新一任院长丽塔·麦克布莱德（Rita McBride）一上任就在更为重视新媒体艺术这一问题上明确表态。欧洲国家对网络和新的技术媒介在日常生活和生产方式上保持着某些距离和警惕，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科隆新媒体学院和杜塞尔多夫、卡塞尔艺术学院有着很大的不同。当科隆新媒体艺术学院的老师带着学生闯进伊斯兰文明的争端地的时候，卡塞尔和杜塞尔多夫的老师们可能更习惯于每周有一个下午的时间在工作室里评评画或是在楼下博物馆的咖啡馆里聊聊艺术和创作理想。然而，他们又对历史和艺术生长的土壤和张力保持着最为迅捷的敏感，2017年第十四届卡塞尔文献展将部分移师雅典。雅典作为西方文明的发源地，现如今表现得弱不禁风和德国的突飞猛进相相比，敏感的卡塞尔文献展的策划者们早已经嗅到了古城雅典的因古而新的语境，觉察到卡塞尔反思二战和现代性语境的意义疲软。
5 结语
在上海的一次托尼·克拉格展览的教育研讨会上，作为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颇有威望的院长，他在讲述西方的艺术教育时，没有概念性地阐述任何一个宏观历史概念，而是把自己从小受教育的全过程包括高中、大学和研究生各个阶段里的小故事娓娓道来。当时笔者就很好奇他的这种新奇有趣的讲述方式，此次学校给予的德国之行的机会让我找到了答案：欧洲特别是德国的艺术教育，绝不仅仅是一个孤零零的学院，而是每天日常生活在其中的有声有色的大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