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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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世界很美好,有时也很无奈,你得到了多少快乐,就需承担多少孤单。但这并不悲观,因为最重要的是,这一切都将教会我们如何再爱。在这苍茫的尘世里,爱恨悲喜交加,都是你应该珍藏的,只属于你的一生。
  【紫】
  Purple Scene VIII
  “肖不是哥哥,你惹温橙姐姐哭了哦。”
  自从温橙姐姐早上从肖不是的房间里出来,就一直脸色苍白,她做午饭时偷偷擦着眼泪,我都看见了。晚上,我戴着准备送给他的面具,推开了肖不是的房门,一片静谧的黑暗中,唯有墙壁上的电视闪着诡异的荧光,他全神贯注地玩着PSP游戏。
  那是一个解密游戏,主角不停地从一个房间找线索,再到另一个房间,最终是为了逃出整个阴郁的大楼。他不幸失败了,操作失误从楼梯上掉了下去,丧气地后仰了下去,沉入黑暗的大海。
  “小丫头,你说我是不是很差劲啊,怎么都过不了关。”
  我走上前去拿起他放在一边的PSP游戏机,说:“我来试试呗。”
  “温橙可能是我唯一的朋友了,但是我害得她丢了奖学金,丢了很多机会。”他语气平缓,听不出心情。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我想起了安絮,我也只有她一个朋友了,但我差点害她失去了保送国外大学的机会。不过,我想我比肖不是更清楚原委,我是知道的,安絮是因为想帮我,才自愿放弃一切的。所以我不仅明白肖不是的感受,也同样理解温橙姐姐,理解像安絮一样的她,努力地想要成为我这样总是在生活中不知所措的人的朋友。
  “有人在嫉妒我爸爸给我的工作,有人在另有所图地接近我,这一切都让我心烦透了,但我真正扔掉这个工作时,温橙生气了。这样的机会,确实该给她那样努力的人才对,可是我总是拖累得她连奖学金都拿不到了。”他一只胳膊挡住眼睛上,将电视屏幕透出的微弱光亮也遮挡得严严实实。
  我哑然,我想上帝一定是故意的,让我们能够说话,却总是词不达意,相互心意不通,才会有人委屈有人愤怒。
  “肖不是哥哥,你不开心时,也不要去喝酒了。”
  印象中酗酒的人都长得邋里邋遢,游手好闲,但绝不该是肖不是这样清爽好看的面容和整齐的装扮。
  他笑了,说:“你的哥哥姐姐们一定不准你喝酒,不然你不会这样说。”
  没错,他们的确不准,但酒精伤身,更别说肖不是那样总是整夜整夜出去狂欢。
  “为什么?”我问。
  “我其实很讨厌酒的味道,但喝醉以后头会很疼。”
  我诧异:“既然这样就再也不要喝酒,头疼多难受啊!”他摇了摇头:“疼一会儿后,就好像什么事情也忘记了,那种感觉很快乐。”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有时我也想过,也许将一切抛于身后才是最大的解脱。我在日记本里写下这样的话,第二天就被简叔叔送去了精神病院做抑郁症检查,他生怕我会自杀。但这让我觉得更加厌恶,原来我最保密的日记,也一直都有人在偷看,这个人也许是简叔叔自己,也有可能是丽妈,甚至有可能是简亦勋。所以我开始对所有人都心存戒备,丽妈时常唠唠叨叨,说没有人想害我,大家都很爱我,劝我不要把大家都排斥在外。可是我却怎么也做不到。
  我不是简家亲生的孩子,又忽然发现自己被时刻监控着,一点儿私人空间也没有,这多么绝望。
  我想要为温橙姐姐分担一些压力,这样也许她也不会再那样责怪肖不是。
  我提出我想要出去工作的想法,虽然我还未成年,但总是能够帮一些私人画室作画,或者画插画,要是我灵感乍现,说不定还能当漫画家。
  我滔滔不绝地说着我的伟大设想,温橙脸色一白,问我:“怎么,你是决定不回去读书了?”
  我愣了一秒,终于还是不得不坦白:“我不是已经退学了嘛,我不信不上学就会饿死。”
  她气得站了起来,怒不可遏地向我住的卧室走去:“不行,你如果是这样想的话,明天就马上回去!你不可以不上学!”
  一提到回去,回到简家,我就胸口发闷,莫名地也觉得非常生气。
  所有人都在自以为是地擅自为我规划人生,却从来不问我想要什么,难道连温橙姐姐和温素哥哥也是这样?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而说:“好的,如果你告诉我,我的爸爸妈妈到底是谁,以及他们怎么去世的,我就回去上学。”
  她愣在原地,神情复杂,又用手抓着头发,踱来踱去。
  “好,你答应我一定要听话,好好学习。”
  我点头,心跳如雷霆万钧。
  “爸爸妈妈和简家是朋友,那时你太小可能都不记得他们了。他们是商业上的竞争伙伴,后来他们是在去参加一次商会时,出了交通事故。”
  我努力装作风平浪静的样子,却掩盖不了内心波涛汹涌。
  我确实什么也不记得,但我记得从小到大,简叔叔的事业都一帆风顺地上升,他总是笑着出门去谈生意,然后乐呵呵地带回来好消息,然后全家一起庆祝成功。
  在我亲生父母去世之后,简叔叔在生意上就没有任何竞争了吧。
  Purple Scene IX
  80平米的房屋里,我和肖不是都待在自己的卧室,温橙姐姐在客厅,没有人说话,大家都一点儿声响也不发出,安静得可怕极了。
  这天晚上,我与肖不是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
  “我从未对这个世界如此绝望,我从来没有如此讨厌这个世界。”
  我忽而觉得,我在简家享受到的一切,他们能够给予我的一切,都是因为爸妈的死去。
  我肆无忌惮地哭了起来,我觉得自己是最有理由大哭的人,因为所有人似乎都在欺瞒我。
  “肖不是哥哥,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和温橙温素生活在一起了,我也不想回去简家了。你带我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我们找个地方,你可以做你喜欢的工作,我也可以卖画赚钱,那里没有人认得出我们。”   他不同意,委婉地劝着我,说逃避总有一天会无路可逃。
  我哭得更大声了,不明白地问:“难道你过得快乐吗?周围的人们都那么虚伪。”
  他思考了良久,我一直在哭。终于,他叹了口气,说:“好吧,不过,也许无论何处的人都这样虚伪,甚至更加虚伪,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我坚定地点头。
  【白】
  White Scene VI
  约定没多久,我就不安地在机场等待着简亦勋的飞机。
  温橙把简亦琪失踪的事情一告诉我,我大脑里就一下子炸开了,越是着急越没有办法思考。
  她不希望这件事被简家知道,最好的结果是我们能够靠自己把她找回来。可是,我没法不告诉简亦勋,简亦琪失踪在他看来,我也有责任。
  我当即买了机票来到温橙所在的城市,他即将高考,连假也没请就订了机票。
  果然,他一见到我,就揪着我的衣领质问我:“为什么你不去陪着她?”
  我说了我是想抓好机会早日有自己的画廊,这样才能早日给简亦琪吃穿无忧的生活,而不是继续用简家的钱。但现在解释什么都没有用了。
  更令我感到绝望的是,由于国内对艺术并不像欧洲那样崇尚,所有人都觉得类似沙龙形式、以交流为主要目的的画廊是没有任何前途的。我一时找不到愿意与我合作的艺术家。
  简亦琪比我小5岁,盛气凌人的样子却半点也不输气势。我感到自己失败极了,惭愧不已。
  与温橙聚首在一起,唯一的线索只有肖不是留下的纸条,没有任何帮助。“报警吧。”我说。
  温橙有些犹豫,那是她的同学,我甚至可以感受得到,她对肖的感情也许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
  她捂着脸,声音开始呜咽起来:“都怪我,是我告诉她简家和爸妈曾经的关系的。”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一切对她的打击一定非常难以承受。
  简亦勋当机立断,不顾温橙阻拦,一定要去派出所。
  “如果是亦琪自愿的,他也不会被当做绑架犯!”简亦勋克制不住地对温橙大吼。
  温橙自知拦不住他了,也不说话,默然地哭。
  在去派出所的路上,她悄悄对我说,只是不想肖不是的名字在警局备案,像是污点一样。她还说,她是相信肖不是的,简亦琪一定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我不知如何安慰她,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简亦琪,也许这样的想法有些自私,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能让这个叫肖不是的人对简亦琪不利。
  我从来没有见过简亦勋如此着急,他甚至没有办法好好和警察说明原委,只一个劲地要求警察马上通过手机信号定位肖不是的所在。
  我不自觉地拍了拍他肩膀,心里一沉,对他说:“放心,我一定把你妹妹安然无恙地还给你。”
  是啊,我从来没有这样泾渭分明地察觉过,简亦琪早已不仅仅是我和温橙的妹妹而已,她有爱她的爸爸,爱她的哥哥。
  White Scene VII
  整个长夜大家都彻夜无眠,话题怎么也离不开关于简亦琪与肖不是。
  简亦勋无比自责,同为男生,我清晰地感觉到他在强忍着哭泣的冲动。
  “很多女孩子都想要个能够保护她的哥哥,可是我怎么也保护不了简亦琪,甚至无法成为她的朋友。”


  我黯然地垂着眼,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失职的哥哥。
  他又说:“我知道她在学校不开心,没什么朋友,总有流言蜚语和妒忌眼光伤害着她。我唯一能做的,只有警告他们不要再这样对简亦琪,但总是寡不敌众。我没有办法为她挡去那么多伤害,她也不准我站在她身边。她总是一个人面对所有敌意。”
  我并不完全知道简亦琪的生活是怎样的,我对于她来说是完全的空缺。但对于温橙,我明白简亦勋的那种无奈。总想试图去让她过得更好一些,却在如山一样难以逾越的困难面前无比乏力。但是,后来我明白温橙只要心和我在一起,就不怕任何艰难险阻,所以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赶她离开。我想这一次我的做法是对的。
  “我想,也许是我们从来不理解他们吧。”温橙轻声说,“在我看来,肖不是永远在自寻烦恼,无理取闹,我本以为他是全世界最无厘头的人,但简亦琪却总是能猜到他的心思。他们都是没有什么朋友的人,对身边一切强行装出无所谓的姿态,又对周遭充满戒备,但他们彼此却能很快成为朋友。所以,也许错的不是他们,而是我们吧。”
  她的话让我怅然了许久。记得我刚到法国的时候,文化风俗礼仪全部都与国内截然不同,对待生活与世界的态度和看法也有很大的差别,我难以交到朋友,难以融入大家。之后我才明白,其实每个人的小世界都各有不同,只是多数人都大同小异。相似会给人以安全感,冲突总是因为无法统一而发生。有些人在很多方面都与众不同,也就更加令大众无法接受。但这并不代表独特的人是不对的,因为差异是最常见不过的事情,只是很少有人能够包容和理解他们。比如,我曾经不理解温橙才说了让她难过的话,但相互理解之后,我们都很开心幸福。
  第二天下午,警局传来消息,说肖不是的手机开机了,地址是在青岛。
  随后,令我们不可思议的是,肖不是给温橙来了电话,慌张无措地告诉我们他的地址。
  温橙的脸色惨白,像是猜到了什么,不安地问:“发生了什么吗?”
  “简亦琪吃完午饭之后忽然全身出现红疹,不停地打喷嚏。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她不准我带她去医院。她非要来教堂,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打电话给你们。”他慌张得喘气,连呼吸都不能平顺。
  【黄】
  Yellow Scene VII
  简亦勋二话不说,就订了机票,恨不得马上就到青岛。
  我从没见过肖不是这样紧张,也从没想到简亦琪会拒绝去医院。   “她曾经吃海鲜过敏性休克!”简亦勋急得一秒也坐不住。
  我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过敏性休克可是能夺人性命的。我和温素都不知道简亦琪不能吃海鲜,至少在爸妈出事之前,她似乎没有出现过海鲜过敏的症状。许是我们没有发现吧,原来她漫漫17年的人生,很久的时光都少了我们的参与。
  几个小时后,我们找到简亦琪时,简亦勋是第一个冲上去的。
  她微微张开眼睛,虚弱地喊了声“哥哥”,又昏迷了过去。
  简亦勋背着她,满头是汗地在喧闹的街上拦出租车,让我再一次感到每个人的渺小和无奈。
  也许是过敏食物摄入的量比较少,简亦琪并没有过敏性休克,但依旧很严重。
  她昏迷在病房里,手背上插着针管,救命的药水缓慢地滴进她的血管。温素和简亦勋一刻不离地陪在她的病床旁边,而肖不是在门外不停地对我说着对不起。
  “我这一次真的没有办法原谅你了。”分明是决绝的话,我却不禁流下泪水。
  天知道我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陪着他胡闹,肖不是难道真的看不明白?
  “对不起。”他不停地说。
  “就算有人辜负你的喜欢,有人想要利用你的感情,但总也有人想要陪伴着你给你安心。每个人喜欢的人都是混蛋,你以为她对你不起,你也对别人不起。你为什么不能好好乐观生活,为什么还要跟着简亦琪胡闹!”
  这世上有我陪着你,我又那么喜欢你,还不够吗?
  他惊讶地看着我,半天张着口说不出话,而我没出息地流了满脸的眼泪,还止不住地哭。
  “对不起。”
  如果上帝将每个人都变得完美,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不解和误会,是不是也就没有那么多委屈和辜负?
  不,恐怕不会。因为那样的话,既然我知道你性格如此乖张,又怎么会喜欢你。
  可是喜欢你,是我大学里最愈挫愈勇的决定。
  Yellow Scene VIII
  “小姐,我可以约你去看海吗?”肖不是嬉皮笑脸地问我。
  简亦琪醒来后,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肖不是不知对我说了多少遍“对不起”,但我依旧无法释怀原谅这一切。
  “不去。”我冷语道。
  他失落地离开了,没走几步却又转身回来。
  我的手被突如其来地牵起,他目光恳求,竟有些孩子气地说:“拜托了。”
  我忽然好难过,鼻头像吃了柠檬那样酸。曾经他也是这样的语气,拜托我帮他抄论文。
  “说了不去。”
  他的手松了一下,一定是失落极了。
  我连忙转过身去,假装不愿再理他,我是怕下一秒我又要难过得哭出来。要知道,喜欢了3年的人,忽然决定要放弃,真的不是件洒脱的事。
  “去嘛,之后,我恐怕就要去美国了。”
  “去美国?”我诧异。这样的决定太突然。
  他点头:“爸爸之前就说过了,让我去美国进修MBA。”
  “什么时候回来?”
  他微微笑了一下,露出两颗调皮的虎牙,却看起来有些苦涩:“可能很久以后。”
  连空气里都是令人窒息的难过,我很想问他为什么要很久以后,却发觉自己根本没有去多管闲事的理由。一直以来,其实我都没有多管闲事的理由,也许他早就厌烦我了吧。
  “我想,你那么努力,你哥哥也那么优秀,自己一定不能落后啊。”他笑着说。
  我怔忡地望着他,不明白其中的意味。
  他说:“我得足够好,才能心安理得地来追求你吧?”
  他有些笨拙地张开双臂,问我:“抱抱你,可以吗……”
  我一把抱住了他,双手环绕着他的脖子。这个拥抱我等了3年,因为猜不透他的心思,不敢轻易露出丝毫喜欢的破绽。我原以为与他的拥抱是世上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们有太多不同,但从此,我愿意相信时间会给一切心愿实现的可能。这个拥抱就是最好的例证。
  “小姐,可以一起去看海吗?”
  我使劲地点着头。
  Yellow Scene IX
  金色的沙滩,一望无际的碧蓝海湾,天空晴澈得像从来没有过烦恼。浪花一朵又一朵追逐,一次又一次试图拍打脚面。每个人都在努力地好好生活下去,从出生的第一口呼吸,就要学会坚强。也许浪花爬上脚面,也许很多努力都无功而返,但总有五彩的贝壳留在沙滩上,就像回忆会被珍藏在心中。
  “真是巧!一定是你给简亦琪带来了好运!”肖不是弯下腰,从沙里刨出一个只露出角的海螺。
  游客越来越多,能在海滩上捡到贝壳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
  “给简亦琪带来了好运?”我不解。
  “嗯!”他开心地说,“她那天一直在找贝壳。她说她想找贝壳湾,所以我才带她来青岛的。但是找不到贝壳,她很失望的样子。”
  我被简亦琪古灵精怪的想法逗乐了:“可是这里不是什么贝壳湾。”
  他把贝壳递给我,说:“你代我把贝壳送给她,就告诉她,是从贝壳湾捡回来的。”
  我蹙了一下眉头:“骗她真的没事吗?这么简陋的谎言。”
  “你就说是我说的,是从贝壳湾捡回来的!”他信心满满。
  我答应了他,不禁问他:“你说她会好起来吗,变得像其他孩子一样。”
  “她没有哪里不一样。当她知道自己并非简家的孩子以后,觉得世界对她很不公平。她出现了很多匪夷所思的行为,开始无理取闹,无非是想吸引大家的关注,听大家告诉她,就算生活对她再不公平,也会有人陪着她,和她站在同一边。但是,所有人都在试图阻止她的无理取闹,以为那只不过是这个年纪的青少年想要证明自己与众不同。她越来越觉得没有人理解她,而大家也越来越觉得她不是个好孩子。”
  我大彻大悟地点了点头,回想起肖不是也与她类似。
  “那你也越来越觉得没有人理解你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笑了,很好看的样子。他说:“至少还有你啊。再说了,我想明白了,不管怎样我是男生,不能像她一样一直闹下去。”
  我欣慰地拥抱他。我们找到了贝壳湾的贝壳,就有理由去相信,世界总还是有美好的事物,在等待着每一个努力的人去寻找。
  【紫】
  Purple Scene X
  “亦琪,你有客人哦。”
  简亦勋靠在门口,一副逃了高考总复习吊儿郎当的样子。我作为妹妹实在为他感到担忧,但看在他这些天都给我倒水喂饭的份上,勉强不责怪他。


  说来也奇怪,我醒来以后,所有人都仿佛变了样似的,我一皱眉,就有人凑上来关切地问我怎么了。我一直渴望这样的一天,他们真正关心我的想法,而不是擅作主张地为我制定一切。但当真正被问到我想要什么时,我怎么也答不上来,这才发现,原来我闹个翻天覆地想要得到的东西,真的不是那么多。我只是想要有人如此关心着我,不要再忽视我的内心,就足够了。
  “简亦琪你还活着!”安絮大惊小怪的声音,真的不会被护士姐姐轰出去吗。
  我惊讶地看着她:“安絮,你怎么知道我在青岛病了?”
  她指了指简亦勋。
  我掐指一算,安絮被保送去国外的艺术大学,这几天大概该是面试的时间了。
  “安絮,你没有去面试吗?”我慌张地问。
  “面什么试,我朋友都这样了!”
  我大叫起来,安絮居然没有去面试,这就等于放弃了这个机会啊!
  护士姐姐懊恼地进来,不耐烦地让我不要再大声喧哗。安絮也将手指放在嘴唇前,发出做出“嘘”的声音。
  她笑得很开心,完全没有失去机会的沮丧。
  “安絮,你不难过吗?没有去面试。”
  她笑着摇了摇头:“见到你我很开心啊,我还准备和你努力考相同的大学呢!简亦勋之前猜测,你很可能再也不想回来了,我当时难过极了,我不希望是因为绘画比赛的事情,让你再也不想回来,我不想失去好朋友。”
  我揉了揉酸痛的鼻子,我根本不是因为绘画比赛的事才想离开的,相反,我甚至拿绘画比赛的事情作为借口,试图逃避一切。
  “没有,我很快就回去。”
  “真的?”安絮和倚在门口耍帅的简亦勋异口同声地问。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的,我再也不闹了。”
  简亦勋不知好歹地白了我一眼,说:“你想闹就闹呗,你跑到哪里我都会把你揪回来。”
  温橙姐姐回来了,带给我一个海螺,她说是从贝壳湾捡来的。
  我撇了撇嘴:“不信。”
  “肖不是捡来的,他说是从贝壳湾带回来的。”
  “他人呢?”我问。
  “他忽然决定去美国学MBA,风风火火一刻不愿耽误地就回去办理手续了。”
  我还有话想和肖不是说,请求温橙姐姐,希望能和他通电话。
  “肖不是哥哥,你再也不要喝醉了,因为我发现,那样头疼然后什么事情都忘记、抛之脑后的感觉,其实并不好。”
  电话那边没有说话,我想他一定很惊讶。
  我说:“我是知道自己吃螃蟹会严重过敏的,也记得上次过敏时,自己昏昏沉沉的,就像你说的那样,什么都好像可以从此不再过问。可是那样的感觉真的好难受啊,我什么都忘记了,却还是不停地好奇,会不会有人担心我,会不会有人被我吓得要死。所以,说到底,我还是想要勇敢地面对一切的,并且希望大家能够支持我陪着我。醒来时我看到身边坐满了人,全部都是最爱我关心我的人,觉得自己的人生圆满极了。”
  “你能够幸福乐观就好,我也明白了我身边有很爱我的人。”
  “我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坏孩子。只是忽然一下子看到他们都在我身边,觉得好感动,因为,正是大家给了我渺小但独一无二的人生啊。我爱过,恨过,慌张过,感到自己无处可逃过……很多这个年纪的人也许都不会经历这么多彷徨和挣扎,最后,当我恍如隔世地一觉醒来,看到大家都坐在我身边,我从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这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人生,这只有我才能去改变人生啊。”
  他又不说话了,我皱了皱眉,觉得他可能是没跟上我的思路。
  说真的,我从来都不看好肖不是的情商。不然,他也不会在恋爱中让别人感到心不在焉,不会悲观到去将自己好好的名字改成肖不是,像把所有罪责都加给自己,然后一个人逃避。不然,他也不会这么久都看不出,温橙姐姐始终包容他的陪伴是别有心意。
  不过,他说那是贝壳湾捡来贝壳,我就相信了。因为我们相似,我们同样活在旁人妒忌的误解里,同样活在寻求理解的孤单中,同样总有一天,能够收拾起勇气认真去过好每一天。
  Purple Scene XI
  再次踏上我生活了14年的这片土地,我果然还是不出所料地感到头疼。无论我多么乐观地准备好好开始新的生活,但之前闹出来的一系列事情,解决起来依旧相当麻烦。
  家门一打开,丽妈就高兴地冲了上来帮我提行李。
  “亦琪,你总算回来了,简先生都担心死了。”
  我瞅了眼爸爸,他故作镇定只向我点了点头,说了声:“闹够了回来了?”
  我嘟囔着嘴,不说话。
  他转过身,向厨房走去,边嘀咕了两句:“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啊。”而厨房内,就飘出我最爱喝的老鸭汤的味道。
  小时候他还时常做老鸭汤给我,后来他太忙了,再也没有时间熬汤了。他也教过丽妈熬,但怎么熬都熬不出我喜欢的味道。闻着这样久违的香气,忽然感动得想哭,为了掩饰只好一把抱住了一旁的简亦琪。
  “哥哥,你别动。”我说,我怕他如果推开我,就被大家发现我眼角的泪水。
  “我没想动。”他温柔地说着,回应我的是温暖的臂弯,紧紧地把我拥在他的怀中。   在家休息了一周之后,爸爸带我回到学校,试图和校长讲和,请求让我回到教室去。其实换一间学校会容易得多,可是我想要和安絮在一起上学,爸爸没有多说什么,就开车带我去找校长。
  校长铁青着脸,说什么也不同意,说这么大一所学校岂是我胡闹着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爸爸和善地笑着,跟校长求着情,他甚至还带了很贵重的礼物双手奉上。
  我看着这一切第一次感到后悔,我从来不曾想过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他的事业风风火火,从来都是别人上门来有求于他,他何时这样低声下气地求过别人。
  无论怎样都没法得到校长的原谅,我们父女俩垂头丧气地从校长办公室出来。
  “亦琪啊,对不起,爸爸不能把你弄不回来。”他竟然向我道歉。
  “我该说对不起才对,我保证我再也不闹了,再也不添麻烦了!”我后悔地哭了出来。
  “这不是简亦琪吗?”熟悉的声音,抬眼,我看到是陈老师。
  我仿佛像看到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冲上前去。
  “老师,你帮帮我,我以后一定乖,让我回来上课吧!”
  他有些不解,笑着问我:“你的家境大家都有目共睹,对于学校你可以自由选择,为什么偏偏要回来这里?”
  我怔了怔,鼓起所有的力气,回答他:“因为,我和安絮说好了要一起努力上很好的大学,我想和她一起努力,真的!”
  他欣然地点着头,却没有给我应允的答复。
  半个月后,我不顾所有人鄙夷的目光,再次回到了教室里。
  努力总会给人答复的,比如当父亲如何说好话都不能使校长给我机会,而陈老师却能够拿出我曾经在绘画大赛上一次次努力不被淘汰的作品,来证明我其实只是一个想要得到认可的孩子。
  6月之后,我和安絮成为了高三备考的学生,简亦勋已然交了他的高考答卷。
  “亦琪,你想考怎样的学校?”安絮问我。
  突如其来的高三,让所有人都空前地慌张和迷茫。
  “考我能力之内最好的大学!”
  我想这是最好的状态。当身边的人愿意走进我心里,试图去理解让我一蹶不振的挫折,当我能够心平气和地审视自己的生活,发现依旧有人不离不弃地爱我,整个世界都晴朗了,所有未来都变得有希望,不再可怕。
  温素哥哥的画廊还是没能开办起来,他来看我时总是强打着精神,但我知道他有多失落。终于有一天,他忽然对我说:“算啦,等你以后成大画家了,我就给你开一间专属的画廊。”
  我开心极了,总觉得借他吉言,我真的有一天会出名的。
  温素哥哥总是觉得对我和温橙姐姐照顾不周,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我们只要他的陪伴就足矣,不需要他每日忙得神龙不见尾,来给我们所谓的优质生活。
  而温橙姐姐依旧凭借着认真和刻苦,成为了她们学校的佼佼者,争取到了机会,在这个暑假交流去美国学习,为期一年。
  我知道她是期待在那里遇到肖不是的。肖不是不肯轻易回来,我跟温橙姐姐打赌,肖不是一定要混出个模样,才肯回来见她。不过,总会有神明在聆听愿望,然后让思念的人相互遇见。
  我做了一朵三色堇的书签给她,托她送给肖不是。这份三色堇的思念,也分他一份,说不定他就是我的未来姐夫呢。
  我们每个人都在努力去爱,彼此思念,然后努力去包容世界的不解和刁难。但这些,都是绣成我们独一无二人生的一针一线,都将在时光走后被怀念。
  天知道,我是一个好孩子,像所有人一样普通的,有时会烦恼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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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明县是全国最干旱的地区之一,是国家级贫困县。今年,省城的一位慈善家要捐资为慧明县的几个贫困村打几眼机井。这天,省报记者刘玫来到其中一个叫大山窑的村子,采编关于这件事的新闻。  刘玫一行人忙活了一上午,终于把要采访的人都采访完了,再等摄影师拍摄几张施工现场的照片,他们就可以走了。刘玫松口气,先上车休息了,她的目光又落到了车窗外的那位老奶奶身上。  其实刘玫早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位老奶奶。打井施工的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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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6岁的春天,教学楼后的长廊外环,迎春花和桃花相继盛开,装点着少女欲语还羞的心事,肆意地纷繁了一季。  3月末的某一日,我在放学铃声打响的第一秒钟便从窗台一跃而下。在我站稳脚的瞬间,你恰好经过,挂着略带痞气的笑容,煞有介事地拍拍胸脯,说:“刚刚真是吓坏我了。”  我愣了片刻,转身一股脑地朝餐厅溜去。  忘记了是在哪里,曾一个不经意瞥见你。之后还来不及听听你的故事,你就已跳进我的情绪里。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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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得好:好运来了,想挡都挡不住!  这天下午,周晓亮像往常一样,下了班回到小区,在楼下停好了车子,然后就夹着包不慌不忙地上楼。他家住在三楼,刚来到自家门前,掏出钥匙插进锁孔里,就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女人惊恐的尖叫,他不由一愣。  只见一个女人惊恐万分地从楼上跑下来,一眼看到他,就像找到了救星一样一头扑进他怀里,回身指着楼上说:“楼上有条大狗,要咬我!”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看来吓得不轻。周晓亮也怕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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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不吹  我手执一朵枯荣的曼殊沙华  尘埃折入花叶不相见的梦,甜得醉人  我一个人淌着回忆,渡过月光的洪流  你的眼眸细碎在星星里  你的温度却盛开在拂晓的花瓣上  曼殊沙华没有妖娆的绚丽春光  只剩一颗赤红的朱砂痣  熨烫着你的心口  隔开一条忘川的距离,南风久久未至  我在你离开的原地等你  头戴红纱,孑然一身,月光伴你回家  红尘漫漫,偏偏绑了一段相思寄去  只希望你找到来时的路  像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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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雪花徐徐地开了  阳光忽然感到莫名的饥渴  把雪拉回天上吧  这些一去千里的物像  高高冰凉地漂浮  然后心碎一样落下  故乡隔代般折旧万物  童年始于深奥的好奇  目光和脚手扑在地上  洁白的面孔一夜间褪去  前一天我刚刚看见  乌黑的小手和冻僵的讣告  接着他们就开始了十年的遨游  终老的时候也没有一人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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